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楼调查实录by喳喳闲话小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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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筱话说得心虚，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嘀咕，好在他脑子转得快，迅速将话转移到在场的另一个人身上，又扬声道：“秦巡检看来一点也不意外，想必在别处有所收获？”

“哦？”秦枫挑眉道：“何以见得？”

“因为黄小哥”萧筱微微一笑：“你去拿登记簿的时候他恨不得眼珠黏在你身上一块飘走，和我在一起时也一直望着门廊，要么就是他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怕你发现，要么，就是他怕你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你说这个？”秦枫抽出别在腰间的册子，丢在桌上。

“案件登记簿？”萧筱打开翻了翻，道：“你瞧这本簿子，三年才写了这几页纸，凶手要做这种安排，总不可能一直侯着等县丞哪天开堂再动手，最有可能掌握主动的，就是自己报官。”

萧筱的语句切换得太过自然，秦枫甚至恍惚有一种错觉，似乎他从被自己带上路时就压根没觉得这会是一个意外。

“瞧，是桩盗窃案，事主名叫李三，丢了一只……”萧筱已经翻到墨迹最新的那页，清清嗓子念到：“丢了一只流萤雕荷趣嵌宝笔洗，要是真的，倒是个稀罕物。”

“算条线索？”秦枫眯着眼睛看他。

“算，也不算，”萧筱点点头，又摇摇头，眼也不抬又往后翻了几页：“极有可能是杜撰，但就算是信口开河，见过与没见过总归还是不同，流萤质地较其他玉髓而言，质地绵软易于雕刻，玉中又有荧光流转，烛火映照之下闪烁如波光粼粼，若能雕上应景的荷趣做成文房的确是妙极，只是此玉产量稀少又已绝脉，现存的物件大多是首饰小物，一小件便价值连城，要真有那么大块玉料，又舍得费料掏空雕琢，主人不仅懂风雅，还很豪奢。”

“这事主，或者他背后的人，就算手里没有流萤玉，至少也是见过的。”萧筱将册子合上，道：“杀人者费尽心思，却留下这么大的疏忽，不合常理，事主的名字起得敷衍，失物却报备详细，要么是有心布局，要么就是笃定能不被查出来。可眼下要是没别的路子，且顺着查一查也无妨。”萧筱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充道：“这案子撞到你手里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谁人不知秦巡检是巡查司头牌，点您查案子那真是又快又好。”

萧筱笑了笑，有心逗个趣儿。

秦枫却锁紧了眉头，听罢萧筱说这一番话，两道浓眉简直可以拧出墨来。

萧筱见秦枫一脸严肃，不觉也正色起来：“好吧确实不太好笑，但秦巡检你也别总板着个脸嘛。”

“你……”秦枫沉吟半晌，道“你真的挺适合巡查司的。”

萧筱一愣，继而拍腿大笑道：“得秦兄此言，萧某荣幸之至。”

九月的天气还未转凉，萧筱腿上却已经盖上了薄绒的毯子，细长的腿支棱着，看得见隐约的骨骼，作为男子而言，实在是过分纤瘦了。

秦枫眼神一扫而过，并不多做停留。

他说这话倒不全是客气，就在方才，他终于对萧家小侯爷被传多年的“可惜”有了一丝具象的概念，朝中买官的不少，秦枫不是自谦，巡检这官职说大不大，但其中关节复杂，往往劳心费神还要担心得罪人，并不是那些皇亲贵戚的首选，若萧筱身体无恙，行走如常，真入了巡察司，以他的能力，绝不仅是被闲散养着，在这种时候被当做一个好用的挡箭牌而已。

的确是可惜了。

秦枫思及此处，忍不住与他多说两句：“流萤玉非寻常可得，搜索范围固然可以缩小，但所有者非富即贵，恐怕查探起来更加不易。”

“所以我才说‘要是’”萧筱挤挤眼睛，笑容愈深：“‘是’或‘不是’，就看秦兄今晚收获。”

“你又怎知我今晚要出门？”秦枫失笑。

“我白日间观那小哥面相，黄中带黑，阴云罩顶，恐有不测，不去看看实在不放心”萧筱整了整腿上的毯子，正色道：“想劳烦秦兄替我跑一趟瞧瞧，秦兄心善，应当是不会拒绝的吧？”。

话没说完，自己倒是哈哈笑倒了，连带着桌上的茶杯都晃荡着溅了好些水在外头。

秦枫嘴角抽搐了两下，扶额道：“说人话”。

“那位小哥有些不对。”

有些？

哪些？

秦枫对这个小侯爷算是有了新的认识，因此非常乐意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惊喜。

“第一，”萧筱竖起一根手指，萧筱拍拍自己的轮椅：“就是这个，我这轮椅你也抬过，都是实木，加上我自己的重量，少说也有近两百斤，”

