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2021-06-10 14:17
- 知乎热推小说《逐鹿》,是作者王说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主角为刘承嗣项有龙,小说主要讲述了:项有龙他其实也开始庆幸当初他和刘承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要不然这下他还真的没法解释。网友热议:这就是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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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知乎小说
七年之后,天下抵定。
楚王项有龙,得天下,亦得泗上之姬。
刘承嗣手脚上锁着镣铐,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天牢中,等着吃牢饭。
他原来是个农民,但不太想种田。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如果不想好好干活,就会饿死。
刘承嗣为了防止自己饿死,就天天蹭了东家蹭西家,赊酒欠债度日。
可赊酒欠债都是要还的,刘承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只能赖掉。
然而他赖过一次,人家下回就不许他赊酒欠债了。
但是刘承嗣一定是要吃饭的。
他实在没办法,就变成了个臭流氓。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平日里吃饭喝酒再也不赊账了,白吃。谁敢讨债,吃他的拳头。
当然,为了让乡亲们不至于讨厌自己到围殴的程度,他也时常帮乡亲们解决一下别的流氓。
久而久之,他变成了地方“豪强”,说得难听点就是地痞无赖。
有一天,“豪强”刘承嗣不小心摊上大事儿了。
皇帝大兴宫室,征发民夫,征发到刘承嗣的家乡,刘承嗣也跟着去了。但是他们无法在规定日期走到帝都。那时候还是秦朝,按照当时的律法,大家全都要死。
刘承嗣说:“反正走到帝都也得死,我们不如跑了吧!”
乡亲们说:“好啊好啊,那你带我们跑吧。”
刘承嗣也不知道去哪儿,反正家是回不去了,就躲进深山老林里。
依旧没饭吃。
过了几个月,有消息传来,大泽乡有人揭竿而起,讨伐秦朝的暴政。
有了出头鸟,全天下都开始跟风造反。
乱世来了。
刘承嗣是个随大流的人,也没有什么主见,只要不让他种田还能吃上饭,基本上什么事儿他都做得出来。现在全天下都在造反,造反造的早的人都当上了王侯将相,锦衣玉食,那他也造造反算了,反正他手底下有人,呆在山上还闷出个鸟。
刘承嗣就这样成为了一个农民起义领袖。
然后也不知怎么搞的,这个反造着造着,其他人全死了。
连秦朝都被端了。
偌大的一个天下,只剩下刘承嗣和项有龙。
彼时他不再叫刘承嗣,没人敢叫他刘承嗣。他们叫他作,汉王。
而他的对手是项有龙,楚王。
西楚霸王项有龙,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刘承嗣心里很是清楚的。
项有龙出生世家,祖上那都是有名有姓的大贵族。造反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是为了国仇家恨。他的故国被秦朝给吞并了,祖父被敌人所杀害,所以他隐姓埋名隐忍度日,就为了有朝一日提三尺剑,击碎秦朝的咽喉,重立故国的社稷。
单论比惨这一项,刘承嗣就输给了项有龙。项有龙是贵公子复仇,全天下都同情他。而他刘承嗣造反就是为了吃饭,很多俊才一听,你逐鹿中原居然就为了吃饭,就觉得这个汉王不是明主。
更加糟糕的是,这个项有龙不单出身好、长得俊、过得惨,他还能打。
刘承嗣从来没有赢过他,从来没有。
你要问刘承嗣被项有龙打得有多惨?
刘承嗣心里,种田是最可怕的事,而他被项有龙打到三番四次想回家种田算了,争什么天下。
就是这样一个恨不能想回家种田的刘承嗣,苦苦捱了四年,最后还是被项有龙彻底击败了。
新的王朝建立了,项有龙故国的社稷立在秦朝遍地的烽烟上。他配着剑走进了咸阳的皇宫里,占有了那个传说中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泗上姬,以及只有那个女人才能带来的皇位。
而刘承嗣手脚上锁着镣铐,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天牢中,等着吃牢饭。
不知为什么,项有龙没有杀他。
项有龙不是什么仁慈之辈,谁有可能威胁到他,他就会非常直截了当地冲过去,将他除掉。
但对于刘承嗣这个跟他一同逐鹿中原的人,他却只是将他关了起来。
刘承嗣浑浑噩噩地想,项有龙其实是看不起他的吧。
他做汉王之时,项有龙提起他,眼中依旧轻蔑:那个泼皮刘四……
在那种身来高高在上的人眼里,云泥有别。
他逐鹿一场,最后竟落得谁也看不起的境地……
哈哈,也不坏,至少还有口牢饭吃。
嗨,当初举事,不就是为了吃饭么,怕什么看不起啊。出来混还不是要被人看不起。
至于死,迟早的事吧……
他刚想到死,远处就传来铁门开启的声音。
刘承嗣抬起头,看到了零星的火光,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
啊,是项有龙来杀他来了么?
他要杀他,慌张什么,自己又跑不了。
刘承嗣冷眼看着。
果不其然,项有龙的身影出现在铁栅栏外,身形高大,宽肩窄腰。
但他看上去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阵前相决,楚王从来都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穿得也比他好看点儿。
当然现在楚王也比他穿得好看点儿,头戴通天冠,身着玄端,是帝王的派头,可他脸上素来的从容在握消失了。
他慌张、恐惧,有如惊弓之鸟。
“刘四,”他昔日的对手抓着监牢的栅栏,警觉地回望来时的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刘承嗣眯起了眼睛:“你谁?”
项有龙愣了一下:“你不认得我?你被人打傻了?我没叫人打过你呀……”
“我知道你是项有龙。”刘承嗣仔细打量着他,“但是楚王你屈尊跑到监狱里跟我讲这个皇宫不对劲,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项有龙伸出一只手让他别说话:“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匪夷所思……可实在是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现在,这个宫里,我谁也不敢信了,只能来找你。”
刘承嗣的眼睛眯得更细了:楚王信他还不如信鬼,但是楚王竟然来找他了,看来他是遇见了比鬼还恐怖的事。
刘承嗣乐得听他倒霉:“楚王……哦不,陛下请讲。”
项有龙咽了口唾沫,抓着栅栏的手指青白:“我入主咸阳,自然就宿在泗上姬那里。从此日日不能早朝,而且根本记不得夜里发生的事,感觉身体被掏空……”
刘承嗣脸一黑:“我二人逐鹿一场,想不到你竟会是那么污的楚王!”
项有龙使劲把脸往栏杆里凑,映着火光:“刘四!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张脸,是不是瘦了,老了?”
刘承嗣简直要呸他一口:“我他妈怎知你是瘦了还是老了。我俩阵前相决之时,都隔着三军。”
项有龙倒也无话可说。沉思片刻后掏出了钥匙,进天牢将他给放下。
见刘承嗣衣衫褴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项有龙沉声道:“汉王,你是我的对手,我若不是真的遇到了难事,万万不会放你,这下你总该信我的。”
刘承嗣嗯嗯啊啊敷衍他几声:“信!怎么不信!那我可以走了么?我要回家种田。”
项有龙将佩剑顶出一寸,拦住他的去路:“我九死一生夺得天下,不想最后倒在怪力乱神之下,你要跟我一起找出这宫中的古怪。不然,我现在就取你性命,你不是我的对手。”
刘承嗣最恨他看不起自己,此时脖子一梗:“杀我啊!”
