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刘郁认定司马错冥顽不灵无可救药。
司马错红着眼睛，就看着天子努力维持的矜持在这一刻碎为齑粉。好在皇帝虽然生气，却没有似往日那么折磨人。
此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刘郁估摸着他也饿了，强压下心头怒气，把温着的汤舀了一勺，又在嘴前吹了两口，语气也缓和下来：“你还病着，那些话先不说了。来喝一口，特意给你熬的。”
司马错默默别过头，刘郁第一反应又要急，但想了想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把汤一放，难得的用几乎可以算得上温情的语气说：“你要现在没胃口就算了，一会记得自己要喝。朕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现在你又病成这样，朕也是满心惆怅。罚你你不怕，宠你你又不在乎，阿错你告诉朕，到底要朕怎么做你才肯回心转意？”
其实往日里来自天子的暗示司马错不是看不出来，也知道自己位极人臣不仅仅是因为战功。可皇帝的心意他收不起也不能收，因为他不能接受一个杀掉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的凶手。
时到今日，他已经厌倦猜哑谜的游戏，不如就成全了你吧！
司马错深吸一口气，目光瞬间放空。
“我很后悔。”
刘郁挑了挑眉。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追随你，也许就没有之后的所有事，天佑也不会死。”
随着天佑两个字落地，皇帝眼睛一闭。
在你心里，果然只有王天佑。
可是他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刚被压下的一图心火再次熊燃起来，刘郁一把攥住司马错肩膀，嘶吼道：“阿错你醒醒，王天佑已经死了！你不能因为一个死人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朕。你看着朕，朕命你看朕你听到没有？过去有王天佑在的时候你从不看朕一眼，现在那个人不在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看朕一眼？朕就那么招你讨厌吗？”
“陛下可知为什么臣现在特别不爱喝汤，尤其是陛下下赐或是喂的？”
他波澜不惊又没有任何铺垫的来了这么一句，刘郁当即就愣住了，双眼充满疑惑，手下的动作也停止了，显然在等他给出答案。
“因为臣怕有毒啊！”
刘郁瞬间如遭雷击，司马错淡淡道：“陛下也想起来了是吧？既然想起来了，想来不用臣再多说。”
一个“毒”字仿佛是开启某个隐秘之地大门的钥匙，刘郁的思绪瞬间被带进尘封于脑海深处的一个小角落。
那是一间连空气里都混合着药香和墨香的房间，古朴的陈设随处可见的史家典籍无一不在无声讲述着主人平日里与书为伴，此时正惬幽人意，驱使风光佳句里……
一声轻咳提醒着刘郁房里有人，房间的主人此刻缠绵病榻多日整个人早已瘦脱了形，一人背朝窗户舀起一勺汤来，亲自吹凉喂给主人。主人虚弱的笑了笑，说话时明显中气不足：“阿错没用的，别浪费心思了。”
“阿佑别这么说，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
那个背影正是刘郁心心念念多年的司马错，此刻却正在为自己的情敌侍疾。
刘郁满腹辛酸。
王天佑是扎在刘郁和司马错心头的一根刺，不拔长期隐痛，一旦下手痛不欲生。
“阿错，那件事真的不是朕。”
“纵然陛下你是九五至尊，如今在我心里，你的话已经一文不值了。”
刘郁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平心而论，他能结识司马错将其收为己用，有一半功劳还得归于王天佑。且王天佑少年得志，颇有阮籍傲世之才。若不是自幼身患顽疾，今日朝堂必有他一席之地。连一向恃才傲物的青年丞相张启云，在他面前也瞬间被秒成渣。
可就是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偏偏是个短命的，年纪轻轻的竟然死了。
王天佑这一死不要紧，却让皇帝陷入大＆麻烦。司马错把王天佑的死归咎到了皇帝头上，这让刘郁苦恼不已。细思起来，他们之间日渐疏远的关系，好像也正是在王天佑殁了之后。可是无论他怎么解释，司马错一个字也不肯信。因为王天佑最后喝进嘴的，正是皇帝下赐的羹汤。
“阿错，朕要怎么解释你才会相信，真的不是朕。就算朕有那么一点点嫉妒，可那时他已病入膏肓，朕也没有理由多此一举冒着被你误会的风险行赐死之事。”
曾经这种解释不知说过多少次，最后连刘郁都要相信杀死王天佑的凶手就是自己了。
堂堂一国天子，说话卑微至此，也是少见了。
然而司马错一个字也不愿听，更不愿信。
可他逃离不了。
不是没有努力，但是都失败了。他被困在京城，随着事态发展，现在又被困在皇宫里。
皇帝对外宣称他闭门养病，可有谁会在乎大将军府里到底有没有他这个人呢？
如今活着反倒不如死了痛快，可是刘郁却始终不肯赏他解脱的那一刀，哪怕是他亲自构陷了自己谋反的事实。
“陛下，我恨你！”
皇帝发现了他在自称上的改变，那其实是在君臣关系失衡的情况下，以曾经的旧友之间的称呼来给出最后的答案。在他心里，他们如今既不是君臣，也不是友人，只是走在不同路上的陌生人罢了。
刘郁在床前站了很久，最终默默离开。
阿错！
你当真恨我如此吗？
皇帝不察，在自己心里，其实更愿意与他抛却君臣身份，回到曾经没有宏图抱负的日子历。可惜曾经只寄情山水，琴棋书画曲水流觞的日子随着改朝换代一去不复返了。
“阿错，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这是那日皇帝落寞而去后的第三天，在这三天里，刘郁除了正常早朝，其他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很认真地思考他和司马错之间的关系。也曾想过现在的司马错形如一具行尸走肉了无生趣，如果就此放手的话会不会唤回他活下来的希望，可是最终还是无法接受他离开自己的结果。
往前这一步虽然艰难但终究还是需要迈出去，刘郁鼓足所有勇气说：“到底要朕怎么做啊？”
“陛下，”司马错吃力转过头一笑，那笑里充满凄凉：“你能把天佑的命还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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