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装情人万奈生彦野by钻三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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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福利院宿舍门口的枫树叶伴着清风一片片飞落至台阶，发出吱吱的脆响。

屋内，在不过一米宽的铁床上，万奈生悠悠转醒。他坐起身，眯眼揉了把头发才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走到室外。

屋外天还暗着，台阶上干脆的枫树叶被他踩得直叫。

万奈生并没有完全清醒，只是多年的生物钟促使他睁开了眼，他的脑子还是一团稀泥巴。

穿着单薄的白衣在风中站了两分钟，任由冷风先唤醒他的身体，随后，他又顶着一头乱发再次走到室内的厕所里洗漱。

厕所洗浴的热水需要一段时间预热，哗啦啦的水响无法避免。

万奈生没有等热水的心，他打开水龙头，刷干净牙，又捧起一捧凉水在脸上狠搓了两下便把脸洗完了。

宿舍里还睡着一群孩子，万奈生从厕所出来，叠好被子，穿上搁置在枕头边的外套，大步走出宿舍。

福利院的食堂上空已经飘起烟雾，万奈生走到门口，和大妈对视一眼，走到食堂里又洗了一次手。

擦干手上的水，万奈生走到大妈身边，沉默地揽过大妈手里白软的面团，一下又一下大力地按压着。

万奈生手里揉着面，脑子还不太清晰，但还是分出心思时刻注意大妈。

大妈在福利院的食堂工作多年，她爱眯眼笑，个子矮小又养了一身肥圆的身子，最喜欢拍打漂亮小孩儿的屁股，福利院的孩子都叫她麻圆姨。

大妈很喜欢拍万奈生的屁股。福利院的镜子不多，但万奈生从屁股被拍打的频率认定了自己长得不错的事实。

年纪小点无所谓，万奈生现在已经不喜欢被麻圆姨拍屁股了。

麻圆姨果然不负万奈生的期待，向万奈生的屁股出手了。

万奈生早有准备，余光扫到麻圆姨的动作，身子一偏，站立不太稳地躲开了。

“麻圆姨！”

万奈生腿脚不便，刚站稳身子便忍不住怒睁眼大叫了一声。

他这一声叫得怪异，是从小看着福利院别的小孩儿生气的样子学来的。

麻圆姨习以为常，她眯眼笑，把本要拍向万奈生屁股的手移到了万奈生的头上：“小万，别生气哦！”

万奈生闭上嘴，没管被拍打到头发上的面粉，低下头接着揉面。

麻圆姨拍完脑袋，扭身乐呵呵地炸麻圆去了。

屋外又是狂风呼呼，吹得窗户响动，万奈生早起的烦躁更甚。

他因天生腿瘸被遗弃，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最烦麻圆姨拍打他的屁股。小的时候，他学走路学得慢，站也常常站不稳。一被麻圆姨拍了屁股，他就更加站不住身子，走不好路。

他也烦麻圆姨说话的样子。每当他要承受不住，将要发脾气，麻圆姨便说出让他不要生气的话。

这话给他戴了帽子，暗示他不够乖，不够听话，无理取闹又脾气大。

福利院需要听话的小孩儿，他得听话。

万奈生想要离开福利院，现在就想要离开。

他可以离开了，他已经二十岁了，已经完全可以离开这里了。

想要离开的念头不是第一天有的，万奈生有时候会回想自己离开的念头从何产生。

是因为每年都需要在摄像机前微笑卖乖吗？是因为需要在视察时刻意耗时地打扫卫生吗？是因为每天都要被打屁股吗？还是因为要时刻感受无边的寂寞？

万奈生没想出答案，他没法下决心离开这里。他读过书，但是并没有学到什么。他害怕未知，一直在犹豫。

麻圆姨的一巴掌彻底打出了万奈生的决心。

“我要离开这里。”

万奈生自言自语地说出声，麻圆姨转身疑惑地看着他。万奈生抬头，看着她提声又说了一遍：“我要离开这里。”

看着“麻圆”震惊的模样，万奈生开心地笑，得意地笑：“你再也不能拍我了。”

