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看着今夜盛装出现在台上的裴蕴初,阮瑜完全愣住了。
裴蕴初不是裴蕴初了,阮瑜认不出了他,眼前那个妩媚妖艳的人,低眉时鼻尖上一点微光,都让阮瑜难以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读遍诗书,先贤语录里头没有告诉他,有人抹弦时微红的指尖,竟比朝霞还好看。
没碰酒,他却觉得那抹艳影正在向他走来,他说不清为何从前对裴蕴初没有这种情绪,他快疯了,在听到裴蕴初指名要李群霄的时候。
之后听说李群霄为了捧裴蕴初,出了一千两,阮瑜毫不犹豫地甩出了身上的玉佩。
“我去!”阮瑜身旁坐着的陈勉瞪圆了眼睛:“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颜老亲自雕刻的,你这都舍得拿出来?不成不成!你别跟我抢!”
陈勉把胸口里的银票全都掏了出来:“再追五百两!韩姑娘,今夜的花魁必须是她!”
跑堂点了点数,跑出去了,跟台上司仪一说,司仪忙低头算了起来,算盘敲得啪啪响,陈勉翘首以盼,若是成了,台上的锣鼓就要响了,可惜没响。
肯定没响,上回他捧韩婉,花了三千两,这才哪儿跟哪?
今时不同往日,陈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不知怎么的,近俩月年不肯再让陈勉大手大脚了,陈勉手上的现钱不多,只能按捺着来。
“再来三百两!”
“再来二百两!”
跑堂透了口风:“不成啊陈少爷,按说韩婉姑娘是该归您了,但上头有人铁了心要捧楚云做魁首啊,韩婉姑娘现在是做不成魁首了,您看跟是不跟?”
这是在诈陈勉,陈勉一脚踩坑,把压鞋底的一千两甩了出来:“拿走!”
跑堂正要拿,一只手按住了他,陈勉一看,傻眼:“瑜兄弟,你真要跟我抢韩婉啊?”
阮瑜没理他,记着跑堂的话,皱着眉问:“谁要捧楚云?”
跑堂刚张嘴,啪一声,又一只手拍在了陈勉的手背上,都给陈勉拍红了,气得他跳起来,没来得及开骂就被人敲了脑袋。
“哎哟!”一看,是自家老爹。
“哎什么呦!”陈老板恨不得把他的脑子抽出来看看,他一把收走桌上的一千两银票,压着声骂:“不许再追!今晚到此为止。”
陈勉嚎:“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陈老板平时多纵他,现在就有多霸道,“我说不许就不许,你知道跟你争的是什么人吗?”
他刚得罪了李群霄,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把人招惹一次,一个破花魁,哪有自个儿的命重要?
陈老板想得很开,陈勉想不开,但也不能怎么样,只能撒泼打滚,不过阮瑜不一样,陈老板管不住他,他转身就把玉佩放进了跑堂的手里:“楚云。”花魁是谁的不重要,他要裴蕴初是他的。
陈老板看见了,下巴都掉下来了,跑堂认得阮瑜,自家老板的弟弟,犹豫片刻,跑上楼找阮正源去了。
阮瑜没想到是谁面子那么大,不仅陈老板要下来敲打自己的儿子,连他的亲哥都来教训他,要不是人多,只怕那刚丢出去的玉佩就要砸在自己脸上。
“哥。”
“你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阮正源很少发那么大的火,不是为弟弟去触李群霄的霉头,而是弟弟竟然为了一个小倌,把这么重要的物件给了出去。
不给也行,阮瑜直直地看着阮正源:“我要楚云。”
不似玩笑话,阮正源深吸了口气,忍下了要抽他的冲动,冷冷道:“送二少爷回家。”
“我不走!”阮瑜坐着没动。
阮正源也没骂他,扫了眼他身后站着的小厮,道:“定是你怂恿二少爷来万木春,来人,立刻打死。”
“大哥!”
阮瑜难以置信地看着阮正源,阮正源不为所动,想要小厮活命他就得走,就算他心硬不管小厮,哥哥也不会把楚云给他,阮瑜气得脸都红了,手里抓着玉佩,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出了万木春。
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 ,他看见司仪手里的梆子狠狠地敲在了锣鼓上。
一锤定音,楚云力压韩婉夺魁。
得到消息的裴蕴初,脑子嗡了一声。
韩婉冲过来,把换下的衣裙砸在他的身上,他没动,韩婉不解气,抬手把桌上所有的脂粉盒都扫到了地上,韩婉红着眼睛骂他,他什么都听不见,目光追着韩婉,看着她离开。
夺魁……他夺魁了?
