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砂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我盯着被切的四分五裂的土豆块右眼皮狂跳,赶紧把它们丢进水里,眼不见心不烦。
排骨是今早买菜的时候菜市场大叔帮忙剁好的,土豆我特意挑了干净不带泥的,结果还是毁在切块上。
果然我的厨艺也就止步于放食材。
明明都是按菜谱一步步来,成品却完全不像那么回事,大概我天生就是远庖厨的命。
跟韩千里确定关系前,我混迹周边大小餐馆熟知各家外卖优惠,恩格尔系数高的吓人。等跟他一起搬进小公寓,饭他做碗他洗,我负责吃喝。饭后坐在沙发上看书等他解开围裙大步走来,我仰起头跟他交换一个甜腻的吻。
他曲着腿半蹲着与我平视,这个角度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我特别喜欢他的眉骨,没忍住亲了一口,他的眼睛蓦地亮了。我心知不妙,下意识捂住腰往旁边躲:“哎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篇论文没审,我们今天就……”
韩千里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我这会儿就能感受到小韩总潜在的霸总气质了,他的身形轻而易举地笼罩住我,手抵在沙发靠背上将我的退路拦住,歪头冲我一笑。
“晚了。”
我被他折腾的一把老骨头快散架,年轻人体力太好也不是个事。当然我也没那么老,就是比他大两岁。
两岁吧,说大不大,但放在过渡年,等我三十已过,他才挂在二十末尾,差距就出来了。
他把我的腿架高,一顶腰又开始新一轮,我只好抱紧他的脖颈,在他要亲我锁骨的时候推开他的脑袋,昨天咬的地方还没好。
我有点疤痕体质,伤口不容易愈合,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好不痛快。
他倒也不恼,闻言慢慢往下亲了亲,恶劣地咬了一下肿起的乳*。我浑身一抖,腰不自觉向前,恰好顺了他的意。
他抬起头亲了亲我的嘴角,自然而然地跟我的舌尖搅在一块,我听见他含含糊糊的低笑:“阮阮,你腰真好。”
我听了只想翻白眼,谁腰疼谁知道!
我断断续续趴在他肩上发脾气:“明天……明天我就改姓……我要改姓应,看你以后还叫我阮阮!软个头!”
他笑得更欢:“咱爸妈不会同意的。”
呸,胆子肥了。
我在他肩上留个深牙印,力度刚好处在咬破的边缘:“谁跟你……咱爸妈,你还在考察期呢……”
“没事,”韩千里理所当然道,“反正也就我一个排队的。”
小韩总今天从临市出差回来,我翻出很久之前买的菜谱,本来打算给他一个惊喜,但现在看来惊吓会多一点。
今天真是邪门,右眼皮跳个没完。我摸了摸不舒服的右眼,刚把大火转成小火,手机响了。
是韩千里。
我把电话接通,顺手把油烟机关了。
被他知道我偷偷下厨就不好了。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我原本想问他是不是回来了,忽然一阵心悸,只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那边传来,带着公事公办的礼貌疏离:“您好,请问是阮阮……小姐?或先生吗?”
我的心揪得更紧:“我是。韩千里,他怎么了?”
“很抱歉打扰您。韩先生遭受意外,目前被送往浔江第一医院抢救,”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您是韩先生陷入昏迷前试图拨出的最后一个号码,如果方便可以麻烦您联系韩先生的家人吗?”
接到电话以后,我浑浑噩噩抓起外套和车钥匙赶往浔江第一医院,路上差点闯了红灯。等我慌慌张张赶到医院扑到前台,那架势把护士小姐吓了一跳,我顾不了什么形象,赶紧问:“请问韩千里在哪个病房?”
她了然,立刻翻了记录:“这位病人应该还在抢救中,您是他的家属吗?麻烦缴一下相关费用。”
我捏着缴费清单,慌乱地在手术室外的走廊徘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警察。
“……行人突然出现,韩先生为躲避他打了方向因此撞上护栏……”
不负主要责任。
我手里的纸张快被我捏皱,这时手术室终于亮了绿灯,有个高个子医生出来说,结束了,一切顺利。
还是警官扶了我一把,不然我真能腿一软坐到地上去。
韩千里的头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唇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我跟着他们进了病房,盯着护士帮他换了吊瓶,这才小声问:“医生,他多久才能醒?”
“轻度脑震荡,”医生推了推眼镜,“别担心,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了。”
我终于落下心,瘫坐在椅子上联系韩千里的父母。
韩千里不说笑的时候表情有点严肃,我握了握他有些发凉的手指,心里难受得要命。
韩家人来得相当快,没一会儿一大家子都到齐了。但也不能打扰病人,一群人聚在病房里捂着嘴看床上那个没醒的,场面怪滑稽的。
我偷偷把韩伯母拉出来说明情况,她握着我的手,心疼地要落泪:“小阮,你们都是好孩子,千里肯定不会有事的。”
方才太焦急,等一静下来有了主心骨,我突然想起来件事,看看时间吓了一跳:“伯母,这里你们先照看着,我得回去一趟。”
我的砂锅还炖着呢!
