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昏暗,酸臭,破败,恶心,是程说睁眼后对周遭环境的第一印象。
“醒了醒了。”有人在耳边喊着。
他还不大清醒,眼前蒙着一层雾气,看什么都不真切。在那声叫喊之后,一张脸占据了视线大半。
那人鼻息铺在他鼻尖,距离是那么的近。
雾气渐渐散去,理智缓缓回笼,猛然想起自身处境,欲起身离开,正好与那人对视。愣住时,被一只手捏上了脸。
“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声音是好听得紧。
程说开始仔细打量着身前的那个男孩,眉目清秀,棱角分明,皮肤白皙,唇薄色浅,唇上还有一小痣,生得是极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眼尾上挑,琉璃目,睫毛长而密,柳叶眉,双眸似是含有万种风情。
“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个哑的吧。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男孩儿叹气作遗憾状,退步坐在床边椅子上。
“你才……”程说开口欲反驳,刚说两个字便说不出话了,声音哑得可怕。
“啊对,都给忘了,喝水喝水。”男孩儿给他端来了床边小桌子上的一杯水,玻璃杯口还碎了个豁口。“饿了我可没法子,还没到饭点。”
反正程说被这些个无法理解的事搞得没食欲,只是两三口喝完了水,润了嗓便要开始问正事了。
“这是哪儿?”
“人贩子的组织。”
“什…什么?”
“就那种拐来小孩儿再转手卖出去的组织。你不会不知道吧,新闻上肯定有说过。”
“我……”
“是真的,没必要骗你。你,我,他们,都是叫绑来的。”
程说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也太玄乎了吧,他只是出门买个东西,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这儿了。
周围空气都像是凝结住了,时间仿佛慢下了步子,男孩儿也愈发严肃。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程说。”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对面的墙上有一块钟表,滴滴答答地响着。
“多大了?”
“二十。”
又是一阵让人害怕的安静,那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在他耳中都显得嘈杂,于是他扭头看着那个男孩。
男孩正巧也看着他,严肃道:“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刚十七。除我以外,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年龄。”
“为什么?”
他伸出食指比在唇前,小幅度摇头,唇微张轻声道:“没有为什么,这目前是个秘密,反正不会害你。”
充满了神秘感,却又有强大的信服力。
“那你叫什么?”改为程说发问了。
突然的问题让男孩愣住了,歪头作思考状,过了半响才答句:“我没有名字。”
程说对此持怀疑态度,眯眼凝视,又问:“那你多大了?”
“二十,刚过的生日。 ”
男孩勾起唇角,走向房间里更黑的一角,却在一半时停住,侧首轻语。
“你可以叫我——暮。迟暮的暮。”
程说抬头看向窗户,太阳已经缓缓落下,藏在云层中,余晖将天空映作橙色,收容在那一方小窗之中。
待暮走远后,其他的男孩儿才敢试探般围在程说旁边,一部分蹲着,剩下的则站在不远处,小心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人。
没人说话,一行人像是定格住了一样,只有程说与其对视时才会受惊般地扭过脸去。
“呃……有没有人能再来给我详细解释一下?”程说打破了寂静,这份安静总让他感到了一阵恶寒。
有人开了头,那群人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叽叽喳喳地抢着说。
“你被绑架过来的。”“会被卖出去的。”“去接客。”“对,得要去接客。”“他是我们的老大。”“就是刚刚一直在跟你说话的那个。”“那群男人会随时过来把人带走。”“然后出去很久。”
信息量巨大,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接收。程说只觉得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般,抬手扶额,却发现头上包了一层厚纱布,摸去后脑隐隐作痛的地方,放下手时发现沾上了丝丝血迹。
再加上左肩不时传来的钝痛——估计是脱臼了,差不多明白他自己是怎么被绑过来的。
“你多大了?”突然有个男生问道,而后剩下的人也不再做声,又像是刚开始一般盯着他看。
“我…刚十七。”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说自己二十岁。
-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刚十七。除我以外,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年龄。
真奇怪,到底是为什么。
见那群人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便问道:“年龄……有什么问题吗?”
