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2022-03-11 14:30
- 主角为程斯蔚沈峭的小说《攀高枝》是作者入眠酒已完结的一本纯爱小说,攀高枝的主要内容是:程斯蔚从朋友关系慢慢接近沈峭,他喜欢沈峭,也想要和沈峭在一起,只是他怕无人知道。热门评价:无人知道他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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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指数:8分
攀高枝入眠酒程斯蔚沈峭最新小说免费
程斯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他像遭遇车祸被截肢的病人,无法支配刚刚安上的假肢。那天晚上他最后看到的是什么?好像是沈峭,是站在程淑然旁边,一脸平静的沈峭。明明脑袋里装了很多上不了台面的想法,但那晚上他睡得很好,好到一夜无梦,一觉睡到窗外天光大亮。
推开门,程淑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听见响动,她抬起头,然后跟他说:“稍微快点,要迟到了。”
程斯蔚走过去,拿起牛奶,玻璃杯还是温热的,很淡的奶腥味窜出来。程斯蔚仰头全部喝掉,视线落在紧闭着的地下室门上。
“今天小杨送你去学校。”程淑然抿了一口咖啡,“沈峭请假了。”
昨天晚上程淑然和沈峭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程斯蔚把杯子放下,看着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程淑然常年健身,小腿和手臂都有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
就算是这样,她也跟沈峭差了有20岁吧,或者更多。
“不去学校了吗?”察觉到他的视线,程淑然的眼睛从报纸后露出来,她扬了扬眉,说:“小杨在门口等你有二十分钟了。”
程斯蔚点点头,他走到门口,坐在椅子上穿鞋。
“过几天考完试没课,我想去看看爸。”
程淑然没说话,她的视线依旧落在报纸上,片刻之后,她完后翻了一页,才说:“桌上的三明治带走,路上吃。”
鞋穿好,程斯蔚跟母亲道了别,打开门,看见停在门口的黑色SUV。今天天气很阴,深灰色雨云笼罩着整个源城,站在车边的小杨见到他出来,忙撑起伞朝他走过来,脸上带笑。
“今天好像没太阳啊。”程斯蔚笑笑。
“紫外线还是有的。”小杨脸上的笑容更大,一边迎着他往车边走,一边说:“多注意点总是没坏处,您说呢?”话说完,他替程斯蔚打开车门,伞面微微朝车顶倾斜,确保程斯蔚完全站在阴影里。
“还是小杨贴心,怪不得我妈就愿意让你跟着。”
“那也是我运气好,能入得了程总的眼。”
对话是很熟悉的一来一回,他这边说一句,对面人会很快接上,语气轻松,贬低一下自己顺便再捧一下老板。车子发动,小杨很轻地踩了一脚油门,车速从始至终维持六十码,不紧不慢。
到学校门口,贺莱倚着柱子等他,见到车开过来,伸手冲他打了个招呼。程斯蔚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说:“晚上不用来接,我去公寓住。”
“我还是来吧。”小杨跑下去给他开车门,手里拿着伞,“程总说最近乱,让您回家住呢。”
程斯蔚垂着眼,看跟他靠的很近的那双鞋,小杨穿了一双尖头皮鞋,鞋头擦得锃亮,比沈峭那双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黑球鞋要体面得多。
“我说话是不是很难懂?”程斯蔚抬起眼,笑了笑,说:“我刚刚说,晚上不用你来接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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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莱看着程斯蔚走过来,偏头又瞥了眼车边的男人,问他:“你说什么了?小杨变脸变得那叫一个快。”
“没什么。”
“不过今天怎么是小杨送你?你妈给你安排的那位大哥哪儿去了?”贺莱从兜里掏出包花生米,撕开一个小口仰头往嘴里倒。
“你对我家这么好奇?他去哪儿跟我有屁关系。”程斯蔚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贺莱啧了一声,抬腿跟过去,抱怨说:“你吃炸药了啊,我不就问问……不过我真有可能知道沈肖山大哥会去哪儿。”
程斯蔚放慢脚步,余光瞥了眼慢吞吞嚼花生米的贺莱,三分钟过去,程斯蔚在教室门口停下来,转过头看他,说:“你到底说不说?”
“……你想知道倒是开口问啊?”