回去一来关火二来把韩千里的换洗衣物拿去,顺便我也得留在那边照看他,总得做点准备。
还没进小区就听见消防车的鸣笛声,我正纳闷谁家起火了,忽然看那灰蒙蒙的烟从我们公寓那栋向上飘。
我心里一惊,走近一看,幸好不是我们家,不过也够呛,多少受了影响。
一进门就闻到了烧焦的气息,砂锅早就炖干了,好在没炸。
我咳嗽着把火关掉,开窗通风散气。一边收拾着一片狼藉一边埋怨自己,没事下什么厨啊,活受罪。
我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这下真是手忙脚乱。
韩千里还躺在医院,等会儿得去打包一个什么私厨的大补汤。
我去衣柜收拾了几件衣服,想了想还是翻出来一个行李箱装进去。
等我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保温桶,出差似的出现在病房外边时,里边闹腾腾的,估计是人醒了。
我赶紧挤进去。
刚才那一波走了一大半,只剩下韩伯父韩伯母和韩千里几个叔叔婶婶,还有他弟韩万里。
大家本来拉着韩伯父韩伯母劝慰着什么,看我进来,表情都很微妙,估计我当时的样子特狼狈吧。
韩千里靠在垫高的枕头上,目光在我身上从上往下一划,皱了皱眉不感兴趣地把目光重新放在窗台上,一副叛逆少年晚期样:“凭什么不让我找他!”
那表情倔强得很,我有些想笑出声,忍住了。
韩万里偷偷摸摸钻到我身后,一脸欲语还休,就听见韩千里接着嚷嚷:“我就喜欢他!只要他一个!”
“你们再打断我一条腿,我也要出国找他!”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是我幻听了还是怎么着?韩千里在这儿给谁深情告白呢?
“韩千里,”我把保温桶放在他桌子上,“你想造反?”
韩千里抱着手臂,眼皮都不抬一下。
无视我?!
韩万里欲言又止,我真是受不了他们兄弟俩打的哑谜,干脆问出来:“你要找谁?”
韩千里这才把视线投到我身上:“你谁?”
韩万里拼命给他哥做口型:“嫂子!嫂子!”
韩千里这个榆木脑袋居然问:“老师?你是韩万里的老师?”
韩万里恨铁不成钢地垂头又抬头,刚要解释,我一伸手挡住他手臂。韩万里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看起来相当弱鸡的我会有那么大力气。
“你今年多大了?”我冷静问。
“21。”韩千里痞里痞气撇嘴,“怎么?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说完还自以为潇洒地冲我勾唇一笑,配上缠得像木乃伊似的纱布格外傻X:“虽然你年龄看着大了点,不过长得还行。但我不太喜欢你这类的,太文气。”
年龄大了点?
不喜欢我这种类型?
行啊你韩千里,终于说实话了啊。
韩万里怕我一气之下把他哥揍进ICU,赶紧从后边拽住我胳膊:“嫂……嫂子,你别生气,我哥现在糊涂,糊涂着呢!”
我冷笑。
他糊涂,我看他现在清醒的很。
一想到这是我心心念念同床共枕的人,我咽下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我不是韩万里的老师,但我是你的家庭教师。”
“韩千里同学,四六级过没过心里没点AC数吗?”
韩千里的脸色瞬间变了。
临别前韩伯父脸色铁青,却还温声替韩千里道歉,韩伯母更是泪水涟涟,倒让我不自在起来,忙宽慰两位。
送走了无可奈何的韩家长辈,我坐在病房外的椅子出神。韩千里出了个车祸梦回四年前,拼死拼活要出国找他初恋。而我却活在当下,面对不可理喻的未婚夫发愁。
这都是什么事啊。
“出来吧。”我揉了揉额头强打起精神。
藏在拐角朝这边探头探脑的韩万里同学被点到,灰溜溜地坐到我旁边的位置。
韩千里不是我的学生,说我是他家教纯属诓他,韩万里倒是正儿八经选修了我的课的学生。
韩万里虽比他哥矮点但还是比我高的,难为他一个大个子可怜巴巴地缩成团,我念及他小小年纪夹在我跟他哥中间不容易,大度地没计较:“想跟我说什么?”
韩万里眨眨眼:“嫂子,阮老师,你别生气,我哥,他就是犯糊涂,真的。”
我摇头不买账:“你小子别糊弄我。你哥他是失忆又不是脑子进水。”
最多也就是本性暴露说说实话而已。
“你越是不说我就越会脑补,”我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而且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的——”
“人特好特温柔!”韩万里鬼机灵,马上接口。
我拍拍他的头微笑:“是锱铢必较。”
“这学期我的课加学分了知道吗?”
韩万里惊恐地看着我。
他肯定在后悔干嘛要选我的课。
我满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有话快说。
韩万里在他的成绩和他撞坏脑袋的哥哥中间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选择了不挂科:“嗨,反正我知道的也就那么一点儿……”
“我刚上高一那会儿有天下了晚自习回来,没进门就听到我爸训人的声音了,”韩万里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缩了缩脖子,“真凶啊,估计平时训下属都没那么狠。”
我回忆起韩伯父和蔼大气的音容笑貌:“……有点难以想象。”
“我爸估计也是被我哥气到了,”韩万里揉揉脸颊接着讲,“那时候我哥不是去S国读书吗,还没结业也没告诉家里人就自己跑回国,我爸妈还以为他遇上什么事了。结果不是他出事,倒是把我爸妈气得不行。”
我撑着下巴:“然后呢?能不能讲点干货?”
“我哥真的刚,他……”韩万里被我嫌弃地瞪了一眼后迅速一句话收尾,“就,就出柜了呗。”
“为了他那个S国的初恋?”
