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酒吧里闪烁着暧昧昏黄的灯光,苏听南不断晃着酒杯里的鸡尾酒,浅棕色液体顺着杯体一圈圈旋转着。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弹窗接连不断地弹出,苏听南靠在角落,盯着屏幕的眼睛没有聚焦。
高中关系好的朋友们有个群,齐疏月给大家分享了自己已经订婚的好消息,沉寂许久的聊天群便开始热闹起来,纷纷开始祝福齐疏月。
而齐疏月,是他暗恋了整整六年的人。
苏听南眼睛快睁不开,趴在冰冷的台面上。群里某个同学打岔说了句别的,大家的话题转变,从祝福转到开始询问某件事。
他随意扫了两眼,只看到屏幕上“清舟”两个字。但他没有放在心上,随手关掉界面。
有个男人在他身旁的高脚凳落座,手里端着杯色泽漂亮的鸡尾酒,语气暧昧地对着苏听南问:“一个人?”
来酒吧借酒消愁后,已经陆续有好几个男人来向他套近乎示好。他沉默几秒,偏过头去。
看着微信群里热闹的气氛,痛苦压抑的情绪始终在苏听南的心头盘旋。
苏听南突然自暴自弃地想,反正齐疏月都要结婚了,接受别人的示好也没什么吧。
“嗯。”他咬着牙轻声应下,尾音带着些许鼻音。
“看样子你心情不好啊,请你喝两杯咯。”对方的语气带上喜悦,立刻起身为苏听南点了杯酒。
苏听南喝得太醉,大脑迟缓转不过弯来,没有吭声。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此时,男人接过调酒师递上来的酒杯,往苏听南的方向推去。
就在苏听南伸手、离酒杯仅有毫米之差的瞬间,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闯入视线。
那只手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接过了递来的酒杯。手腕上戴着一块名贵的腕表,表盘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光。
“他喝多了。”低沉温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苏听南悬在半空中的手垂直落下,想倔强地说一句没有,可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替他接过酒杯的男人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指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传递,身上有一股清冽温和的气味。
苏听南双手失去力气,眼前逐渐变黑变暗。在最后的记忆里,只有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苏听南宿醉过后头痛欲裂,挣扎少时,才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苏听南怔怔地望着家里的陈设布局,完全失去了昨晚的记忆。印象中似乎有个男人出现,替他挡下了那杯递来的酒。
苏听南彻底失去了之后的记忆,不过他现在在自己家里醒来,那么大概率是离开酒吧后自己坐车回来了。
放在床头的手机发出两声闹铃响,苏听南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开始穿衣服准备去上班。
他掐着点到公司打卡,步履匆匆地回到工位上。
屁股还没坐热,综合部的领导便走来喊他:“小苏,周一晚上和盈圣公司项目部的人吃饭。”
“哦,好。”苏听南从工位上方探出半张脸,答应下来。
周日要去齐疏月的订婚宴,周一还得吃饭,谈项目的吃饭也算加班吧。苏听南烦躁地拿着黑笔在纸张上涂写,力道过大,纸张划破一道。
他抬起眼,拿上自己的马克杯,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里已经有两个女同事在聊天,她们刻意压低音量小声谈论着什么。
苏听南径直走到饮水机边上接热水,滚烫的热水在杯底激起细小的水花,氤氲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耳边只有女同事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就是那个盈圣公司项目部的负责人啊!听说是个大帅哥,貌似还在国外进修过两年,听着就很优秀。”
盈圣项目部的负责人……?那不就是自己要见的那位吗?苏听南漫不经心地想着,松开热水按键,水声戛然而止。
他往杯中加了许多蜂蜜,搅拌均匀,回办公室继续处理工作。
方才听见的对话早已抛之脑后。
苏听南在工位上待了一整天,处理完工作后与同事道别,坐地铁回家。
春末已经开始昼短夜长,六点半的天空还是亮堂的。苏听南在地铁里收到了齐疏月发来的让他早点来订婚宴的信息,突然心情很糟糕。
他故意绕远路,在河对岸的别墅区前走了一圈。那边的别墅区名叫月亮湾,房价高,位置极好,且站在别墅的顶楼阳台就可以看见月亮,所以取名“月亮湾”
那里离苏听南住的小区很近,因为他买不起月亮湾的别墅,只好退而求其次,住在附近的小区里。
