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门砰的一声关上,简启安萎靡地走进房间。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的好室友邱若维坐在黑黢黢的客厅地板上打游戏。零食袋子、饮料瓶子散落一地,邱若维本人仿佛坐在一个垃圾堆里。他盯着激烈的游戏画面,对简启安说,“哟,简总回来了。”
自从简启安开始上班,他的死党兼室友邱若维就称呼他为“简总”。最初,这个称呼听在简启安耳朵里还挺受用的,可是今天,他只觉得这是对他无情的嘲讽。
他甩掉外套,噗通坐到邱若维旁边,屁股还不小心压上了一个薯片包装袋。他把袋子从屁股底下抽出来,甩到一旁,“你再不收拾房间就给我滚出去!”
邱若维这才发现,今天的简总情绪非常不好。他半摘下耳机,露出一只耳朵,小心翼翼地看着简启安的脸,轻声问,“怎么了?这是在公司受气了?那也别回家拿我撒气啊。”
简启安没理他,顺手拿了一个饮料瓶子,晃了晃,然后打开,把最后几滴饮料倒进嘴里之后,把瓶子丢了出去。
邱若维知道今天情况不太妙,游戏干脆也不打了,替简总排忧解难是第一。谁让自己寄人篱下呢。
“安子,怎么了?跟哥们儿说说呗。”
简启安不想说,觉得说出来太矫情,但是看看邱若维狗腿的表情,现在要是不说恐怕就没有更合适的机会说了。那岂不是要把他给憋死。
“我被总监骂了。他问我是视神经没有发育好还是倒立着做的图。”
“啊?为什么呀?”邱若维为了配合简启安的情绪,做出十分夸张的表情。
“因为……”简启安自己也有些难以启齿,“客户的LOGO我给放反了。”看到邱若维迷惑的眼神,他立刻解释,“客户给我的源文件就是反的,我只是原封不动放上去而已。而且这就是动动鼠标就能解决的小问题。”他刻意强调了“小”字。
邱若维赶紧附和,“没错,因为这种小事就说这么难听的话,太不应该了。这可委屈我们简总了。”
简启安叹口气,“亏得我之前还挺喜欢这个新来的总监的。”
“哦!”邱若维恍然大悟,“就是你前一阵一脸迷弟样,跟我夸了好几次的那个总监?”
“嗯。”
邵星河刚来的时候,一出场就是一副万人迷的架势。挺拔劲瘦的身材,讲究的穿着打扮,还有得体的谈吐和举止,看模样比简启安大不了几岁,却拥有成熟风度,把周围的人都对比得黯然失色。
尤其是那一次,简启安所在的部门工作出现了失误,被对接部门找麻烦。邵星河不但没有怪罪他们的部门经理,还三下五除二安抚了对方部门领导情绪,顺利解决问题。那天回家之后,简启安就对着邱若维把新总监的魅力和工作能力大书特书了一番。还感叹自己在人家面前,就好像未成年一样,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菜鸡。他这只菜鸡越想掩饰自己的幼稚笨拙,反而就越漏洞百出,越显得笨手笨脚。
“遇事知道轻重缓急,情绪稳定,思维缜密,逻辑性强。”邱若维重复着当初简启安的彩虹屁,“这可都是你说的。”
“对。我当时就被粉丝滤镜糊了脑。他根本就是个冷面毒舌的人。”
其实那件事情过后,邵星河就把经理叫去办公室谈话问责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情绪依旧很稳定,语调很平和,可是句句话都带着钩子,尖酸刻薄。部门经理笑着进去哭着出来,低落了好久。而简启安当时还觉得,总监做得没问题。
一想到自己明明对邵星河抱有很大的好感,却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误被对方数落,简启安就倍感一腔真情错付。这就好像粉丝因为一不小心的失言,被偶像删评拉黑送小黑屋一样,不仅心碎,连同粉丝滤镜也全部碎个稀烂。
邱若维耸耸肩,“安子,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上班?你看看你现在,穿着这身成衣西装无精打采的样子,当年那万人迷的样子呢?再说,上班就肯定会被上司骂啊。你还没看我爸骂秘书呢,那叫一个狗血喷头!所以我坚决不上班。”
简启安就看不上邱若维这种少爷做派,“你懂什么,我这叫争取人身自由。”
邱若维嬉皮笑脸,“我当然懂。咱们都一样。我也是为了争取人身自由,才投奔你的。”
“你那是因为你爸停了你信用卡,所以你才离家出走,威胁你爸。你这不叫争取人身自由,你这叫想方设法不劳而获。”
邱若维摆摆手,“行,你是房东你说了算。诶,简总,”邱若维憨皮赖脸凑到简启安旁边,“给我做顿好吃的呗。我这来你家这么久了,你一次饭都没做过。我十分想念你的手艺。”
“不做!”简启安没好气,“叫外卖。”他从地上爬到沙发上,装死。
邱若维没辙,点了外卖,继续打他的游戏。
简启安迷迷糊糊从沙发上醒过来,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看到邱若维还在打游戏,推了推他,“诶,外卖呢?”
