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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今日善良否by洋芋酱子苏崇光林晚雨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 时间:2022-10-23 15:24
  • 《师弟今日善良否》是一本由作者洋芋酱子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苏崇光林晚雨是小说中的主角,师弟今日善良否主要讲述了:苏崇光是真的喜欢林晚雨,以前他的计划里没有任何人,但他现在的计划理由林晚雨。热议:是你。
  • 师弟今日善良否?小说

    推荐指数:8分

    师弟今日善良否?

  • 师弟今日善良否by洋芋酱子苏崇光林晚雨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林晚雨浑然不觉自己惊扰了他人心中的小鹿,自报家门后,上前一步,走到苏崇光面前,十分自来熟喊苏崇光:“师兄,走去哪?”

    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泼了墨的瞳仁闪着一点白光,宛如一潭幽深的湖水倒映着皎洁的月色,神秘莫测,偶尔微风眷顾,湖面漾起层层细小的波澜,那波澜和汹涌无关,反而使那碧潭愈发幽静。

    他的眼神里,有千山万水,和苏崇光读不懂的深邃。

    苏崇光在心里念了约摸十几遍《金刚经》,平复面前这人掀起来的惊涛骇浪,稳了稳呼吸,问:“有甚可笑?”

    林晚雨学着他端着肃然模样,从善如流地接道:“师兄貌美如花,林昀见之如故,自然不胜欣喜。”

    “貌美如花”四个字令苏崇光拧起了眉,最终一言不发,越过他往门外走去,林晚雨见状,忙跟上他,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齐歌居。

    长廊尽头,便是出岫居。

    推开门,巨幅兰草花布玄关整齐的放着古朴的茶几,两把对坐的椅子,绕过去,仍有一幅巨大的画布,这回不是兰草,是红梅,一点一点的红染在白色的布上,黑墨汁染成的树枝苍劲有力,外边裱这刻着云饰纹路的框架,这幅画很好的将出岫居分成了左右两个区域。

    苏崇光指着左侧卧榻,面无表情道:“你用这边。”

    出岫居是苏向言和江昭雪住到这山上后新建的寝居,苏崇光出生前,苏向言特意请人重新改动了房内的陈设和布局,花了数月亲笔画下居幅红梅图做屏风,把房间分割出两部分,可惜,他未能等到苏崇光出生,也无法在出岫居享天伦之乐。

    不管怎么说,出岫居是独属于苏崇光的天地,李乘风那句“随意”多少也带有让苏崇光自行决定的含义,他已经足够懂事,可他该学着如何与人相处。

    苏崇光平日里,人情往来的礼节倒是在行,可就是为人不懂得变通,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对苏崇光百般维护会让他在众人中难以自处,可哪里能让他委曲求全呢?世上安得两全法,说白了,不过是趁此机会,弥补苏崇光孩提时缺失的乐趣。

    嘴上不说,李乘风心里始终对苏崇光得知自己身世真相时表现出来的平静耿耿于怀,继而隐约生出不安。

    一个正常人,怎会对双亲家戚蒙难无动于衷?

    李乘风担心苏崇光隐忍不发,继而诱发出更大的毛病,说白了,他打心底希望苏崇光表现得更纵情任性,更开朗一些。

    林晚雨伸头一看,硬木床榻,连枕头都没有,只有一床薄薄的衾被,萧瑟瘫在卧榻里侧,啧,林大少爷表示睡不下去。

    嫌归嫌,屋内陈设,林晚雨煞是欢喜,床头摆着未下完的棋局的棋盘,一张黑木桌子,案头上挂着一排毛笔,石砚已经干涸,石墨静静的置于砚池中。

    怎么说呢,林少爷金贵是金贵,那满肚子学问也不是白装的,人是识货的主,这些笔墨纸砚,光看一眼便知价值不菲,没想到苏崇光竟然还是个小财主。

    屋子不大,很快参观完,林晚雨从屏风后探出个脑袋,这会子倒知礼识节起来:“苏师兄,我能上那头看一眼么?”