我说这话的时候不酸是不可能的。
不但酸,我感觉我牙齿都软掉,估计今晚只能吃得动麻婆豆腐。
“那可不。”韩万里偷偷道:“说是初恋,我哥被我爸打断一条腿还要蹦跶着去找人,那位连面都不露,是真的薄情。”
“你也没见过你哥初恋?”我突然来了兴趣,“他没把人带回来过吗?照片呢?”
“何止没见过,”韩万里鼓着嘴夸张道,“我哥后来明里暗里找了他两年多,这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我都快怀疑这是我哥自己脑补出来的人了,我说了他还揍了我一顿。”
“第三年我哥大概是死心了,然后就——”韩万里眼珠子滴溜溜看向我。
这下我心里门清。
韩千里找人无望,而我恰好成了他空窗期的备选。
别管那位天仙何等风华绝代,但确实够膈应我的。
都说初恋可怕。
没成的初恋成了白月光,诛心指数升级加倍。
“韩万里!”病房里那位醒了,“渴死了,水。”
韩万里求饶似的看着我,我摆摆手放他一马,他赶紧溜回病房给韩千里倒水去了。
我又成了一个人,独自坐在走廊,思绪乱成一团。
韩千里从来不会对我这样放肆的使唤。
韩千里也从来没有对我发过火。
相亲的对象们,一开始和和睦睦地吃饭聊天,看的顺眼就渐渐相处熟悉,平平淡淡地走进婚姻,或者无缘分开,路上遇到了还能打个招呼。
可我和韩千里跟他们不一样。
在相亲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相亲的那天,我们吃过饭走在街上,他突然握住我的手,问我愿不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我推说先相处一段时间,其实是被吓到了。
我不信一见钟情。
韩千里亲了亲我,笑道:“你会相信的。”
那时候我们已经住进了小公寓,不靠父母,是用我们自己的工资和贷款付的首付,月月还房贷。
原本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是对我的弥补。从小到大,我没有那么渴望过得到一个好结果。
不过面对二十一岁的韩千里,我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了解他吗?
我不知道他有这样难忘的一段初恋,我也不知道两年多的时间居然可以将一个人的戾气用温柔替代。
人大概都是过贪的,一旦发现了另一面总要探究个明白。
我站在门外,悄悄地看韩千里跟他弟插科打诨地胡闹。韩万里被他哥压上一头,无意瞥到我习惯性要喊我嫂子叫我帮忙,忽然想起了我的叮嘱赶紧闭嘴。
韩千里顺着韩万里的目光朝我看过来。
“老师还没走啊。”韩千里大概是相信了我的假身份,这可比我直接跟他说他是我未婚夫好过多了,最起码他的态度不会让我觉得那么难受。
我清了清喉咙,声音依旧沙哑:“有个朋友在楼上病房,我马上要回去了,过来看看你。”
“哦。”韩千里乖乖地跟我道别,“那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转身,脚步沉重。
刚回到清清冷冷的小公寓,韩千里常去的4S店给我打了电话。
就算韩千里不记得我,但我们的生活着实纠缠在一起,总有人提醒我,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分开。
只是一个短暂的误会。
“阮先生您好,”负责人礼貌道,“韩先生车内的物品清理分类完毕,所有的东西已经打包发给您了,注意签收。”
没有理由去看韩千里的第三天,我收到了那个不太大的包裹。放到茶几上心不在焉地拆开,有个小盒子没放稳,咕噜咕噜滚到地上。
我拿起来看清,呼吸一窒。
是戒指盒。
那天韩千里本想要向我求婚,我想象着他偷偷量了尺寸悄悄选了戒指,期待着给我一个惊喜。
但今年真冷啊。
重度失眠加饮食不规律害得我头昏脑涨,站在讲台上还得打起精神。
一事不顺事事不顺总归有点道理。
课间我请课代表帮我收齐作业,但总有几个学生点名不到作业不交,我一想到期末的及格权重就想挠头,却又不能说重话,只能含蓄地提点。
今天偏偏有个男生跟我杠上了,非问我布置的作业有什么用。
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适合让他回小学从头开始理解,于是微笑着给他多加了三千字文献综述,请他在知识的海洋中寻找答案。
韩万里不敢逃我的课,在第一排坐如针毡的局促模样跟他哥犯错的时候如出一辙。
我有差不多一星期没见过他们兄弟了。
倒不是我不想,只是韩千里他一个病号我给他补课总不能补到医院,也太敬业了。再加上快年底,各类工作忙得要死,晚上独自回到小公寓又凄凄凉凉,还不如留下来加班。
韩万里下课磨磨蹭蹭待到最后,我特地配合他留了一会儿,等人都走光了他才紧张兮兮的蹭到我面前:“嫂子怎么办啊,我哥从医院溜出来了,不知道晃荡在哪个街头当流浪汉呢。”
我包没拿稳晃了一下:“你哥他好歹是个成年人了,不好好养病瞎逛啥啊?”
韩万里看起来同样苦恼:“当年他也是在医院跟我爸吵了一架就跑掉了,看来历史总是相似的。”
相似个大头鬼!
我咬着牙气个半死,都二十一了还像青春叛逆期一样凡事不动脑子,难怪他初恋看不上他,纯属正常。
我问韩万里:“他的腿好了吗?”