“还没来呢。”邱若维全神贯注打游戏,随口回了一句。
“这么久?手机给我看看。”
“地上,自己拿。”
简启安拿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发现外卖小哥停在了一个路口,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一动不动。正要打电话问一下情况,忽然听到门铃响了。
“来了来了。”邱若维突然激动起来,“可算来了,饿死我了。安子,去开门啊。”
简启安用手机砸了邱若维脑袋,跑去开门。
关门的声音过了好久,简启安却还没拿着外卖进屋。邱若维暂停游戏跑到玄关,见到了呆立在原地、表情木讷、手里拎着外卖的简启安。他过去,在简启安眼前摆了摆手。
“怎么了?见鬼了?”
“见鬼了。”
邱若维纳闷儿,跑到他身后推开门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啊。你怎么了?”
简启安说,“看来以后得自己做饭了。”
邱若维摇了摇简启安的肩膀,“安子,你别吓我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简启安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动,看着邱若维说,“送餐的,是我总监。”
“啊?你没看错吧。”邱若维猜测简启安是不是受了什么心灵创伤,看花眼了。
“不会看错,我每天看他好几个小时,怎么会看错?”
“那他看见是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简启安眨眨眼睛,“他说,别忘了给五星好评。”
“你干嘛呢,把手机放下吃饭了。串儿都凉了。”邱若维拍了拍简启安拿着手机的手,“诶,这是我手机啊。”
“别动,我在给外卖骑手发五星好评。”
邱若维凑近了一看,“嚯!您这儿写小作文呢。他不就业余送个外卖吗?至于给你吓成这样吗?”
写完最后几个字,简启安提交了评价。他看着满桌子的炸鸡烤串,叹了口气。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什么?”邱若维撸串时跟他打游戏时一样忘我。
简启安说,“我刚才想,总监家里,肯定遇到困难了。不然以他的收入,没必要做送外卖的兼职啊。”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不定人家就是为了体验生活。”
简启安不认同,“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是我的好几倍,我都这么累了,他肯定比我更辛苦,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不可能出来做体力劳动。他肯定有难处。不是家里出事,有人得了重病,就是他搞投资,赔了个精光。”
“对,也有可能欠下了巨额赌债。”
“那不可能,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他肯定是在努力生活。”简启安捏了捏烤串儿的竹签子,丧气地说,“而我却还在浑浑噩噩,甚至把客户logo放反了。我肯定是视神经没有发育好。”
邱若维趁机揶揄他,“哟,刚才还生了一肚子总监的气呢,这会儿又替他说话了?我看你这迷弟滤镜还没碎干净。”
简启安看着这一桌子凌乱的食物,和一嘴油的邱若维,愈发心烦。松开手里的竹签子,用袋子把桌子上的食物一兜,“别吃了!以后不许叫外卖!”
“诶!我还没吃饱呢!”
“我给你做!”
