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穿堂风过。
双方,四人,对峙而立。
文卿先手横剑,怒指:“供奉的既然是你!那你到底是何居心,把二师兄和师弟藏哪去了!?”
“供奉?”香秋拉姆目光含泪,转而大惊,抓着温凭道:“他们供奉你了!?”
温凭的手抚过香秋拉姆的发鬓,将她粘黏在脸颊边的发丝别到脑后,动作极其顺手自然,像做过了无数遍那样,“别紧张。”
香秋拉姆拔高了声音:“我怎能不紧张?你是受不得供奉的,你母亲是神女,你受供奉即是越俎代庖,是要遭天谴的!”
说完又是一声电雷霹雳,文卿和香秋拉姆才发现多出的那一抹长身,香秋拉姆转而蹒跚踱步去,双手颤抖地想要去触碰又不敢触碰,目光所及之处,是血肉模糊,窟窿大眼。
“耶,耶德沙……你的报身,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悯月剑尖低了低,文卿皓腕处的束口压了一只宽厚的手。
徐仄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对方二人姿势不算太亲密,最多只算分寸亲昵,看起来确实是亲人间的熟稔无误。
师兄妹对视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温凭在香秋拉姆身后,压低的声音探寻着,眸子亮光不灭:“姨娘,告诉我,你到底还想再做什么?”
这个地方没有她再继续呆下去的理由,怎么还会出现?况且纸人怨这种中原邪术不会是出自香秋拉姆的手笔,所以必然有他事。
果不其然,香秋拉姆同样压低的话音冷冽:“梅朵不见了。”
下一刻温凭蹙紧了眉头:“那文星和文宿呢?”
“你的人,问我做什么?”香秋拉姆略带讽刺地与他细声细语交谈着,“耶德沙,你要学的还有很多,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的人自己要看管好,尤其是鹰犬。”
说着,香秋拉姆的余光扫向一旁的白衣,却与男子目光猝不及防撞上,她一愣,却是对方先转开。温凭身形从香秋拉姆面前穿梭而过,身后显露出她蹙眉的面容来。
徐仄一直回望这边,引起了她的暗忖:姜奉善养出来的人,不过是个更多疑的小姜奉善罢了。
“徐小歪。”温凭才喊了一声,就被文卿目光不善地盯着,他顿了顿,才重新面向徐仄道:“你可有法子联系上你那个二师弟?”
角落佛龛安静如画,陈家朱漆碧瓦,照旧的庭院深深。
徐仄与温凭相对而立,风卷起他两缕鬓发,良久,他才“嗯”了一声。转眼从怀中探头探脑飞出一只纸鸢,凌空发出微弱的光芒,闪了几下又黯淡下来。
徐仄睫羽低垂,说:“二师弟生死未卜。”
有那么些许骇人听闻了。
手腕倏忽被握住,徐仄扭头,温凭的侧脸清晰,眼底混杂了不明意味,徐仄微敛心神,在呼啸的风雷声中,怔忪地听见一阵阵低铃,似乎一直未曾远离过。
温热掌心中的指尖轻动,一笔一画写下了一个“铃”。
他将信息告知,惹来温凭注意,面上的眼神又软又热,徐仄下颚线紧绷,被这眼神看得竟有一瞬间透不过气来。
香秋拉姆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温凭报身,一旁的文卿端详着她,许是太过明目张胆,叫人发现。
回头对她聘婷一礼身,婀娜的身姿摇曳,文卿急急移开注意,徐仄又唤了她过去,一走近就明了何物:“阵中......阵?”
她语气有所迟疑,徐仄却肯定颔首。
几人不约而同回望佛龛,像是红尘万户在滚滚喧嚣中回眸一眼,目见菩萨低眉,可低眉的确非菩萨。
“文卿,你觉得当下该如何做?”徐仄问道。
文卿一沉吟,方道:“佛龛供奉,这个大家族供奉的是谁,自然是由谁去端坐。”
话尽,师兄妹二人将脸扭向相对的方向,视线一左一右,共同落到新红上。
温凭与空佛龛相对,嗤笑声清晰:“倒没想到,我竟是新佛。”
他背后被人一掌轻柔地推了下,助力他往那处迈进一步。
“温屏生,我会护住你。”徐仄收回手,在对方的视线下道:“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个时候香秋拉姆将他凄惨的报身推到众人面前:“不可!”
