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好兄弟by天良永动机

不当好兄弟by天良永动机

中午吃饭的时候，申屠宸接到了来自民政局的电话。

“你好，申屠先生吗？”女声响起，“您和许先生的结婚证已办理好，请到东林路民政局三号窗口凭双方身份证领取。”

“好的。”申屠宸应道，他挂掉电话，对埋头吃饭的许承志说，“结婚证办下来了，咱们明天去取，带上身份证。”

“嗯。”许承志吃掉最后一勺米饭，抽出纸巾擦嘴。

申屠宸放下筷子，皱着眉看了他半天，把许承志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申屠宸叹气，伸手抹掉许承志下巴上粘着的米粒：“三岁吗，许小朋友？”

许承志的脸颊“唰”的通红，他低头，把脑袋埋在胳膊肘里，只露出刺猬一样的短发。

申屠宸闷闷地笑他：“走吧，上班去。”

“哦。”许承志站起来，虽然他在大学时经常在申屠宸面前出丑，但这次不一样，他想在申屠宸面前表现得更得体一些。

申屠宸觉得许承志太过安静，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他捏捏许承志的耳垂，把那人吓了一跳。

“干什么？”许承志警惕地看他，耳朵迅速红起来，他缩了缩脖子。

“九层到了。”说实话申屠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逗许承志，应该是许承志的反应太讨他欢心了，被捏耳朵瞪大眼睛惊恐的样子像只奶凶的傻狗，他说，“下班见。”

许承志蹿出电梯，声音飘散在空中：“下班见！”

周六的民政局热闹极了。

第二次来这里，申屠宸和许承志熟门熟路地走到三号窗口前，拿各自的身份证领取结婚证。

巴掌大小的红色小本，翻开第一页，红底的双人照片，申屠宸抿唇微笑，许承志笑得像个中了五百万的暴发户。

结婚证的右上角印了一串红色的字，No.1000，许承志问窗口人员：“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第一千对来登记的同性恋人。”柜台小姐姐笑着说，“恭喜你们！”

“……这样。”许承志捏着结婚证，盯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申屠宸松了口气，“下一步，协议离婚。”

许承志没有附和他，低头跟着他走到离婚窗口，申屠宸拿出透明的文件袋，把离婚协议书、户口页、身份证、结婚证逐一放在桌子上，交给柜台工作人员：“我们申请离婚。”

今天结婚明天离婚的人很多，前脚拿了结婚证后脚就离婚的人……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们：“你们从三号窗口过来的？”

“嗯，特殊情况。”申屠宸解释，“麻烦您了。”

“哦。”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一张单子，“把这个填了，交给我，要排期，十五个工作日内等通知。”

“好。”申屠宸和许承志并肩坐下填写表格，填好了交给柜台。

“能给我简单介绍一下流程吗？”申屠宸问。

工作人员说：“十五个工作日内会有人给你们打电话，上门审查你们的婚姻状况，如果审查结果判定感情尚未破裂，你们就只能走诉讼离婚的路子了。”

“哦……”申屠宸点头，“谢谢您。”

“不用谢。”工作人员说。

申屠宸和许承志走出民政局，许承志叹气：“可惜了那个一千对的结婚证。”

“说不定我们可以拿到数字更吉利的离婚证。”申屠宸安慰道。

许承志提不起兴趣，蔫蔫的跟在申屠宸身旁，坐公交回到家里，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申屠宸把路上买的烤鸭放进微波炉，热一下，端出来招呼许承志：“吃完饭再睡。”

“哦。”许承志慢腾腾地爬起来，走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他理不清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明明知道离婚并不能扯断他们的友谊，而且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结婚，但他还是对离婚感到失落。

申屠宸拿出两个盘子，两双筷子，把两人的杯子斟满水，坐在椅子上看许承志走过来，鼻尖上挂着一滴水珠。申屠宸调笑他：“你怎么了，我的公主？”

许承志恼怒地别过脑袋不看他，自顾自地拿起一张薄饼卷烤鸭肉吃。

时光慢悠悠的流过，转眼到了下午，申屠宸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他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看见赵明丽给他发的信息。

【妈：晚上我和你爸有点事，你和小许过来遛狗。】

申屠宸回复【好的。】

许承志坐在床头刷微博，问：“好无聊，等会儿去干嘛？”

“遛狗。”申屠宸说，“你去吗？”

“去，我想小杜了。”许承志满口答应，“我们带小杜去欢怡广场，他和一只大金毛玩得可好了。”

“呦，你和小杜有共同语言。”申屠宸说，“你俩拜把子了？”

