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犹如此裴令时惟by闻灯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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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墓园的门之前他们都没有再交流。

时惟是打车来的，也没有推辞，自然而然地上了裴令的车。

不似往日活泼多言的裴令让时惟觉得陌生又难受，他叫了一声小裴，说：“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自责。”

裴令在驾驶座没有转头，时惟只看见了他低垂的眼睫和抿紧的嘴角。

“你难受吗？”裴令双手握在方向盘上，靠近时惟的右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什么？”时惟转回头，从后视镜里瞄他。

“奶奶去世的时候。”

时惟唔了一声，实话实说：“有点，奶奶走了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不过她没受什么罪，我觉得挺好的，没有伤心很久。”

“是不是就是我走的那段时间。”裴令声音沉郁，语气有种诡异的平静。

时惟迟疑着点点头。

“小惟。”裴令郑重其事地喊他，连肩背都挺直了，只是头轻轻垂下去，他问时惟：“你是不是恨我？”说完他又换了一种笃定的语气自问自答：“你肯定恨我。”

时惟说没有。

“怎么不会？”裴令问，“你最艰难的时候我一走了之，等你习惯了自己生活，我又不厌其烦地在你面前自作主张地要求重新追求你。你怎么不会恨我？”

“裴令，这种时候你也要耍赖吗？”时惟面色一沉。

“我没有。”

时惟叹了口气，语气还是轻下来，“你不要总是只承认你以为的，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奶奶去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胡乱揽责任做什么？

“我是很难受你突然离开，但是你有你的正当理由，我为什么要恨你。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分是非不明情理吗？”

“当然不是。”裴令急迫道，“我怎么会那样想你！”

“那你也不要胡乱揣测我。”时惟把他握紧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方向盘上掰开。“回去吧，你好还被我关在家里，别把它饿死了。”

车厢里静了静，稍显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

“好。”裴令用力搓了搓脸，插钥匙，打火。还被时惟提醒认真开车。

时惟把裴令带去的花又捧回车上，还说，“放在那里浪费做什么？意思到了不就行了，回去给我放飘窗上，好看。”

裴令开车之余瞟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新青年，你不会还迷信吧？”时惟本来把花抱在怀里，也被栀子馥郁得打喷嚏，伸长了手臂给它放后座了。

“不会。”裴令还是兴致郁郁的模样。

往城区方向的路上车流量慢慢增多，时惟就不再刻意惹他说话了，扭开车载音响，本地电台正在点歌。

裴令把他送回去，重逢后第一次没有赖着不走，在时惟隐含忧虑的眼神中开车走了。

他没什么目的地，开着车胡走。

时惟说不恨他，他当然知道不是骗他。可是如果连恨也没有了，时惟对他的感情还能剩点什么。

裴令没敢深想。他已经从来时的踌躇满志变得毫无把握，时惟不恨他，也就谈不上原谅他。这些天对他所有行为的默许，不是时惟对他还心存爱意，而是当作对一个勉强算得上朋友的人的礼貌。

他狠锤了一下喇叭，三秒后收获了旁边车窗里伸出来的一根中指。

“操！”

裴令依旧日日都来，只是少了一些嬉皮笑脸，变成个沉默寡言的送餐员。

他们偶尔聊一些本地新闻，谁家老人去世的排场令人瞠目，谁家娶的新媳妇泼辣得很。偶尔时惟对他拍戏时的内幕感兴趣，裴令拣了些无伤大雅的，连带着比划讲给他听。

“应该已经到期了吧？”时惟咬了一口虾饺，问他。

裴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到期了？”

时惟把虾饺咽下去，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买来的，虾仁又大又鲜，咬开面皮还有丰盈的汁水。

“送早餐，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是吗？”裴令装傻，恰到好处的疑惑，“我不记得了。”

时惟吃完了虾饺，放下筷子，“你这家虾饺哪里买的？明天我也去看看。”

裴令避开他的眼神，又说，“我忘记了。”

“裴令。”时惟明显想说点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放弃了，把所有的餐盒都盖好，放进打包袋里，自然而然地递给裴令，“回去吧。”时惟语气淡然。

裴令面色迷茫了一下，“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把袋子接过来。

时惟抽了两张纸擦台面，状似不经意地道：“今天的饭送完了不就要回去了，难道你要蹭了午饭再走吗？你的午饭在这里。”他指了指裴令手里拎着的早餐。

隐约意会到他话里的潜台词，裴令一把抓过台子上的车钥匙，边走边说：“是，是该回去了，明天再来。”他倒退着走出门框，被软门帘拍了一下脸，朝时惟傻笑了一下。

时惟低头擦台子，没有理他。

上午秦曼收拾完铺子，把前几天提到的女孩发来的消息拿过来给时惟看。

“安安约你明天上午在秀水步行街的咖啡店见面。”秦曼把手机上的消息发给他，说：“秀水街有很多好吃的店面，喝完咖啡记得请人家女孩子吃饭啊！”

时惟乖乖点头，说我知道。

秦曼像是看自己的儿子找到媳妇一样心满意足，拍拍时惟的肩膀，让他抓紧机会，争取一把抱得美人归。

时惟低头苦笑，没有应承。

为了不让女孩子等他，时惟比约定时间早了四十分钟到达了咖啡店。工作日的上午人很少，尤其是在这种往来人流量比较固定的小城市，咖啡店能开得起来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时惟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外面是一棵桂花，叶片很葱茏，缝隙里挂了那种多色的小彩灯条，白色的灯绳缠绕着树干。