偶尔他加班回家,路过月亮湾河对岸的公园,还能看到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苏听南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在他抬脚准备往回走的刹那,身后一道温润的嗓音突然喊道:“苏听南。”
苏听南顿住,缓缓侧身。
视线中那个身穿灰色卫衣的身影逐渐靠近,男人身姿挺拔,眉梢稍扬,优雅矜贵的外表下透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他抬起手臂,简单挥手打招呼,眼底却没有丝毫惊喜之意,“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
苏听南心头一哽,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没想到接住他的人竟然是,梁清舟。
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知道他暗恋齐疏月的人。
并且,梁清舟曾经在高中时向自己告白过。
他们三个高中同校不同班,苏听南是齐疏月的小尾巴,因为喜欢他,所以总是走哪儿跟哪儿。
但齐疏月性格爽朗活泼,喜爱交友。经常约朋友们聚餐、互相介绍交友。一来二去,苏听南也和梁清舟认识了。
只不过高中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苏听南也就几乎再也没有见过梁清舟。
两人太多年不见,更何况还有无法言喻的过往横在中间,一时间相顾无言。
周遭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尴尬的氛围在二人周身弥漫。路光昏黄,把两人的影子都拖得很长。
“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苏听南念及过往,尴尬地抬头寒暄。
梁清舟随意往月亮湾的方向一指,“我住这儿。”
竟然是月亮湾……好有钱。苏听南暗暗在心底想,眼皮抽动两下。
“好多年不见了,一起吃个饭吗?”梁清舟微微歪了歪脑袋,认真看向他。
苏听南左手不自觉捏紧公文包的一角,牙齿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故作轻松地摇摇头,“不了。”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感,苏听南只想快点逃跑,在他看见梁清舟嘴唇微微张开的瞬间,便立刻开口打断:“不好意思啊,我要先回去了,有机会再见吧。”
说完后他就快速回过身,往自家小区方向走。
进入小区后他的脚步才慢下来,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昨晚在酒吧里,那个扶住自己的男人的声音。
怎么觉得,好像和梁清舟有些相像呢?
苏听南迷茫地眨眨眼,回头向远方看去,那里早已没有了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
水龙头的水流声在寂静的洗手间显得格外清晰,苏听南机械性地搓揉,把指尖洗得泛白发皱。
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泛红,眼神迷离,眼尾红得像一条金鱼尾巴。
他没忍住又在齐疏月的订婚宴上喝多了。
苏听南晃晃脑袋,仿佛想把方才宴会厅里,齐月疏给未婚妻戴上婚戒的那幕也抛之脑后。
深深叹了口气后,苏听南揉了揉酸涩肿痛的眼眶,离开洗手间。
喘不上气的压抑感再次袭来,苏听南脚步虚浮地往前走,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低语。清晰而模糊,像银针般扎进他的耳朵里。
又来了。最近总是出现幻听。
眼前的世界忽大忽小,苏听南只顾向前走,全然忽视了洗手间门下的台阶矮了一截。
然而在抬头的那刻,视线中本就几步之遥的路面忽然无限延长,变成歪曲的隧道。
苏听南突然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向前倾倒。
顿时,苏听南心脏停滞几秒,瞳孔骤缩。下意识伸手在空气中挥了两下,妄图抓到什么物体,却扑了个空。
就在他以为自己在狼狈地摔倒在地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搂住了他的腰。苏听南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鼻尖处传来阵淡淡的香水味,清冽而温和。
“小心点。”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接着苏听南的人确认他已经站好了,便松开了手。
苏听南还没能反应过来,怔怔地开口:“谢谢……”
说完后,他逐渐开始意识回笼,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深邃又熟悉的双眼。
如夜色般漆黑的双眼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庞,苏听南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又是他?