    当然,这位少爷也只当了一瞬谦谦君子,不等苏崇光出口拒绝,欢快地丢开怀里的包袱,蹦蹦跳跳蹿到苏崇光那一亩三分地,,左看看,右看看,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苏崇光横着眉琢磨,林晚雨莫非长了一身反骨,越不让干什么就偏偏要干什么?

    林晚雨无视苏崇光冰冷的注视,这儿摸摸凳子,那儿拽拽珠帘,最后瞧上了窗边桌案上的一方砚台吸引。

    歙砚——苏向言留给苏崇光的东西,苏向言云游至徽州,在天目山偶然见到,如获至宝,便买了回来。

    林晚雨简直是个在他人卧榻之处跃跃欲试上下蹿腾的狐猴儿!!!

    苏崇光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不用防贼似的盯着我,放心,碰不坏的,苏师兄!”

    歙砚造型浑朴,浮雕栩栩如生,林晚雨弯起眼睛,捧起来左看右看,欣喜溢于言表:“发墨益毫、滑不拒笔、涩不滞笔,绝妙!现在市面上都买不到了。师兄,你竟得了这样的宝贝!”

    他没想到林晚雨竟然懂得这些,苏崇光没出过门,李乘风不允许他私自外出,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蜀南郡城。

    李乘风常常讲起他和苏向言云游的趣事,那都是苏崇光未曾见过的景致,光靠想象难以实现,他很想有朝一日,能走出去,看看这人间,是不是如苏向言的《人间游记》记载的那般美好。

    林晚雨是个与他完全不同的人,他懂得多,说的话也多是亲眼所见,实践所得,不像他只是纸上谈兵,苏崇光对林晚雨的敌意稍减,道:“你收拾妥当,去齐歌居修学。”

    千方百计求来的修学机会,林晚雨并不打算珍惜,他往门上一靠,不知道何时翻出了一把白扇,卷起来的风吹起发丝,漫不经心道:“今日不去,明日另说。”

    苏崇光看不惯一切散漫,更何况是林晚雨这么直白恃才傲物散德行的,他没再管他,丢下一句“随你”,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晚雨勾了勾唇,收起折扇,关上门,往床上一倒,直接睡了过去。

    上山这段路,让这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伤筋动骨,和李乘风的棋局虽然取胜,可也精疲力尽,他当真累坏了。

    这一觉,竟睡到了午时三刻,醒后撒了半晌癔症,才磨磨蹭蹭起身。

    丹药房的药味从窗子里飘进来,林晚雨吸了几口,瞌睡虫立马散了个干净,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他穿好鞋袜,打算去填一填五脏庙。

    出岫居的长廊直通后院,林晚雨优哉游哉摇着扇子,误打误撞,进了李老先生的药园子。

    这是李老先生精心花了十几年打造出来的药花园子,香气萦绕,乱花迷眼,林晚雨勾着花骨朵,一枝枝扳到在面前,又摸又嗅,恨不能数清花开几朵,色彩几何。

    “采花大盗”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整张脸埋进花瓣里,享受着柔软轻抚脸颊,身后传来突兀的声音。

    “青天白日的,打算当个采花贼?”

    冷不丁的,林晚雨吓了一跳,慌张之下险些掐断花茎,他松开手,回过头气势汹汹地瞪向对方。

    谁呀,竟敢吓本少爷?

    阳光有些刺眼,林晚雨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原来是苏崇光!

    方才咬牙切齿的林少爷顿时偃旗息鼓,换了副乖巧面孔,笑道:“师兄,你找我呀?”

    哼,变戏法儿的都没他技艺精湛,苏崇光在心中暗暗腹诽,他没忘记此行目的,背着手宣布李乘风的决定:“先生让我来告诉你,你也要抄《尚书》。”

    说完,他并不打算给林晚雨反应的机会,一只脚已经迈出了一大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道:“这不是普通的花,都是药材,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小心中毒。”

    苏崇光的目光在林晚雨身上从上到下逡巡而过,那神情叫他浑身不自在。

    天呢,他往哪儿看呢?