到了年中,公司基本都要开始做季度报表,各种坏账烂账应收账款都到了结清的时候,借钱容易要钱难啊。
“你知道我小叔这几天在路西法花了多少钱吗?”贺莱转了两下手里的笔,冲程斯蔚竖起三根手指,说:“这个数。”
程斯蔚没说话,贺莱瞥了眼讲台上口沫横飞的教授,接着说:“就他那破公司,平时哪能赚得了这么多?肯定是下面的那些伙计,又出去帮他砍人了呗。”贺莱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坐在他们旁边的男生一直支着耳朵偷听,在听到“砍人”两个字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刚好跟程斯蔚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讲故事呢。”程斯蔚弯着眼睛,“同学你好好听课吧。”
停了几秒,贺莱搬着凳子往程斯蔚那边儿挪了挪,咽了口唾沫:“我跟他们下面一个主管关系挺好,之前一块儿打过球,昨天打游戏的时候听见他说今天早上要个活,挺难缠,要一直蹲点到晚上……”
说到这儿,贺莱有一个十分做作地停顿,程斯蔚看了他一眼,贺莱笑着问他:“怎么样?要不要过去看看?”
“看什么?”程斯蔚转过头,盯着黑板上教授快要飞起来的板书,开始明知故问。
“你说看什么?”贺莱把胳膊搭在程斯蔚肩上,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去看看你爹我到底有没有认错人。”
程斯蔚没说话,手支着下巴,在笔记本上胡乱抄了一行字,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重点,反正就那么抄上去了。贺莱还在旁边等他的回答,程斯蔚刻意忽略贺莱的视线,抄完最后一行板书的时候,在行尾用力地点了一个句号。
“要去你自己去。”程斯蔚说。
“别啊!你是不知道我最近有多他妈无聊……我爹这几天跟疯了一样,每天公司也不去就坐在家看着我,我游戏不敢打妞不敢泡,我都他妈快入定了。”这么一大串话说完,程斯蔚还不理他,贺莱直接把程斯蔚手里的笔抢走,说:“下午的课不上了,我找人给咱俩签到。”
程斯蔚偏过头,看着窗外停在枝头的麻雀,说:“随便。”
下午四点,天空阴的像是随时会引发一场暴雨,程斯蔚跟着贺莱往校门口走,快到门卫室的时候,程斯蔚突然停下来,贺莱回过头有些纳闷地看他,程斯蔚扬了扬下巴:“我家车在那儿停着呢。”
“你妈什么时候管你管这么严了?”
“可能是她又给谁下绊子了吧。”程斯蔚无所谓地说,“害怕别人弄死我。”
贺莱没对程斯蔚这句话做出任何评价,他跟程斯蔚折返到学校侧门,跟门卫大叔好说歹说才被放出去。往前走了几百米他们两个才打上车,贺莱坐上车,看着手机报了个地址。
“我还挺紧张。”贺莱在他旁边搓了搓手。
程斯蔚看着有些发黑的靠背,把身体挺得很直:“紧张什么。”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这种场面,我以前听我爸讲过,前几年管得不太严的时候……”贺莱说到这儿,斜着眼看了眼司机,凑到程斯蔚耳边压低声音说:“胳膊腿儿乱飞的都有。”
想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程斯蔚笑了一声:“别他妈乱扯了你。”
“谁跟你扯了?你天天被你妈宝贝的跟个文物一样,外面的事儿你当然不知道。”贺莱叹口气,“少爷,外面的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太平啊。”
程斯蔚看着窗外,语气轻松地骂了贺莱一句:“你知道个屁。”
车子开到城郊停下来,贺莱下了车,走到马路对面的轿车旁,弯腰跟司机说了两句话,司机就开门下来,把车钥匙递给他。
“你别这么看我。”贺莱解释说,“出租车压根儿别想开进去,直接就给你堵外头了。”
车子停在桥头,程斯蔚看着贺莱坐在驾驶位上捣鼓,一会儿打开了远光灯,一会儿又不小心启动雨刷器。雨刷器在干燥的车玻璃上有规律地来回划动,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贺莱低声说了句脏话,埋头在那儿找开关。
“我不想去了。”程斯蔚说。
贺莱这边还在找雨刷器开关,他找着一个按钮,按了一下之后,雨刷器停下来了,贺莱笑着扭头看他,问:“你刚刚说啥?”
“我说,我不想去了。”
好像从他遇见沈峭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像是饮酒过度,整个人昏昏沉沉,做出的事也毫无逻辑。程斯蔚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旷课,跨越大半个城区去看人家讨债?