狱卒:“吃饭了。”
刘承嗣脖子一缩转身就走:“等一下我先吃个饭。”
刘承嗣吃饭的时候,项有龙一直对那狱卒疑神疑鬼。狱卒倒是镇定自如,提着锁镣任他打量。
项有龙朝他伸出一根手指:“我放走刘四的事,不许声张。”
狱卒莫名其妙:“陛下,您是陛下,您要放走谁都可以啊。”
项有龙重复:“总之,不许声张。任何人来天牢提他,你都不许放人进来,推到我身上,教说大王下令,要见刘四,要大王的手谕。”
“除了你还有谁要提我?”刘承嗣竖起了耳朵,莫非是他的旧部打算劫狱?
项有龙没有多说,勒令他换身内侍的衣服。
“你要把我变成个太监?”刘承嗣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项有龙直言:“刘四,自古成王败寇。别说我不过让你穿身衣服,我现在就算是杀你,你也得受着,除非你有勇气自决。”
说着把剑丢在他面前,让他选。
刘承嗣毕竟还是怂,换了身衣服。
项有龙性急地拽着他往外走。
踏出天牢那一刻,刘承嗣发现外头天已经黑了,皇宫中华灯初上。深色的雕楼画栋与浮在空中的红色宫灯,串联起梦一般的景致。原本他差点做了此间的主人呢。
“我们这是去哪儿?”刘承嗣问。
项有龙推他上车:“我们去哪儿都没用,最后都会回到泗上姬宫里。”
刘承嗣吹了个口哨:“那个女人究竟有多漂亮,让你这般着魔?”
项有龙眼神凌厉地瞥他一眼,掷地有声道:“我恨不能把她送给你。”
刘承嗣吃了一惊,都说得泗上姬者得天下,项有龙怎么突然那么大方?
他一愣过后,立刻漫不经心地哈哈大笑起来:“你可不要折煞我。你的女人,我一个泥腿子哪里敢碰。我虽然好色,命还是要的。”
“我不是在试你。”项有龙挑开车窗,小心翼翼望着窗外,“我说的全都是真话,你马上就会明白——走,去宫外。”
很快,有人拦住了他俩的车架。
项有龙道了声不好:“是龙且!你快趴下!”
刘承嗣一脸问号:“龙且,那不是你手下大将么?……诶哟你下手轻点儿!”
然而项有龙已经连踹带塞把他赶进了车座底下,用眼神示意他躲好。
刘承嗣矮身趴在车厢中,望着他挑开车帘,与龙且说话。
“禀告陛下,罪犯刘承嗣,方才越狱了。”
“什么?!”项有龙装得一手好糊涂,“你们竟然把那泼皮刘四放跑了!”
龙且不卑不亢:“天牢看守森严,插翅难飞,狱卒道除了陛下,没人探过监。”
项有龙冷笑:“哦——人丢了,龙大将军倒是把罪责推到朕的头上来了?”
龙且行礼:“不敢。”说罢往后看了一眼,“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朕的手下连个刘四都看不住,还管朕去哪儿。朕要是你,现下就专心捉那刘四去!”
“末将已下令关闭宫门,陛下还是请回吧。”龙且朝着泗上姬所在的宫宇比了个请,“刘四诡计多端,不知藏在宫内何处,陛下此时不宜轻举妄动。”
项有龙不肯退让:“你们瓮中捉鳖,朕去甘泉宫修养几日。”说罢催促车架往宫外驰去。
想不到龙且手下纷纷上前,将车架团团围住。
龙且抱剑行礼:“天下抵定,陛下出行还请多带点人马。”
他话音刚落,殿前广场的另一端涌来许多擐甲执兵的楚军,将项有龙与宫门隔开。
“算了算了!搞这么大阵仗。”项有龙哼了一声,回到车中坐下。
龙且命令御者掉头去兰芷宫:“还愣着干什么?泗上夫人正在等着陛下。”
刘承嗣从车底下钻出来:“全天下都说你刚愎自用,怎么遇到龙大将军,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龙且掌管了宫中禁卫,我出不去的。”项有龙脸上的愠色一扫而光,眼神迷惘。
刘承嗣趴到窗框上回头看那龙且:“龙大将军升了官之后,脾气见长,倒敢逼宫了嘛。”
“龙且与我青梅竹马,他没那么大的胆量,我觉得这个根本不是龙且。而且不止是龙且……他们全都变了。”项有龙说到此处,神色又急又怒,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慌。
“他们?”
“我带进宫的所有人,他们都……不让我出去。”项有龙一一历数,“龙且,钟离昧,英布,亚父……还有我的军队。”
刘承嗣看他把自己吓成这样,委实好笑:“当了天子,自然规矩多,不都说天子死社稷么?当然不放你出去,看把你吓的。”
“但他们全都把我送去兰芷宫,泗上姬那里。”
刘承嗣回头。
渐暗的天光中,成千上百楚军站在龙且背后,目送车架远去,眼神坚定而又冷酷。刘承嗣承认,那场景的确有点瘆人。
过不了多久,马车停了。
御者道:“陛下,兰芷宫到了。”
项有龙与刘承嗣面面相觑。
刘承嗣:“你想让我做什么?”
项有龙:“每天夜里,我一踏入兰芷宫,就会失去意识。这次我要你与我一起去。”
刘承嗣“哈”了一声:“我跟老箫老陈穿一个裤裆的情谊,都没玩过这样的!楚王你真是……哈,哈哈!”
项有龙不轻不重扇他一个耳光:“混账,我是让你藏在梁上守着我!”
刘承嗣趴在梁上。
他许久不做梁上君子,此番答应项有龙,并不是因为他怕他,而是因为泗上姬激起了他无限的好奇心。
这个传说中天底下最美的女人,究竟有多美?她身后又藏了多少秘密?这些秘密能不能解?解开了以后能不能对楚王取而代之?
这是他此时此刻心中所想。
所以项有龙彻底找错人了。楚王被怪力乱神吓疯了,他以为自己这个泥腿子已经彻底被打趴下了,只要饶他不死,他就会乖乖听命。错错错,他项有龙亲手将剑柄递到他手上,他不捅上一刀,都对不起当年他俩逐鹿过的天下。
刘承嗣早已打定主意,如果泗上姬对项有龙不利,他就冲上去帮她个忙,要了项有龙的小命,到那之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
项有龙进了兰芷宫,在寝殿中浑身戒备地呆立了片刻,泗上姬就出现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泗上姬就大王长大王短地拉他上了卧榻。
然后两个人四只手就开始互相扒衣服。
刘承嗣的心中是崩溃的。
刘承嗣冲到露台上的时候,项有龙束着矜衣急匆匆追了上来:“刘四!刘四!”
“你玩够了没有?”刘承嗣解下自己头上戴的冠,丢在他的脚下,“你堂堂楚王,在战场上赢了我,赢了天下,就他妈逼我穿上太监的衣服,藏在梁上看你和你的姬妾翻云覆雨……是,我刘四是贪生怕死,但是你这样,我生死也不要管了,我要跑了!”
说着就要翻了那汉白玉阑干往外跳。
“这里是飞阁复道!”项有龙赶紧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回来,“你要怎么才肯信我,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得见泗上姬真容!”
“见到就好了!你去跟她睡觉就好了!”刘承嗣吼他,“管我干什么!我他妈要跑了!”
