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枫宸夙欧阳雨枫by漓萧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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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宸夙先不自在地避开视线收回手，他站起身，不尴不尬地开口：“盒子打开了。”

“嗯？”欧阳雨枫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盒子？”

宸夙沉默了一下，一句“没什么”尚未出口，就见雨枫伸出手：“宸儿是想问我方才的预感？”他眸色浅淡，星星点点的笑意浮在眼里，比湖光山色更胜几分，“其实没什么，就是直觉我要看到你了。”

宸夙握住那只手，微微用力，欧阳雨枫借力站起，又处心积虑地，把自己绊倒在人家怀里。

宸夙没有防备，被撞得后退一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他有些无奈道：“你当真不怕我接不住。”

欧阳雨枫轻笑出声，将下巴搁在宸夙肩头：“不怕。”

他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宸儿，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了。”所以，琴弦就不跟你争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那人柔软的发丝扫过颈侧，有一点痒。宸夙怔愣一瞬，回过神时对方已经松手站稳，长身鹤立。

好像方才那声低语不过是镜花水月，是风声呢喃。

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就这样留在山海禁地，连带着那半卷残谱和“四君子”支离破碎的经年过往，再加上不知去向的白临渊。他不过幽魂一缕，却也守了禁地数年，守他们消散的故旧人间事，一点浩然气。

想来也是可笑，前后不过十数载，文人提笔世人张口，往事面目全非得毫不费力。

那么更久远一些呢？仙家当真无忧无求吗，神明当真无私无畏吗，幽冥鬼域，当真十恶不赦吗？还是说枉死的英灵未必枉死，天灾背后尽是人祸？又或许苍天也会出错，错勘贤愚错判正邪错定规章，是以它将一切交由光阴，在更迭漫卷的岁月洪流中抽丝剥茧，一一更正。

风息浪止，文过饰非，是功是过，全凭后人说。且信沉冤终将昭雪，且信真情未被辜负。过往的真相于史册间记载、藏匿或湮灭，还好至少，留了“道义”二字经久不衰。

“君上接下来要去哪里？”走出山海阵远比进来容易许多，欧阳雨枫跟在宸夙身边，微侧过头看他。

宸夙随手解开挡在他们面前的法阵，走过之后又补了另一层上去。阵法中忽明忽暗的光落在他眼睫上，衬得那双墨色的眸子清清冷冷，带着疏离和寒凉：“观雪峰，槐枫殿。”他顿了顿，长睫微颤，将疏离抖落几分，“一起吗？”

梦里那座仙家楼阁，也叫槐枫。若是司命星君确有其人，那树妖又是谁呢？欧阳雨枫心下苦笑，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宸儿在邀请我吗？却之不恭，我当然去。”他又想到什么，“观雪峰，好像不许外人进？”

宸夙看了他一眼，淡声问：“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紫幽的规矩不算严苛，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的，欧阳雨枫虽贵为燕国亲王，却也不在“该知道”的人里。仔细想来更觉奇怪，庄王殿下博古通今，从符箓法阵到紫幽秘闻，诗书礼乐和招魂御鬼，就好像九州四海六合八荒，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我一直等着君上问这个。”雨枫的折扇在手中转了几圈，不以为意，语出惊人，“不用从哪里听来，我跟幽冥有些不清不楚的关联。我看得懂幽冥符文，也看得到孤魂野鬼，我还能……进入冥界，随时。”

“但我确信，自己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

“可那些什么黑白无常、十殿阎罗、判官孟婆，都要称我一声‘殿下’。”他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是河上石桥，桥边红药。画的是魂渡忘川，凡尘无缘。雨枫轻笑：“只要是心甘情愿轮回转世的魂魄，他们生前知道的事，我全都知道。”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狗，天下大事与奇闻怪谈，无所不晓。

宸夙本是顺口一问，没想着能有正经回应，更没成想听到了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他停下脚步：“所以你的眼睛，就是因为这些吗？”