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女主角终于登场。

余安安打扮挺随意，齐腰的短T和长牛仔裤，头发披肩，戴一副圆圆的眼镜。她应该看过时惟的照片，进门随意扫了一眼，就往时惟的桌边走过来。

时惟从她离自己还有五步远就站起来，微微躬身，“你就是余小姐吧？”

“你好时惟，我是余安安。”余安安大方笑笑，显得有些可爱，握了握时惟递来的右手，在他对面坐下。

“很抱歉，应该让你久等了吧？”余安安坐下后摘了眼镜，时惟这才发现她眼镜下的眼睛比较细长，不笑的时候显得精明锐利。她双手搭在桌面上，说，“工作室上午有个单子急着改，负责人只有我和一个出差的同事，所以紧赶慢赶还是得让你等我。”

“没事，我也是刚到不久。”时惟把菜单递给余安安。

余安安随便点了一杯美式，选了个比较好切入的话题，“听说你以前是学园林设计的，那我算你半个同行。”

时惟礼貌追问，“所以余小姐学的是？”

“室内设计。”余安安似真似假地抱怨，“其实就是个苦逼建筑工。”

时惟抿嘴笑笑，很腼腆的模样，看得余安安很是咋舌。

对面的男人面相没有他实际年龄显得大，脸很小，五官不算多么精致，可是在余安安见过的一众男人里面也算是最好看了。穿的衣服也很普通，但气质温柔，笑起来眼睛一弯，有股子呼之欲出的明亮。

余安安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眼神，时惟不像是她会喜欢的类型，但是看着蛮舒服的，认识一下也不错。

服务员给余安安上了咖啡，时惟则要了一杯热牛奶，在余安安玩味的眼神里有些窘迫地解释道：“我对咖啡因有些过敏。”

余安安及时道歉，“抱歉是我的问题，应该先问你的意见再选地方的。”

时惟摇头说没关系。他把牛奶放在手边没有动，开门见山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来向余小姐你解释和道歉的。”

余安安挑眉，没有说话，让时惟继续说下去。

“我和男生交往过。”时惟说。他脸色平静，没有一丝在大庭广众之下口述自己隐私的羞惭，眼神很坦荡。

“本来应该一开始就跟余小姐你说明清楚的，但是秦曼姐先把我的信息发给了余小姐你，并且说你愿意见我一面。所以我想，我们见面了再亲自和你解释会更有诚意一些。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冒犯。”

余安安喝了一口咖啡。她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愤怒，只是感兴趣的眼神慢慢淡下去了。

她问时惟：“万一我还是对你很感兴趣呢？世界上纯粹的同性恋很少，说不定你就是双性恋。你说你跟男生交往过，那不就是现在没再交往了，也许你就能看上我呢？”

时惟没被女孩子这么逼问过，他想了想，有些艰难道：“我现在还是会喜欢男生。”

余安安有些泄气地往椅背上一靠，姿势散漫，却看得时惟松了口气。

“难怪。”余安安说，“看你也不像是来诚心相亲的。”

时惟笑说：“很明显吗？”

余安安点头：“很明显。你说你现在还是喜欢男生，那你有喜欢的对象咯？”

时惟斟酌不语。

余安安直起身，上身朝他靠近了一点，说：“拜托，就当是给我半上午时间的一点八卦报酬不可以吗？我得有点料分享给我的闺蜜，不然我很没面子的！”

她隐含撒娇的样子让时惟想起裴令，他犹豫了两秒，点头承认了。

余安安不满：“所以你其实是有对象的，只有我没对象。”

时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还不是对象。”

“是吗”余安安狐疑地看着他，想了想，掏出手机要和他加微信，“就当交个朋友吧。顺便给我实时播报一下你的恋爱情况，给我被摧残的建筑生涯提供点乐子。”

时惟没理由拒绝。

林和清打电话来的时候，裴令正在找停车位，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车载蓝牙。

“什么事？”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暴躁：“裴令你还要在外面溜达多久？新戏还准不准备拍了？不想拍我就及时换人，你以为自己很大牌吗？”

裴令正在看着后视镜侧方位停车，漫不经心道：“随你。”

林和清骂道：“你真以为自己很大牌啊？”

裴令停好车，拿起手机，“在你找到任何一个比我更适合的人以前，不要随便拿换人来威胁我。没用。”

林和清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下来，但还是有些冲，“不管你在外面有什么惊天大事要做，八月我必须见到你的人影。”

“等我追到对象再说吧。”裴令挂了电话，把对方“你哪来的对象”堵在了电话另一边。

秀水街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水煎包，皮薄馅软，底层的硬壳厚而不焦，一早上只做十锅就休摊。裴令提前一天来踩个点。

商业街品类各异，卖衣服的居多，剩下的就是美食店，走到一小半的位置还有一家西式咖啡厅。

裴令走过一棵桂花树，余光一瞥，立时顿在原地。

余安安拿出手机要扫时惟的二维码，时惟还在调页面。她突然看见咖啡店的门被大力推开，走进来一个身高腿长堪比男模的男生走进来，过了一会儿，直直走向他们这桌。

余安安目光愈来愈往他身上偏，这位男模，啊不是，这位男生真的朝她们这里走过来。

他在三步远的地方摘掉了口罩，露出帅得惊人的脸，可是面色冷肃，说话的语气也很低沉，压着些喷薄欲出的怒气。

他把手机插在时惟刚好递过来的二维码页面上面，对余安安道：“不如扫我的。我叫裴令，是时惟的男朋友。”

余安安的嘴巴张成了个“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