并且,有可能肖山根本不是沈峭——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光是沈峭两次出现在程淑然的卧室里,就足够他鄙视唾弃沈峭一万次。
“大哥,都到这儿了。”贺莱打开车门,一条腿跨出来,劝他说:“走吧,快点儿。”
程斯蔚不说话,贺莱就又说:“过去看一眼,就确定一下那人到底是不是——确定完马上走,行吧?”
“烦死了。”程斯蔚哑声说完,开门上了车。
从小到大都难缠的程斯蔚被贺莱两句话劝动了,贺莱靠着车门笑了出来。
“你笑个屁啊。”
“回去我就给林峥讲。”贺莱扬扬眉,“我现在的谈判技巧已经高到能把程斯蔚忽悠上车的地步了。”
狭窄的楼道里站满了人,也包括电梯口,偶尔有到达十一楼的路人在电梯门打开时都会被眼前的场景吓一跳。
“肖山,接着啊!”沈峭刚转过头,一瓶矿泉水迎着他的脸飞过来,沈峭迅速抬起手接住,坐在地上的男人冲他咧了咧嘴:“动作还挺快。”沈峭把水放到一边,低头就着一点辣椒酱又扒拉了两口米饭。
“真他妈累啊。”男人把腿伸直,整个人躺在地上,他敲了敲身后上了锁的玻璃门,小声跟沈峭说:“你说头儿是不是傻了?从早上到现在,真就在这儿干等着人家自投罗网呢?”
夹生的凉米饭有些难以下咽,沈峭拧开矿泉水,仰头咕咚咕咚往里灌,等把凉米饭完全咽下去,沈峭才低声说:“没什么,让咱们等着就等着。”
“就你能忍。”男人踢了一下沈峭刚放下的饭盒,冷笑一声,“真是不把咱们当人啊,就算是让狗干活,是不是也得给狗吃肉,给咱们吃的这是什么?泔水吗?”
沈峭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在地上啐了一口准备再说儿什么,楼道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原本一脸不服气的男人飞快爬起来,在沈峭旁边站的笔直,见到人走过来,他笑着哈了哈腰,喊了声:“董哥您来了。”
“有人说好像看见那老东西的小儿子了。”老董咬着根牙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一秒过后,沈峭攥在手里的手机嗡嗡震起来。
“照片我发群里了。”老董收起手机,看了沈峭一眼,“你带几个人去外边仓库找找,找到了直接带上来。”
分配完任务,走廊里的人哗啦走了一大半,老董伸了个懒腰,他今天中午酒喝的有点儿多,天热就开始犯困。正打算去隔壁房间躺一会儿,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老董转过身,才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地。
“有事儿?”
沈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低声说:“看起来也就五六岁。”
“所以?”
“是不是没必要。”沈峭说,“大人的事儿,感觉没必要扯上小孩儿。”
说完最后一个字,面前的男人噗嗤笑了出来,笑声很夸张,手捂着肚子,脸都憋成猪肝色。
“肖山啊,你平时踩着人脑袋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活菩萨?”老董把牙签拿下来,手搭着沈峭的肩头,用沾了口水的牙签戳沈峭的肩膀:“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就别管别人死活了吧?”
沈峭站着没动,老董低头笑笑,把牙签扔到地上,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沈峭的左脸。
“把人找出来,这次的奖金给你翻倍,这可以了吧,肖山菩萨?”
沈峭垂眼盯着鞋尖,低声说:“好,谢谢。”
世纪大厦面临重建,原本空旷的广场上堆满了绿色铁皮箱,几个人绕着矮矮的砖墙走,手里夹着烟。沈峭从电梯里出来,往外看的时候只觉得夕阳余晖也刺眼,黑色地砖上都是金光,沈峭看着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几个人,转身往后面走。
找个五六岁的小孩,没几个人会上心,沈峭在仓库外的楼梯上坐下,伸手搓了搓脸,动作太大,手指不小心碰到眼角的伤口,钻心的疼顺着眼角飞到太阳穴,沈峭倒吸一口凉气。
按照以前,这点儿伤早就改好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原因,几厘米的伤口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红,隐隐约约有种要化脓的感觉。沈峭坐了一会儿,伸手把耳朵上的纱布扯下来,揉成一团直接按在眼角。
眼皮火辣辣的疼,沈峭闭上眼,微张着嘴,大口喘气。
直到耳畔响起很轻的脚步声,沈峭闭了气,感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垂在身侧的左手攥成拳。
“叔叔……你知道电梯在哪儿坐吗?”