    难不成这花儿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作用?林晚雨见多识广,民间话本更是如数家珍,一时间不知想去了哪个十万八千里,兀自红了脸。

    从小到大没这么臊过,林少爷十分此地无银以扇遮面,鬼鬼祟祟朝齐歌居走去。

    齐歌居里满坑满谷的人,皆埋头苦抄《尚书》。

    苏崇光的位置在第一排,他端端正正坐着,规规矩矩写字,不见半点儿受罚应有的委屈和抱怨。

    一盘棋一战成名,林晚雨轻而易举成为众人眼热的对象,照理说,对害他们平白无故被罚的人应该义愤填膺,而能打败李乘风的棋艺又令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妄图他能赏脸教自己两招。

    既然领了罚,林晚雨也不只是做做样子,在王昱平旁边的空位盘腿坐下,屁股刚挨着蒲团,望着“四大皆空”的书桌,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认了个全,开始四处惹人嫌。

    “王小师兄,看你眉清目秀,能否借我一只笔?”

    “赵师兄,可否借我一沓纸?”

    “孟兄,《尚书》用完了么?借我抄一下。”

    修学时,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齐歌居,因为林晚雨窸窸窣窣的声音,弄得其他人也不得安生,连素来像猴子坐针毡扭来扭去的王昱平都忍无可忍,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让他闭嘴,但碍于李乘风脸色不悦坐在上头,发作不得,快憋疯了。

    赵千夜看他好不容易借齐了所有工具,以为他要安静开始抄书的时候,林晚雨又“哎哟”一声,引来众人啧啧称烦。

    李乘风不至于跟一个毛头小子置气,只是此事着实丢人,他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底下的动静尽收耳底,他轻咳一声,以正视听。

    众人一看,李乘风发怒在即,大气都不敢出。

    唯独林晚雨初生牛犊不怕虎,在王昱平低声劝告他“不要发出声音”时,反而娇生惯养喊道:“哎哟,腿麻,这般盘腿实在难受的慌。你们这腿不麻吗?”

    林家少爷不是没有眼力见,性格使然,实在是不能拘着,这盘腿一小半会儿没关系,一直盘着,当他打坐的和尚呢?

    他可不干!

    金贵的林少爷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当今的学堂设置成如此模样,仿佛越是艰苦卓绝才越能凸显求学问道决心。

    本末倒置!

    他一边揉着抽筋的小腿,一边歪歪倒倒站起身,对佯装熟睡李乘风道:“盘腿而坐,筋骨得不到舒展,长此以往,各种腰颈隐疾纷至沓来,到时再想温书习字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想做好其他事,才更要稳基固本,固本方能培元。如此刻意做作,实则流于表面,并无实质作用,倒不如高桌高凳,舒舒服服修学。”

    李乘风闻言,缓缓睁开眼,悯星山第一次有敢对他这样仗义执言的人,他想到自己在昌都为官也是这般直言不讳,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知林晚雨学问几何,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二,他起身,走到林晚雨面前,说道:“《战国策秦策一》记载了一个故事想必你是读过的。”

    林晚雨博览群书,“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自然读过,不仅读过,他甚至当着夫子的面对这二人的行为大放厥词,把人气得三天没露面,第四天便请辞卸任。

    眼下面对李乘风,厥词是不可能放的,倒不是他终于收了纵情任性的脾性突然尊师重道起来,而是为着自己某种不可说的“诡计”不得不毕恭毕敬。

    林晚雨满肚子鬼主意尚未盘算完,就听见苏崇光冷冷的声音钻进耳朵:“孙敬之所以需要头悬梁,是因为他嗜书如命,常常通宵达旦,无法劳逸结合导致自己犯困,因此以头悬梁的方式,以疼治困,达到发奋苦读的目的。虽然他后来确实让人不远千里负笈担簦去向他求学,成为了大学问家,但是他的行为我并不认可。苏秦,则更不消说,在自己还未学业有成的时候出去谋事,不受重视,家人也冷言冷语,才激发了他想要苦读的志向,只不过,以锥刺股,近乎自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如此不爱惜自己,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即使满腹学问,又当如何?”

