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漓的夏天by木查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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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宁国明和黎巧姿回来，给两个高中生做了几个家常菜。

饭桌上，黎巧姿怕路南吃不惯，还特意问他的口味。

“我不挑的，什么都爱吃。”路南答得标准。

宁国明道：“从小跟着老路换地方，口味都养杂了。不过不挑食是好习惯，宁漓，你也学学。”

“我就平城长大的，学不来。”宁漓答。

两人说完，都后知后觉地体会出话里的不妥，宁国明看一眼路南的脸，好像没起什么波澜，赶紧转移话题：“南南，听说学校明天要军训？”

这是平城各大高中的传统，除了高一的学生，高二高三的也得军训，只不过高一要军训一星期，高二的只需要训三天，高三的训两天。

宁漓早听说了，也早认命了。

“嗯，老师今天说了。”路南点头。

“那让你阿姨给你开个病假条，咱们就不去了。”宁国明说。

路南低了低头，轻声说：“宁叔，其实不……”

“我都安排好了，”黎巧姿给路南夹一筷子黄瓜炒火腿肠，“明天李教授坐门诊，号我都挂好了，咱们上午先找他看看，顺便就把请假条开了，一会儿我打电话给老师说一声。”

路南只好点头：“好，谢谢黎阿姨。”

“这孩子，跟我说什么谢啊。”黎巧姿笑起来。

“都是一家人。”宁国明附和。

宁漓听得烦躁，他可不想跟着演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他扒了两口饭，放下碗筷，起身要走：“活动室放电影，我去占位置。”

中午就跟夏清欢约好了，不过平时这种事儿只有于亦奇积极，今天宁漓想提早过去，纯粹是嫌家里待得烦。

宁国明发话：“那你带南南一块儿。”

父子俩僵持一秒。

宁漓垂眼望还在扒饭的路南，路南好像是左撇子，左手拿着筷子把饭往嘴里扒，塞得满嘴，跟仓鼠似的，样子比他还急，好像生怕他不等他。

两人目光刚对上，路南又低下头继续扒饭，宁漓说：“我先去找于亦奇，楼下等。”

路南嘴里被塞得满满的说不了话，只能“嗯”两声疯狂点头。

“放什么新电影啊？这么着急。”黎巧姿抱怨了一句，宁漓已经穿好鞋推门出去了。

没敢让宁漓等太久，路南擦完嘴就赶紧下楼了，他跑过去，看到宁漓他们正在看人下象棋。

宁漓靠在树边，臭着一张脸，于亦奇和陈方好围着棋盘，于亦奇比画着瞎指挥，差点儿和人吵起来。

宁漓见路南来了，拍了拍于亦奇：“走了。”

路南也赶紧跟上。

下楼前宁国明硬塞给路南五十块钱，说让他给大家买冰棍儿吃。所以去活动室的路上，路过小超市，路南停下来，问：“你们想不想吃冰棍儿？”

他把手里捏着的五十块钱摊开，要给宁漓。

宁漓问：“你请？”

“宁叔给的，说让买冰棍儿。”路南如实回答。

“给你的你就拿着。”宁漓没接钱。

“那我可不客气了。”于亦奇第一个冲进了小超市，在冰柜边挑挑拣拣半天，“你们吃三色盒吗？给欢姐也带一盒。”

于亦奇朝他们递过来一盒三色盒，但宁漓不爱吃所以懒得接，路南看看宁漓又看看陈方好，把那盒三色盒接过来，点头：“好啊。”

最后等宁漓和陈方好也挑完，路南结了账，把找的钱揣兜里，一起朝活动室走。

他们来得早，活动室大半的位子都空着，于亦奇挑了中间的一排，咋咋呼呼跑过去，又抱怨夏清欢怎么还不来，冰激凌都要化掉了。

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大部分都是看路南的，路南低着头吃冰激凌，浑身不自在，倒是宁漓，谁看这边他都瞪回去，渐渐地就没人敢看了。

夏清欢姗姗来迟，抱着两大袋薯片，往他们中间一挤，于亦奇赶紧把冰激凌递过去：“欢姐，今天放啥电影？”

“《山楂树之恋》，你没看门口黑板吗？”夏清欢答。

“这不是都看过了嘛。”于亦奇顿时没了兴趣，但夏清欢在，他没说不看。

夏清欢没好气道：“你不想看你走啊。”

于亦奇又不乐意了：“我没不想看，我都行，看什么不是看。”

他们吵吵闹闹，一直吵到电影开场，冰激凌也吃完了，活动室的灯暗下来。

宁漓左边坐的路南，右边坐的陈方好，一左一右两人都不说话，他憋得慌，也嫌于亦奇吵。

这场电影，只有于亦奇看得开心，走出活动室的时候还是笑的，然后马上被夏清欢打了。

夏清欢眼里都续上泪了：“老三都死了，你还笑笑笑！”