刘承嗣还要挣扎,但项有龙是出了名的膂力惊人,发起火来一把将他掼在地上狠狠压住:“反正一定有古怪……”
“救命啊!楚王断袖啦!放着胸这——么大的不要,要走旱路啦!”
项有龙一把按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儿……等等!胸大?”
他一脸沉思。
刘承嗣扒着他的手将他推开,怒目斜视:“别他妈按着我的嘴回忆泗上姬的手感!”
项有龙正直道:“刘四,她胸不大啊。”
刘承嗣:“她胸不大关我屁事啊!”
项有龙继续道:“不过她的腰很细,像我楚地的女子。”
刘承嗣哈哈两声:“你眼睛瞎啊!分明是个肤白貌美的丰腴女子。”
项有龙:“长直发,鹅蛋脸,柳眉星目。”
刘承嗣:“胡扯!明明是瓜子脸,梳着好看的发髻,插着金步摇!”
项有龙:“着青衣。”
刘承嗣:“着紫衣!”
项有龙缓缓放开了刘承嗣,在他身边坐下。
刘承嗣也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
两人面面相觑。
项有龙:“我们看到的,难道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刘承嗣亦是糊涂了须臾,又高兴起来,拍拍他的胸膛:“我说楚王,见者有份,一人一个分怎么样?”
项有龙一把捏住他的嘴,喃喃自语:“可刚才殿中只有一个泗上姬,这是为何?”
“也许我们都看差了,回去看看不就结了么?”刘承嗣一指殿内,迈开脚往里走。
“此事有诈。”项有龙拽住他,“我前脚从狱中带走了你,龙且后脚就来兴师问罪。我告诉你泗上姬有问题,但今天的泗上姬普通得就像个最普通不过的姬妾。如果不是我俩看到的泗上姬不是同一个人,我们也许根本不会发现任何破绽。”
“所以?”
“泗上姬知道我们会来。”项有龙指指他自己,又指指刘承嗣,“你和我,两个。她有准备。我们去而复返,也得做一些准备。”
刘承嗣快速贴近他,拔出他腰间的匕首。项有龙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刘承嗣退后,作出搏击的姿势:“……现在,我有刀,你有剑,这准备够充分的了。”
项有龙显然是被激怒了,但强行压下自己的火气,只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的去路:“刘四,你在山野之中,听说过哪些会幻化成美女的妖物?”
“狐狸精,美女蛇,龙涎化作的褒姒,桃花一般的息妫。”
项有龙挑眉:“以及幻术。”
“你是说泗上姬让我们中了幻术?”
“泗上姬是绝世美女,民间关于她容貌的形容却各有千秋。这也许不是因为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而是因为她用幻术迷惑男人,让他们看到自己最想见到的女人。”
“这说不通啊!难道楚王你最喜欢的女人是细腰平胸的么?胸当然要这——么大才好啊。”刘承嗣比着刀在胸口比划着。
项有龙:“……怎么,我们楚国人就好这一口,汉王有何见教?”
刘承嗣憋着嘴耸耸肩:“那如果是幻术,怎解?”
项有龙撕下一片袖子裹在脸上,刘承嗣学他的模样挡住了口鼻,用的却是领巾。
项有龙又丢给他一面镜子:“拿好。”
刘承嗣明白这是让他从镜子里看到泗上姬的真面目。
“可是……”刘承嗣欲言又止。
项有龙望向他。
刘承嗣:“道理我都懂,楚王你怎么随身带面妆镜?”
项有龙再也忍不住,一脚朝他屁股上踹过去:“叫你话多!”
两人再一次闯入兰芷宫的寝殿。
“大王——”泗上姬在卧榻之上见他俩人,骇了一跳,“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殿中四角燃烧着半人多高的火烛。项有龙给刘承嗣递了眼色,刘承嗣上前一一灭了。大殿中变得漆黑一片,诡异的香味依旧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灭了灯,我们好就寝啊。”项有龙冷冷道。
那泗上姬却不再说话。
两人借着月色屏息上前。这一次,刘承嗣落后项有龙半步。项有龙一回头,刘承嗣还端着镜子,用胳膊肘使劲推他。项有龙瞪他一眼,挑开了帘帐。
一道黑影快如疾电,自帘帐中飞出!
项有龙反应极快,侧身一闪,他身后的刘承嗣被黑影扑倒在地,明镜碎裂,匕首脱手,滑出五步开外!
“诶呀!”他与身上之物缠斗着,气息不稳道,“项有龙你个混账你拿我做炮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项有龙一脚踹开黑影,刘承嗣攀着他的手爬起来,溜到他背后,恨不能攀着他的肩膀爬到他头顶。就听得项有龙在他身前道:“刘四,我项某人犯不着与你玩这些阴的!”
话音刚落,两人身上就笼罩下一道阴影。
项有龙,身高八尺。
刘承嗣,身高七尺八寸。
两人抬头。
刘承嗣:“我说项有龙,你的姬妾,看起来怎么这么高啊?”
项有龙:“……跑!”
刘承嗣跑到殿外。
他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跑了。项有龙让他跑,他二话不说就跑了。
殿外月明星稀,明亮的月光笼罩着渭水河畔的重重宫宇,是极静谧的夜。
背后却传来骇人的咆哮,激烈的打斗,连宫宇都要震塌。
项有龙在里面暴吼:“刘四!你他妈就这么跑了!”
跑啊,不然呢。
刘承嗣撩起袍脚奔下汉白玉阶梯。
天底下武功第一是项有龙,谁能打得过他呀?没有。
在薛这个地方第一次见到项有龙的时候,他刘四就打寒战呢,虽然那时候他俩是盟友,都还年轻,项有龙还爽爽飒飒拉着他结拜做兄弟。
嗨,乱世之中哪里有什么兄弟呀。
后来,鸿门宴,彭城战,广武对峙……他刘四也算是七尺男儿,可见到他就心惊胆战。
那个泗上姬,虽然古怪了点儿,也只是个女子吧,项有龙不可能死在她手里。
对,项有龙死不了……
“刘四!——”项有龙凄厉道。
刘承嗣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在这样一个清风明月的晚上,项有龙捧着一杯麦酒,说:“从此我与兄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刘四!————”
刘承嗣头痛。就是方才,他还伸出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现在,这个宫里,我谁也不敢信了,只能来找你。”
“刘老四!!!!!!”