    林晚雨:“?”

    李乘风:“?”

    众人:“?”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将一切置之度外的苏崇光竟然帮人说话,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众人惊讶不已,而李乘风,除了惊讶,更多了一丝隐秘的趣味,林晚雨性子不受拘束,把这么个人搁在冷静自持的苏崇光身边不出半天,竟有了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当真是不枉费他一番苦心。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为了不让苏崇光看出破绽,李乘风端起雷霆之怒,慢悠悠踱到苏崇光面前,沉吟半晌,才咬牙问:“苏澈,你当真这般认为?”

    其他人一听,先生到底是偏心眼,苏崇光如此顶撞,李乘风只是不痛不痒问这样一句话,换做他们其中任何人,都会立刻被撅出去面壁思过。

    沾亲带故惹不起。

    再看苏崇光,眼神坚定,心里更是坦荡,哪里有第一次忤逆叔伯的惶恐?

    当真是近墨者黑。

    李乘风心里乐呵呵,看看他大侄子,想必是心里早有怨气,奈何尊师重道那一套老派规矩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李乘风有些掰正,苦于苏崇光油盐不进一直无从下手,现下可谓天赐良机。

    长辈一旦起了作弄人的心思,往往比少年人更上头。

    “苏澈,为师何时教过你当堂顶撞师长?去,廊下思过。”李乘风冷着面道。

    众人:“......”这又是什么峰回路转,方才还青天白日的,怎的这会子功夫便暴雨倾盆了?

    苏崇光执拗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大概是午后药花园子里的阳光太毒辣,晒得他头脑不清醒,他真就较真起来。

    尊敬二字,尊为师,敬为长,一言一行,以师为先,但生而为人,并不因其司某种职位而高人一等。

    天下修学,为了表示对先生的尊敬,从书桌到椅子都比先生的低很多,何谈平等?

    若一直都低人一等的姿态求学问道,也无法真正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况且这椅子,根本不是椅子,就是一个蒲团垫子,苏崇光腿长,每天曲着腿,入睡后,总无端地抽筋,他常因此惊醒,再无法入眠。

    从前不敢言语,心里那点儿不满经林晚雨挑拨,此刻已然燎原:“是。”

    他不善言辞,因此无更多辩白之词,而是欣然接受李乘风给予的处罚,径直走到墙根,负手而立,面壁思过。

    傍晚,李老人终于得空从炼丹房里出来,转悠至齐歌居,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李乘风混不正经歪斜在两棵柿子树间的吊床上躲清闲,李老人掀翻盖在李乘风脸上的《诗经》一巴掌掴醒假寐的人,问道:“人呢?不说新来一个后生,快让老头子看看,长得俊不俊?”

    李乘风随手朝后山一指:“叫我打发扛木头去了。”

    说完立马又挨了一掌,李老人老当益壮,李乘风吃痛:“玉不琢不成器。阿父快些去炼丹救死扶伤,儿子先睡会儿。”

    李老人在乡野间呆了二十几年,言语也粗鲁起来:“睡个屁,你起来,春闱在即,你不好好儿敦促他们修学,搬什么劳什骨子木头。”

    李乘风便把晌午在齐歌居里事讲给老先生听:“您的好孙儿,伸张正义的男子汉,我都快管不了他了。”

    父子俩一脉相承,李老人听完,咧嘴龇牙,乐的不可开交,:“好小子,终于活得像个人了些。”

    虽然但是,他阿父倒也大可不必如此直接,李乘风咂摸两下,竟也说不出反驳之言:“......”

    悯星山后山......