麻圆姨向他走了一步又站定，眼里有思考有忧虑也有点后悔。

万奈生拍干净身上的灰尘，转身潇洒离开。

他的脚步一高一低，但身子却透着说不出的轻盈，像是脱离束缚的羽毛，又像是深海漂浮的水母。屋外的风迎面吹来，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反而吹掉了他头上沾粘的面粉。

万奈生想到将奔赴独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与自由，第一次露出了自由的笑。

手续很快办了下来，风萧萧，叶齐落。万奈生拖着一箱自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福利院。

酷暑日，火站里安置着成排的座椅，周围很脏，发黑的座椅上坐着各色的人，他们衣裳简陋，身边都放着巨大的包裹，在角落还有苍蝇围绕的垃圾桶。

火车站的中央空调年久失修，带来的一阵小风根本解不了热，万奈生很快就被热醒了。

万奈生乘下午三点半的火车，上午十点多他就到了火车站，而此刻是下午一点，他背后已经蓄满汗水，纯色的上衣被彻底打湿，紧贴在他后背。

万奈生抹干净额头上的汗，抬眼就见远处一个高个子男人皱着眉一排一排地找人。

万奈生没多看。他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确认一眼时间，默叹一口气，从位置上站起来又蹲在地上，打开了地上的大包。

从早上五点到现在，万奈生一点东西都没吃。他在本地租的地方离火车站远，赶路途中，没机会吃东西。

硬生生饿了十几个小时，他手脚都有些发软。

万奈生带的包大，里面除了衣服鞋子就是生活用品，像脸盆、洗脸巾什么的，实打实的吃喝却没多少。

万奈生翻了一会儿，不过拿出一桶泡面。他拿出一桶，里面还有四桶。

万奈生没多准备，他算着时间，两天火车，最多吃五顿。

万奈生拿出方便面，站起身四处看一眼，最后叫了一直坐在他旁边的一个黑脸大叔。

“大哥，能帮我看会儿行李吗？我泡个面去。”

“行行行，去吧。”

万奈生道谢一声，拿着泡面就往热水间走。

饿得厉害，万奈生步子迈得急，没两分钟就又端着泡面回来了。

还没走到位置上，万奈生就望见原本的位置被个大妈坐了。

不过两分钟，位置就没了，真人走江山失。

万奈生把泡面放在地上，走上去，和大叔对视一眼，也没多说，只弯腰拿起包，走到了一边。

四周没地方坐，万奈生走到不远处，把包放在脚边，单手端起泡面。

一桶泡面只有那么些，万奈生知道自己吃不饱，刻意多接了热水，想要靠喝汤填饱肚子。

单手端不住满当当、热滚滚的泡面，万奈生低头看了看灰黑的地面，没犹豫，盘腿就往地上坐。

屁股落在地上，万奈生掀开纸盖，先喝了口汤。

汤下肚，万奈生舒服地微叹，挑起一筷子面正要往嘴里送，忽然被人唤了一声。

“你要坐我的位置吗？”

万奈生抬脸，只见一个刚刚四处找人的男人正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

坐地上虽然看着不太讲究，但他这会儿坐得正舒服，也不想动。

万奈生摇了摇头，笑着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眼前的男人露出明显的失望，但还是转身走了。

万奈生看着男人走回去坐下，不知怎么心里忽然生起一点诡异感，这男人总给他一种图莫不轨的感觉。

万奈生挪了挪脚，压下心里的不自在，继续吃面。

他吃了不过两口，刚刚热心邀请他的男人又朝他走了过来。

万奈生抬头警惕地看着男人，男人没有和万奈生搭话，而是直接路过了他。

男人走过之后，万奈生皱了皱眉。目送男人走向不远的便利店，他又转眼向男人坐的位置看去，只见位置上放着一个材质极佳的黑包。

包周围扁扁的，好像没什么东西，只是中间有一些起伏，仔细看似乎还在动。

万奈生的不安稍稍减退，但心里的好奇更甚：这男人不会要偷带什么宠物上车吧？

很快，万奈生又收回视线，埋头继续吃面。

管别人干什么，他方便面都快吃不上了。

他饿得凶，吃面就两口。不过两分钟，碗里就剩汤了。

万奈生吃出一身汗，他抹干额上的汗水，慢慢喝剩下的汤。

汤没喝完，男人又回来了，他好像买了不少东西，提了一大袋，有速食也有零食，还有卤味。

人刚走到万奈生身侧，万奈生就闻见味了，他移开身子，让男人进去。

男人却出乎意料地停下，并且半弯腰，把手里的卤味打开递到万奈生眼前，问：“来点吗？”

