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如明烛by顾然没吃饱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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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云抱着林佳阳的小腿就开始痛哭流涕，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哥儿……您怎么呜呜呜——您怎么就想不开您要上吊哇啊啊啊——我以为、我以为您回不来了，郎中说您险些就断颈而亡，亏得我还记得进来叫您用膳，否则我、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呜——”

林佳阳看着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他裤腿上的如云抽了抽嘴角，将手搭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堪堪笑了一声，“难为你了……”

难为你用同一个姿势在床边睡了二十年。

如云抱着林佳阳的脚怎么都不肯撒手了，哽咽道，“我再也不会离开您半步了，就算是烨王疼爱那院的小贱人又怎么样，咱们哥儿还有我这个忠仆呢，大不了我陪您过一辈子……哥儿，您就不要在意什么烨王什么沈景清，得知您上吊以后，那小贱人差点都没笑出声来，还假惺惺地装着哭，贱坯子……”

听到那两个人的名字，林佳阳稍稍征愣了一下，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再想这些琐碎的事，那些膈应的人，从前他犯贱，就是要硬贴那不把他放心上的烨王，由着他作践自己讨好白莲花，爹不疼娘不爱的，自然就容易抑郁，想不开就寻死。

那个沈景清就是妥妥的绿茶白莲花，人靓多作怪，可惜贱籍在身，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正妻之位。

烨王李庆云更是作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宠妾灭妻的渣天乾，就算知道宠妾将自己的发妻苛待得连日子都熬不下去了，还是纵着他这样颠倒是非，只想换他莞尔一笑。

就该剁了他的腺体拌饭吃！

在他还没去现世以前，他不知道腺体是什么，他只知道地坤屈从天乾是天经地义的事，每一次雨露期都是神仙真人赏赐下来的福气，所以纵使没有天乾怜悯安抚，他就强忍着这福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撞得血淋淋的，只知道抱头痛哭。

林佳阳越想越气，此时回首看看自己的小半生，简直就是又迂腐又懦弱的一个蠢蛋，怪不得被那两个狼狈为奸的人玩得团团转，偏偏那个时候自己是最盲目的人，只知道深夜一个人躲起来难过，怨世怨人，最后含悲自杀。就不知道奋起反抗，大不了一刀捅一个，三个人一起去喝孟婆汤算了！

“刚醒了就这么闹腾一回。”

一个让他隐隐感觉熟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林佳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梗着脖子望出去瞧瞧来人是谁。

来人一身朱红北绣丹凤朝阳团领衫，镶玉腰带上挂着两三个绣包，看来是出自佳人之手，剑眉星目，墨眸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神秘莫测，让人捉摸不透。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透出令人望而生畏的阴冷，正是李庆云。

看着这个前世间接逼死自己的郎君，林佳阳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了，暗自吐槽道：说曹操，曹操到。真是没见过哪个人差点死了老婆还穿红戴绿的，干脆找个吹唢呐的在府门口大肆庆祝一番算了。

他将腰间的素结腰挂给取了下来，递到了如云的手里，道，“来，勒死我，就现在。”

如云一接到那素结腰挂吓得手都直哆嗦，没等他说些什么，李庆云便将他手里的素结腰挂给拿走了，看着林佳阳的眼神也狠戾不少，“简直是胡闹。”

林佳阳干笑两声，不搭理他，一倒头躺在床上翻个身紧闭着眼装睡，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而空气之中弥漫而来的是带有侵略胁迫意味的信香，绕着林佳阳将他那可怜巴巴的信香逼到角落。

“郎中和本王说了，你肝气不舒，情志郁结，本王特地来看看你。”李庆云将仆人全都使唤了出去，顺势坐在床榻边，抬手搭上了林佳阳的肩膀拿捏了捏，“别置气了，沈公子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本王已经说过他了。”

出于本能的惧怕让林佳阳十足烦恼，他记得从他见到李庆云的那一刻起，李庆云通过信香传来的都是恐吓、压制和毫不掩饰的厌恶。就连现在替别人来认罪都得用信香来逼他就范。

林佳阳懒懒地抬眼看着他，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推了下去，假惺惺地咧了一个笑，“不用了，李庆云，其实你若是不来看我的话，说不定我情志一下就舒畅了。”

几曾何时，林佳阳也是盼望包办婚姻也能所得良人，携手白头。所以在与李庆云成婚的时候，还是对这个仅有一点点总角之交的郎君充满期待与讨好，直到那点子期待都被磨光以后才生怨怼。

若他没有在更广阔开明的世界活一场的话，他此刻一定会因为李庆云生平第一次和他说软话而感动得上天入地，说不定明天就把城里的上善观给重修一番，供以香火才作罢。

李庆云来时曾想过林佳阳的所有反应，或者垂泪，或者和他闹闹性子，又或者因为他的低头而就此罢休，但他就没想到前几日还谦卑和善的林佳阳此刻敢这么放肆而生疏的直呼他的名讳，“别蹬鼻子上脸，本王给你台阶你就下。”

