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庄亦谐那年22岁,iris原话说这次红毯过去一趟,就当为后边几年踩踩点,怎料冷不丁真的拿了个奖回来。他入场后鞠着躬、双手接过马克笔,认认真真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其实这三个字在候选人名单中丝毫不惹眼。
大热的那两个,粉丝早从天上撕到了地下,本有望今晚谜底揭开后围观现场真人搏击,结果乌龙成这样。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这场电影节就匆匆落幕了,像生怕有人闹事似的。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他的经纪人iris,眼泪“刷”地涌出来,沾湿了睫毛,脸上一半肌肉在笑,另一半却在哭,活像面部瘫痪。更可怕的是庄亦谐恍恍惚惚上台领奖,肚里空空,半个字也未准备,语无伦次之际唯有感谢公司栽培、感谢老板赏识、感谢粉丝不离不弃。
说到感谢经纪人操劳辛苦时,灯光师贴心,一束追光打下来,于暗处猛地照亮iris脱妆斑驳的眼圈,她激动得掩住面庞,一瞬间想蹬掉脚上紧绷的银色高跟鞋,然后马不停蹄地跑出会场。
直到坐在回公司的车里,庄亦谐依旧感觉活在梦里一般,可奖杯沉甸甸的,抓着他的手腕死活不肯放的iris也沉甸甸的,像喝醉了,拌着苍茫夜色骂了庄亦谐整整半小时,呜呜呜嘤嘤嘤,一句“狗比崽子怎么忽然这么争气”和一句“我可以一辈子单身但你必须红”颠来倒去反复念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抽出用最后一张面巾纸,边擦鼻涕边给祝新格报喜。
庄亦谐无可奈何地在旁边拉扯她的衣角,提醒说祝总这会儿在美国睡大圆床呢。话音刚落iris电话就接通了,叫庄亦谐顿时有些尴尬。
“小庄捡漏拿了个奖!”iris喜不自胜。
这话说的......庄亦谐对自己半斤废铁的水平心知肚明,白日梦向来少做,但好歹人家评选组也没让把奖杯还回来啊,他理一直气就壮,挺起胸膛,一边嘀咕美国那边大半夜的祝新格怎么还不睡,一边一个念头悄没声儿跑出来,在问:是祝新格安排的吗?
他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背上甚至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潜意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去默认,所有的好事都来自祝新格的恩赐?
庄亦谐咂一声。
21世纪新中国可不该存在奴化思想。
晃晃脑袋,他伸手,手指从额头滑上去,将微微僵硬的刘海掀起,而后浑身一松,懒洋洋躺靠在车座里,没骨头似的。
而此刻Iris的手机则响个不停,微信提示接连跳出来,像场热闹缤纷的烟花秀。她抽空看了庄亦谐一眼,随即将手机调成静音。
“睡会儿吧,待会儿送你回家。”
“嗯。”
庄亦谐早困得不行,眼皮酸胀,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就着两条细细的缝隙,隐约扫见iris滑来滑去的手指,像是在挑照片,对话框的名字还是祝新格。
应该是在挑刚刚拿完奖在后台拍的照片吧......他迷迷糊糊地想。
先前,他拿着奖杯走回后台休息室,小小的空间忽然聚集了很多人。门被推开,所有人站起,言笑晏晏,端起镜头对准了幸运的新人,灯光忽闪忽闪。试拍了好几次,其中一个忍不住笑着提醒:奖杯举一下。
他低头,小声去问自己的经纪人:是不是这张照片要登在新闻上。
经纪人手忙脚乱,帮他整这里,整那里,点头说嗯。
照片出来,奖杯比他的脸还要瞩目。
除却一点点机械运作的频率,车里极安静庄亦谐意识逐渐朦胧,睡过去前悄悄祈祷:美丽善良聪慧大方的iris,求你,爱你,拜拜你。
一定要选张最好看的照片发给祝新格啊。
-
一觉睡醒是上午十点,拉开窗帘后阳光刺眼。庄亦谐嘴里塞着牙刷,对着镜子伸了个幅度很大的懒腰,听见骨头连着几声嘎嘣响,像微波炉里转着爆米花的声音。他被脑子里冒出的奇妙比喻逗乐,镜子里比实际年龄还要再稚嫩几分的脸露出几分笑来。
手机放旁边,忽然屏幕亮了下,是iris通知他下午去趟公司。
他把嘴里的白泡泡吐了,含一口清水,正预备回个乖巧的表情包,手机又嗡嗡震起来。
祝新格给他打电话了。
他边漱口,边凝视屏幕中央的那个名字,而后郑重万分地擦干手,按下免提。
以前有一次,好奇,问了问iris怎么给祝新格备注,iris手边在忙——她就没有闲的时候,听到问题后抬起头,神色虔诚道:“财神爷。”
问司机:祝总。
问化妆师:祝老板。
问宣发组长:总裁大人!