万奈生想拒绝又实实在在地馋。

他刚刚亲眼见男人走进商店，这东西应该不会有问题。周围都是人，他吃一点也没事的......

万奈生自我劝说之后，咽了咽口水。他放下手里的泡面，伸手拿了一块鸭脖，随后抬头对着男人不太好意思地道谢。

男人眼含满足的快乐，他把手里剩下的卤味都递给万奈生，然后道：“你吃。”

万奈生诧异地抬眼，刚升起来的安心即刻消失殆尽。

他尴尬一笑，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男人眼里露出明显的失望，他没有强求，提着东西走回了原座。

万奈生看着男人离开，松了一口气。

这男人对他太殷勤，他总疑心对方是不是看上了他的腰子。

他年纪小，防范意识可不差。

万奈生边啃男人给的鸭脖边偷瞄男人。

男人开了一袋果干，从里拿出一根水果干，没喂进自己嘴里，反而塞进了一直放在座位上的黑包里。

万奈生眨眨眼，心下了然：这男人包里肯定偷偷养了宠物。

万奈生啃干净鸭脖，把泡面汤全喝了，随后站起身，把骨头和泡面盒子一起丢进最近的垃圾桶。

丢完垃圾，万奈生又忍不住偷瞄刚刚对他殷勤的男人。

此刻，男人一只手放在黑包上，低头安静地坐在原座，好似在打盹。他没吃卤味，给万奈生分了一块之后，就把卤味放在了大腿上。

万奈生收回眼，摊开双手，看了看自己掌心。

不脏。

万奈生放下心，慢慢走近男人，小声地叫了一声：“喂。”

男人慢慢抬眼，睁开眼看向万奈生一笑。

万奈生生在福利院，在院里多是带有残疾的小孩儿，他看过很多残破的花朵儿。即使去年他出了福利院，进厂里见了些健全的人，也没能见过任何一个人和眼前这样的人一样。

他难以形容男人的长相，只觉得像是一簇野生的青草，望不到尖的大树，又像是沉默的远山。

与漂亮脸蛋完全相反的是满眼的憔悴与破碎，有淡淡的悲伤萦绕在男人周围。

男人的眼眶泛红，眼里全是细小的血丝，好像久未入睡又好像闭眼哭过。

万奈生更倾向前者，没道理这样风光的人会在这种地方哭。

男人：“怎么了？”

万奈生再次从男人眼里看到了温柔，他放下戒备：“鸭脖还吃吗？分我点？”

万奈生如愿吃到了鸭脖，男人不啃骨头，偶尔吃点卤的小菜。

万奈生站在男人面前，边吃边搭话：“哥，你往哪儿去？”

男人没回答，反而问：“你呢？”

“滕州。”

“我也去滕州。”

万奈生放下的戒备再次提了起来。

“去滕州哪儿？”

“随便哪里。”

万奈生点点头，不再说话。

东西吃完，万奈生不尴不尬地站在男人面前没动。

男人也不动，就一直和万奈生大眼对小眼地互望着。

火车站的广播响了，是提醒乘客提前检票的。

万奈生朝男人点点头，背着大包，佝偻着腰逃一般走向检票口。男人跟在他身后一起排到队伍后面。

万奈生回身看着男人，笑一下。

人多，脑哄哄的，前排的保安高喊着军人老幼优先。

人群里没有军人，老人摇摇晃晃地往前挤，一群手臂长的孩子牵着自家妈妈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入口跑。

万奈生敛笑，出神多看了一眼入口。

“身份证拿出来。”身后的男人忽然出声提醒。

万奈生点点头，从牛仔裤前兜摸出略弯的身份证，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