是一个小孩儿,穿着深色背带裤,膝盖上沾了土,露出来的手臂也挺脏,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这会儿还在吸鼻子。沈峭坐着没动,他看着小男孩从栏杆缝隙硬挤过来,站到他面前。
似乎是没想到会看见一张如此狼狈的脸,男孩脸上有很明显的怔愣,他擦了擦鼻涕,一边盯着沈峭看一遍小声问:“你也摔倒了吗?”
沈峭没说话。
男孩伸手指了指后面一个土坑,哑着嗓子,像是告状:“那后面有一个坑,我过来的时候都没看到直接……直接掉到里面了,费了好大劲才爬出来,我的衣服和手都好脏……”
“你爸是叫陈世伟吗。”
小男孩的眼睛睁得很大,他看着沈峭,点点头:“我想我爸爸了,但是我妈不让我来,所以我自己偷跑出来的……但是我突然忘了去哪儿坐电梯。”
沈峭站起来,下了一节台阶,跟小男孩站在一起。沈峭本来个子就高,原先只是轻微抬眼的小孩现在只能仰着脑袋才能看见他的眼睛,他看着沈峭,停了停才又问:“叔叔,你知道电梯在哪儿坐吗?”
“嗯。”沈峭看了他一会儿,确定这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孩之后,移开视线往下走,“我带你去。”
“谢谢叔叔!”小男孩扶着栏杆下台阶,小小的身体颤颤巍巍,“我爸爸的办公室在十一楼,里面有好多好吃的,我到时候给你拿点。”
“前面还有个大坑,要小心哇。”
“叔叔,你的眼睛好像在流血。”
沈峭转过身,差点儿把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儿吓的摔到,微风穿过围墙落在身上,沈峭看着一脸天真的小孩儿,开口说:“别找你爸了,他欠钱跑了,办公室里也没有零食。”
“啊?”小男孩的表情还是愣着的。
“回去告诉你妈,这几天快点儿让陈世伟还钱,再不还,公司就带人找到家里去了。”沈峭的声音有点儿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依旧一脸呆的小孩,顿了顿问:“记住没?”
男孩摇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峭捋了一把头发,他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过来之后,在小男孩面前蹲下来,伸手在那小孩身上摸了摸。
“叔叔你——”
“——你没手机吗?”沈峭手搭在膝盖上问。
“有手表。”男孩晃了晃左手手腕,是一块深蓝色的电子表,点一下显示屏,就瞬间亮起来。
沈峭愣了两三秒,随即让小孩把录音功能调出来,然后凑过去说:“叫陈世伟快点还钱,要不然小孩跟房子都别想保了。”话说完,沈峭站起来,看见小孩正瞪大眼看他。
路那头传来男人嬉笑的声音,沈峭单手揪着小孩儿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用气声说:“还想见你爸妈的话就别出声。”还好陈世伟的儿子不算笨,听他说完,嘴巴紧紧抿着。
踢开虚掩着的仓库门,沈峭扫了一眼,把小孩儿放下,正准备关门的时候,衣摆突然被攥住。
“我害怕。”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峭反应过来,把口袋里揉成一团的纱布塞给他,压低声音说:“擦擦身上的土。”
“肖山?你在这儿干嘛呢?”
沈峭偏头看了一眼,右手搭在裤腰,低声回了句说:“撒尿。”
“哦。”男人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歪着头问:“小孩儿你找着没啊?”
“没有。”
“唉,真他妈操蛋,先是蹲老子然后找小子,连个人影都没见。”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沈峭系上裤子拉链,余光瞥见男人站在他旁边,大方地脱掉裤子,“我都不知道老董想啥呢,公司都贴封条了,傻子才会跑回来,要我说,直接去他家把老婆孩子一带走,全解决了。”
沈峭背过身,看着不远处仓库虚掩着的门,好几秒才说:“违法的。”
“什么?”