萧筱迎着秦枫不置可否的眼神挺直了胸脯。

“他与另一位差役一同抬我进门，那位差役大哥脸色涨红手臂爆筋，而他连迈七八级台阶连口气都不喘，显然手上有功夫，而且不算弱，和秦大人比起来当然不算什么，但作为衙役却是不差了，在蔡大人手下当个捕头都是绰绰有余，他却在这种小地方做值守差役，姑且说他不在意钱财无心升职吧。”

“但这就要说到第二点，酒，他身上酒气未消，余味绵长带着米香，并不呛人，是好酒，临走时他不假思索推荐望江楼，招牌菜如数家珍，我问了小二，县里的差役按月例比他高两级，就算他一个月二十吊钱，望江楼最便宜的菜也要百文，他吃两顿就得饿一个月肚子，掺了水的劣酒都喝不起。哪儿来的钱买好酒？姑且说他自有积蓄，不靠月例过活。”

“可第三，他明显不想让你去书房，可是你回来得快，又只拿了这一样，我看他的脸色顿时就有了缓和。但让我觉得他有些不对的，还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小侯爷。”萧筱道：“他脱口而出，显然认识我，玉牌我并没带在身边，他却能立刻叫出我来，必定是见过我，我甚少离开京城，他一个本地衙役如何见我？当然，也有可能他在彭县丞身边呆了许久，赶考时在京城碰见过我，只是彭县丞是三年前中榜上任，不巧，我三年前在京郊的养心观里静修，整整一年未出观。要见我，一定得是在别的时间。”

”那可就零散了，我出门甚少，大多是被拉去吃饭，谈不上刻意避讳，但出门乘轿，又有萧霆他们护着。要见我还是挺难的，他得在京城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有可能。“

萧筱将册子递还给秦枫”京城人多，还盼秦兄今夜能为咱们缩小些范围。“

”先放你那儿吧。“秦枫起身走到门口，站在门前顿了顿，又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扭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挺开心的？”

”闲的呗。“萧筱背对着秦枫，正擦拭桌上的水痕，头也不回答道。

秦枫明显被噎得一呛，合门而去，只怪自己多此一问。

江都的夜，浸润了渠江的潮湿，空气中弥散着水汽，湿乎乎的，天像是被搅成一团浓稠的墨汁，将原本就晦暗的星光抹了个乌漆嘛黑。

被萧筱说中了

确实月黑风高

大吉

适合夜访。

县衙隐门口点上了两个纸灯笼，像悬在空中随时会熄灭的两团火，门前的石狮子白天没什么威严可言，到了晚上却显出几分青面獠牙的意思。阴森森地非常适合炮制能止小儿夜啼的鬼故事。

四下静寂。

县衙屋顶的瓦突然悄无声息地动了一下，一道黑影潜入了后院。

书房没锁。

秦枫轻轻抬起门扇，闪身进屋，径直走到墙边的书架蹲下。

白天来时，秦枫翻看过县丞的藏书，知道书架的最下层放着一套兵书，和一整排的诗集文选放在一块，显得有些突兀。

秦枫拿开兵书，一个小木盒端正嵌在书架的凹槽里，表面漆成了和书架相同的颜色，不细看完全不会注意到。

秦枫拿出木盒打开，随手将里面的东西揣进怀里，并不多看。反而探手到那个空了的凹槽里又摸了一圈，沿着四边轻轻扣了扣。

接着微微一笑，用力往下一摁。

咔哒一声机簧响，房间正中挂着的四君子图忽然动了动。

卷轴轻晃，却发不出扣墙的声响，有风吹起。

图的后面，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门洞。

这是一个嵌套机关。

所以说有的时候，太自信真的不好。

秦枫将盒子和书放回原位，贴墙蹭到门洞边，从脖子上勾出一颗夜明珠，闪进了暗道。

入口不过两三步，面前是一截台阶，修得平整，两人并行也算宽敞，台阶不长，十来级而已，底部拐了一个弯，却不是漆黑一团，隐约透着白光。

此处有人？

秦枫收起夜明珠，贴着墙往下走，他自幼修习本家内功心法，此时屏息凝神，呼吸声几近于无。

可饶是他耳力过人，却也听不见旁人的呼吸。

脚已经踩到了底。

秦枫自腰间摸出一面小铜镜，斜着探出去观察室内情况。

此间斗室小是小了些，却不空，二十来个大大小小的盒子占了大半地方，余下的空地放置了一副紫檀桌椅。

那白光不是旁的，乃是放置在桌上的一斛夜明珠。

密室内空气不畅，主人便将夜明珠代替了蜡烛，做照明之用。

这些珠子颗颗圆润饱满，单个拿到市面上都需按黄金计价，在这密室里，却只做灯具而已。

桌上的砚台墨已经凝固，小狼毫搁在笔架上。笔尖有些干扁了，下方的桌面上汇聚了一小滴圆鼓鼓的墨迹，看样子墨是吸饱了的，主人原本应是在写些什么，临时有事不得不搁下笔匆匆离开，一去就没再回来。