“欢姐，至于吗？”于亦奇毫无文艺细胞，反正陪夏清欢看了一场电影，他就挺开心的，至于电影内容是什么，他不关心。

“算了，你不懂。”夏清欢翻白眼，气冲冲加快脚步。

于亦奇赶紧去追。

剩下三个落在后面，陈方好不知在想什么，看着他哥的背影直皱眉。宁漓和路南并排走，路南抠着手指，宁漓踢路上的小石子。

到楼门口了，于亦奇让陈方好先回去，又屁颠屁颠跟在夏清欢身后“欢姐”长“欢姐”短，像个摇尾巴的小土狗，一阵乱吠。

陈方好先跨上台阶：“走了，明天见。”

宁漓冲他挥了挥手。

“我们也回家吗？”这时，路南问。

“你想回吗？”宁漓反问。

路南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鞋尖，像是蓄了一会儿力，抬头，说：“我想剪头发了，你能带我去吗？”

他的头发已经遮眼睛了，剪头发这件事，他已经酝酿好几天。

“行。”宁漓答得干脆。

家属院对面就有理发店，但宁漓不爱去，倒不是嫌贵，纯属那几个男理发师烦人且听不懂人话，再往前走，有个小胡同，里面有家不起眼的小理发店，就店老板一个人，是个中年阿姨，但剪头发快准狠，不多动一剪子，也不多剪一毫米。

宁漓带着路南走到小胡同，仰了仰下巴：“就前面。”

前面理发店的灯牌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估计是接触不良，一个爆炸头阿姨站门口抽烟，路南望望爆炸头，又侧头看宁漓，脸色明显变了，但还是点了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小伙儿，要剪个啥样的？”爆炸头阿姨掐了烟，把路南摁理发椅上。

“短一点儿。”路南说。

“多短，有数没，比画一下。”

路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估计觉得自己完蛋了，手在自己眉毛处比了比。

“过眉毛还是不过？”

“正好压眉毛。”宁漓替他答了。

爆炸头阿姨和宁漓熟，回头笑着对宁漓说：“我知道，我还能给剪眉毛上头去啊，那成什么了，不能给帅小伙儿剪丑了。”

她拍拍路南的肩：“先洗一下。”

路南去里间洗头了，宁漓在外面的小沙发上等，他无聊，只能玩俄罗斯方块，一边玩一边想着怎么哄黎巧姿给他换个手机，他按破按键都按烦了，黎巧姿就是不松口。去年iPhone4s刚出的时候，他就想偷偷拿压岁钱买一部，结果被黎巧姿提前识破，压岁钱充了公，原本有的智能手机也降级成了诺基亚。

等路南剪完头，宁漓也没想出招儿。

“好看不？”爆炸头阿姨问路南。

路南点点头：“谢谢。”

“谢啥啊，我又不是不收你钱。”她又转头问宁漓，“满意不？”

宁漓这才抬眼看路南，头发终于不遮眼睛了，那双大眼睛完全露出来，天花板白炽灯的光照在眼睛里，亮晶晶的，眼里蓄了水，就像湖盛着月。

“挺好。”宁漓答。

“行，十块。”爆炸头阿姨朝宁漓伸手。

路南赶紧掏兜，把钱给她：“我付钱。”

爆炸头阿姨收了钱，手一合，“啧”了一声：“宁儿，你这带你弟来剪头，不付钱啊。”

宁漓的视线越过爆炸头看后面的路南，路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不付。”宁漓收回视线。

心落回原位，路南舒一口气，宁漓没否认“你弟”。

-

第二天上午，只有宁漓一个人穿校服出门，路南穿自己的白T恤，被黎巧姿领着上医院。

今天骑自行车去学校，于亦奇八卦得很，边踩自行车边八卦：“路南怎么不军训啊，上医院干吗？”

“去开请假条。”宁漓答得敷衍。

“我也想开，让巧巧姨走后门也帮我开一张呗。”于亦奇嚷嚷。

“我这个亲儿子都走不了后门，你能？”宁漓问。

于亦奇再开口被灌了一嘴车尾气：“你现在看着不太像亲的了。”

宁漓拿书包甩他：“车尾气怎么没把你呛死！”

到拐弯，见前面有洒水车，宁漓停下来，一只脚点地，瞅着于亦奇往前冲，他刚幸灾乐祸，于亦奇被陈方好拽停了，但没刹住车，于亦奇“欸欸欸”地往下倒，差点儿被跟着一起倒的自行车砸腿。

陈方好没扶住人，堪堪扶住车，于亦奇跌地上，破口大骂。

“陈方好你有病啊！”

陈方好只皱了下眉，扶住车座，没吭声。

宁漓没热闹看了，赶紧过去救人，把于亦奇捞起来，怕兄弟俩吵起来，插话：“摔哪儿没？送你去医务室。”