脑海里浮现出项有龙那直鼻凤目的侧脸:“刘四,我项某人犯不着与你玩这些阴的。”
一阵风吹来,刘承嗣觉得冷,胸口却滚烫。
他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上飞奔而去:“诶来了来了!都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外人面前叫我小名!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叫你阿籍,你心里高兴么!”刘承嗣咬牙切齿道, “真他妈前世欠你的。”
刘承嗣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泗上姬就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看上去十尺都不止。
泗上姬俯下身来。
刘承嗣撑着地面往后爬。
退出五步之外,泗上姬堪堪倒在他两腿之间,头顶扎着一柄匕首。匕首上装饰着古奥的花草纹,是项有龙从遥远的楚国带来的。
项有龙在他不远处丢下了剑,手扶立柱,支撑着大战一场后的身体。
方才,刘承嗣乘项有龙与泗上姬缠斗,踩着柱子飞身而下,将匕首扎进她的天灵盖。
应该是死得透透的了。
项有龙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盏宫灯。偌大的寝殿中,那一星半点的光亮更让人发憷。
两人来到泗上姬的尸体面前。
火光先是照见了泗上姬的腿。
刘承嗣拿脚尖拨了两下:“你家宠妾这双脚,像是乌骨鸡。”
项有龙抿唇不语,提灯往上看。
在照到某个部位的时候,刘承嗣突然抢过宫灯,蹲下身细细研究。
很快,他幸灾乐祸地跟项有龙道:“男的。”
项有龙:“……”
刘承嗣:“楚王你真的走了旱路了我的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他妈不是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项有龙踹他一脚:“看他的脸。”
刘承嗣掀开他面纱的时候,笑不出来了。
他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拿项有龙的诡异经历说笑。
“我料得没有错。你武功天下第一,没有人打得过你。”刘承嗣幽幽说着,让开了路,让项有龙看尸体的脸,“喂,你好像操了……你自己。”
项有龙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脸懵逼。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时,一列擐甲执兵的楚国武士冲入殿中,为首正是龙且。
“大胆刘四,竟敢越狱行刺陛下!”他咣当拔剑,“来人,将他拿下!”
项有龙将刘承嗣挡在身后:“龙且,行刺的另有其人,刘四这次救我性命……”
他话未讲完,楚军便将他推搡到一边。项有龙起先难以置信,很快便大发雷霆。楚军是全然仰仗他一个人的威名而存在的军队,而现在,他们竟视他为无物!
眼见他们将刘承嗣绑走,项有龙拔剑冲入楚军当中,目眦欲裂:“你们到底是听朕的话,还是龙且的话!”
“对啊对啊!你们到底是姓项还是姓龙!”五花大绑的刘承嗣有项有龙撑腰,扭股糖似的扭着,想要脱离楚军的钳制。
楚军面面相觑。
龙且递了个眼色,楚军纷纷拔剑,对准了项有龙。
“好,好,真是好胆量,你们竟对你们的君上拔刀相向么!”项有龙眼中杀意凛然,“你们非逼得我今日整顿军纪不可!!!”
“陛下是被这刘四蛊惑了。刘四不除,天下难安。”龙且面无表情道。
项有龙脾气火爆:“我与刘四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说着竟是劈手擒他。
龙且急退。十来柄明晃晃的铁剑紧跟而上,架上项有龙的脖颈,生生将他压跪在地,以项有龙的膂力,竟无法挣脱。
刘承嗣眼见事态脱离控制,连忙打圆场:“龙大将军这话说的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只是想在你们这里混口牢饭罢了,是你们陛下硬要请我出山的,这宫中确有古怪。”
“笑话。”龙且冷淡地扫他一眼:“陛下武功天下之首,何处需仰仗你这个跳梁小丑。”
“你睁大眼睛看看,是泗上姬害我!”项有龙转头,“我与刘四合力……”
他话说到一半,愣住了。
寝殿中竟一无所有!
方才那十丈有余的诡异尸体,谈话间消失不见了……
“刚才明明在这里的……”项有龙喃喃自语,“明明在的……”
“陛下为刘四所害,病得不轻,还需泗上夫人的悉心照料才能好转,你们将陛下送去殿后。”龙且吩咐着,把着剑柄走出殿外,“剩下的人押送刘四回天牢。”
刘承嗣被押出好远,还能听得兰芷宫中传来项有龙的咆哮,恍如困兽深陷泥潭,不得脱逃。
他望着龙且的背影,脊背发寒。
他与项有龙争了半辈子,如今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唯一的指望就是项有龙还活着,还得势。他今夜有恩于他,以项有龙的性格,必百倍相偿。刘承嗣不敢妄高官厚禄,留他一命自在山水,却是唾手可得。
可他俩逐鹿天下,最后谁也没能笑到最后。
项有龙力能扛鼎,却即将死于权臣反间。
而他甚至活不过这个晚上。
可笑。
龙且押着刘承嗣,转入一处甬道。
有大将打扮的人带着侍卫官迎面走来,与龙且打了个照面。刘承嗣认出那是钟离昧,项有龙帐下另一员左臂右膀。
他几乎就要开口向他求救了,然而钟离昧的头一句话,就让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钟离昧问:“解决了么?”
龙且点点头:“已经控制住了。”
钟离昧转而打量着刘承嗣:“他?”
龙且解释:“楚王觉察到不对劲,下天牢找汉王帮忙,若不是王姬早察,差点坏了大事。”
钟离昧从他手里接过刘承嗣:“那就留不得了。你快回兰芷宫保护王姬,今日是最后一天,千万不要出了差池。”
龙且犹豫:“可是……你知道,若是楚王不能成事,侍奉王姬的人,就轮到他了。”
钟离昧宽慰他道:“不会的。已经是第七日了。明日太阳升起之时,王姬必一统天下。”
龙且点点头,朝他一拱手:“那有劳。你杀了刘四以后,记得差人顶替他的身份,务必滴水不漏。”
“诺。”
龙且转身,带着他的侍从离开了。
钟离昧押着刘四走向甬道深处。
他们方才一席话,听得刘承嗣云里雾里。他们提到兰芷宫,口称王姬,莫非指的是那个神秘的泗上姬?兰芷宫中的古怪,与龙且逼宫有关?可泗上姬不是死了么?为什么等明天太阳升起以后,泗上姬能一统天下?还有,杀了他以后要找人取而代之……项有龙的直觉难道是对的?他带进秦朝皇宫中的亲信随从,全都被掉包了?!可这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刘承嗣被这些问题折腾疯了:“你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你想知道?”钟离昧转过脸,似笑非笑看他。
刘承嗣莫名觉得这个神情眼熟。
“你要做什么?”钟离昧手下几个侍卫呵斥他。
“他都要死了,让他这种虫豸知道世间有王姬这样的存在,不是很好么?”钟离昧推他走进一进宅院,“放心,我说罢,就杀了他。”
侍卫想要跟来,却被他以“不要做有逆尊卑之事引人侧目”为由,拒绝了。
刘承嗣被钟离昧推进殿中,不耐烦道:“钟将军,你究竟搞什么明堂?”
话音未落,他口中被塞进一颗药丸。刘承嗣不及有变,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唇齿留香。
背后传来熟悉的调笑:“陛下再看看我是谁?”
刘承嗣转身,张良正眉眼含笑地望着他,月光下色如好女。
“子房!”刘承嗣绝处逢生,扶着他的双肩一时之间竟难以置信,“真的是你么?我以为你已经……”
刘承嗣喜极而泣。
张良是他座下第一谋臣,他能与项有龙分庭抗礼多年,多靠张良在背后筹谋。他以为项有龙不会留他性命。
“那日楚军大败我军,将我二人擒获。楚王将我幽禁在宫中,希望我出仕朝廷。”张良温温笑着,与他解释。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刘承嗣拍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就好!楚王肯用你,倒还不算糊涂。”
“我怎会答应他呢?”张良苦笑,“我负了韩王,再也不敢有负陛下。陛下若是身死,我自当以身殉葬。”
“诶,那怎么好意思呢!”刘承嗣搔了搔脸,“子房,是我没用,我实在打不过他。你若有机会,便跟了他吧,是他灭了秦朝,实现了你的心愿……我知道于你来说,我或者他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一无所有,倒肯对张良说几句肺腑之言了。相逢于乱世,张良这样的贵公子能对他这个泥腿子不离不弃,悉心辅佐,刘承嗣投桃报李,此时也好心为他筹谋。
“自然是有的。”张良定定地望着他出神,半晌才突然意识到情况危急,神色严肃道,“好了,不说这些。现在楚王自身难保。”
“我正想问呢!龙且和泗上姬联手逼宫,而我和项有龙在兰芷宫杀掉的泗上姬,可有十丈之巨,还长着项有龙的脸!”