说起来也难怪韩千里这样适应原来的记忆,他那条左腿韩伯父打断过一次,这回车祸也是左腿出了问题,是挺多灾多难的。
韩万里哭丧着脸:“肯定没有吧,昨天刚换的药。”
我简直眼前一黑。
有空找我没空找人啊!
这家兄弟真是嫌我命长。
我把韩万里赶去上课,头痛地拿起包和外套快步去开车。
之前的不早退打卡止步于今天,这个月全勤指定泡汤。
算了算了,钱哪有人重要。
可这个人,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竟然真跑了个无影无踪。
我一路找遍韩千里可能去过的地方,从超市到菜市场到我们初次见面的西餐厅。
我问了无数人,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很高一条腿打了石膏的男人,可能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但不是坏人。
一通问下来,除了我额头上冒的汗别无所获,韩千里没有来过这些地方,那他能哪里?
该不会真的飞S国找人去了吧?
我又打电话给韩千里的朋友,却没人被他联系过。
入冬天本就黑得早,我坐在车里,眼前是一片漆黑,徒劳无功的绝望一点一点漫上心头。
我有点后悔了。
不,是真的特别后悔。
为什么我不直接在医院告诉韩千里一切呢?别管他接不接受,起码可以让他不那么冲动,可以理性思考一些。
但我又想到韩千里现在的言行,一举一动显然是被宠坏的小少爷,说一不二倔强得很。恐怕把事情告诉他,他也只当个故事听听,顺便还要撇撇嘴:“这故事编的好烂。”
简直就是个悖论。
医生给我的建议是,要循序渐进地刺激他的记忆,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容易出现记忆紊乱。
循序渐进循序渐进,我开始深呼吸。
可是韩千里他人还是没找到啊。
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给韩父韩母打了电话,拜托他们也找一找。
之前我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韩千里,亲自出马总能找得到,但事实证明,在这方面我失败了。
这个认知让我有点恍惚,以至于忘记吃晚饭就回到小公寓。
上楼的时候我盘算着冰箱里似乎还有某次韩千里出差期间我买的速冻产品,应付一顿再说。明天还有上午的课,回来以后去超市囤一些速食,短时间内别指望韩千里乖乖回家做饭吃饭了。
楼道的声控灯有点故障,我边想边重重咳了一声那灯才亮。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黑乎乎的人靠坐在我家门口。
我一惊,刚要叫人,那个带兜帽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帅气的略显委屈巴巴的脸:“你怎么才回来?”
我真是……我强忍住没动手打人:“韩千里,你玩我是不是?”
韩千里被我吼得一愣,狗狗眼无辜地盯着我:“阮老师,什么意思啊?”
操,我还以为他记忆恢复了呢!
原来这还是那个二十一岁芯的韩千里。
我为找他跑了一下午处处收获绝望,乍一见人,不但没有欣喜若狂,反倒心力交瘁。
我整个人都很虚弱地摆摆手:“让开点我开门,咱们进去慢慢说。”
韩千里懵懵地哦了一声,又苦着脸拽我衣角:“腿疼,站不起来。”
你还知道腿疼!
我翻了个白眼,差点把头掀过去。韩千里扶着我的手臂站起来,小声嘟囔着:“也挺饿的……”
我差点松手。
熊孩子心狠手辣,损敌八百,自损一千。
但我舍得把他丢在门外不管吗!
能吗!
我开了门把灯打开,韩千里的头趴在我肩上,重的要死。好不容易把他扔到沙发上,我去烧水预备煮水饺,他老实了没一会儿又作妖:“阮老师,有水吗?”
我随手拿了杯子倒了水给小祖宗送上,韩千里先端详了一下杯子上的图案,眼神掠过茶几的抽屉。没说什么,安静地喝水。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
他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儿,不过门卫小哥认识我,可能我以前也到你家补过课?没什么印象。他问我阮老师怎么没跟我一起回来,我就问他阮老师住在哪,他告诉我以后还笑了,说了一句什么……”
“你们小情趣真多。”韩千里有点茫然,“我没听懂。”
我老脸一红。
之前跟韩千里玩过角色扮演什么的事情还是别让孩子知道了。
“没什么。”我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不好好养腿从医院跑出来干什么?”
“我本来是想买机票的,”韩千里一五一十地交代,“可是我身份证和签证都被扣了。”
哎呦真是气得我肝疼。
我蹲下来捏了一把他的伤腿,他嗷地一声差点跳起来:“你想搞死我吗!”
就这意志还要出去找人?
韩千里似乎意识到我生气了,赶紧补救:“阮老师,你最好了,别告诉我爸妈。等我办好临时身份证,我爸就打不到我了。”
十分钟前给韩父韩母打完电话告知的我但笑不语。
韩千里既然落在我手里,最起码也要等他腿好了才能出去作。
我拍拍手站起来问:“吃饺子吗?”
香菇鸡肉和猪肉芹菜的水饺混着吃味道有点怪,韩千里看样是饿坏了,没怎么挑剔我煮得快破皮的饺子,只是随口说道:“还没我自己包的好。”
我记得去年冬天我们一起包的第一顿饺子,萝卜肉的,一咬一口油,贼香。
我包的饺子捏不紧口,煮起来破皮的准是我包的。韩千里偷笑我,然后把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将边口压实。
我有点好奇他怎么有这份手艺,韩千里笑着捏了捏我鼻尖,沾了点面粉上去:“不是有人爱吃吗?”