对方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下,轻声说:“苏听南,又见面了。”
苏听南顿时浑身都开始不自在,尴尬地低头,连个笑容都挤不出,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啊……你也来参加疏月的订婚宴啊。”
梁清舟微微俯下身去,凑到苏听南面前,动作间带起一阵风,风里夹杂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眼睛红了。”他温声说道,“喝酒了吗?”
苏听南点点头,想把话题扯开,“嗯,没事……喝得不多,我要回去了。”
他大步往前面走了几步,走到半路,胃里传来一阵翻江倒海。苏听南不得不停下脚步,手撑在柱子上深呼吸。
“怎么了?”梁清舟微微皱起眉头,想上前查看苏听南的情况。
苏听南胸腔剧烈起伏着,喘息的频率越来越快。
在梁清舟的指尖离他仅几厘米之差时,苏听南猛地转身,重新向洗手间冲去。
一门之隔,梁清舟清楚地听见哗哗的水流声,和苏听南痛苦的呕吐声。
他在门外等了将近十分钟,苏听南才红着眼眶从洗手间里出来。
苏听南面色苍白,似乎是没有料到梁清舟是在外面等自己,视线乱瞟几下,强装镇定笑笑,“你在等我啊。不好意思,我们走吧。”
为什么会呕吐?酒喝多了?还是因为……太过难受而反胃?
苏听南揉揉眼眶,又对他说一遍回去吧,便往宴会厅的方向走了。
看着苏听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梁清舟心里刺痛一下。他站在原地,看着苏听南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眼眸稍沉。
复杂酸痛的情绪在他心底膨胀、钻透,梁清舟五指握拳,又很快松开,最终迈开步子跟上苏听南。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踏踏的声响。走廊尽头的宴会厅里充满欢声笑语与碰杯声,外面摆了一张迎客牌,写着“齐疏月 夏苒”
苏听南在迎客牌前站了片刻,梁清舟就站在他身边,侧过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直到苏听南收回视线,推开宴会厅的大门,梁清舟才跟着动身往里走。
宴会厅里金碧辉煌,朋友们喝酒、畅谈。主角齐疏月替未婚妻夏苒提着裙摆,牵手一起去开香槟。
苏听南看了少时,才独自走到角落里坐下,又开始喝酒。
晃眼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线,手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水。
对方拿着蜂蜜水,先是轻轻用杯壁在苏听南脸颊上贴了一下,才递到他手边,“喝点蜂蜜水吧。”
苏听南眨了眨眼睛,温声说:“谢谢。”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小口喝蜂蜜水。
味道很甜,感觉加了过量的蜂蜜。
而苏听南恰好就嗜甜。
喝蜂蜜水时他小心地打量梁清舟,梁清舟看起来和高中时相差无几。
滴酒未沾,仿佛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吸引他的注意,但却能在人群中成为焦点。
但唯独令人感到反常的一点是……
梁清舟穿的竟然是休闲装。
而且那天在月亮湾前碰面,他穿的也是卫衣。
据说梁清舟家境优越,母亲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受到耳濡目染,穿搭也比同龄人成熟不少。矜贵清冷,永远慵懒而优雅。
这样的休闲装也很好看,但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梁清舟的风格。
反而有点像,齐疏月会穿的。
或许是觉察到苏听南的视线,梁清舟缓缓侧过头来。
苏听南一怔,有种心事被看穿的错觉。
好在梁清舟没有说什么,一手托腮,衬衫袖子往下划了一小截,露出手腕上与穿搭格格不入的名贵腕表,“你过得怎么样?”
苏听南把喝剩下的蜂蜜水放到桌上,“凑合,在很普通的公司做很普通的工作。”
说完后,他出于礼貌,随口一问:“我听他们说,你去国外待了一段时间?”
“嗯。”梁清舟轻声应下,“也回来挺长一段时间的了。”
梁清舟顿了顿,似乎是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一道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将他的话头打断。
“天呐!苏苏眼睛怎么这么红,清舟,你是不是灌他酒了?”