张良摇了摇头:“何止是他。”
他请刘承嗣登上露台,在隐蔽的角落伸手指给他看:“这是方才跟在我身边押解你的侍卫。”
刘承嗣定睛一瞧,打了个寒颤。
他们个个身高十丈,在楚军的盔甲下,露出乌骨鸡一般的腿脚!
而且……每一个,都长着项有龙的脸!
放眼秦皇宫,尽是这种怪物来来往往,正常人尽是没有几个了!
刘承嗣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是……这是……”
“我被楚王俘获,甫一进宫便闻到一股怪味。我素习道家道引之术,知道这气味有异,便屏息静观,发现一些怪物穿着楚军的盔甲穿梭自如,其他人却将它们当作常人看待,我便猜这气味是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能让人致幻,以为它们是我族类。我制作了清心丸,就是方才陛下含下的那颗,保护自己不受怪味所扰,又用了种小小的方术,让他们以为我是同类,日日与他们厮混在一起。后来它们越来越多,几乎占领了整个皇宫……还都长了楚王的脸。”
“为什么?!”刘承嗣觉得这是让人最难以理解的地方。若是说它们令人致幻,也就罢了,但是它们的真面目就是项有龙啊!他根本想不通。
“楚王……日日宿在泗上姬那里。”张良吞吞吐吐道。
“所以?”
“这些怪物,都是他与泗上姬生的!”张良眼一闭心一横,说出了真相。
刘承嗣骇了一跳:“什么?!”
“我起先也不敢信。但这是那些怪物亲口所言!他们称泗上姬为王姬,而王姬,是所有怪物的母亲与君上!”
“可是……项有龙入主咸阳,不过半月有余!”
“怪物落地身高十丈,人首鸟身,一夜之间增加数以千计,不能以寻常度之。陛下知道蜂、蚁之类么?”张良道,“人需要十月怀胎,才能产子,但蚁后蜂后,一次产卵以亿万计。”
刘承嗣恶寒,开始庆幸夺得天下的人不是自己了:“那泗上姬,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也没有见过她。你们在兰芷宫见到的,绝不是泗上姬本身,只不过是她的诸多傀儡之一。她觉察到项有龙有所怀疑,就来了出李代桃僵。”
“那现在怎么办?怪物说明日太阳升起之时,泗上姬就会一统天下,是真的么?”
“我也不知。似乎今夜的确十分关键。”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救项有龙啊!”刘承嗣站起来,“总不能他被泗上姬上了,我们还袖手旁观吧?!这么多怪物放出宫去,全天下人还有活路么?”
刘承嗣性格直爽,想法简单,说完便往外走。走到庭院中,才发现张良还留在原地。
刘承嗣知他有话要说。
张良朝他一拱手:“事已至此,陛下今夜便宿在子房这里。擘棋,弹琴,小酌,子房皆可以奉陪。”
刘承嗣听明白他话中的深意:“你的意思是……不救楚王?”
张良点点头:“陛下您不是他的对手,泗上姬一事,是您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的确。
自己不是项有龙的对手。
佼天之幸,打败妖孽,千辛万苦救他出来,自己依旧是个囚犯。
可若是项有龙死在泗上姬手里……
已经彻底失去的皇位,在那一刻似乎又在咫尺之遥朝他招手了。
“等一下,”刘承嗣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子房,我们连项有龙都打不过,怎么打得过泗上姬?”
张良:“……”
张良:“陛下还是要为长远计。”
“哦。”刘承嗣若有所思,“子房,我一直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陛下请讲。”
“当年鸿门宴你为我断后,楚王留你在帐中,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刘承嗣问的如此轻描淡写,张良却如遭雷击。
他拱手而立,一字一顿道:“楚王言,他对陛下未必没有杀心,却不愿意玩些阴谋诡诈,赢得不光不彩。”
他望着刘承嗣脸上的笑意,已然明白了他的答案。
刘承嗣说:“我对楚王,亦是如此。”
两人商量如何救出项有龙。
张良将一支小药瓶递给刘承嗣:“清心丸会让人不受怪味影响,还能让他们误以为你是同类。但是一颗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这里面有三颗,陛下收好。”
“只有三颗啊……”刘承嗣藏进胸口。此时他已全副武装,穿着楚甲,腰胯楚剑,背负弓弩。
张良解释:“清心丸不好炼制。”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炼的?”刘承嗣倒了一枚出来,尝试着用牙咬了咬。
“怪物的尸体。”
刘承嗣:“……”
张良:“它们能够散发出致幻的怪味,是因为皮下有特殊的腺体,我在其他飞禽走兽身上都没有见过。它们自己管这味道叫信息素。我杀了几个怪物,拿它们的腺体炼丹。”
刘承嗣拍拍张良的肩膀:“子房,你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你知道它们把项有龙藏在哪里了么?”
张良眺望兰芷宫的方向:“楚王在兰芷宫地底。”
“地底下?”
“对。前几日我去过兰芷宫,殿中不大,也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想来是有地道。”
“好,我们走吧。”刘承嗣朝他点点头。
张良依旧是将官打扮,率先出门。刚跨出门槛,便被刘承嗣一掌劈在后颈,晕了过去。
刘承嗣将他拖到床上,捏着他的下颔给他灌入三颗清心丸。
“我和项有龙都不在了的话,天下还要靠你这个聪明人呢。”刘承嗣凝视着张良睡脸,平静道。
刘承嗣穿着将官的盔甲回到甬道上。
那些怪物靠气味区分彼此,此时并不能辨明他与张良有什么不一样,只责怪他:“怎么去了这么久?刘四呢?”
刘承嗣信口开河:“死了。”
怪物们面面相觑:“如果王姬怪罪下来……”
刘承嗣笃定道:“有项有龙就能成事。”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泗上姬除了拿项有龙生孩子还要做什么。
怪物们解释:“万一王姬要吃那刘四呢?”
刘承嗣吞了口唾沫。这泗上姬,竟还是要吃人的。
他讪讪道:“我已经把他吃了。”
他的同伴们纷纷流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
刘承嗣有意让它们带路去找泗上姬,此时将话题引到别处:“项有龙去天牢提那刘四时,狱卒是我们的人么?”