    少年们以为偷了闲,一个个沾沾自喜,浑然不知将面对什么,直到走到林场,瞧见堆成小山的木头,心不甘情不愿被赶鸭子上架催着来回扛了三趟后,才后知后觉,与其跟这儿扛木头受罪,还不如在齐歌居里盘腿坐蒲团舒服。

    当真是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们,头一次做体力活,没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累,满山谷怨气直冲天际。

    对林晚雨棋艺的憧憬与向往瞬间烟消云散,对苏崇光身世的恻隐更是原地碎成了齑粉,捧都捧不起来。

    歇脚的片刻,一行人发作起来。

    “林晚雨人呢?闯了祸,自己个儿躲得帽儿不见顶。”

    “方才下山便没瞧见他,指不定藏哪个山旮旯看笑话呢。”

    “王桓,你去把他喊过来,我必须亲自看着他扛三根这么粗——不,这么粗的木头才能解心头之恨。”

    “啊?我上哪儿找林晚雨啊,你们谁爱找谁找,别赖我,现下本少爷饥肠辘辘,骂不动了。”

    “他到底什么来头?这么混不吝,先生亦能忍,还带着苏崇光跟他一起发疯。”

    “你们可能不认识他,但一定听过林家茶庄。林家生意做得很大,店都开到昌都去了,上面有人。悯星山他说来就来,一来就给先生下马威,要真是天潢贵胄,咱们哪儿惹得起。”

    “天潢贵胄上这儿来感受民间疾苦来了?快别危言耸听,我看他就是个没事儿找事儿的,那蒲团子坐着多舒服,起码,比头悬梁锥刺股舒服。”

    “......”

    “......”

    他们瘫坐在山谷歇了半晌,苏崇光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加快脚程回了前院,肩上的木头“哐当”丢出去,便匆匆折回出岫居。

    他要去抓众人嘴里偷懒的林晚雨!

    甫才上山第一日,便如此引人反感,往后的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少年义愤填膺,竟未发觉,自出生起,他从未多管过他人闲事。

    林晚雨,林昀,你要是胆敢躲在屋里睡大觉,那我定然要你好看!他在心里发了誓,课万万没想到,林晚雨竟不在出岫居!

    悯星居里翻了个底朝天,不见林晚雨的踪影。

    群山起伏,山林间,除了悯星居这一带,全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林晚雨第一天上山,莫非是在山间迷了路?

    苏崇光菩萨心肠,天快黑了,林中常有野兽出没,凶险非常,他们长居山尚不敢夜晚独自出门,林晚雨,你不好好去扛木头,究竟跑去了什么地方?

    前院后院找遍未果,苏崇光打算抄近道折回后山。

    李老人给这条奇险的近道取名“陡溪”。

    陡溪生于陡峭的山壁,不过两拃宽,将将够一个人走,因地势险峻,稍有不慎便可能坠落万丈深渊,李乘风耳提面命让他们不要以身犯险。

    循规蹈矩十六年,离经叛道只需一朝,崇山峻岭间,苏崇光脚程极快,穿过狭窄的山道,侧身背对着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山谷踩着树茎,面不改色地走过了最惊险的峡口,之后只需要从瀑布底下穿过,就能和到达林场。

    白练从天而降,在地上砸出巨大的水声,余晖照射水瀑,几道彩虹驾在怪石嶙峋间,苏崇光矮身钻进山洞,前路九曲十八弯,转过第一个弯道,苏崇光看见了一道颀长的背影。

    那是本该和众人一起搬运木头抑或是在屋内躲懒睡觉却无故消失的林晚雨。

    他在陡溪做什么?

    涛声阵阵,掩盖住一切动静,苏崇光做贼似的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

    林晚雨表情平静,在同对方说话。

    那人身着黑衣,下巴处似乎有道月牙形状的疤痕。只一眼,苏崇光便知,他从未在悯星山见过此人。

    是林晚雨的家丁?

    若是家丁探望,为何如此偷偷摸摸在陡溪相见?