“屁股着地，没大事儿。”于亦奇骂归骂，却也不是娇气人，摔一跤而已，他骂陈方好纯属借题发挥。

“那赶紧的，别迟到了。”宁漓催他。

于亦奇重新骑上车，手掌碰上车把，“咝”了一声，这才发现蹭破一块皮。

陈方好看过来一眼，先他们一步蹬车走了。

到了操场，正赶上各班集合，付梦过来找于亦奇，给他一盒创可贴，说是陈方好让帮忙转交的，盒子塞他手里，付梦甩着马尾辫去队伍前排了。

于亦奇和宁漓站队伍最末尾，于亦奇撕创可贴贴上蹭破皮的手掌边，嘴里叨叨：“付梦怎么跟陈方好熟的？”

“你刚发什么神经？”宁漓却问。

“什么跟什么？”于亦奇说。

“陈方好。”宁漓答，“他惹你了，还是陈姨骂你了？”

“我妈来来回回就那几句呗，昨天嫌我回家晚，陈方好都做完一套试卷了，我才回去。”于亦奇小声说。

他和陈方好的关系，说不上好与不好，但很微妙，平时什么事都没有，他也乐意有个哥哥模样，但坏就坏在，他不学无术，分班都得靠走后门，陈方好榜上有名，靠自己也能考重点。

陈乐那句“还好是方好跟我姓了陈”，他听过一遍，就记到现在，而且很可能得记一辈子。

陈方好很想问妈妈，我不姓陈，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了吗？为什么明明我们长了一样的脸，所有的大人，都偏爱方好？晴方好，雨亦奇，说好的晴也好雨也好，你们起了这样的名字，为什么又反悔呢？

宁漓本想说“陈姨惹的你，别跟你弟撒气”，可话到了嘴边，宁漓知道自己不该劝。他不劝，于亦奇也很快能好，他劝了，反而有点儿站在制高点剖析他人痛苦的意思。

主教官站在升旗台上，手握话筒，句句威严，操场上的窃窃私语声一刹间停了，高二高三的学生都领教过主教官的厉害，一句小话都不敢多说。

宁漓高一的时候当过升旗手，他知道在升旗台上什么都能看清楚，哪儿有动静，主教官那视力5.2的一双眼睛，一定会在最快速的时间里捕捉到。

没有人敢再乱动，烈日当空，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宁漓这一刻的想法是，路南幸好没来，路南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万一倒操场上，他是救还是不救？

一串长长的口哨声过后，全体解散，分班带队去各自的训练场地。

17班的教官是个小个子，皮肤黝黑，当然教官们的皮肤没有不黑的，他们都是国防大学的在校生，这一两个月全轮着出来给高中生和大一新生当教官，早晒成煤球了。

教官整完队形，朗声问：“你们班有人请假没？”

“报告，有一个。”临时班长向可之回答，“路南。”

“假条呢？”教官问。

“可能在张老师那儿。”向可之答。

“以后请假跟我请，我再跟主教官汇报。”教官说，“你们班主任又不来看军训，跟他请假作废。班长抽空找张老师拿一下假条，下午给我。如果我在主教官那儿交不了差，你们全班得跟着受罚，懂了吗？”

向可之点头：“懂了。”

“其他人懂没懂？”

“懂了！”

中午刚解散，陈方好跑过来找宁漓和于亦奇，于亦奇气没消，完全不想跟他说话。

陈方好暂时也不想修复兄弟关系了，另一件事更急。

班长去张老师那儿没拿到假条，下午没假条，17班全班都得遭殃。

“宁漓，路南的假条呢？”陈方好问得急切。

“怎么了？”宁漓反问。

“班长问张老师要假条，张老师说路南的家长只打电话请假了，假条还没送过来。下午教官见不到假条，没法跟主教官汇报，我们全班都得受罚跑圈。班长都快急死了，班长水都没顾上喝一口。”陈方好一口气说完。

宁漓还是头一遭见陈方好连贯地说这么多话，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突突”，打得他差点儿跟不上思考。

一旁的于亦奇也惊了，张大嘴看着陈方好，十几年了，他觉得今天是陈方好最激动的一天。

陈方好咽了下口水：“我说完了，假条呢？”

宁漓顿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说：“我中午回去接，下午集合前给你。”

集合哨响，陈方好跑向17班的队伍。

于亦奇跟宁漓学腔：“班长都快急死了~”

宁漓推他一把：“你弟有情况。”

“啥情况啊？”于亦奇在这种事情上永远反应慢半拍。

“一连说了三个班长。”宁漓点到为止。

于亦奇的榆木脑袋要掉木屑了，他道：“这个班长好像有点儿重要。”

“他们班长男的女的？”宁漓问。

“男的。”于亦奇答。

“那不重要了，估计就是急的。”宁漓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