“不是。”
“将他逮了送给王姬,万一她肚子饿,叫说那个是刘四。”
一行怪赶到天牢,却是人去楼空了。
“也许是别的人先提了。”怪物们嘶声道。
刘承嗣提议:“赶紧回去确认确认,要是给他跑了可不得了,项有龙与刘四谈话时他也在场,恐怕他会泄露天机。”
一行怪纷纷称是。
刘承嗣混在他们中间,回到了兰芷宫。果不其然,怪物们轻车熟架地绕过前殿,来到寝宫中,在泗上姬卧榻旁寻到了某处机括,轻轻一一扭,卧榻翻转,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刘承嗣心说:张良说得果然不错。
他跟随怪物们走下阶梯。底下是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中没有灯火,却能视物,因为每隔丈许,道旁就有秦式宫灯,原本应该摆放蜡烛的地方,摆放着一颗颗随侯珠。
刘承嗣心想:祖龙皇帝真是有钱。
他猜兰芷宫下的地底洞天,是始皇帝赵政所修。他最喜欢造房子了,连自己的陵寝都要造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修建这么个地宫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很快他便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甬道尽头是一处宽阔的殿前广场,一座比兰芷宫稍小的秦式宫殿屹立在丹樨之上。广场上怪物横行,血腥冲天,破碎的血肉人骨随处可见。同行的怪物们已经散入四处,去打探狱卒的下落。刘承嗣猜测此处便是怪物的老巢。
只是赵政为什么要养着泗上姬?莫非泗上姬跟他也有一腿?
祖龙皇帝口味真重。
这个时候,有个怪物挤过刘承嗣的身边。他走出几步,忽而回头,俯身嗅了嗅他的肩膀:“你闻起来有点香。”
刘承嗣掐指一算,不好,清心丸的药效过了。
他慢吞吞解下自己腰间的盾牌,一脸心烦地拍在怪物脸上,然后拔腿就跑。
“不好!他是人!”
“天呐,是人!”
“有人混进来了!”
“保护王姬!别让他进殿!”
听得背后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刘承嗣心道:人看到我,还没这么怕呢,你们慌个什么?
不过也多亏了这些怪物话多,听他们的意思,泗上姬现下应该就在殿中。
刘承嗣三步并成两步跑上汉白玉台阶。他这个人,别的不行,就是特别能跑。
结果头顶突然掠过一片阴影,是一个怪物凌空飞过,重重落在他面前。
怪物转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刘承嗣大惊:十尺身高,果然有双这——么长的好腿!
然后一个俯身后仰,平平从它腿间滑了过去,连滚带爬地跳起来跨过门槛,使出吃奶的劲合拢巨大的殿门。
当一马当先的怪物将腿脚迈入殿中时,殿门堪堪合拢。
刘承嗣大喊:“脚收收!脚收收!”啪地一声把怪物的脚自脚腕处生生夹断了。
门外是千军万马,刘承嗣以背抵门,双手摸索着找门闩,却找不见。眼看要被那些怪物冲进来了,他歪打正着碰到了一枚机括,只听得啪嗒一声,不单殿门锁上,连那十四扇窗扉,都被沉重的千斤石堵了起来。一时间宫殿里只有咚咚咚的石门落地声。
刘承嗣松了口气,暂时避免被分尸分食的下场了。
他的内衫已经全湿透了。
脂粉味扑鼻。
刘承嗣睁开眼。
面前是装饰壕奢的宫宇,所有的器皿都非金即玉,在明亮的宫灯下熠熠生辉。
殿中有张胡床,轻纱背后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
刘承嗣心道不好,真、真漂亮。
“是汉王么?”少女微微歪了下脑袋。
“我已经把汉中丢掉了。”刘承嗣坦荡道。
“论将兵决胜,陛下的确不如楚王。但是你甘心么?你也知道,他赢你,仅仅是运气罢了。”少女似笑非笑盯着他瞧,“楚王并非不可打败,他有许多弱点,傲慢自大,刚愎自用,不善国政……他不是神,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如果重来一次,凭你手下良、信二人,你又怎知这未来不是汉家天下?”
“汉家又有何好?”刘承嗣牛头不对马嘴道。
少女笑起来,明眸善睐:“啊,的确。汉王心中,依旧是想王关中吧?”
“因为汉中总是下雨。”刘承嗣慢慢靠近她,手按在佩剑上。
“那便呆在关中吧。”少女柔软的手按住了他的手,拔出佩剑丢出好远,温柔地将他挽留在榻上,“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便将皇位送给你。”
刘承嗣调笑:“一个小姑娘家家,口气倒是不小。”
“皇位于我如浮云,我只是想寻觅一位好郎君,汉王允我。”少女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刘承嗣望着天花板,任她卸下自己的盔甲、弩弓、中衣:“诶,从来没有人觉得我会是个郎君,你是第一个。”
少女的吻轻轻印在他的耳边,而后一点点向下蔓延:“汉王高兴么?”
刘承嗣看看自己身下:“你问它呀。”
少女巧笑,纤纤十指探下他的下裳。
衣穷。
匕现。
刘承嗣用手指拭净匕首。
他面前的少女依旧痴痴地望着他,然后颈上渗出一条血线,然后整个头颅往后折去,掉在了床榻上。
无头的尸体向前扑倒在他怀里。
刘承嗣被颈血喷的满身都是,手指轻轻在少女雪白的手臂上敲打了两记。
“真的蛮漂亮的。”他想,“胸也很大,诶。都怪项有龙!好气啊。我连她的名字都没有问呢,诶。”
手心中的匕首滚烫。
是他从项有龙身上抢的那把,匕首上装饰着遥远楚地的香花香草。
在少女人头点地后,刘承嗣眼中看到的宫宇产生了一丝涟漪。
宫宇、金玉、宫灯、轻纱、胡床都隐去了,露出背后狰狞的现实。
淡淡的熏香为血腥与恶臭所替代。
刘承嗣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身边是一截断掉了的触角,即使离开了母体,依旧在活蹦乱跳。而被斩断的触手正在空中胡乱飞舞,断断续续喷出体液。
看来清心丸效力已过,方才泗上姬用自己的信息素让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位美丽的少女,大概是她的触手所化吧。
刘承嗣就地一滚,避免被触手击中,找了个隐秘的位置,观察泗上姬的真实面目。
眼前是不断重复着收缩、膨胀过程的巨大的腹部,紧绷到透明的皮肤底下可以看到无数胎儿,包裹在一个个卵中。而那下腹正在紧锣密鼓地将卵产出。这些卵很快就会孵化成门外那些怪物。再往上,是隐没在黑暗中的巨大身躯。梁高丈余,却不见泗上姬的脸,只听得她痛苦的咆哮。巨大的承梁在泗上姬的挣扎下颤动,刘承嗣抖落头上的木屑,听到了锁链叮当的回响。
“莫非……她是被锁在这里?”刘承嗣心想,“祖龙皇帝当真威武。”
正当这时,殿西黑影一闪,刘承嗣听见有怪物嘶哑的声音:“他在哪儿?”
糟糕,泗上姬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她的族类守护在她身边。
看来暂时是杀不了了,先救项有龙要紧。
刘承嗣隐身在柱子后,等怪物走过,探出脑袋,眯着眼睛打量半日后,在泗上姬的下腹找到了项有龙。他半个身体被包裹在半透明的囊袋中,泗上姬的一根触手捅穿了他的腹部,两人如此紧密相连,几乎要融为一体。
刘承嗣这时候也有点心疼项有龙了:“怪不得他说仿佛身体被掏空……原来是真的被掏空了。我还以为他打黄腔呢。”
他捡起地上被泗上姬脱下的甲片,往远处一丢,把几个怪物引开,然后偷摸溜到项有龙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气息还算平稳,赶紧扇了他几个耳光:“项有龙!醒醒!醒醒!”