邱若维以为自己听错了,抹了一把嘴,“真的吗?太好了简总,那我可就等着了。”
简启安不得已捡起了放弃多年的厨艺,把冰箱掏了个空,给自己和“驻客厅大使”邱若维做了顿晚餐,还一口气准备了两人份足够吃到明天晚上的便当。
邱若维搓着手,“我这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我的祸,得你的福。”
“安子。”
第二天早上,简启安刚要出门,邱若维迷迷糊糊来到了门口,手里还拿着饭盒。
“什么事儿?我快晚了。”
“我约了人,一天都在外面,不在家里吃。今天的饭,你都带走吧,放到明天不好吃了,别浪费了。”
“你不早说!我白做了这么多!”
“昨天给忘了。”
简启安着急出门,不想和他废话,拿过饭盒放进了便当包,夺门而出。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如何面对邵星河,关于昨天的事情他是提还是不提。或者说,问问他,对自己给的五星评价,和长篇大论的赞美,还满意吗?
当然,他最期待的,就是邵星河不再提起此事。
简启安坐在工位上,惴惴不安地向邵星河的办公室望去。人还没到。他看了看时间,平常这时候,邵星河早就在办公室里一边看日程一边喝咖啡了。难道是因为他昨天送外卖送到很晚吗?简启安非常后悔,如果昨天他不让邱若维点外卖,说不定邵星河就能早收工了。
“早啊,星河。”
“邵哥早啊。”
听到身后响起的打招呼的声音,简启安立刻挺直了身板,拿起鼠标在屏幕上一通乱划拉。
“简。”
邵星河的身影从旁边传来,情绪稳定,声调悦耳。可听在简启安耳朵里,简直就是雷霆万钧。他噌地从座位上坐起来,“邵哥早。”
邵星河奇怪地看着他,眼角透出凌厉的光,“屁股底下长弹簧了?坐下说话。”
“好。”简启安弯腰想要坐下,却又觉得自己像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干脆又站直,“在地铁里挤累了,想站起来伸伸腰。”
邵星河打量着他,目光如炬,看得简启安半边身子都麻酥酥热辣辣的。
“客户给反馈了吗?”
他说的应该是昨天自己把logo放反了的那个设计,“我修改之后重新传了一份给他们,我还没来得及查邮箱。”
邵星河没说话。
简启安看到他的表情,“我现在查。”他猛地弯下腰,打开邮箱,刷新了两次,“还没反馈。”
邵星河点点头,这时另一个部门的领导走过来跟他道早安,邵星河笑着回应,又转头看了简启安一眼,就回了办公室。
看到他在办公室坐定,简启安这才慢慢坐下。他感到邵星河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意味深长,像是威胁又像是警告,仿佛在说“你要是敢说出去就死定了”。邵星河不想再提起,那自然是好事,这也算是邵星河和他达成了某个层面上的默契;可他又想,完了,邵星河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大嘴巴,会把总监兼职送外卖的事情说出去,而自己是不是要被穿小鞋了。
这时,他想起了邱若维的话。要是不上班,就遇不到这种事了。
简启安正在发愁如何挽救自己于危难水火之中,争取邵星河对自己的信任的时候,机会就来了。
下午,邵星河从办公室里出来,直直朝简启安部门走过来。简启安用余光关注着他,听到他和经理说,查邮箱。经理连忙答应,邵星河点点头,“我去开会,有什么问题,先发邮件给我。”
邵星河走了之后,经理认真查看了邮件,然后把同组一个同事叫了过去。没说两句话,同组同事就开始叫苦连天,一会儿说这个项目太急了,一会儿说自己最近很忙实在是接不了这个工作。
“Peter,邵哥可是点名让你做。”经理也很为难。
那位同事倒是完全不顾经理的难处,依旧坚持自己的说辞。
简启安邻座的姑娘显然也听见了这段对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那个……Helen姐。”简启安忽然对着经理举起手。
“什么事儿啊?”
简启安走过去说,“我手里这个项目,客户刚给反馈了,再改两个小问题就可以交工了。”
Helen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啊。改好了先给我看看,我确认没问题了,再抄送总监,省得又挨骂。”
这几句话简启安是说给那个推三阻四的Peter听的。果然,Peter嗅到了气味,赶紧接话,“Helen,简不是闲下来了吗。”他转头对简启安说,“简,来了新任务,可是我最近忙不过来,你能接吗?”