“绑架。”沈峭说,“犯法。”
男人冷笑一声,他抖了抖手里的玩意儿,一边穿裤子一边往后面走。
“咱们几个,有哪个算是干净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头,指了指沈峭的眼角,“估计要发炎,别省钱了,找个医院看看吧。”
的确是,看着男人消失在仓库区,沈峭就感觉眼角湿哒哒的,可能是要化脓。沈峭的手不干净,他不敢随便摸,只能用低头用手背在眼角附近轻轻蹭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虚掩着的仓库门已经合上了。
沈峭走过去,抓着铁门边缘把门打开,不太明亮的光从他背后照进仓库,灰尘颗粒都变得有迹可循。小孩儿伸手跟他打招呼,但沈峭没应,扒着门框的手指逐渐收紧。
程斯蔚从昏暗阴影里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之前他给小孩儿的纱布。
“你流血了。”程斯蔚看着沈峭的眼角说。
沈峭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门口,垂着眼看他。
程斯蔚低头翻着看手里的纱布,从满是棕色药渍的纱布上找出一片还算干净的白色,程斯蔚又走近一点,抬手把纱布压在沈峭的眼梢。沈峭没躲,但程斯蔚能感受到他的拘谨僵硬,程斯蔚冲着他笑,顺便把满是汗的左手藏在身后。
他很紧张,毫无道理地紧张。
空气里布满灰尘味,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味道,程斯蔚想了一会儿,觉得那是沈峭身上的味道。不难闻,像是被猛烈日光晒过的被子,虽然他对紫外线过敏,从没有感受过强烈阳光落在皮肤上是什么感觉。
“你很缺钱吗?”
沈峭低着头,没出声。
“是因为缺钱,你才跟我妈搞到一起的吗?”
终于,沈峭抬起眼看他,黑色瞳孔里印着他的脸,好像再向程斯蔚确认,确认他是这场雪崩里的唯一的遇难者。程斯蔚站在沈峭投下的那片阴影里,他们靠的很近,程斯蔚甚至能看清沈峭起伏的胸口,以及他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正在一点点张开。
“滚。”沈峭对他说。
“生气了?”程斯蔚笑着问。
沈峭没出声,他往后撤了一步然后有些厌恶地别过头,程斯蔚按在他眼尾的纱布掉在地上。
“你过来。”沈峭对站在后面发愣的小孩儿抬抬手,小孩走过去,沈峭扯着他的衣服后领,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仓库里终于又只剩下程斯蔚自己,空气里湿哒哒的,给人一种随时都会下雨的感觉。
听见脚步声的瞬间程斯蔚下意识随便挑了个仓库钻进去,然后他看见沈峭出现在视线里,独自坐在生锈的楼梯上,手肘搭在膝盖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沈峭出现的时候程斯蔚一点都不觉得吃惊,他知道肖山就是沈峭。
然后他看着沈峭把要抓的小孩藏进仓库,跟其他人撒很没有水准的谎,扯掉包在伤口上的纱布让小孩擦手,最后再面无表情地让他滚。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半天,程斯蔚接通之后,贺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声音压得很低:“你他妈去哪儿了?你是驴吗,出去喘口气要这么久?”
“你别瞎放狗屁。”程斯蔚看着丢在地上的纱布,抬脚踩过去,往大楼门口走。
上了电梯,按下11层按钮,红色数字逐渐上升,然后在十一层停下。电梯门打开,程斯蔚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沈峭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柱子后的贺莱挤眉弄眼地给他打信号,程斯蔚笑笑,刚往前迈了一步,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响起。
沈峭的头被打到偏过来,右边脸颊迅速肿起来,唇色惨白,但沈峭没出声,只是重新转过头,眼睛盯着面前站着的男人。
“骨头硬是吧?”男人揉了揉鼻子,伸出手向后勾了勾,说:“钢管给我。”
“……董哥,有话咱好好说,估计是误会。”
“你他妈听不见我说话是不是!钢管给我!”
程斯蔚刚走过去,贺莱忙伸手把程斯蔚拉到旁边,眼前的气氛紧张,程斯蔚抿了抿嘴用气声问贺莱说:“什么情况?”贺莱看看他,又扫了眼前面站着的几个人,最后抬起手搁在下巴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后面的人拿着钢管但犹豫着没动,为首的人一把抢过来,在手里拎了两下,另一只手指着沈峭的脸,留的很长的食指指甲几乎戳到沈峭的鼻尖:“有本事你这次还别躲,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么抗揍。”
没人说话也没人上去拦,空气里很安静,感觉所有人好像都在等,等着看肖山挨了一棍子之后是不是还能站得住。看着男人扬起攥着钢管的手,程斯蔚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程斯蔚扭头看着贺莱抓着他手腕的手。
还没来得及说话,耳畔传来男人轻蔑的笑声,程斯蔚回过头,看着男人摇头笑笑,钢管尾部拖在地板上。
“把你打死了,谁给老子赚钱。”老董在地上啐了一口,把钢管扔在地上,看着沈峭,“小孩儿怎么给我放走的怎么给我弄回来。”
沈峭没说话,直到那群人散开,他才转过身,视线在程斯蔚身上停留不到一秒,就迅速移开。看着沈峭离开的背影,贺莱摇头感慨,手肘碰了碰程斯蔚的手臂:“可真能演啊,见到咱俩就跟空气似的,真就看都不看一眼。”
“是没看你。”程斯蔚笑了一下,“看我了。”
贺莱扭头看着程斯蔚,反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像是,是看你了。”
“但我怎么觉得,他看你那一眼不是下属跟老板打招呼的意思?”