“我跟小杜是好哥们，跟你是好哥们，所以，你和小杜是好哥们。”许承志脑子灵光。

怼的申屠宸耸耸肩：“我和小杜本来就是兄弟俩。”是的，赵明丽逢人介绍小杜是她二儿子，起初申屠宸抗议无数遍，然而抗议无效，小杜成为他名义上的弟弟。

晚上，申屠宸和许承志牵着小杜到了欢怡广场，许承志拿了个发光的飞盘。

申屠宸站在远处，看许承志扔飞盘，小杜撒丫子跳起来接。

很可爱，申屠宸暗忖，想狠狠揉许承志的头发。

远处一只黑白的边牧衔着飞盘跑过来，把飞盘放在地上，呜呜地对杜宾犬叫。

许承志看到了，蹲下，伸出手摸摸边牧的脑袋：“你要干什么啊？”

小杜叼着发光飞盘，坐在许承志身边。

一个柔美的女声说：“他想跟你换发光飞盘。”

许承志抬头，看见一个穿白T恤牛仔裤的女孩子站在边牧旁边，女孩子低头嗔怪边牧：“鬼机灵。”

“不行哦。”许承志看向狂摇尾巴的边牧，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杜宾犬“它最喜欢这个飞盘啦。”

“这是小杜吧。”女孩看了一眼贵宾犬，“赵阿姨没来吗？”

“阿姨今天有事，让我们来遛它。”许承志说，他拍拍小杜的背，“你想跟它换吗？”

小杜歪着头，看了边牧半晌，以为许承志不愿意陪他玩飞盘游戏了，便叼着发光飞盘找申屠宸去。

“得，找他哥告状去了。”许承志无奈地笑，看着小杜离开的背影。

“那个……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女孩子局促地说，“我叫林悦，它叫多多，我们经常来这里玩，平时可以一起遛狗。”

“我不住这里的。”许承志委婉地拒绝，他指了指远处陪小杜玩飞盘的申屠宸，“那是我丈夫，不好意思。”

“哦……”林悦并没有特别失落，她收起手机，笑眯眯地说，“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正在走离婚流程的许承志听到祝福，感觉心口被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申屠宸接了一杯水，坐在电脑前，面对密密麻麻的代码，心中生出一点烦躁。

他感觉生活像一潭死水，伸出手搅一搅，生出一圈波澜，几分钟后平息。上班，午休，下班，吃饭，睡觉。瞬间的痛苦或欢喜，继而陷入无休止的平淡。

王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说：“去露台透透气？”

“好。”申屠宸站起身，跟着王绍来到露台。

露台不大，是个长方形的阳台，胳膊肘撑在边沿上，看着楼下来来去去的车辆和人潮，王绍递来一支烟，申屠宸摆手：“不会抽。”

王绍自顾自点燃，叼在嘴里，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来这儿一个多月，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申屠宸说，他看向天际线那一丝冒头的青灰色，站姿挺拔，容貌俊朗，像一棵杨树。

“上班和上学是不是特别不一样。”王绍说，“我上学那阵子，特别期待上班，等好不容易赚钱了，又觉得没趣儿。”

“是的。”申屠宸想起刚刚烦躁的心绪，认同地点头，“一开始觉得新鲜，现在觉得枯燥。”

“生活就是枯燥。”王绍说，“好在你有伴侣。”他的语气说不上羡慕还是不羡慕，“早婚有早婚的好处，早早定下来，就不用想那么多别的事情。”

“……嗯。”申屠宸含糊的说，许承志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中，他们的绑定是一场闹剧，至今他依旧记不起那晚发生的事情，稀里糊涂领证，漫漫无期的离婚程序，一开始笑闹的夫夫关系在一次又一次肯定中变质，“丈夫”这个词，不经意多了些认真的意味。

两人沉默，一个闷头抽烟，一个怔怔地盯着车流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支烟燃毕，王绍拍拍手，拂掉多余的伤感情绪，说：“走吧，接着搬砖。”

“嗯。”申屠宸收回视线，和王绍走回办公室，继续对着屏幕看代码。

每个人的生活中，或多或少会陷入迷茫和厌倦，就算是彻夜狂欢的脱衣舞酒吧，在黎明散场之际，舞娘懒散地坐在舞台边缘，点燃一支香烟，猩红色的火焰低低地燃着，震耳欲聋的音箱霎时停歇，朝阳的光芒慢慢爬进酒吧的水泥地面，淫//靡和圣洁交织在一起，酝酿成一种诡异的平静。

