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故事by杜撰

远方的故事by杜撰

假如再给莱鲁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抓住法师之神的袍子，告诉他自己会将一生敬奉给他，而不是选择出游，做个游历法师。

那样，他就不会遇见那尔齐。

＊＊

那尔齐本名兹鲁·西斯特律·维尔维斯·伊丝诺奇亚·那尔齐。中间应该还有大约二十来个精灵语发音。即便莱鲁在语言学上天赋异禀，也无法在十秒钟内读完这串充满弹舌音的华丽姓名。

对的，那尔齐是一名金发碧眼，尖耳朵，能射箭能弹琴，有着漂亮脸蛋高傲神情的纯种精灵。

如果从《大陆物种浅谈》来说，那尔齐应该是本土日精灵。虽然对方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来历，莱鲁还是可以猜测得出，那尔齐应该是三大贵族精灵中的一支。

＊＊

所以，可想而知，这只精灵出手阔绰。

所以，可想而知，这只精灵缺乏常识。

＊＊

“所以，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勇者?”

尖耳朵，金头发，眼睛瞪得大大的精灵仰着下巴，傲视着凳子上的矮人官员。

“高贵的精灵！”

花白胡子的矮人涨红着脸，（这几乎让莱鲁感到痴迷，一个情绪控制得如此稳定，能够在人族领地任职的矮人！多么不可思议！）他捏紧拳头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皇女的命令是，她只会授予人族勇者的身份。”

“人族！”

精灵吃惊地深吸一口气，“人族?”

“是的，人族。”

“可是我是高贵的精灵！”

（莱鲁保证，精灵根本没有听见矮人官员说的每一句话。啊！多么刻板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傲慢的精灵。不过那尔齐比莱鲁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中要温柔得多。要知道，那些精灵可是会尖叫着把他们看不起的东西撕成碎片。太可怕了！）

“只有人族才是勇者！”

矮人官员涨红着脸大喊，他几乎要跳起来打精灵了。要不是精灵太高，周围只是普通的士兵，他肯定要把这个仰着头看不见脸的精灵打得脑袋开花。

“你们真的是太可悲了。”

精灵摇了摇头，如同咏叹一般吐出华丽的语音，将朴素又简练的人族语言，说得如同他的琴弦一般动听。

“哪怕接受逐利的矮人，也不愿意接受高贵的精灵吗？这真是人类的短视，你们的双眼只能看到利益，而看不到更为珍贵的存在。啊，多么可悲的生物，可为你们悲叹，又显得多么无益。”

充满鄙夷又华丽，总是在强调自己高贵纯洁的陈词滥调，几乎是每一个精灵都会说的话。他们话语单调枯燥得比话本里的精灵说的还厉害，可能这就是他们的法术偏于实用简练，常常依赖于敏捷矫捷的身体，用弓箭游走于敌人之间的缘故。

《法典小释》里面说过，一只精灵是可悲的宝石昆虫，华而不实，容易被任何生物冒犯。但是一群群聚的精灵，即便是他们那简陋到令人发笑的法术，也足以震慑大君级别的魔族。

＊＊

“噗嗤——”

＊＊

那声刺耳直白的笑声，像是一把利剑，戳破了在场所有人脆弱的自尊心。

当然，那尔齐不会。

莱鲁也不会。

但是矮人官员破防了。

他挥舞着拳头站起来。

哇，他接近有一米五的身高，这在矮人普遍不及一米二的平均身高中，几乎算得上是一个巨人。

“@&％（美丽的诺顿语）你（美丽的诺顿语）谁是矮人（美丽的诺顿语）我是人族，人族！你这个瞎了眼的精灵！”

“什么，这不可能！”

那尔齐大惊失色，“我见过矮人，你是高了一点，但是我不会认错的！”

莱鲁认同那尔齐的话。要知道，自从蔷薇纪开始，人族的总体身体素质都在不断地提高。甚至从庞杂的人族群体里涌现出可以短暂训练后，即可与魔族对抗的存在。一米六以下的人族基本上都是未成年。一米五的人?这是谁家在虐待孩子？

＊＊

“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穿着黑袍，拿着木杖的年轻法师红着脸站出来。他拉住精灵的手，诚恳地道歉。

“对不起，那尔齐只是一名深居简出的乡下精灵，他没有见识过太多东西。还请您见谅。我也很对不起，枉我读遍老师的书库，却居然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样意外的存在，居然先入为主地将您认作矮人，真的是对不起。”

＊＊

莱鲁和那尔齐一起被丢出政府大门。

莱鲁忧伤托腮，仰头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发呆。

这就是活到老，学到老吗？

（精灵喋喋不休地在莱鲁面前指责人类的粗鲁。）

＊＊

“咳咳。”

红发翠眸，穿着一身铠甲，明显是人族的男子靠近他们，脸上露出一个爽朗又带着点小尴尬的笑容。

他是刚才发笑的那个人。

“尊敬的精灵阁下和法师，你们好。”

男子弯腰行礼，看礼仪应该是诺顿王国南部人。

“请允许我向你们搭话，我名叫吉尔·佩皮斯。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吉尔。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见习勇者，如今团队中还缺少一名箭术精湛的弓箭手，和一名擅长治疗魔法的法师，不知道两位是否愿意加入我的队伍?”