“给我台阶？”林佳阳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丝毫不畏惧的盯着李庆云的双眼，说出了他真正回呛李庆云的第一句话，“你这是给了我个癞蛤蟆，不咬人还恶心人。我就是不下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你把我告到大理寺去，看看法官……啊不是，看看少卿大人会不会因为我不原谅你而杀了我的头。”

李庆云被他这一长串说辞说得一愣一愣的，往常乖巧的猫儿露出利爪来抓人心肺还是疼得紧，他也不愿和一个病中的地坤计较，开口将门外的郎中叫了进来，“给王妃把脉，看看他是不是吊坏了脑子混说话。”

“你说什么呢？你说谁脑子……唔！”

随着郎中进来的还有如云，他早在房外就听见了自家哥儿和主君顶嘴，心里都替自家哥儿紧张得直抖，待到主君叫郎中的时候他将那郎中的小侍童哄到一边去了，自己屁颠屁颠地提着小匣子跟着郎中一起进去，并且在林佳阳说出第二句违逆的话之前快速捂住了他的嘴。

如云狠狠捂着林佳阳的嘴，不管他怎么又咬又舔地磨着都不松，一面对着李庆云道，“主君息怒，主母才死里逃生一回，脑子不大清明，说出的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林佳阳则狠狠瞪了他一眼，含糊骂道，“泥港港海朔补药灾湖审嚒耶汪！”（“你刚刚还说不要在乎什么烨王！”）

如云装作没听懂自家哥儿在嘟囔什么，还是笑嘻嘻地看着李庆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先生，我家主母如何了？”

李庆云也不再深究这对主仆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而是随着如云一起望向郎中。

郎中半晌才把完了脉，冲李庆云一作揖，道，“禀王爷，王妃这是惊忧过度，待老夫给王妃开几贴安神的药，喝下去，再配老夫祖上传下来的药膏擦拭，连着颈上的伤，不消三月就好了。”

李庆云这才舒了一口气，道，“有劳先生了，请跟着本王去领赏钱罢。”

“王爷与王妃真是恩爱，”郎中微微欠着身子将物什都收进匣子里，随口夸赞道，“真叫老夫想念起亡妻……”

而李庆云也顺着他的话茬聊了下去，期间全然将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关爱发妻的郎君，看得林佳阳都想从床榻上站起来给他颁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真是王八蛋装王八，装你妈呢。

等到看着李庆云被外院的几个小仆人送走以后，如云才敢把捂着林佳阳的手给撒开了，没等林佳阳跟他发火，他先一个扑通跪下了，道，“哥儿，您别生气，我这是为您好！”

“哪儿为我好了？”林佳阳道，“你这就是摁着我的脑袋让我向李庆云认错，你让我向一个人渣低头！”

如云闻言鼻子一酸，道，“我这是心疼您！您前几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那院的贱人将咱们院小厨房的婆子都给撤走了，您身子又不好，若是再和主君有了隔阂，怕是连冷饭都没得一口了……”

林佳阳闻言微微蹙着眉，问了一句，“是吗？”

他早想不起来二十年前自己到底经历过了什么不公，只知道自己委屈，自己憋闷，郎君不疼，侧室在他头上兴风作浪，具体是怎么兴风作浪，他也记不清了。

如云连连点头，道，“沈景清从年前就开始克扣咱们院的用度了，连好的炭都不给您一块，让您在数九寒冬盖了四床棉被才堪堪能入睡，除了月钱，您都没什么积蓄打点下人了……林大娘子也不曾给咱们送过什么好料子，您连新衣都没做一件呢！”

“啊？”林佳阳仿佛在听故事似的入了迷，长叹一声，“我这么惨啊？”

林佳阳忽然想起来自己从前还有陪嫁来的礼单，便问道，“那我的嫁妆呢？我可以用我的嫁妆啊。”

反正以后他也不打算要个孩子，他可不愿他的孩子跟他一样被沦为交易的筹码。不如把嫁妆都拿来用了，死前还能快活快活。

如云微蹙着眉，“哥儿，您难道真记不起来了？早在您刚入府的时候，您就动用嫁妆打点府中上下仆人，那时管家钥匙还是在您身上的，奈何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见到那院得宠就见风使舵，咱们的银子都养了狗了。”

“啊？！”林佳阳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醒醒神，也算是给以前的自己一个教训，“都花了？那么多呢！”

如云缓缓道，“除了不能变现的，几乎都用了。”

林佳阳彻底瘫在床上看着床顶愣神，喃喃一句，“我这个败家子啊。”

这日子还真不如死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