雨枫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对方会追问些别的事情，前人过往或是他的身份，也可能根本不相信——毕竟这种话落进人耳里，像极了为避而不谈胡乱编排的拙略谎言。

可他事先预想的问题宸夙一个也没问，那人只是淡淡听完并相信。而且他方才是在……关心我吗？

这个念头拨动心弦，宫商角徵一阵微颤。心念无理可循，牵着细碎的喜悦漫过心房，溢满胸膛，最后化作唇边笑意，眸中流光：“我不清楚，大抵如是。”

宸夙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便轻轻点了个头，继续往前走。

欧阳雨枫看着他的背影，眉梢眼角都是笑，他快步追上去，抬手勾上宸夙的肩：“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有帮我算过我的眼睛，卦辞还没告诉我呢。”

宸夙偏过头看他，正撞进那双桃花眼底，那人眸光澄净而温柔，好看得近乎绚烂。心尖微微颤了一下，他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慧极必伤”，轻声道：“不记得了，日后再算吧。”

雨枫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搭在人肩头的手却没放下。宸夙僵了一瞬，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最后也没有推开他。

……

紫幽最初由四象神兽协同灵修共同设立，意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神兽大都避世，为凡人所不知，是以名义上的紫幽山紫幽门，是作为灵修修习之地，兼管非人所为的世间不平事。

其名下三座主峰——紫幽、观雪、嘲风。紫幽沟通凡尘，嘲风匡扶正道，剩下的观雪峰，由四象神兽一同掌管，通彻古今、观星赐雨。

观雪峰下负责守卫的紫幽弟子们身着雪青衣衫，衣上用银线绣着仙鹤修竹，腰间的佩剑是清一色的玄铁。他们齐齐躬身行礼：“君上。”

宸夙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一名弟子快步上前，看了看一旁的欧阳雨枫，几经踌躇，低声道：“君上，龙君前几日来过一次，给您……送了一颗夜明珠。”

雨枫挑眉，听到宸夙淡声应了一句“嗯。”

待山下守卫被远远甩在身后，欧阳雨枫终于忍不住问：“龙君为什么要给你送东西？”

龙君赵聆茶，是现任四位君上中唯一一位姑娘，东海与紫幽相距万里，她不辞辛劳亲自过来，就为了给凤君一颗夜明珠？是那珠子价值连城千金不换，还是龙女动了凡心？

“几年前龙族真龙有了孵化的迹象，却不慎中了火毒，危在旦夕。”观雪峰多美景，宸夙刻意放慢了步调，留人慢慢赏，“我修寒冰道，又恰巧懂些解毒之理，算是救了那条小龙。”

“不慎？”欧阳雨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真龙地位尊崇，龙族长老们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口中怕化，竟也会有‘不慎’。”

“百密总有一疏。”宸夙淡淡道，“身在凡尘世间，哪里能算无遗漏。”

“六合之外也未必处处周密。”欧阳雨枫不知从哪里拾了半截树枝，拿了柄匕首一点一点地雕，“话说回来，玄武族也擅长冰系法术，而且他们的冰原离东海更近，龙君为什么一定要请你去？”

宸夙推开槐枫殿的门，道：“因为我名声不好，有些……”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震慑之效。”

雨枫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只觉天下万千盛景，不过尔尔。”

……

槐枫殿“名不副实”，既没有槐又没有枫，虽然凌竹深当年给它命名时，念的是一句“槐枫被宸”。其实有没有树都在其次，竹公子是希望小天凤能有个安身之处。

“宸”，是星宿也是屋檐，高高在上庇佑众生太难了，可职责所在逃避不得，便只能在可有可无的细微之处，盼他是被护着的。

不过槐枫殿虽无槐与枫，倒有一片梅林颇为雅致，更有一块巨大的星盘引人注目。

恰逢落雪时节，梅花开得正艳，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几片花瓣随风起舞，落在行人肩头发上，分毫不输阳春三月灼灼芳华。那块星盘位于梅林正中，由整块陨铁打磨而成，其上镶嵌了大大小小的灵石，时刻变幻，对应苍穹点点繁星。那些“星子”移动时留下或深或浅的灵气，丝丝缕缕缠绕交错，为星盘蒙上一层微光，凛然不可侵。