下午六点，申屠宸揉揉眼睛，被0和1淹没的感受并不好，他站起身，收拾背包，打卡下班。

坐电梯来到九层，原彩文化的办公室内容部的人还没走，聚集在办公室中央讨论些什么东西，许承志的表情严肃，眉梢挂着冷厉，似乎极不高兴的样子。

申屠宸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没进去打断他们。

许承志余光瞥见他，眼中讥诮的嘲讽陡然转变成欣喜，他对申屠宸微笑，接着满腔热情的投入讨论。

闹腾了十五分钟左右，人群散开，许承志对申屠宸挥挥手，黑亮的眼珠反射吊顶暖黄色的灯光，为他平添了几分浓郁的色彩。

申屠宸感到身边寂静的死水潭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掀起狂风巨浪，将他的心脏刮得生疼，却又快乐，他感到活着，脚踏实地。

“阿宸！”许承志像一道旋风跑过来，胳膊环住申屠宸的脖子，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我吵赢了！”

“什么？”申屠宸摁下电梯键，耐心地问。

“内容架构调整，我负责一个新栏目，栏目形式拍板了。”许承志得意洋洋地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采用的是我的意见。”

“真棒。”申屠宸真心实意地夸赞，他的肩头挨着许承志的锁骨。

许承志半挂在他身上，像个撕不掉的牛皮糖，哼哼唧唧地说：“晚上我们出去吃？”

“行啊，吃什么？”申屠宸由着他开心。

“牛排？”许承志提议。

申屠宸点头，走进电梯间，两个人刚下到一楼，申屠宸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是赵明丽打来的：“妈？”

“你和小许是怎么回事？！”赵明丽的声音又急又气，劈头盖脸地问。

申屠宸愣了：“什么怎么回事？”

“民政局的人打电话做离婚审查，把你爸和我都吓死了。”赵明丽说，“你什么时候跟小许结的婚？”

坏了，申屠宸心想，原来离婚审查还有询问双方父母的一关，他走出电梯间，试图平息母亲的怒火：“那个是意外，我们在美国……”

“意外什么意外，带着小许滚回来吃饭！”别看赵明丽平时是个温和可亲的好妈妈，严肃起来申屠展都不敢捋虎须。

“……好的。”申屠宸愁眉苦脸地答应，挂掉电话，他对许承志说，“晚上去我妈那吃。”

“阿姨知道了？”许承志问。

“……我觉得我妈好对付，主要是你爸那边。”申屠宸想，民政局的审查人员既然给赵明丽打电话了，也一定会给许承志的爸爸打电话，到时候两家再一见面……申屠宸打了个寒颤，修罗场再现。

“我爸管不着我。”许承志耸肩，“我们先想想怎么跟阿姨解释吧。”

“首先，不能给我妈讲我们去脱衣舞俱乐部了。”申屠宸说，他站定在公交站台。

给赵阿姨解释他们的结婚过程比较困难，毕竟他们自己都不记得怎么拿到的结婚证，两个人坐在公交车上合计半天，也说不出个甲乙丙丁戊来，到站申屠宸跳下车，正好被赵明丽揪住耳朵。

“妈妈妈妈妈——”申屠宸委屈地缩着脖子，“轻点轻点。”

“阿姨。”许承志无措地站在原地。

赵明丽松开自家儿子的耳朵，表情复杂地看向“儿婿”，实在摆不出好脸色：“回家再说。”

两人垂头丧气地跟在赵明丽身后，宛如两只斗败了的公鸡，磨磨蹭蹭地走进家门。

申屠展正在看电视，还没摆出笑脸就被赵明丽怼了一句：“还有心思看电视，儿子娶媳妇了都不知道！”

“……”无辜的申屠展关掉电视，正襟危坐，清咳两声，指着申屠宸说，“你过来，咱俩谈谈。”

申屠宸走过去，丢下许承志面对赵明丽，可怜弱小又无助。

父子俩走到偏卧，关上门，申屠展找了把椅子坐下：“说吧，到底咋回事？”

“……玩得太嗨了，喝得有点多。”申屠宸老老实实地说，“我们在酒店醒来时，就已经结婚了。”

申屠展皱着眉头，仔细消化了儿子的说辞：“所以你们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想不起来了。”申屠宸说，“我们想着回来离婚，没想到离婚这么麻烦。”

“所以是意外？”申屠展问，直了二十来年的儿子突然弯了这个消息搁谁身上都要冷静冷静，不怪申屠展打破砂锅问到底。

“结婚是意外。”申屠宸说，“我们努力弥补当前的错误。”他说的小心翼翼，给自己留了一些回旋的余地，不知道申屠展听出来没有。

申屠展眉头一松，说：“行，我知道了。”

申屠宸暗忖，看来是没听出来。

结婚是意外，其他的，可就不一定是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