    听不见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依稀看见二人的动作,黑衣人交给林晚雨一包物件,而后,飞快攀上陡崖,消失在苏崇光的视野里。

    飞檐走壁的动作毫不含糊,一看就是练家子,压根不可能是寻常家丁。

    不对劲。

    林晚雨为什么会出现在陡溪?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来悯星山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崇光满腹疑问,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惴惴不安。

    心不在焉往回走,让瀑布浇了一身水。

    衣物鞋袜湿透,几绺发丝散乱地贴在额头上,回到悯星居的时候,李老人以为他是扛木头累成这般模样,心疼不已,摸着苏崇光的脑袋,嘘寒问暖,热不热,饿不饿,要不要饮驱热汤药。

    苏崇光不热,反而有些冷。

    山林里,到了晚上,要比寻常小镇冷一些。

    吊在柿子树上的李乘风终于舍得挪窝,掀开盖在脸上的书简,斜着眼瞧苏崇光,而后瞳孔震荡,劈头就问:“你是不是去了陡溪?”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搓了搓衣料,苏崇光第一次撒了谎:“没有。”

    李乘风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好在苏崇光只是淋了个浇湿,没蹭破半点油皮,李乘风便没再刨根问底,语重心长叮嘱他:“千万不要去陡溪。”

    苏崇光点点头,李老人催他进屋换干净的衣服,又给他烧了热水,让他泡澡。

    他收拾妥帖再出来的时候,前院堆满了木材,足够修缮桌椅使用。

    林晚雨已经回来了。

    他分明也去了陡溪,可衣摆上没沾湿半分。

    悯星居众人坐在柿子树下乘凉,林晚雨正挨个儿分绿豆糕。

    苏崇光没有走近,站在远处看着跑来跑去的林晚雨一会儿,在前院的长廊下坐下,若有所思。

    他想不通的东西很多,毫无疑问,他对林晚雨是有些好感的,那个少年乖张恣意,随性洒脱,正因如此,他才会无所适从。

    他对这个才相处一天不到的人,关心过了头。

    甚至,不惜对李乘风撒谎。

    他根本不怕李乘风会如何责罚他,可他还是下意识扯了慌。

    苏崇光,你在做什么?

    无论平日里表现得多么老成持重,苏崇光到底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并无法从善如流完完全全掩盖住情绪,懊恼与满腹疑问无从排遣,茫然无际,只能抻着一张脸,枯坐。

    撒癔症与想心事的区别是什么,苏崇光不知道,反正在林晚雨看来,是一回事,他歪着脑袋凑到苏崇光跟前,弯起眼道:“师兄,撒癔症呢?请你吃绿豆糕,家里人送来的,我们家是做茶叶生意的,这绿豆糕里面放了茶粉,夏天解暑最是合适不过,甜而不腻,你尝尝。”

    林晚雨的声音,比这个年纪的儿郎动听许多,毫不沙哑,与女儿家的尖细黏腻无关,若是非要他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的话,苏崇光搜肠刮肚,找出了一个词——清澈。

    很清澈,像陡溪之下山谷里的水。

    他又想到了陡溪,难道黑衣人塞给他的那包东西,便是眼前这绿豆糕么?

    可是送个绿豆糕,怎至于鬼鬼祟祟藏到斧削四壁的陡溪?

    伺候馋嘴的小少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崇光强迫不去想陡溪,目光转到绿豆糕上,糕点很精致,上头印着一个小小的“福”,字迹清晰,字体隽秀。他是吃过的,往年冯老先生还在,常给他带这些小玩意儿,据说是蜀南郡最有名的日月斋做的,排两个时辰才能买到一盒,多买不卖。

    苏崇光在接近真相的边缘徘徊,急于抓住一点蛛丝马迹,他接过绿豆糕,放进嘴里之前,慢悠悠地问:“日月斋是你家的?”