“嗯。”程斯蔚点头,说:“因为我问他是不是因为缺钱所以跟我妈睡了。”
这话的震慑力太强,贺莱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瞪大眼睛跟他说:“这话你可不能瞎说……”
“咱俩就别讲场面话了吧,我妈什么人你不知道?”
程斯蔚直接把贺莱噎的说不出话,程斯蔚笑了笑,往电梯口走,贺莱清了清嗓子,很快跟上去。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搬东西,电梯在八楼停了好久,程斯蔚看着映在电梯门上被拉宽的倒影,开口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我觉得你有点儿误会。”
电梯动了,上行箭头像是在经历无限循环,从上方消失的箭头很快又从下面钻出来。
“沈峭……我是说,他应该跟你妈妈没有那种关系。”贺莱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在程斯蔚旁边,“他是gay啊。”
在得知某个消息的时候,接收人很少能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表情,但程斯蔚足够幸运,所以在贺莱说完之后,他从电梯门里看见了自己的脸,还有垂在身侧突然颤动的手指。
电梯门打开了,里面零零星星站了几个人。
贺莱准备往里走的时候,程斯蔚突然叫住他,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
“你刚刚说什么?”
电梯里的人还在等,站在按键旁的男人已经表露出不耐烦,贺莱不太好意思,转头跟程斯蔚说:“下去再说。”
程斯蔚没有动的意思,电梯里的男人问他们还上不上了,贺莱有些抱歉地笑笑,男人啧了一声,然后电梯门重新合起来。
“我刚刚说,沈峭,是gay。”
看着程斯蔚有些怔愣的脸,贺莱觉得有点好笑:“哥,你六级怎么考的?gay不知道啥意思吗?”
“你怎么知道的。”程斯蔚问。
“就那么知道的呗。”贺莱耸耸肩,手揣在裤子口袋里,“我问老董肖山的事儿,他跟我说的,就我给你说的那些,缺钱,下手狠,话少——”
程斯蔚突然打断他:“你没说这个。”
“……是没说啊。”贺莱看着程斯蔚,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这个重要吗?他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下轮到程斯蔚接不上话,他跟贺莱对视了几秒,移开视线,几秒之后,程斯蔚重新伸手按了一下电梯,点点头说:“是没什么关系。”
跟贺莱在楼下商圈转了一圈,没什么意思,设施老旧,店铺陈列也乱,扶手电梯甚至会发出吱吱啦啦的响声。在便利店买了一份关东煮,贺莱吹了吹汤面上的热气,拿了一串鱼丸,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转头问程斯蔚:“你家是不是克扣保镖的薪水了?”
“也有可能是不够花。”程斯蔚说,“谁知道他是不是沾上什么了。”
贺莱眨了眨眼:“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黄赌毒啊?”
“你问我干什么?那个老董不是跟沈峭很熟吗,你问他去。”
贺莱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我不去,又不是我家保镖。”
“不过,程斯蔚说真的啊。”贺莱把竹签放进纸筒,语气罕见地认真,“你还是找个时间跟你妈谈谈,换个人吧,沈峭……不太靠谱。”
程斯蔚笑笑:“现在连你都能评价别人靠不靠谱了?”
“当然不是我这种不靠谱。”
“反正我觉得,沈峭这人,有点儿阴。”贺莱低头想了一会儿,时间拖得很长,他们已经从扶手梯下来,已经落下的太阳在天空留下一道很长的红云。本来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直到他们看见车,程斯蔚走到副驾驶车门旁,贺莱突然叫住他。
程斯蔚抬起头,隔着车,他看着表情有些犹豫的贺莱,很轻地扬扬眉。
“上次,咱们跟林峥在酒窖那次,沈峭应该早就听见里面在打架了吧。”贺莱的手肘架在车上,问程斯蔚:“你说,他为什么拖那么久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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