简启安没有犹豫,“能,没问题。Helen姐,交给我可以吗?”
Helen叹口气,又看了看屏幕上的邮件,“这个项目比较着急,而且也挺重要的,你千万用心做。有问题随时找我。”
看来Helen是答应了。简启安和Peter同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一定的!”
虽说是两个小问题,但是三改五改,等到简启安有时间看新项目的需求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办公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部门里更是只剩下他自己。Helen临走之前口头上鼓励了他,让他好好表现,他除了表决心之外,也没有再说什么。
“是展会啊。”新项目是为一个文创展会做线上线下的视觉设计,要求虽然不多,但是非常抽象,而且时间略紧。
简启安有些头晕,站起来伸懒腰的时候,看到邵星河从大平层另一头的办公室走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另一个部门的总监。
他们四目相对,而简启安的懒腰正好到了最舒展的阶段。他猛地把胳膊收回来,差点闪了腰。
对面邵星河送给他一个看弱智一样的眼神,和旁边的同事说着话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讪讪地坐下,简启安内心不平。为什么他总是被邵星河看见自己犯傻的样子。他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浑浑噩噩的脑壳,感到现在工作效率也不高,还不如先把晚饭吃了,休息一下。
他刚把饭热好回到工位,邵星河忽然从玻璃墙隔断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直直来到他面前。简启安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听邵星河说,“你在加班?”
“是的,邵哥。”
“什么项目?”
“就是那个展会的视觉设计。”
“怎么是你做?”
简启安知道这个项目邵星河指定了Peter,正想怎么解释的时候,邵星河挡住他的话,“我看见Helen的收邮件,是你主动请缨要做。”
“是因为P……”
“明天把这个项目交出去,不要随意自作主张打乱我的计划。”邵星河说完就走,一秒解释的时间都不给。
简启安没想到自己主动承担工作也会被骂,这个上司也太难以取悦了。他情急之下站了起来,“可是邵哥,我已经把设计概念想出来了。”
邵星河还是一步不停往办公室走。简启安又大声补了一句,“是鹦鹉!”邵星河已经拉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简启安泄气地坐下,他现在真的很想摔东西。在桌子上摸了半天,没有舍得砸的,于是用力掀开饭盒盖,泄愤一般大口大口吃起饭来。边吃边骂,“我看你就像个鹦鹉,长个嘴也学不会好好说话!”
“你刚才说什么?”
简启安一抬头,邵星河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后面。他赶紧咽下嘴里的饭,起立,“没有,没说什么。”
邵星河皱了皱眉头,“你设计概念是什么?鹦鹉?我没听错吗?”
原来是说这个,简启安长舒一口气,把电脑屏幕转过去对着邵星河,“是鹦鹉!这次是染布工艺的展览,所以色彩斑斓的金刚鹦鹉作为主视觉元素,我认为非常合适。”
邵星河看着屏幕不说话。
简启安接着解释,“用不同质地的布料拼接成一只鹦鹉,背景里的森林和花草也用布料拼接。”
他等着邵星河发话,过了很久,邵星河淡淡地说了一句,“鹦鹉可以保留,主概念改成布贴画。”
简启安思考着邵星河的建议,突然明白,“邵哥,你同意我做了?”
“细化一下设计方案,效果抽象一点。”邵星河说完就走了。
简启安高兴地原地起飞,坐下来之后,感觉便当更香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方案能做多少做多少。这时他才想起来,邵星河还没有吃晚饭。不会是困难到连晚饭钱都要省了吧。他视线扫到旁边的便当包,想起来邱若维的那份便当。
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热好的便当,简启安战战兢兢地来到邵星河办公室门口。里面的总监正皱着眉头盯着电脑。简启安默默祈祷,他不指望能得到好脸色,但至少不要又被冷嘲热讽。类似于“什么?你味觉神经发育好了?”这种话,简启安不想听到!