仿佛不小心看上一眼，便要摄人心魄，将神魂一并颠倒。

宸夙垂眸掩去眼底情绪，耳后却是藏不住的一点红。他抬手拨动星盘上交错的灵气，那层微光缓缓散开，在他指尖聚成一朵芙蕖。代表南方七宿的灵石面上流光溢彩，燃起一簇纯白火焰。离火嬉戏似的烧过整个星盘，落至地面时，却连积雪也不曾烤化。

像是不曾诉之于口的百转心绪，盛大而静默。

宸夙掐了个手决，那朵灵力凝聚的芙蕖化作巴掌大的小小孩童，背生双翼，嗓音清脆：“阿夙，你终于回来啦！我都要无聊死了！”他扇动翅膀，绕着欧阳雨枫飞了一圈儿，“这位公子不曾见过，我感受不到你的气息，你一定不是凤凰，那是什么？龙吗，白虎，还是玄武？”他还没得到回应，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和阿夙什么关系？那个木头桩子怎么会带你回来？”

欧阳雨枫笑了笑：“在下不过一介凡人，小仙尊可以唤我欧阳。”

“凡人！？”小人儿的声音里不掩惊讶，“如今凡间竟有这么标致的人，我……”

“怀星，休得无礼。”宸夙截住那小话唠的话音，转向欧阳雨枫，“怀星是星盘灵气所化，聒噪了些，见谅。”

“无妨。”雨枫伸出手，怀星自来熟地坐在他掌中，冲宸夙龇牙咧嘴。雨枫笑起来，用指尖碰了碰怀星的发髻：“小仙尊在这槐枫殿多久了？”

怀星认真思索了一下，道：“很久很久，已经不记得了。”他飞至雨枫肩头，垫起脚凑到人家耳畔，“悄悄告诉你，我见过所有的凤君，阿夙是最好看的！不过他可无趣了，整日板着脸，白瞎一副好皮相。但阿夙好像挺喜欢你的，我第一次看见他带人回来。哦对了对了，之前竹深带回来的那个漂亮姑娘做了他的娘子，欧阳你要加油啊。”

雨枫配合着他压低声音，尽力忍着笑：“那我怎么样才能让宸儿娶我？”

“那还不简单？”怀星老神在在地晃了晃脑袋，“你哄他高兴啊。”

不知雨枫又答了什么，总之怀星很是受用。

宸夙没有刻意去听他们在聊何种大事，不知道那二人在如何消遣自己。他目光柔和一瞬，淡声道：“雨枫，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或者让怀星带你四处转转。”他轻轻戳了戳怀星的小翅膀，“不要怠慢了公子。”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陪自己聊天，怀星显然意犹未尽。他百忙之中回过头：“知道了知道了，阿夙你今天话好多！”

宸夙不理会他，冲欧阳雨枫点了个头，便转身离开。正是日暮西斜，落日余晖洒在他周身，为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

待那白衣墨发的身影渐渐远去，欧阳雨枫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下去。他随手画出一道符文，一直在叽叽喳喳的怀星突然没了声，那对小翅膀挣扎着扑腾了几下，最终无力垂下，落进雨枫手中。

雨枫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神色却与动作全然相反。他鼻梁高挺嘴唇又薄，以至于不说不笑的时候，冷峻而凌厉。

藏身暗处的幽魂毕恭毕敬一揖到地：“殿下恕罪。”

“连观雪峰都能闯，”欧阳雨枫冷声道，“本座哪里敢治你的罪。”

幽魂缓缓下跪，声音沙哑：“殿下息怒，是神尊命我转告您，羲和琴已然出世，请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此琴带回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