我们刚确定关系的时候,韩伯母笑说韩千里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从国外回来倒是学了一点厨艺。现在回想起来,为谁而学不言而喻,还挺讽刺的。
我戳了戳碗里的水饺,只觉得味同嚼蜡。
韩千里吃得差不多就想找话聊,他先看了看我的杯子,问:“阮老师,你谈恋爱了吗?”
我一怔,若无其事地继续戳饺子:“快结婚了。”
他愣住,后知后觉地回头打量:“那你男朋友没回来呢?”
我撇嘴笑:“呦,你怎么知道是男朋友。”
“……”韩千里装傻,“我看你们这杯子都是情侣的,再说要是女朋友你也不会用粉色吧?”
我乐意不行啊!
我放下筷子,假意失落:“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韩千里被我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砸懵了:“你们不是快结婚了吗?”
“他死了呗。”
我笑得肯定很诡异。
韩千里被我吓了一跳:“别,别这么开玩笑啊。”
戏弄完小朋友我才装作不在意地调侃:“非得让我讲明白?他移情别恋,我成了孤家寡人。”
韩千里讪讪,估计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他突然伸手跟我握了握,一脸正色:“阮老师,你人那么好还肯收留我,你那对象肯定是眼瞎了。相信我你会找到真爱的!”
妈的智障。
等以后他自己想起来这一段会不会气疯过去,想想就觉得好搞笑啊。
我像看傻子一样怜爱地看着韩千里愉快地diss自己。
万一他想不起来呢?
心口真的中了一刀似的。
我可算发现,挖给韩千里的坑最后都得反弹成刀回到我自己身上,赶紧跳出这个讨厌的循环才行。
于是我赶紧结束话题,起身收拾碗筷,因业务不熟练差点打碎一只碗。
韩千里笑嘻嘻地看着我闹妖蛾子,问:“就你这生活能力怎么自己过的啊?”
我心上又插一刀,恨不得立刻把他丢出门外:“吃饱了去沙发待着,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韩千里还算识时务,闭了嘴一步一步挪到客厅坐着。我帮他打开电视,正放着新闻联播,他撑着下巴惊叹道:“我真的太久没关注国家大事了,怎么现在的领导人我一个都不熟?”
我心底冷笑。
何止这些,估计现在连游戏都不会打了吧?
我把手上的水擦干从厨房出来,韩千里折腾了一天早就困得睁不开眼,头仰靠在沙发背上微张着嘴,姿势和表情都很表情包。
于是我趁机拿出手机静音拍了几张,再拍拍他的额头:“起来了,去房间睡。”
韩千里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问:“在哪?”
我把他扶到卧室的床上。
他一沾到枕头就要睡,我赶紧去盥洗室洗了一把毛巾拿来帮他擦了脸,扒掉外套。韩千里顺从地举手臂闭眼睛,比他六岁的小表弟还听话。
等把这小祖宗安顿好了,我锤了锤腰侧,打算关灯关门走人。
韩千里还算有点良心,半张脸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问我去哪,我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回来把被子掖在他下巴底下:“我去书房做课题,你好好睡吧。”
当初买这个小公寓时就规划好,主卧睡觉侧卧留给我当书房。反正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平时韩万里来都别想留宿,床自然只有一张。
怕韩千里有意见,我干脆到书房冷静一会儿,大不了去沙发凑合一晚上。
我这样想着,打开电脑做事情,不知不觉熬到了困点,不由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腰酸背痛脖子抽地醒过来,一动肩把披在我身上的外套晃掉了。
我捞起掉在地上的外套,是韩千里昨天穿着的,很宽大。
他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活动着脖子去卧室,却见韩千里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完全没醒着的迹象。
半夜帮我盖衣服,这体贴人的本事真是天赋。
我心里甜又酸,像打翻了番茄酱。
尽量静悄悄地洗漱完,我看了看韩千里的睡颜,出了卧室门鬼使神差进了厨房。
五分钟后,我老老实实套了外套下楼去了小区门口那家早点铺。
吃早饭的时候韩千里咬着包子,有些没睡醒地耷拉着眼睛:“阮老师,我怎么闻到一股糊味啊?”
被我煎坏的荷包蛋躺在垃圾桶哭泣。
我赶紧往他嘴里再塞一个包子:“吃你的吧,食不言懂不懂!”
饭后我请了假押着韩千里去看腿。
我是这样想的,反正全勤没了,还是人重要一点,逻辑满分。
韩千里懵懵地坐在副驾,突然抓住我的手:“阮老师,你可千万别去浔江一院。”
我了然,转头去了对角线的市二院。
反正他爸妈知道人在我这里,只有蒙在鼓里的小可怜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还自以为精明。
工作日看病的人似乎没那么多,我挂完号跟韩千里一起坐在大厅等。
韩千里摆弄着手机,时不时皱起眉,末了把屏幕翻过来一摔:“不玩了!”
我呼噜毛安慰他:“没事,这都是新出的游戏,你不会玩也正常。”
韩千里瘪着嘴不太高兴:“这新手机不好用。”
震惊!最新款水果X惨遭嫌弃!
关于手机,韩千里似乎把现在的手机当作原来被摔坏的手机的替代。从这一点可知当初他跟韩伯父的抗争有多激烈——腿都打断了手机自然难幸免。
不过,他反应也够迟钝的。
我本来想等他提出疑问才好慢慢给他灌输现有记忆,但他一副蛮适应的模样,我到嘴边的话反而说不出口。
真是脑壳疼。
医生戴着老花镜,目光犀利地从镜片后边探视着韩千里肿起的左腿,抬头看向我:“你弟弟?”