“那群人不动没到十八的,还好,你还有一年。”
“你们看起来也都有十七八,十八九那样了吧,跑不掉吗?”那群男孩儿虽然看起来挺瘦弱的,但再怎么说也是成年左右的男生,逃脱出去应该还是有些可能的。
“他们太恐怖了,会抓回来的,然后打个半死,最后只吊着一口气。”
“那跑出去报警呢?”
“没用的,少了人他们就会转移窝点,贼得很。有一个跑了,剩下的人都得跟着受罪。”
恶寒又起,没想到这种情节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前看到这类新闻,也只是一扫而过,暗骂几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只觉得人心险恶,但和自己挨不着边,倒也没太上心。
到了现在这个境遇,那该怎么办?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一处偏僻的荒郊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跑出去也不一定能碰找人。不然他们也不敢在这里做这些丧心病狂的勾当。
真让人头疼。
疼痛刺激着神经,又因为这些个事情搞得头脑混乱,垂眸轻叹,又复抬眼扫视一周身边的一群人,无奈道:“那先散了吧,我躺会儿,缓缓。”
那群人便识趣地散了,他也闭了眼,却睡意全无。而后又烦躁得睁开眼,揉乱了头发,一手撑着自己坐起身,靠在床头,扫视一周,看见暮坐在角落里,他正拿着根笔在本子上写东西。
光打在他身上,像神明一般,成为这泥潭中的一捧清水。
天逐渐变黑,光线随之变暗,直到暮合上本子,程说才反应过来已经看了许久。
视线慌乱地不知该放在何处,却正好对上了暮的视线。那人一愣,随即却淡淡一笑,拿着本子起身放至柜子,而后又向他走来。
“怎么了?伤口还疼?”暮看了看他头上缠的绷带,从侧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许血迹。
“还行,没什么感觉。”他如是说。
“那就好。”松了口气,拉过椅子便坐下了。
暮在床边支着下颌,盯着程说看,不时摇头晃脑,轻声哼着不着调的歌。
“怎么了?”程说终于忍不住问了,一直被盯着让他感到很不自在。
“没什么,你长得好看,多看看。”说着还伸指点了点程说的脸,“真奇怪,你都不害怕的吗?”
“怕也没用啊,又不能让我逃出去。”程说撇撇嘴,“说不定睡起来之后才发现这是个梦呢。”
“噗呲。”他一个没憋住笑了出来,“你好像个小孩儿啊。”
“你也没多大好吗?”
“你现在可是十七岁的小鬼喔——”还故意地拉长音。
程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暮,笑道:“就算我十七岁,也比你强壮的多好吧,看你这小身板儿的。”
那人确实瘦弱的多,炎炎夏日,衣服单薄,暮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短袖和短裤,盖在他身上,显得衣服里面空荡荡的
“我不强壮?前天晚上可是我把你扛到这床上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躺在水泥地上呢。”
“好好好,你好强壮哟——”程说操着一口欠打的语气,还随着晃晃脑袋,却因为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别贫了你,好好呆着吧。”说罢又戳了戳程说的脸。
“行了行了,你再给我讲讲这儿的事儿吧。”
听暮说,他来这里已经有个几年了,那些男人有时会送来几个男孩儿,有时会带走几个,有的短则一天就回来,有的就再也没回来过,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去哪儿了。
这儿干的是不可告人的事。
现在这年代的有钱人,总喜欢干一些难言的事,养男宠都已经是圈子里很普遍的事了,更别说跟男人419。这个组织就是把人拐到这儿来,再转头送去金主的床上,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有时候是可以到院子里活动的,只不过这几天他来了,就得要先停止一段时间活动了。
不动十八岁的人是这个组织不成文的规定,没人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也算有那么一点人性。
曾经有一个人尝试过逃跑,但没几天就被抓回来了,根本跑不掉,最后还要被打得不成样子,连床都下不了,就靠最后一口气吊着了。
被带到这儿的大部分都是孤儿,在哪儿过不是过?那么多年的流离失所都熬过来了,长久的住所与朋友,虽然伴随着痛苦,但对一些人来说,这也能算得上一个窝了。
听到最后,程说只觉得可悲,于是又扫视了一眼房内众人,他们都干着各自的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倒也自在。
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用在街头流离失所,在这里没有自卑与高低贵贱,总是会有人与你感同身受,他们所或缺的,其实就是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