    林晚雨把油纸团成球,攥在手心,两条腿跨过长廊,在苏崇光旁边坐下,歪头看着他道:“师兄吃过日月斋?”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个答案代表着肯定。

    日月斋不仅只蜀南郡一家,在九州十八郡都开了分店,苏崇光没出过蜀南郡,可也听说过日月斋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苏崇光从未听说过日月斋的老板姓林。

    似乎看出苏崇光的疑惑,林晚雨把屁股往后挪了挪,两条腿悬空晃了几下,笑着说:“师兄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日月斋的老板姓农不姓林?”

    苏崇光没有说话。

    林晚雨看向远方,越过悯星居屋檐,看向柿子树,看向天边的晚霞,旁边的人呼吸很轻,林晚雨像是说着寻常不过的话,云淡风轻,道:“农是我阿母的姓,十年前,她去世了。”

    苏崇光来不及作出反应,情绪先发制人,酸涩突兀地漫上心头。

    林晚雨脸上挂着笑意,眼底的哀伤与思念却没能很好地藏住。

    那样的神情,苏崇光看不下去,胸口堵了一下,他沉默良久,道:“我非有意提及你的伤心事,对不住。”

    麻雀在柿子树做了窝,飞倦归林,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一片鼓噪声中,林晚雨忽然凑到他耳边,注视苏崇光忽闪忽闪颤抖的睫毛,无端轻笑了一声。

    少年人身体带着按捺不住的热意,湿热的气息喷薄在苏崇光脸侧,林晚雨半开玩笑道:“师兄对不住我什么?我阿母又不是你害死的。”

    黄昏将人影拉长,他倏地跳下去,自下而上看着苏崇光,“师兄,我先走啦,你慢慢在这里喂蚊子吧。”

    他背着手转身离开,苏崇光才注意到他后颈处,几道深深浅浅的指甲印,“啪——”苏崇光拍死在他手背上造次的一只麻蚊,拍出一掌血。

    他身上没有蚊子包,所以血是林晚雨的。

    每个人的血,味道都有差别,因此有些人会格外招蚊虫的青睐,老祖父说过,蚊子喜欢叮的人,血是甜的。

    林晚雨的血,会是甜的吗?他很想知道。但有另一个想法立刻冲上来,击溃他这个想法——他不想让林晚雨流血。

    毫无理由的,奇怪又矛盾的念头。

    苏崇光心慌意乱,不懂自己到底怎么了。

    当晚,李乘风大发慈悲,取消晚修,让这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们休生养息。

    他们在院子里点了篝火,围坐在一处侃天说地。

    苏崇光没去凑热闹,独自躲在听雨轩坐禅。他本就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又被心跳失控困扰,不想见人。

    惹不起躲得起,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人不知好歹推门而入,喊他:“师兄,原来你在这儿呀。”

    林晚雨,你又来做什么?

    苏崇光没理会他,林晚雨也不在意他冷淡的眼神,朝墙上挂着的画像恭恭敬敬作了揖,而后对苏崇光道:“先生讲,让师兄明日下山请谭木匠来修桌椅。”

    谭木匠是悯星山常客,院里院外大部分桌椅都出自他手。

    苏崇光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可林晚雨又火上浇油道:“我也要去。”

    费尽心机拜在李乘风门下,没半点虔诚,反而两天打鱼三天晒网,那股子烦闷再次蹿上来,苏崇光语气不善:“你去做甚?”

    林晚雨笑着说道:“路上与师兄作伴,陪师兄解闷呀。”

    避重就轻,满嘴胡说八道。

    他越是这般,苏崇光越是气恼。

    深夜,出岫居床榻上,苏崇光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林晚雨实在太费神了,他不想和他独处。

    苏崇光想出法子,趁林晚雨熟睡之际先行下山,三更天,再过一刻,他便穿衣出门。

    入了夏,天亮的早,到了四更天,苏崇光借着一点稀薄的晨光穿好衣物,蹑手蹑脚摸到门前,没成想,林晚雨竟站在门前,他睡眼惺忪,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靠,似呓语:“师兄,你怎么不叫我呀?”

    霎时间,苏崇光心跳如擂鼓,按都按不住。

    林晚雨,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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