我“啊”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他这腿……”
“你这当哥哥的怎么照顾的人呐?”医生蛮严厉地教育了我两句,“伤筋动骨一百天知道吗?必须上夹板,他这腿要是再乱动就废了。”
韩千里忙自首道:“不是阮老……我哥的问题,我自己不听话。”
老医师严肃的目光转回韩千里身上瞪他:“你以为我没说给你听啊!”
“挨训的时候出头,怎么就不知道注意身体,”老医师挥手让我带他去拍片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胡闹!”
看完片子,老医师露出一脸果不其然的冷笑,看起来对不听话的年轻人意见非常大。我一边赔笑脸,一边暗中掐了掐韩千里手臂让他听着。
从医院出来回到车里,我冷着脸笑不出来。
平白受一顿训谁都不高兴,更何况还是因为你在乎的人不把自己当回事。
韩千里挠挠头冲我傻笑,试图蒙混过关。
我不接招,恨恨道:“我不管你要干什么,有多迫切,反正腿好以前别想出门,不然露宿街头吧你!”
从认识二十一岁芯的韩千里的第一刻起,我每分每秒都觉得自己像个临近爆破的气球,还在不断往里边充气的那种。
之前修炼了几年的所谓好涵养在熊孩子面前一文不值,主要靠忍。
鉴于现在的韩千里比我的学生大不了两岁,我开始默念莫生气口诀,“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背了两遍感觉心平气和,又有审阅论文的精力了,才接着说道:“难道你这幅鬼样子被他看到他会高兴吗?”
如果韩千里真是我的学生,现在早就忙着写论文去了,哪有精力搞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我心里叉腰。
韩千里乍一听我提到他初恋,先是愣了一下,不由羞涩地低了一点头,像早恋被抓包的小女孩似的。
然后又很沮丧地叹气:“他不会在意的。”
“他还不认识我……”
我满头问号:“什么什么?”
“……的脸。”
我依旧满头问号,顺便还想暴打他一顿:“那你这算哪门子的初恋?”
要死要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情深义重比山坚呢。
比如我。
“我就是想先跟家里解决好后顾之忧,”韩千里惆怅地把下巴抵在储物箱上边,“然后再正式跟他告白的。”
我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当初我到底是怎么挑中的这个纯情得要死的男的?!
难怪要满世界找人,革命尚未成功呢不是。
“韩千里,”我咬咬牙,“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我知道我说的是气话。
韩千里也知道。
他笑嘻嘻地跟我撒娇:“阮老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对我卖乖,我可在空窗期呢,万一赖上你,看你怎么跟那位解释。”
韩千里赶紧正襟危坐:“我什么都没干!”
然后小声嘟囔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挺自然地就做出来了……”
能不自然吗,我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想,我们在一起以后韩千里用这招骗了我多少次心软,数都数不清。
韩千里又说:“阮老师,你现在肯定有交往的对象吧。”
“瞎说什么呢?”我真的恼了,“我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吗?要是有昨晚还会瞒着你?”
我脆弱的小心灵实在受不了来自韩千里的无意识创伤,生怕他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要巴啦啦小魔仙全身变了。
呸,是黑魔仙变身。
韩千里小心翼翼地在我爆发的边缘试探:“昨晚我帮你盖衣服的时候你的灯没关,我看到你耳侧有一个红色的……嗯,我懂,大人的世界嘛。”
你懂个头!
我冷静地开着车,但愿今天别让我遇到红灯。
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那是之前某个狗崽子留下来的,冬天好的更慢了些。
我当时就让他收敛点,不过在床上谁的保证都不能信。
这下好了,倒叫我有口说不清。
我索性不解释,冷笑道:“哼,大人的世界……”
韩千里撑着下巴看我,估计他着实无聊完全没话找话:“阮老师,这样看你好像也没那么成熟啊,挺显小的。”
“哦。”
我明明只比他大了两岁,现在好端端的大了六岁,还是把韩千里的嘴堵上比较好。
我开始怀念将近二十六岁的韩千里了。
韩千里被我的冷漠震慑,安静了一会儿。
我这个人最怕得罪小孩,闹起来收拾个没完。
当然二十一岁的韩千里该成熟了,但他显然不这样认为。
“你这里有一个疤。”他突然碰了一下我耳垂,我浑身一激灵:“都跟你说了别乱动!”
吼完又觉得太凶,其实没必要这么敏感,我有点后悔,轻声补充:“以前打的耳洞,当时年轻不懂事,坠子太重了,长了好久都没长好。”
韩千里点了点头,突然笑着说了一句:“那时候一定很好看吧。”
老古井被敲敲也有回响。
突然就想到之前学生发的朋友圈,小姑娘甜丝丝地写着“比糖炒栗子烤红薯甜一万倍的是你”,配图是签手照,青春洋溢的脸凑在一起怎样都是一幅画。
韩千里惊讶地看我拐进一个巷子停车下去:“你干嘛去?”
我没搭腔,不一会儿拎着一个纸袋回来。
把袋子丢给他,圆滚滚的栗子在纸袋中簌簌作响。
韩千里喜欢吃栗子,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可爱:“呦,燕京板栗!”
