精彩段落
裴逸尧闻言,端着饭碗的手默默的垂了下来,“我知道,以后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谢忱看了他一眼,只是说,“不用,之后我会给他办寄宿制,高三一年就让他住校好了。”
裴逸尧抬起头看了看谢忱,他的眼神很复杂,但谢忱却没有看到,放下碗筷说了声,“我吃饱了。”便打算上班。裴逸尧咬了咬唇,最后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路上小心。”
谢忱恩了一声,走到穿衣镜前整理领带。裴逸尧看着他,径自在心里琢磨,谢沉年寄宿后,他要出去工作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跟谢忱说,在他思索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尖锐又刺耳的乐音瞬间划过了晨间的寂静。一听这个手机铃,裴逸尧面色一白,谢忱注意到他的脸色整理领带的手也顿了一下。
最后裴逸尧还是接了电话,电话另一头的人是他舅舅家的表哥,才一接起来,表哥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裴逸尧,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没有了。你再给我打五千过来。”
“可是我这个月已经打过钱给舅舅了。”
“那我让你再打点钱给我怎么了?你别忘了要是没有我们家,你早就饿死在不知道哪个街头了。”
裴逸尧背过身,努力将声音降到最低,“但是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马上就到月末了。表哥,你看我下个月再打给舅舅行吗?”
“得了吧,你就别跟我哭穷了。你跟得可是个大老板,还会差这五千块吗?就别废话了远洋电话贵的很,快点给我打五千元过来。”
“表哥,我现在真的没有那么多……”
“呸!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谁会信你没有钱?你不要脸皮的卖屁股当小三不就是为了傍大款的钱吗?”
“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总之你赶紧打五千美金给我。晚了别说我告到我爸那让他治你!”
“表哥,我……”
裴逸尧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直接撩了电话,在他父母双双车祸后,原本和善的亲戚全都变了脸,他也因此被亲戚来回的踢皮球,谁都不愿意去养他这样一个拖油瓶。最后还是姥姥给舅舅一家出了主意,舅舅也为了得到他家的房子勉为其难的养了他,虽然舅舅一家对他不算多好,但总算是将他养大了,还供他念了大学。对此裴逸尧对舅舅舅妈还是心存感激的。
不过这种感激从舅舅在他上大学的时候用他父母的赔偿金送他考不上大学的表哥去了国外念书却不给他生活费时变为了不甘。裴逸尧不是没表达过不满,抗争的结果便是拿走了他父母已经所剩不多的赔偿款,然后被舅舅一家扫地出门。
但是不久之后,他却收到了法院的传票。舅舅以抚养他长大为由,要求他每月给他们提供生活费进到他的赡养义务。从最开始的两千,到现在每个月一万都打不住他们的胃口。尤其是在他跟了谢忱之后,舅舅舅妈虽然背地里瞧不起他,说他给老李家丢人,但是该要钱的时候从不手软。
这几年裴逸尧也没什么积蓄,日常接下的翻译小活或者闲暇时作为调剂的写文娱乐赚取的那点外快也大多都用来填补舅舅一家根本填不饱的肚子。
虽然裴逸尧说的很小声,但是谢忱还是听到了。他连头都没有回只说了一声,“不就是要钱吗?给他就是了。”
谢忱说的很轻,裴逸尧却唰的一下羞红了脸。仿佛整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扒光了鞭挞。
裴逸尧握紧拳,就像紧握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这是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只是钱的问题而已,我帮你不好吗?”
“我说了这是我的事情!”
