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时宜很久没有再来过酒吧。
老板瞄了眼我手中的书,他走到门口关上酒吧大门,将“暂停营业”的牌子翻到正面,背面的荧光字透过玻璃清晰可见。
——欢迎光临。
“温,考完了?”
老板开店单纯是为了玩,他自己说他家有钱,开个酒吧想看看人吵起来到底是什么样。
“嗯。”
我合上书,手肘抵着柜台,用手腕撑起下巴,盯着角落里的一处碎玻璃。
青绿色的,在半昏暗的灯光下略微闪烁。
我想把他们揪过来玩,数着碎渣子,看看它们究竟能碎成几片。
老板站在我身边,看了我一阵,没忍住笑了下。
大概是被我的眼神警告到,他压下唇角,眼里笑意若隐若现,说出来的话也含糊不清。
“他,有一阵子没来了。”
心脏钝疼,被我不动声色地掐了下手掌才压下去。
我“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打算带过这个话题。
“他去上海了。”
老板若有所思地轻声“啊”了一下,左手摸着下巴,“这样啊……”
“可是我最近怎么听说A大死了个大学生?”
“今年大四要毕业了,旷课一周多,学校联系也没找到人。最后在他校外的出租房发现了遗体,吞药自杀,警方破门而入的时候……都臭了。”
“要不你问问……”
我原本打算整理柜台上倒扣的玻璃酒杯。
一不小心手抖打碎了一只。
“抱歉,您继续。”
他怪异地瞧我。
我尽力去控制手上的颤抖,不信邪地去拿另一只酒杯。
“啪——”
又碎了。
酒吧里的空调温度打得太低,把我手冻僵了。
“对不起,我会赔。”
我微低下头,烦躁起自己的不正常。
两个酒杯,一百块。
老板似乎对我的反常抱有同样的诧异想法,抱着手臂一个劲地看我,想从我脸上看出花一样。
“谢温,你今天不太对劲。”
没有不对劲,是空调。
临走之前从柜子里翻出中央空调的遥控器。
上面显示度。
不冷不热正好适宜。
但我坚信是空调的锅。
读个破书。
烦。
主动联系了时宜。
他没有回。
他之前喜欢发朋友圈,平均每天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这个习惯。
我点进他的头像框,没有变黑色。
个性签名也依旧正常。
他平日里一难过就喜欢换头像该个签,好像这样就能表达出他悲伤的心境。
时宜总喜欢问我,“你看我今天的头像,变了没变?”
我冷笑,“黑的,丑死了。”
他撇了下嘴,垂下脑袋使劲地戳着手机屏幕,嘟囔道,“和你聊天可真没劲。”
“那你别找。”
“嘿?我还就找你,上周烤红薯的钱还没还呢!”
是我想多了吧。
就他,还会死吗?
他没回消息。
已经一周了。
我突然想到他租的房子去看看。
月底正好发工资。
半年前的事,他应该还在意。
我就去敲个门,把买给他的东西放下就走。
一不小心买多了,但我不心疼。
我其实是很想他的。
他不找我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他。
但我们不能是朋友。
敲了很多下门都没人开。
敲到第九下,隔壁的阿姨猛地推开门,不悦地盯着我,“敲什么敲,烦不烦?”
“对不起,我找我朋友。”
“朋友?”
阿姨皱起眉,瞅了我好几眼,再将视线转移到始终沉寂的门。
铁门沉重,仿佛能将人们隔得很远很远。
我站在门的这一头,透过这层枷锁,隐隐约约感觉到另一个人跪坐在门的后面。
他在哭。
我听到时宜在哭。
“你是说时宜?”
“他哪来的朋友?之前没听他说过啊。”
“我和他有半年没见了。”
“难怪……”
“他是出远门了吗?”
半年前,时宜站在路灯下,昂起脸凑近我,郑重地说,“我毕业后要回上海了。”
他的脸被寒冬冻得发红,我想将围巾摘下来替他挡风。
但我没这么做,而是静静地听他说下一句。
“谢温……”
时宜抬眸看我时,眼里透亮,仿佛落满了冬日里所有罕见的星与月。
“明年,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阿姨摇了摇头,又朝着屋子的方向嘴里小声地念叨了什么。
好像是佛经?
我不明白。
“上个月他小姨来领他走的,回上海了。”
我松了口气,心中巨石落下的同时又在心脏上泛起一阵酸,石头的棱角在柔软的器官上缓慢地摩擦。
我又高兴又难过。
幸好只是去了上海。
我扯了下嘴角,拎起地上沉甸甸的食品袋,里面装满我用一个小时在超市里挑的东西。
都是时宜常吃的,他喜欢在酒吧门口的路灯下边吃零食,边等我下班。
“嗯,谢……”
“说是葬礼打算在上海办,说来这孩子也苦,几年前爸妈出车祸在上海双亡。他这一回去啊……一家人也算团聚了吧。”
阿姨叹息的同时又惋惜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这事也很正常。出事那天我也不敢置信,可谁知道人就是得了病。”
“抑郁症,四年。平日里明明很活泼啊。”
我一阵耳鸣,眼前发黑差点没站稳。
……谁死了?
时宜?
我怀疑我听错了。
“时宜这孩子,就是命苦。小小年纪福还没……”
一时间喘不上气,心脏仿佛隔着很远在跳动,剧烈跳动的声音却沉闷极了。
我想摸摸我的心脏是不是出问题了。
手中的袋子却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洒了满地。
他最喜欢的原味薯片发出脆响。
他会悄悄地站在我身边,笃定我看不到后,笑嘻嘻地去拿吗?
时宜死了。
在我们不再见面的半年后。
我觉得我也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