还没等苏听南反应过来,温暖的手掌就贴着他的脸颊,稍稍用力让他正过脸来。
苏听南措手不及,迷茫地眨眨眼睛,对上夏苒担心的视线。
“冤枉。”梁清舟尾音落下,却带着些掩盖不住的笑意。
“哎哟,喝了不少吧。”夏苒心疼地皱皱眉。
听完他们有来有回的对话,苏听南被酒精弄得思维迟缓的大脑才终于动了起来,慢吞吞开口:“苒姐,没有,我自己喝的。”
夏苒又扫一眼梁清舟,“你们俩认识啊?”
“认识,我们都是一个高中的。”梁清舟点头。
这下夏苒没话说,俯下身小声凑到苏听南面前说:“你等我下。”
随后忽略身后在喊自己的亲朋好友,径直走到门外,过了好一会才回来。
还端了一碟新鲜的葡萄。
“吃葡萄去吧,解解酒。”夏苒冲苏听南扬扬下巴,提着裙摆离开。
苏听南怔怔地看着夏苒离开的背影,伸手往里嘴里塞葡萄。
他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很慢,但手依旧机械性一直拿葡萄,往嘴里塞。直到腮帮子都鼓鼓的,他才停下。
把葡萄咽下肚后,苏听南眼神没有聚焦地盯着某处,小声道:“苒姐真的……太好了。”
梁清舟注视着他,温声说:“你在难过。”
是陈述句。
“有吗?没有吧。没有的。”苏听南似笑非笑。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梁清舟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十几岁时被梁清舟知道他喜欢齐疏月本就是个失误,在这种大喜的日子,无论是安慰、还是开导,都很让人觉得刺耳。
更何况说,和梁清舟相处,本就是一件让他比较有压力的事。
苏听南随意滑动手机里的软件,眼睛盯着屏幕,但实际上什么都没能看进去。
恰好就在此时,一通工作电话打进了他的手机里。苏听南立刻起身,对着梁清舟指了指手机屏幕,要去接电话。
临走前,他侧过头看了眼梁清舟。
梁清舟依旧维持托腮的姿势,眼皮耷拉着,遮盖住一半瞳孔,嘴角扬着浅浅的笑容。
分明是含着笑意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像只胜券在握的狐狸。眼神里透着似有若无的侵略感,和不加掩饰的留恋。
苏听南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立即收回视线,快速从门缝里溜出去。
电话几分钟就打完,挂断电话后,苏听南一个人站在宴会厅外吹冷风。
他看着宴会厅门开的那条小缝,那条小缝像是一道隐秘的豁口。他站在外面,里面喧闹欢乐,而他却格格不入,身处热闹却孤独又索然无味。
苏听南侧过身,望着窗外整树紫色丁香花,玻璃上倒映出自己憔悴的脸庞。
大家玩得太尽兴,又大多是许久不见的老友共友,订婚宴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来的朋友们才陆陆续续走完。
苏听南留到最后,走出饭店的大门,站在喷泉前。他早已讲不动话,露出的脖颈皮肤上红了一大片。
注意到苏听南状态不对劲,齐疏月上前询问:“你怎么来的?坐地铁吗?”
“不是,打车。”苏听南大脑昏昏沉沉,冲他摇头,“我还是打车回去就行了。”
“现在很晚了,打车不方便。”齐疏月皱皱眉头,视线在周围搜刮一圈,发现了某个没喝酒的朋友站在门口吸烟。
他冲对方挥手,“诶,你送下苏听南呗,我好朋友。地址我微信发你。”
对方拿下唇边的烟,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我送。”
那人没有说完的话被身旁一道声音打断。
众人不约而同往声源看去,喷泉的水在黑夜中像跳动的流星,几滴水花溅在苏听南的脊背上,衣服布料洇出极深的颜色。
稍带凉意的晚风吹在脸颊上,苏听南的思维在此刻终于开始转动,一圈、两圈……
梁清舟缓缓从夜色中走来,晃了晃指尖的车钥匙,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我住在月亮湾,离得很近,我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