裴逸尧抬高了声音,手中的手机磕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谢忱偏过头见到了他惨白的面色。谢忱少见裴逸尧这个样子。眼前的人似乎无论何时都温温柔柔的,嘴角总是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看到他发火,谢忱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谢忱拿了公文包走出家门,只剩裴逸尧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沙发上,被人扒皮一样脱掉最后一件衣服的耻辱感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面对谢忱,他总是在退步,明明想要寻求平等,寻求尊严。但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那点可怜的尊严或许从未有过。
暗了的手机屏又一次亮了起来,是谢忱的消息。他什么也没有说,但转账中那几个刺眼的零,却让裴逸尧含在眼里的泪彻底落了下来。
裴逸尧的眼泪积蓄的太久太久,从三年前他被陆檬的粉丝围堵,信息被人肉,被扣上小三的帽子每天谩骂甚至侮辱的时候,他的眼泪就一直含在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仿佛落下的眼泪是他示弱的证明,而他含在眼里的不是眼泪,是他固执去维护的尊严。所以即使被脑残粉砸了鸡蛋,泼了油漆,裴逸尧也总是笑脸相迎,反倒弄的对方觉得自讨没趣,不再找他的麻烦。
现在那些眼泪被手机屏幕里刺眼的零和被谢忱踩在脚下的尊严彻底勾了出来,最后化成了眼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手机屏幕逐渐变成了黑色,过了好久,裴逸尧才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点开手机。他把谢忱给的钱一部分作为了谢忱和谢沉年父子俩下个月的保险金,另一部分则转给了谢沉年。
收到裴逸尧转来的钱,原本在课间发呆的谢沉年对着手机笑了,禁不住喃喃自语,“果然逸哥还是疼我的。”
同桌的好友见他一早上下来终于有了笑模样,忍不住揶揄道,“总算见到你有笑模样了,整个早上看你一脸阴沉,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谢沉年从桌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走啊,去小卖部买东西,我请客。”
好友一见他这大方劲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发生什么好事了,你怎么高兴成这样?”
谢沉年却故作高深,只说了两个字,“保密。”
“嘿,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又是因为你那个逸哥吧。真少见你这种和自己后妈相处这么融洽的继子,我还挺好奇的,你们平常都怎么相处啊。不会觉得尴尬吗?”
“当然不会。”谢沉年想了一会儿才说,“逸哥他对很好,比我亲妈还好。”
“啧啧。”许名城见谢沉年这样,倒有点羡慕,“被你说的,我都想有一个这样的后妈了。”
谢沉年勾住了许名城的脖子调侃,“瞎说什么,小心你妈听到了揍你!”
再说了,剩下的话被谢沉年压在了心底:再说了,逸哥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给谢沉年转完了钱,裴逸尧盯着手机里刚刚存下的一万五千元余额又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都看疼了,才折合成美元都给表哥李穆文转过去,
但这也照李穆文需要的差了将近两万块,近来舅舅家的胃口越来越大,别的不说,就说这李穆文打电话给他,一开口就要他拿出五千美金。
裴逸尧不是没想过拒绝,但是拒绝的后果除了法院的传票,就是舅舅一家对他无耻的诋毁。没有人会相信他和谢忱的清白,躲在键盘后面的人只会听取舅舅一家的一面之词,相信他是个在亲人眼里都虚伪做作的拜金小三。为了钱,甚至能出卖身体,插足别人的婚姻。
以手盖住脸,裴逸尧深深的吸了口气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还是沈缘的一通电话叫醒了他。
电话里沈缘说他就等在他家楼下,裴逸尧胡乱披了件衣服跑下了楼和沈缘一起坐在了街角的咖啡馆。
沈缘还是老样子,乌黑的眼睛大而清澈,一张显小的娃娃脸上还有颗小痣,看上去就像他们大学时候刚认识的样子,只是他微跛的脚让裴逸尧看了心疼。
“逸尧,我打算离开这里了,离开前我想我需要跟你告别。”
“这么快?你的身体都好了吗?”裴逸尧瞪大了眼睛,从心里往外生出了一丝苍凉,他在这个城市的朋友只有沈缘一个,现在连他都要离开了。
“是,这里除了你也没什么值得我留念的。明天办好出院手续,我就直接去火车站回我的老家安城。”
“可是……”裴逸尧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沈缘帮他说了出来,“我知道傅映卓回来了。”
“既然他回来了,你不打算跟他见面吗?毕竟赶你出去的人是傅云琮,不是他。”
“呵。”沈缘苦笑了一下,“他是回来了,只不过不是只有他一个。”
迎向裴逸尧的眼睛,沈缘道,“沈允也回来了。”
闻言裴逸尧整个人都愣住了,沈允是傅映卓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早就听说他已经死去很多年了,现在怎么……
“我当了替身这么多年,现在正主回来了,我哪还有理由倒贴上去。正好,我前半辈子跟着他也没捞到什么好,下半辈子,我要好好过,要为自己好好过。”
裴逸尧握住了沈缘的手,看沈缘轻描淡写的说完了这番话,沉静的就好像是在讲诉别人家的故事。
“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沈缘回握住裴逸尧的手,“我知道你现在过的并没有你自己说的那样好。”
“可是他们还需要我。”
沈缘看着裴逸尧微低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是啊,需要。他们需要我们。只是不知道,我们在他们心中究竟被摆在什么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