我暗自微笑,并不显露。韩千里已经开始动手剥栗子了,甜甜的香气伴着热气蒸腾更加醇厚,飘得满车都是。
他却像往常那样捏着最底下的一点栗子皮,将第一个栗子递到我嘴边:“吃啊。”
我知道身体有记忆,只是精神记忆与身体记忆分离的情况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再这样下去,迟早我会崩溃吧?
原本我是很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的,可是在面对有四年隔阂难以亲近的韩千里突然有与现实破冰的迹象时,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愈演愈烈。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强行把一点泪意压下去,故意避开道:“我开车,你自己吃吧。”
但,我偷偷瞄了一眼韩千里,还是舍不得放手,只能企望他早点恢复。
挺可笑的,我上了那么多年学,也做了不少课题,知晓实证步骤中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但论文与生活又不同,我得不出结论,前途一片灰茫茫,只好抓住眼前的一点光亮,后果全然未知。
进小区的时候门卫小王笑嘻嘻地跟我们打招呼:“阮先生韩先生,你们一起回来啦!和好啦?真好!”
韩千里傻不愣登地接腔:“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哭笑不得。
上楼梯的时候我才想到一个问题:“你昨晚怎么自己爬上来的?”
“就蹦跶,”韩千里看似半个身子靠在我身上,实则用右腿支撑,说话的时候气息打在我脖子旁很痒,我没避得开,“没几步的。”
年轻人的体力不容小觑,本中老年人看着四楼楼梯感叹。
昨天太晚太累,今天时间还早。趁我准备午饭的功夫,韩千里拄着拐把小公寓看了一遍,评价道:“不但小五脏也不全。”
谁让咱俩工资都不高呢,这个月房贷刚扣完。
“对了就一张床,我睡沙发,”他一瘸一拐地蹦跶到餐桌边,“总不能让你天天趴桌子睡。”
我端着粥出来:“可算了吧,你不想要那条腿了啊?”
韩千里瞪着眼睛往碗里看:“白粥?我们中午就吃这个?”
这时候外卖小哥到了,我出门拿了打包盒回来,韩千里讪讪道:“阮老师,你不用这么客气的,自己做一个菜就行,我不挑食。”
我默默打开包装盒,把寡淡的汤水推给他:“这你的。”然后把荔浦芋头炖红烧肉放在自己前面:“吃吧。”
韩千里咬着筷子看我:“……我是病号。”
“自己作的。”我看了看时间加快扒饭速度,“赶紧吃,不然自己洗碗,我下午还有课。”
韩伯父自然不会停掉小韩总的月薪,他现在虽说是养病,但的确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带薪休假。
而我不仅要工作还要照顾大龄儿童,愁死个人。
坐我隔壁桌的柳老师一看我进来就嚷道:“小阮呐,你怎么气色这么差?婚前焦虑症啊,没事这个姐姐有经验,等会儿给你支几招。”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跟韩千里的婚期其实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两个月后,虽说之前没下正式请帖,也有通知过比较近的几位同事朋友什么的。
但现在别说结婚,我随便挑两件我跟他相处时候的事都能把纯情小男生羞成红苹果。
我赶紧说道:“柳姐,婚期可能得推迟一阵,我们家那位腿伤着了。”
柳姐了然:“那你这是愁他身体愁的,你放心,小韩年轻,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也只能笑笑。
这身体有我看着大概没问题,不过问题偏偏不出在这一块儿。
周余约我下班喝酒,我说家里有人等着我回家做饭。周余抓狂道,韩千里只是小了一点还没返老还童。
骂我被盲目的母爱糊了眼就算了,还趁机对我的厨艺冷嘲热讽。
最后我们约在烧烤摊,我撸我的串,他喝他的酒,扯平。
我给韩千里发了短信,让他自己翻翻冰箱里的速冻凑合一下,等我回去给他带猪蹄。
没过多久他回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被周余瞥见后感叹看成年男人卖萌真一阵恶寒。
之前有跟他说过韩千里的情况,他安慰我道:“初恋没啥好怕的,何况还没成,再说了他两年前找不到现在更找不到。”
我发愁:“找不到就更可怕了,你不知道韩千里那个执念有多可怕,听说之前断了腿也要去找人。”
周余被扎啤呛了一下:“没看出来他还挺身残志坚。”
周余是柳姐给我介绍的第一个相亲对象,他毒舌我暴躁,我俩一见如故成闺蜜,白费柳姐一番好意。
我说:“什么玩意,别咒他。”
“是是是,”周余翻了个白眼接着理理头发,“您还得跟他过一辈子呢!”
我顿觉世态炎凉:“今晚我就得跟他摊牌,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难道等他腿好了我陪他满世界找人?”
“五讲四美韩太太,”周余假意跟我碰了碰杯,“有这个想法已经很可怕了,看你现在母爱泛滥的样子估计十有八九能成真。”
“乌鸦嘴!你最近进展如何?”我戳了戳盘里半冷不热的掌中宝问道,周余一直进行着他的相亲大业,不过总是遇不到太合适的。
“老样子,”周余懒洋洋地喝了一口酒,抢了我一串金针菇,“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以后相亲第一句先问,你初恋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免得自己出了情敌还不清楚对方实力。”
“你还是跟酒过一辈子吧!”