项有龙慢慢睁开了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把眼神聚焦在他脸上:“刘四?”
刘承嗣嘻嘻哈哈:“不好意思撞见你和你的爱姬同床共寝了,我不是故意的。”
项有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简直要晕过去了。
“刘四!”项有龙挣了挣,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对刘承嗣怒目而视。
刘承嗣心满意的地“诶”了一声:“楚王有何吩咐啊?”
“快,快把我弄出来!”
刘承嗣本来还想再调戏他几句,但是显见右手边又窜出来几只项有龙儿子,赶紧掏出匕首扎进囊袋中。汁液破膛,泗上姬发出了痛苦的啸叫,而项有龙掉落在地,捂着自己的腹部,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泗上姬的那根触手,捅进了他的肚子里,他即使跑也跑不了啊!
正在这时,刘承嗣突然被拖进了黑暗里。
“刘四!”项有龙惊惶地环顾四周,额角滴下豆大的汗珠,想要搞清楚刘承嗣的方位。
而刘承嗣被咬着脚踝往外拖,疼得直打拐子。
他身边不止一只,靠他那点本事,是没办法脱险的……
可是,可是他们俩人,只有一片铁。
眼见离项有龙越来越远,刘承嗣握着匕首的掌心变得越发滚烫。
他突然大吼一声:“接着!”
那柄印刻着楚国花纹的匕首在半空中飞了个弧度,噗一声扎在项有龙面前的地上。
疼。
好疼。
他是死了么?
死在项有龙马蹄之下,抛尸荒郊野岭,被野狗咬噬……
好惨啊。
项有龙这个畜生。
早知道就回家种田了。
“醒醒!醒醒!”
清脆的耳光甩在脸上,刘承嗣模模糊糊睁开眼,对上了项有龙焦急的神色。
“你打我?”刘承嗣一脸难以置信。
项有龙见他醒神,担起他的胳膊就往宫殿深处逃去。因为刘承嗣脚软,他索性顶着刘承嗣的腋下,将他打横负在背上。
刘承嗣这下舒坦了,不用走路,得了闲便东张西望。
原来他还没死,还在秦宫地底,甚至离泗上姬都不到百步。
他的目光落在项有龙腹上,那里留着一段硬邦邦的、被斩断的触手。
刘承嗣微微扯了下唇角。
果不其然,项有龙能够自救,还能救他。放眼全天下,能和那种十尺高的“乌骨鸡项有龙”交手、还能不落下风的,也只有他这个正宗西楚霸王了。
不过他也真是能打啊,前半夜杀一只都够呛,后半夜能一口气杀几只不喘气……
他是怎么做到的?
“跑快点跑快点,你的那些狗儿子们追我们呐——看你都生出些什么玩意儿。”刘承嗣狠狠抽他的屁股,还要说上一声“驾”。
“胡闹!”项有龙目眦欲裂,“我肚子上还插着不知什么玩意儿!”
“疼么?”刘承嗣转过头来要看。
“……不怎么疼。”无论什么时候,项有龙都不擅长说谎。
“那就让它插着呗。”刘承嗣大方道。
项有龙呵斥:“插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说我不腰疼,我腰可疼了。”刘承嗣拍拍他横在自己腰上的手,让他放轻一点,“楚王,你想勒死我呀?”
这时候,项有龙停下了。
刘承嗣急了:“跑啊!后面追来了!”
项有龙汗如雨下:“没有路了。”
项有龙将刘承嗣放下,背后是他汹汹涌涌的儿子们。
他忽而大笑:“想不到我俩竟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那你为什么要笑?”刘承嗣回忆起周身被啃噬的恐惧。
项有龙收敛了笑意,不太自在道:“……死生之地一笑置之,史书上写起来会比较好看。”
“根本没有人知道我们会死在这里!甚至……也许我们根本就没有后人了!”刘承嗣哭起来,涕泪横流,“霸王,我真是太害怕了。”
“你不要哭啊……你哭得我头疼。”项有龙不太自在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以前经常想起你就哭。”刘承嗣已经看到了冲在最前头的怪物的指爪,“有好几次你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我一个人躲在江边的芦苇荡里,就躺着哭。”
项有龙神色复杂。
项有龙把匕首递给他:“这匕首给你,你若害怕,就先去吧,死了就什么都不晓得了。”说着赤手空拳挡在他面前,“在你死以前,我不会让它们伤到你。”
刘承嗣握着楚地雕花的匕首,哭得肝肠寸断:“诶,我还没娶吕小鸡……”
项有龙暴怒:“谁是吕小鸡?为什么到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吕小鸡?你给我去死!”
刘承嗣把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放下,含泪望着他:“楚王,我……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那还给我!”项有龙夺过匕首,“能活几时是几时!”
不知名的乱军冲来。
五步。
三步。
两人肩并着肩,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突然,脚底一空,身体失去平衡,刘承嗣和项有龙齐齐坠入一口竖直隧井。井口的那几个“项有龙”迷惘地俯视着他们,渐渐远了。
隧井很短,刘承嗣很快就停止了下坠,嗷地一声落地。同一时间,井口关闭。
“你叫个什么!”底下的项有龙吐出一口老血。
他被刘承嗣一压,做了垫背,泗上姬留在他体内的那截东西插得更深了。
刘承嗣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下来,扶着墙壁四处张望。他们在一条光线暗淡的甬道中,不知来路,不知去路。
刘承嗣诚心诚意地向赵政还愿:“谢谢祖龙皇帝大兴宫室。这条地道造得太是时候了。”
他们大概刚好站在上下两层地宫的入口处,不知什么动作触动了机关,然后落到了下层,躲过了一劫。
项有龙从口袋里摸出火折子点亮,在刘承嗣的搀扶下站起来。
“火光在动,这里有风,与外界是相通的,一定可以出去。”项有龙观望着那火光,往风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刘承嗣停下了脚步:“喂,墙上有画。”
项有龙哼了一声:“这种时候,还管什么画不画的。”
刘承嗣猜:“既然画在兰芷宫地底,会不会和泗上姬有关?”
项有龙提到泗上姬就黑脸,但也不得不承认刘承嗣说的有道理。两人凑到墙壁边,就着火光看起来。
墙壁上是一副精工描摹的帝王祭祀图,身形教常人更为高大的帝王领着文武百官祭祀天帝,比较奇怪的是,壁画右上角,有仙女乘着制式诡异的马车从天而降。
“这像是我们楚国的工匠画的。”项有龙扫兴道,“他们就爱画些神仙异兽,香花香草。”
“祖龙皇帝醉心黄老,寻仙问道,这是他画的泰山封禅图吧,还给自己添了个仙女。”刘承嗣感叹道,“做皇帝真好啊。”
项有龙瞪他一眼,两人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是一副两国会盟的场景。帝王把仙女献给一位凶神恶煞、披发吊睛的盟友,看他虔敬的姿势,似乎那恶鬼模样的盟友身份比他还要高。仙女空空如也的车架被画在帝王身后,一个轮子坏了。
项有龙蹙起了长眉:“赵政何时向旁人低头?”
他不记得赵政当政之时,秦朝有向他国国王敬献美人,以期结盟。
刘承嗣也对此事没有印象:“而且我要是他,我做了也不说,哪会画下来。我猜,这上头画的的帝王,根本不是他自己。”
项有龙问:“那会是谁?”