“邵哥?”
邵星河头都没转,“进。”
简启安推门走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邵星河的办公室,透过玻璃墙看只是略显凌乱,没想到这一进门桌子地上全是各种文件和书籍,电子设备也出没在各个角落。简启安脑子里瞬间出现了核爆现场的惨象。
好像是饭菜的味道稍稍引起了邵星河的注意。
“什么事儿?”
简启安回过神,把便当放在办公桌露出的一小角,“邵哥,你还没吃饭吧。我便当带多了,你要是不介意,晚饭就吃这个吧。你有没有什么忌口之类的?”
邵星河的目光在简启安和便当之间来回扫视,然后他说,“没有。”
没有挨骂!简启安简直要留下感动的泪水。
“好,那邵哥你接着忙,我继续写方案了。”
“嗯。”
难得今天和邵星河的沟通还算顺利,简启安工作起来也带劲儿不少,进入心流状态,浑然忘我,忙到十二点才终于回家。
到了家里,奋斗了一天简启安面对坐在客厅打游戏的邱若维,一种“做个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简总回来了?这么晚?”
简启安轻蔑一笑,“加班儿了。我准备洗漱睡觉了。”
邱若维见今天的简总声音洪亮,步履轻盈,一看就是没在公司挨骂。终于也轮到他吐吐苦水了。
“简总,你说我是不是犯傻?今天聚到一半,那几个弱智打起来了,我晚饭也没吃饱就回来了。早知道,就不让你把便当带走了。”
洗手间一阵叮咣作响。邱若维一回头,见简启安满脸泡沫冲了出来。
“你别一惊一乍的行吗。”
“我忘了把你那份的饭盒拿回来了。”
“那怎么了,明天拿回来不就得了。”
简启安摇头,“我把你那份饭给总监了。”
“为什么给他?”
简启安说了自己的猜测,邱若维觉得他圣母心泛滥。
“你说他会不会洗饭盒?”
“饭是他吃的,饭盒就该他洗啊。难道让我洗?”
简启安直摇头,“你不懂。他非常……难以取悦。我宁愿他别洗。”
简启安打着哈欠,心想要不要去弄一杯咖啡提提神。忽然听到邵星河冷静的声音,“Helen,Peter,来一下。”
被点名的两个人都很清楚是什么事情,他们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简启安身上。简启安心想,不会是要拿我顶雷吧。这时邵星河强调,“就你们俩。”
Helen和Peter脸色难看地跟着邵星河进了办公室。
简启安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他透过玻璃墙看到邵星河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说几个字。只有Helen和Peter的声音隐隐传出来,期间还时不时提到了简启安的名字。
终于,邵星河打断了他们啰嗦的解释,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看到Helen又哭了。
简启安皱起眉头,看来邵星河又用他那稳定的情绪、温和的嗓音,说杀人诛心的话了。等到Helen和Peter出来,他想去安慰一下,可想想自己的处境,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就在犹豫的时候,Helen抹着眼泪说,“邵哥叫你。”
简启安这才发现自己多虑了,他根本没有逃过一劫。
推门进了总监办公室,邵星河抬眼看了看他,然后用下巴指了下桌角的方向。简启安低头看去,原来是饭盒。他拿起饭盒,迫不及待地打开,想要确认一下邵星河有没有帮他洗。他用指尖抹了一下饭盒内壁,油乎乎的。太好了,他没洗!
不过,一个办公室这么乱的人,不洗饭盒太正常了。
“干什么呢?”邵星河抬头问。
“没什么?”
邵星河又低下头,“我已经洗干净了,别检查了。”
“不是,没洗也没事。”
邵星河不悦地抬着头,对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洗,干,净,了。”
看到邵星河认真的目光,简启安只好附和,“好的,谢谢邵哥。”
“出去吧。”
就这?简启安一头雾水地抱着饭盒出来。回到座位,他又再次把饭盒打开确认。他自己也糊涂了,这到底是洗了还是没洗啊?