跟周余一起聊天虽然都是互相嘲讽,但心里确实爽快多了。
分别前我特地拍拍他的肩:“谢啦老周。”
周余细长眼一挑:“矫情啥。”
末了又抱了抱我:“没事,男人多了去了大不了再找。不过凭你跟韩千里的缘分,一切都会好的。”
“他可是第一次相亲见面就跟你求婚的男人,对自己有点信心。”
我酒量差的很,刚闷了一杯扎啤就晕乎乎地醉了。周余把我送到楼下才走的,我站在下边冷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重影。
晚上更凉了,我转战到小区花坛边坐下,手里提着给韩千里买的猪蹄,不想上去。
喝醉的人真的很做作,我掏出手机,瑟瑟缩缩拨给韩千里:“你怎么还不下来接我?”
韩千里估计满脸问号,但语气还挺温柔:“阮老师,你在哪?”
阮老师。
韩千里才不叫我阮老师,他叫我阮阮。
阮阮阮阮阮阮,一天叫个八百遍没完。
“你不是韩千里!”我摇头晃脑,“你把……手机……给他!我有话跟他说……”
韩千里那头愣了片刻:“你说,我转告给他。”
风渐渐大了起来,我抖抖衣领把下巴缩进去:“……说。”
说什么呢?
说都三分钟了你怎么还不出来接我?
说你这个混蛋居然有初恋还瞒着我?
说——我爱你。
我好像从来没正儿八经跟他告过白。
一直都是他闯进来,带着我逃跑。
“我忘了。”
我兜着冷风,傻乎乎地抬头看一片漆黑的天空。
“……”
“回去了。”我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楼上走,差一点在楼梯口撞上人。
抬头一看,可不是韩千里吗?
我像抓不住人似的一头埋进他的怀里:“……我爱你。”
呼,说出来了。
我的耳朵在发烧,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楚。韩千里身体有点僵,我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头,手指和脸都是冷冰冰的。
韩千里抓住我的手指,用手心的温度帮我暖着:“回家吧。”
躺到大床上胡思乱想,都是我喝醉的缘故,怎么觉得又不是二十一岁芯的韩千里了呢?
我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还好是周六不用早起。韩千里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进来,我盯着他的病腿回过神来,内疚道:“昨晚是不是折腾到你了?”
韩千里端着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还好。”
“就是阮老师昨晚一直拽着我衣角,”韩千里眼角眉梢都是八卦,“你就这么喜欢他啊?”
“我,我说名字了?”我大惊,这要是被误会了就不好了。
“那倒没有,”韩千里吊儿郎当靠着衣柜,“不过我挺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沉默地吃早饭。
韩千里毫不吝啬地对自己的厨艺大夸特夸:“本来我只会包饺子的,没想到随便一做也能做出不一样的菜,我是天才吧!”
这可不是你天才,我冷漠脸,练了两年多的手艺能不好吗?
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去了S国还学了包饺子?”
韩千里随口道:“我喜欢的人喜欢吃呗。”
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啊!
吃过饭我自觉去洗碗。
韩千里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补习。
差点忘了我还有这个假身份呢!
当初韩千里去S国留学,不用讲英语。但他没结业被揪回来在国内完成学业,就不得不学四六级了。
听韩万里说之前韩千里四级考了两次才低分飞过,我毕业几年英语底子还好,帮他辅导一下还是绰绰有余。
我便轻咳一声:“既然你这样好学,那就从背单词开始吧。”
韩千里的脸色果然很好看。
我联系了韩万里,中午不到他就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嫂子,幸不辱命啊!”
我弹他一脑瓜:“行了,今年给你包大红包。”
他开心地进来,从包里掏出一本四级必背单词,拍拍他哥的肩:“同志仍需努力!”
韩千里一招反杀:“你也是。”
韩万里顿时苦了脸。
学习使人快乐,韩千里专注背单词,并没有提及出国找人的事。
我暗暗松了口气,放心地准备教案去了。
到了晚上,又到了非常纠结的时刻。
我深呼吸,问:“要不你还是睡床吧?”
韩千里迟疑:“啊,这不太好吧?”
我:“那我自己睡了?”
韩千里:“……我看这床挺大,我们画个边界线吧。”
最终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一人一床被子,盖着被子纯聊天。
关了灯以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估计韩千里也挺难睡着的,有心事的人都没有平安夜。
“你喜欢的人,”深夜使人鼓起勇气,这个问题我早晚要知晓,不如自己问,“就是你那个S国的初恋,是什么样的人?”
“他?”韩千里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他确实还在我身边。
“特别……非主流。”韩千里想了想,“不是杀马特,半长不长的金发,一边最起码十个耳钉……”
这个描述,真的很杀马特本特了好吗!
“不良?”我有点好笑,“你品味怎么这样?”
“不是的,”韩千里认真解释,“他只是身份不同,打扮特殊,脾气也差。”
大兄弟你确定是在讲初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记仇人呢!
“那你喜欢他——”
“他救了我一次。”韩千里的声音快融化了,我浑身一抖不太适应。
“中国人?”
“当然。”
难怪喜欢吃饺子。
救命恩人当然是个重要的加成作用,我酸不溜唧地想。
“不过在此之前我就喜欢他,”韩千里补充道,“他很耀眼。”
耀眼,想当年哥哥我在S国最有名的酒吧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玩泥巴呢!
诶。
我问韩千里:“你是哪一年到S国的?”
韩千里说了,我那时候好像还在S国读研来着。
我又问:“你是哪个区的?”
倒跟我不一样。
难怪我从没见过他。
“不过,”韩千里语意带笑,“我每周都会跨区去King酒吧听他的乐团表演。”
我瞪大了眼睛。
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