写的什么倒是不知道了，桌上没有纸。

他在写些什么呢？

秦枫分神思考着，伸手拨了拨珠盘，将自己的那颗丢进那斛夜明珠里，挑挑拣拣，换了颗光泽更好的，背着手溜达了几步，随手开了几个盒子。

翡翠珊瑚树，双面美人屏……虽说大小材质各异，但确实件件珍宝。

谁能想到小小的江都县衙地下，竟有这样一间宝库。

却不知，这里有没有流萤玉器？

秦枫心念一动，正欲再开几个箱子瞧瞧，忽然耳朵一动，有人！

秦枫潜入时特地绕到门房屋上确认过，黄小哥正就着四五个凉菜自斟自饮哼着小曲，好不快活，闻着味道，酒也不错，吃得比自己那碗因为和萧筱说话而放坨了的面好了不知多少倍，看来无论麻六来不来接班都过得挺滋润。

况且此时正值夜行的黄金时段，小哥既然懂行，断不至于这会儿过来确认东西还在不在。

脚步繁杂，不止一人。

秦枫拇指顶开腰间软剑，一个侧步闪到了地上堆着的箱子后面，抄起一颗夜明珠用内力捏成了几瓣扣在手心，侧耳细听。

为首一人落步轻稳，是个高手。

余下几人虽有些功夫，但气息略有不稳，相比之下就稀松平常。

脚步声已经停住。

房门离暗道不过十余步，说话间便到。

然而阶梯处安静如初，并没有人出现。

在上头？秦枫聚力盯着入口，心底快速计算着可能出现的情况，这地方狭小，唯有踩准方位一击即中，才有快速脱身的可能。

就是现在。

秦枫一抖手，夜明珠碎片挟风而过，分三路直没入拐角的阶梯之上。

与此同时，说话声忽然响起。

不对，不在楼梯口。

那声音嗡嗡的，有些闷，似乎是从……是从对面发出的。

秦枫有些不可思议地缓缓转头，望向眼前的墙壁。

这间密室一面入口三面墙，两面都堆放了东西，只有眼前这面干干净净，正中嵌了一个兽头。

这只兽头黄铜雕筑，兽口含珠，工艺繁杂，做得栩栩如生，秦枫原先以为这是个什么有来头的物件，值得花一面墙来展示，看了一眼也就过去了。

没成想看走了眼，实打实的，它就是一个门扣。

隔壁也有一间密室。

秦枫凝神听了听说话的回声，估摸着对面比现在这间还大些，既有门扣，两边必定可以互通，要是忽然一开门，可就要面对面碰上了。

麻烦。

秦枫想着，将蒙面巾往上又掖了掖。

“都在这儿了？”只听一人问道。说话声粗粝低沉，钝刀子割肉一样，磨得人心口疼。

秦枫听见声音便是一愣，是他？

未及细细思量，另一边已经有人忙不迭地回了话：“都在这儿了，加上新到的二十万两，现银一共是七十二万五千，这是银簿。”年轻的男声话说得利索，字赶着字往外头蹦：“要都提走吗？”

那领头的却没回答，隔了一会儿方道：“事情办的不错，事出突然，这几日辛苦了。”

“为王爷办事自然竭心尽力，只是现在人死了，不知主人下一步有何指示？小人担心有闲杂人等乱闯，寸步不敢离县衙，倒是麻六那小子，出事后便没……”

呵，黄小哥的絮叨声中，秦枫听见那人似乎笑了一下。

要糟

下一刻

黄小哥话音忽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咳。

“你……你要杀我？”他留着心眼，躲开了这一击，却也知躲不过下一次，又惊又惧，仓皇间，话也问得甚是没有价值。

“反应倒是快，不是你说的么？尽心为王爷办事，你们王爷自然是要消除一切痕迹，”那人笑着，理所当然的口气：“我看你今晚上路饭吃的不错，也算圆满。”

“别杀我别杀我……别，我……我还有价值！有价值！”生死一线，黄小哥话说得更密，脑筋转得飞快，竟真被他想出了一条法子。

秦枫原本蹲在墙角听得正入神，此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妙，默默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