晚上八点半,邵星河正坐在简启安的座位上,审视着简启安加班加点完成的设计方案。这时办公楼的这一层只剩下他们俩,除了中央空调的嗡嗡声,就只剩下邵星河点击鼠标翻页的声音。通篇看完,邵星河飞快地定位到之前几个地方,简单扼要地说明了修改意见,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马上改。”
邵星河没说话,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他的便当包上,然后说,“不着急,你可以先吃饭。”
简启安很高兴,“好的邵哥。”就在他准备拿起便当包去热饭的时候,忽然感到邵星河的目光完全没有移开。他陡然明白了。可惜今天,他只带了一份,这可怎么办?为了不让邵星河发现,他没有把饭盒拿出来,直接抱着便当包去了茶水间。
幸好多出一个饭盒,简启安手速飞快地把一份饭分成了两份。什么煎丸子、玉子烧、白灼菜心,尽量往另一个饭盒里面塞,最后再把米饭压整齐。他端起这份便当左看右看,嗯,完全没有当场拼装的痕迹。“很好!”简启安称赞自己,然后再看看自己的饭盒里,可以称得上是残羹剩饭了。
送上今天的晚餐后,简启安就退出了办公室,隔着玻璃观察总监的反应。
邵星河打开盖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简启安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他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玉子烧。简启安忽然很惊喜,因为邵星河拿筷子的姿势非常优雅。两根筷子平行,尖端轻轻夹住玉子烧,然后一口送到嘴里慢慢咀嚼,咽下这一口蛋之后,又挑起一小口米饭。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在感受食物的口感,喉结轻轻滚动着,简启安能想象出食物是如何从他的口腔滑进他的肚子。
简启安从小就经常看到别人吃饭,以至于看得太多已经看烦了。所以后来,他总是闷头吃饭,不看别人。然而,这个偶然的机会,让他重新正视别人吃饭。这也让他惊讶于,竟然有人能把饭吃得这么具有观赏性,仿佛某种肢体艺术。他忽然庆幸,幸好自己没有错过这一幕。这让身为食物创作者的简启安感到由衷的满足。
他又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耽溺于这种稀有的满足感。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分不清,是邵星河吃饭的动作更好看,还是邵星河这个人更好看。只可惜,如果邵星河能在一个更优美的环境,而不是在现在这个核爆现场一般的办公室里用餐,那就更好了。
简启安猛地把那个油乎乎的饭盒和他的办公室联系到了一起。不会整理办公室,甚至不会刷洗饭盒……真不知道邵星河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他。
惊喜来得很快。
简启安修改了方案,邵星河过目后表示基本认可,便催促他赶紧回家。简启安如获大赦,确认文件都保存好后,拿着东西就准备离开。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去敲了邵星河办公室的门。
“干什么?”
“邵哥,饭盒我拿回去。”
邵星河沉着脸,很不情愿的样子,“我会洗的。”
“不用了,我拿回去洗就行。”
邵星河忽然转头直视简启安,一脸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嫌我洗得不干净?你今天检查饭盒的样子就是。”
简启安连忙摆手,“不是!我就是想拿回去一起洗方便。”
邵星河低头,把饭盒从一堆文件中翻出来,递给简启安,“我很认真洗了,只是我家没有洗洁精而已。”
他的口气里充满了抱歉和羞愧,搞得简启安手足无措,连忙说了几句“没关系”就跑掉了。
在办公楼前的马路边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出租车接单,简启安急得原地踏步。就在他踏了将近一千步的时候,身边出现了一个穿着风衣的人。他慢慢转头。
“邵哥?”
邵星河同样拿着手机,点了点头。
“邵哥,你没开车?”
邵星河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耸了耸肩,“送去修了。”
简启安从他那愣怔的一瞬中,明白了。他哪里是把车送去修了,肯定是把车卖了。他更加确定邵星河的人生中一定遇到了大麻烦。卖车,不买晚饭,兼职送外卖。邵星河没有对自己的处境解释一个字,简启安已经悄无声息地脑补了一场人间惨剧。
“出租车已接单。”手机忽然传出冰冷的女声。简启安和邵星河同时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邵哥,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