刘承嗣已经迫不及待地往下看了。
下一幅图,是仙女在宫苑中怀胎产子。她怀中抱子,眼神冷漠,一旁的地上还有其他几个小孩在玩耍,连同那个凶神恶煞、披发吊睛的国王!他们围着一个文官打扮的人,竟争先恐后挖他的心脏。画上不止有他们。宫殿有扇月门,从门中看去,庭院里竖着几根粗如木椽的铁柱。铁柱上绑着人,铁柱下烤着火。铁柱上的人哇哇大叫,旁观之人窃窃私语,而一些小孩围着看,神情愉悦。
项有龙和刘承嗣对视一眼。
两人此时对女子化孕一事,都是极其敏感。
“此人当是泗上姬。”刘承嗣猜测道,“就她那么会生,生下来都不教好。”
“那这国王是谁?”项有龙问,“我总觉得这几个典故看着眼熟。”
刘承嗣为难道:“楚王,我不识字啊。你问我典故,我还不如去种田。”
见他破罐子破摔,项有龙也坦率道:“我也不读书。”
两人一起对着壁画点点头,走向下一副。
接下来,之前那个祭祀天帝的帝王与凶神恶煞的国王打仗了。两人交战,国王背后却有许多他自己的士兵挥刀杀他,最后,他的头颅被插在白牦牛旌旗上祭天。
画面上的泗上姬一直站在他背后观战,眼神冷冷的。
刘承嗣把头靠在墙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项有龙问:“怎么?”
刘承嗣眯起了眼睛:“她没有在看国王,也没有看帝王。”
项有龙:“她在看什么?”
刘承嗣:“车。”
项有龙的眼神在混乱的战场上逡巡。果不其然,之前那辆坏掉的车,再一次出现在帝王的背后。
项有龙喃喃道:“她想要她下凡来时乘坐的那辆车?”
“但是那位帝王把她的车给扣下了,所以泗上姬帮他除掉了他的对手。”刘承嗣信口开河道。
“她若是只想要车,我可以给她一千乘!一万乘!她又何必如此!”项有龙捂着自己的腹部,愤懑不已。
刘承嗣取笑他:“泗上姬的车会飞,你的会么?”
两人走到下一副壁画前。
帝王将泗上姬传唤到宫中,将写着土地与人口的册书交给她,泗上姬伸手去接。那辆坏了一轮的车架也在殿外那连绵不绝的奴隶队伍当中,预示着她接受分封。可是,竹帘后头却藏着两个人,他们一个手执周身带火的剑,另一个手持形制怪异的戟,似乎正要一跃而出,击杀泗上姬。
壁画到这里就中断了。
不过刘承嗣与项有龙却知道,他们没有成功。
泗上姬存活到了今天。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鼓掌声。
“楚王、汉王好雅兴,深夜到帝陵中看画。”
项有龙几乎是惊跳起来,匕首一抛一接便抵住了来人的咽喉。
然后他的瞳孔放大了:“你?”
刘承嗣亦是大讶:“你不是狱卒?”
狱卒笑道:“对,我不是狱卒,我是守陵人。”
“谁的守陵人?”刘承嗣很快反应过来,“莫非是赵政?我们在祖龙皇帝的帝陵中?”
“正是。”
“报上名来!”项有龙对秦朝的人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如果有可能,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仇人。
“在下徐福之徒,他们都叫我……”狱卒抬眼,拱手为礼,“徐福记。”
刘承嗣与项有龙对视一眼。
徐福这个人,他俩都有所耳闻。他是始皇帝在世时极为宠幸的方士。在他们眼里,始皇帝暴虐荒淫,与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寻仙问道,所求飘渺。而让他陷入迷乱之中的罪魁祸首,就是方士,就是徐福。
然而他们今夜的经历,又让他们对方士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人力不可知之事。
当发现无法以常理度之时,方士便从欺世盗名之徒,变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既然是徐福的徒弟,那你一定知道外面那个泗上姬是个什么鬼吧?”刘承嗣追上徐福记的脚步,焦急问道。
徐福记笑得苦闷:“当然。实不相瞒,整个地宫,就是为了囚禁泗上姬所修建。祖龙皇帝的所作所为,也都与她有关。”
他话中有为赵政开脱之意,令项有龙无法容忍:“难道因了一个泗上姬,就可以洗刷他的所有罪孽了么?为什么要在咸阳地底豢养如此危险的妖孽,以至于劳师动众兴修宫室?!这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整个天下都被榨干了!”
“霸王何干天下?”徐福记的眼神变得凌厉,“恕我直言,霸王起兵,也不过是为了取而代之,也不见得有多在乎民脂民膏。”
说罢对刘承嗣一点头:“汉王倒稍好些。”
刘承嗣哈哈一笑:“我是农民嘛。”
项有龙被拿来与刘承嗣、赵政一较高下,却无言以对,只瞪了刘承嗣一眼。
刘承嗣无辜:“关我什么事——徐先生,你别管他了,他这个人最在意他人对他的看法了,你还是快讲泗上姬的来历吧。”
徐福记的手指划过墙壁:“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堵墙的怪异。”
刘承嗣与项有龙被他提点,仔细打量,发现墙面不知什么时候从秦砖变成了黄土,看上去十分古旧沧桑,不像是新近修建的。
刘承嗣恍然大悟:“最初修建地下陵墓的人,难道不是祖龙皇帝?”
“不错,”徐福记赞许道,“三十多年前,昭襄王翻修咸阳宫之时,第一次探明地下有陵墓。以风水来说,宫室之下暗藏墓穴是大忌,意为自掘坟墓。可糟糕的是,其时咸阳宫已然落成,昭襄王表面上什么也没说,暗地里遍访能人异人,寻求解决的办法。”
“另外找个地方住呗。”刘承嗣无所谓道。
“为了弥补,秦国国君们的确在渭水河畔修建起一系列宫室。只是咸阳宫的地位依旧没有动摇。因为,当时昭襄王很好奇,这是谁的陵墓?为何修建在此处?要知道咸阳宫并非一日建成,从选址到修缮历经四代秦王,没有一个不是精心勘测、仔细考证,可这处陵墓在史书中,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于是,他派了亲信白起深入地宫,一探究竟。”徐福记说到此处,头顶传来一声震颤,土灰与白垩掉落在三人头顶。
“然后就发现了被缚此间的泗上姬。”项有龙望着上层感叹。
徐福点头称是:“白起没有回来。昭襄王却得到了泗上姬的托梦。她自言本是九天玄女,误入凡尘,愿与秦王结秦晋之好,将天下拱手相送。作为回报,昭襄王要帮她找一艘飞梭。这个诱惑太大了,昭襄王没能拒绝。于是过不了多久,白起回到了他身边,遂有长平之战的不世武功。”
“这个白起……还是原先的白起么?”刘承嗣问。
徐福记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刘承嗣一阵胆寒。
“实不相瞒,从那以后,秦军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经不是人了。”徐福记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怕的事实,“白起所将秦军,俱是泗上姬与真正的白起所孕化的后代。因为有泗上姬的血统,它们更为强壮,而且,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一名普通的女子,十月怀胎,也不过有一半的几率诞下男胎;男儿生养十六岁,尚可服兵役。但秦国呢?秦王想要多少男丁,就有多少男丁!这样的秦国,不一统六国,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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