裴蕴初茫然极了,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姑娘都在躲他,忌惮他,甚至退开了好几步,好像当他是煞神。
“蕴初?高兴傻了?”苏晓娟笑着恭喜他,“快准备准备呀,李大人正在房里等你呢!”
裴蕴初眼光有了光,蹭一下站了起来。
“哟!你也知道着急呀!”房嬷嬷走了过来,伸手在裴蕴初身上各处又拍又捏,“硬成这样,怎么伺候人哦,来来,跟我过来,我好好教教你。”
裴蕴初还没回过神,房嬷嬷引着他进房间沐浴,脱他衣服,身子经夜风一吹,冷了,清醒点了,嗫嚅:“李志要我了……”
“谁呀?”房嬷嬷搅着木桶里的水,随口问。
裴蕴初答:“李志。”
“李什么纸?李大人,是云南王府世子李群霄。”
“嗯?”
房嬷嬷催他:“别嗯了,先进来洗,臭烘烘的,待会冲撞了贵人可不行。”
“什么李群霄?”裴蕴初顾不上滑落肩膀的衣衫,手抖得不成样。
房嬷嬷不接他的话,来扯他:“你看你脸上画的什么啊乱七八啊——”
“什么李群霄?”裴蕴初拧着房嬷嬷的手腕,眼里快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说:“他叫李志,不是李群霄!”
房嬷嬷痛得叫出声来,管他是什么魁,骂起来:“疯了嘛你!放开我啊啊啊……我说我说,捧你的人就是刚进城的水师统领李群霄李大人啊!”
裴蕴初松了劲,眼里的光散了,愣在原地,默念:“李群霄……”
他笑了一下,空洞的眼睛涌出泪,“不是李志么?李群霄……是谁啊?”
裴蕴初不沐浴,也不更衣,惹急了房嬷嬷,遭了她一顿骂,裴蕴初无动于衷,去见李群霄可以,他就这样去。
房嬷嬷没见过这样的,气得想把他脑袋拧下来,“那你总该洗个脸吧?”
“不洗。”
房嬷嬷骂了一路,眼见到了地方才收敛,亲自看裴蕴初进去了才走,走得飞快,裴蕴初不好惹,厢房门口杵着的两个下属,阎王似的,更吓人。
她没看见,裴蕴初站在厢房门口,只是有片刻犹豫,就被人搡了后背,猛推了进去。
裴蕴初摔在地上,双膝跪地,磕出了很响的一声,不由他起身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我!”
裴蕴初的头发散开,乱糟糟地铺了一地,他被反剪了手臂,肩头剧痛,但他仍在挣扎,吃力地扭着头,他知道李群霄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裴蕴初心里憋屈,手上的劲很大,可他越不听话,要吃的苦头就越多。
屋里没开灯,只开窗,月光照进来,李群霄的背影挡了大半,裴蕴初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很近,他看到李群霄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随后裴蕴初听到了水声。
侍卫将一大桶水放在他面前,“咚”一声,水溅湿了他的脸,他看不见自己的慌张,只看见灰色的涟漪。
“你们唔——”
裴蕴初被按进了水盆里,水漫过他的耳朵,他没防备,立刻呛了水,冷水随即灌满了他的喉咙。
水面咕噜噜地冒泡,裴蕴初剧烈地挣扎起来,可压在他头上的那只手纹丝不动,他跪着,双手被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他的命不是自己的了。
“哈啊——”
裴蕴初浑身痉挛进来,眼皮极酸涩,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他被人拉着头发扯出了水桶。
重新拥有呼吸,裴蕴初颤抖着呕出冷水,开始不停地咳嗽,身子紧紧缩在了一起,好像要把心肺挤出来,他睁不开眼,什么都看不见,眼底只有摇晃的人影。
“李群霄……”
裴蕴初怀疑他是听见了自己的咒骂,不然不会又让人把他摁进水里。
又一次钳制着他的头和手,好像要弄死他,裴蕴初受不住了,凉意爬满了他的身体,他放弃挣扎了,不再浪费时间咒骂李群霄,抓紧时间遗憾和怀疑。
遗憾没见到李志,怀念很多年没见的爹娘和妹妹,一件件都值得他难受,他的泪水混进冰冷的水里。
“呼——”
又一次,他被拉出了水面,他闭着眼睛喘息,脑子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水顺着他的脸淌湿了他的衣襟,他不知道冷水洗净了他面上多余的脂粉,露出了原本俊美的脸庞,他的脸被泡得发白,显得睫毛很黑。
在他以为又要被淹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撤了手,没人按住他,他很快支撑不住,身子如剥了骨的鱼,软软地滑下来,倒在了地上。
眼皮太沉,只能张开一条缝,他看见了今晚湿漉漉的月亮,很快,月亮被蚕食,李群霄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房门打开的时候,裴蕴初彻底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