＊＊

那尔齐是一名精灵。

顾名思义，他没有好好沟通的能力。

从吉尔勇者发话开始，他就收敛了不够优雅，抱怨的嘴脸，转而微微抬起下巴，略带傲慢地仰视这名身高比精灵还要高上一些的人族。

（等等，根据莱鲁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已经发现精灵的表情是多么单调重复，会不会精灵的每个表情都是相同的，连那似笑非笑的唇角抬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嘶——精灵真是一种恐怖如斯的物种。）

＊＊

身为雇员，哪怕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常年窝在老师的书房，恐惧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法师莱鲁硬着头皮站起来，为自己的雇主精灵说话。

“你好，勇者。”

莱鲁瞄了瞄那尔齐，还是一张凝固的傲慢脸，像是被时光遗忘一样一成不变。

“非常高兴认识你。但是我们不需要……”

裂了！裂了！那尔齐的眼神稍稍偏了一微米！

莱鲁慢吞吞地改口，“啊，感谢你的邀请，我们很高兴成为你的队友。”

＊＊

莱鲁和吉尔面面相觑。

政府大门外就是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精灵作为一种傲慢又排外的物种，基本上很难在其他种族活动的地区见到。难免有不少人借着交易的借口，在周围徘徊不去，一直用余光打量那尔齐。

“额……谢谢?”

吉尔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莱鲁看了看精灵，那尔齐已经开始无聊地摆脱精灵天性的控制，开始频频走神眺望天空。

怪不得《大陆物种浅谈》里面说矮人非常讨厌精灵。这种不喜欢多话，一直翘着鼻孔看人的家伙，如果自己太矮的话，就根本察觉不出，对方已经无聊得开始走神。

“你来决定。”

地位尊贵，备受关注，应该非常抢手，新鲜出炉的治疗法师莱鲁选择摆烂。

＊＊

和精灵相处，是一件倍受挑战的事情。

《精灵物语》这本不切实际，引发精灵一族强烈抗议的人族幻想小说，书里谈及，所有精灵招待客人的，都是原始又自然的一切。他们深恶痛绝其他种族追求利益制造出来的扭曲产物。

用精灵的话来说，那是罪孽与鲜血，充斥着丑陋欲望的造物。

所以虽然高贵，优雅，但是精灵一族的穿着即便从视觉上足以达到美观华丽的程度，但是十有八九是靠着那种人力难以企及的伟大脸庞。单从衣服看，比乡下猎户的衣服可能差不了多少。

因此，那尔齐拒绝了吉尔所有的邀请，选择在城外的溪水旁，和对方更进一步地谈话。

莱鲁拒绝了谈话邀请。

他表明自己只是精灵的雇员，对雇主没有任何不满。只要支付的薪酬到位，他做什么都可以。所以请不要强制他参与对话。

莱鲁选择了一块空地。

莱鲁召唤了土偶进行清理。

莱鲁布置好了魔法帐篷。

莱鲁满意地点了点头。

＊＊

“这是魔法帐篷吗？”

红发的勇者站在法师身侧，“我还没有见过，许多法师还是坚持在塔里学习。而出来游历的法师，要不选择旅馆，要不就是餐风露宿。”

莱鲁有些忧郁。

身为雇主的精灵虽然花了大价钱雇佣他，但是从来没有对他的魔法帐篷表现出兴趣。相比住在一个逼仄的魔法造物之中，还不如选择在自然中安眠。

那他拒绝勇者进入魔法帐篷的话，会不会让刚刚才建立起来的伙伴关系遭到打击?

＊＊

沉默在勇者和法师之间凝固。

美丽的精灵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在夕阳中拨动琴弦，脸上流露出几分哀愁。

＊＊

“对不起，是我冒犯你了吗？”

红发勇者表情严肃，站直了身体。

“我只是一名男爵的次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法师。希望你有什么感到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

“呃……没事。”

法师莱鲁慢吞吞地说:“我比较在意个人空间，所以不能邀请你进入魔法帐篷喝茶。希望你不要介意。”

“什么！”

吉尔睁大了眼睛，连连摆手，“我怎么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请求。”

＊＊

莱鲁对吉尔的平易近人感到愉悦。

莱鲁对吉尔的平易近人感到绝望。

＊＊

在精灵哀愁婉转的琴音中，红发勇者总是煞风景地出声。

“我和那尔齐已经谈好了条件，明天就可以到勇者协会签订契约。你要不要也和我签订契约?我问过那尔齐了，他说只要你不影响护卫他的工作就可以。”

“你和那尔齐是怎么遇到的？他说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法师，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厉害。被一个精灵夸赞的人类法师，我相信你一定有过人之处。”

“你的老师是谁？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年轻，就成为一名法师，一定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师。真让人羡慕，不像我们勇者，只能去各个城镇的政府部门培训过后才能领到勇者的身份牌。而且每个月都有考核，不达标就会扣分！直至被剥夺勇者资格。”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小队虽然不是非常厉害，但是也可以说是鼎鼎有名。”

最后一抹夕阳下，红发勇者曲起胳膊显摆他精壮的胳膊，让早就想要准备掀开魔法帐篷，安静地看书喝茶的法师感到愈发地绝望。

＊＊

“没什么。”

“谢谢。”

“哈哈。”

＊＊

抢在勇者开口之前，法师说:“天色已晚，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

那尔齐停下拨弦的手，蕴含忧伤的眼眸投在红发的勇者身上。

“莱鲁不喜欢和人交谈，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你不要找他。”

吉尔摸了摸鼻子，“比高傲的精灵还难沟通的法师吗？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

“人类。”

那尔齐站起身子，“你不该冒犯比你尊贵之人。仅凭肉眼的判断，会让你惹下无法被宽恕祸事。珍惜你的好运，拼命地向你的神明祈祷吧，不要等到末日来临的那一天，才知道悔改。”

“是吗？”

吉尔无所谓地耸耸肩。

“可惜我是敬奉莉莉娅公主的蔷薇骑士，我相信公主仁慈的辉光会庇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