庄亦谐握着手机思来想去,迟迟不敢下手,又碰碰iris的手臂,问:“你就不怕祝总看见?”
“看见又怎么了?”iris不解,“当财神爷不开心吗?”
“不是这个意思。”庄亦谐继续问,“万一他当你只在乎他的钱呢?”
Iris眉头挑高,疑惑更甚,略想了想后反问道:“我和他也没有情吧?”说完一把捂住庄亦谐和自己的嘴,活像个担心被抓包的小贼,眼睛眨得飞快。
“可不敢乱说。”iris慢慢松开手,“何况,祝总哪有机会看我手机。”
有道理。庄亦谐被说服了,认真点点头。
反正他也看不见。
-
电话那头的祝新格好像在车里,说是晚上的飞机,大概明天上午到。庄亦谐嗯嗯嗯嗯应着,从洗手间出来,打开电脑。
“起飞前应该会去免税店逛逛,你这边要带点什么吗?”祝新格像是随口一问,“当优秀员工奖励了。”
庄亦谐手里的鼠标咔哒咔哒,一边浏览网页,一边分神思索起来。
他真的没什么想要的,物质欲望低到坐地成佛的程度,但又不敢让堂堂祝总的话掉到地上,思来想去,打算便宜Iris:“带套那什么......彩妆礼盒?”
他顿着想了下,又补充:“好像是三个字母,iris一直念叨要的。”
“行。”祝新格答应得不带半分犹豫,深刻贯彻散财童子的高贵品质,“你自己不要别的了吗?”
“没特别想要的。”
庄亦谐这句话说完后目光落在电脑显示器上,心忽然沉了一下。他眨眨眼,略微更凑近些,一字一字默念页面上那些话。
“主办都死了吧,庄亦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糊逼,花多少钱买的奖?”
“人民币玩家牛逼,我伏了。”
“姓庄的现在嘴笑歪没?笑歪了记得找以前的整容医生整回来哈。”
......
“小庄?”
祝新格的声音忽然放大,回过神来的庄亦谐吓了一个哆嗦。
“怎么了?”
“没,没——就走神。”
确实算不上大事,iris也说尽量少看网上的评论,十有八九都挺糟心的,容易堆负能量。庄亦谐当着他的面不怎么看,私底下却还是好奇。
热门候选人的两家粉丝因为希望落空而群情激奋,空前团结,炮口对准主办和他本人,成千上万条辱骂毫不留情,宛如一大把碎玻璃渣揉心上,庄亦谐摸摸胸口,里面那颗比薯片强不了多少的心脏,一突一突地疼。
他这边还在偷偷摸摸闹心,那头祝新格语气骤然冷下来,沉声道:“我上赶着给你送东西不要,现在话都不想听了?还走神?”
庄亦谐愣了下,立刻把黑子的攻击尽数抛诸脑后,脑内警报山呼海啸。
“不是,我......”
话没说完电话就挂了,留庄亦谐一摞话生生憋回肚子里。他茫然地抓着手机看半天,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两句话给搞砸了。
头像被虫咬般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