“无妨。”温凭已经抬步,但见佛龛其容,可纳一身端坐,“既然陈家邀我入局,哪有不应的道理。”
香秋拉姆略略悲哀:“我们会分离的。”
她似乎述说了什么彼此心知肚明的隐情,温凭却一撩衣袍反身端坐龛中,盘腿打坐,道:“人与人之间相遇,不就为了分别的吗?”
徐仄下意识想反驳他暴弃的话语,却堵在了喉咙中,也因自性的认同无法辩驳此番道理了。
“来看看吧。”温凭伸出手,黑色皮革相裹,却在一团乌漆嘛黑中拉出足够的修长,“让陈家来看看,他们到底供奉了怎样的东西。”
徐仄心绪难抒,背离理智强硬道:“你是新佛。”
“这可不是谁说了算。”温凭戏谑反讽道。
伴随着他坐上佛龛,四处天摇地动起来,地面上的尸水在逐渐沸腾翻滚,四周的金灯笼伸出忽然衍生出数条经文金链,蜷住报身尸,凌空吊了起来。
剩下三人不得已在屋檐下御剑,香秋拉姆扶着文卿的腰,一同站立在皓月剑上,组成金链的经文清晰可见,八字篆刻,文卿不自觉地张唇轻声念诵仙呗:“Oṃ Za Lie......”
才念三字,她的唇就被香秋拉姆伸手捂住,强硬封了嘴:“不可念,你既不信奉耶德沙,就不可请求他显化,众神之主会降灾厄至不虔诚的信徒身上。”
“Oṃ Za Lie Ge Lie Zi Wa Za。”
八字仙呗悦耳低迷,双人惊诧望去,徐仄已经平稳地念了出来,完整清晰。
惊得文卿失声:“大师兄!”
身为都夷派弟子,怎可轻易信奉异族教义!
简直大逆不道!
她的不认同已然无用,徐仄竖起食指于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略带哄骗的安抚:“替我向师尊保密。”
他们剑下的地面尸液积水沸腾至溅起,不断升高的途中逐渐熔炼掉椅桌还有其他各种物件,一个厅堂忧似黄泉火炉,忘川水灼热,鲜红的曼珠沙华从四处生长了出来,或于尸水、墙壁、檐梁......
“这才是陈家的真面目。”徐仄朝着二人道:“我们误闯了炼狱。”
“大师兄,底下有白骨。”文卿指着下方道。
随着曼珠沙华的生长,尸水被根茎汲取,水面开始下沉,露出的却是白骨森森,然而却不至于一层,尸水的下降明明已经超过了原本他们刚刚踏入时地面的高度,却不断下沉,犹似早已水漫尸山,亦或是炼狱水升十八层。
众人见此形此景都惊愕难掩,最震惊的莫过于徐仄,他嘴唇不自觉轻颤,已然明了了于他而言人性之恶最大的一场骗局——三千人祭!
其实他们来得太迟,已经无力回天。
香秋拉姆比起身旁二人,眼底麻木更甚。
“大师兄......”文卿不自觉抖如筛糠,肉眼可见冲击太大,眼眶锁不住咸水,悲悯地垂泪,“为何......会如此?”
她不可置信,却也明白错在了哪里,浑身如坠冰窟的同时,另一具温热的身体覆上,如同母亲怀抱,温暖四溢。香秋拉姆将她抱进怀里,成年女子的身形可靠,让文卿一下卸下了防备,不由自主地往能安抚伤痛的空间躲去。
就在这时,金链簌簌而动,佛龛上的温凭睁开了双眼,双目猩红,眼尾也接连带出了轻粉,徐仄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于是这么一睁,二人双目就又对上了。
可这次给徐仄的感觉不同,他像是对上了一双野兽眼睛,对方眸中闪烁得光亮像是找准了猎物的,下一秒,温凭朝他的方向扬起了手,掌心相对,五指弯曲,莫名一股吸力冲向徐仄,将他硬生生从解厄剑上拽了下来。
文卿看见想去帮忙,却被香秋拉姆按住了:“别去!你会受伤!”
徐仄被温凭掐住了喉咙,凌空举起,他发不得声,痛苦得面目扭曲,张口艰难喘呼,费劲地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神色狰狞、略有陌生的人。
这还是温屏生吗?
不确定,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要对大师兄做什么!”
香秋拉姆在她后背轻拍,解释道:“你师兄既然念了咒,请神破除阵中阵,那神佛之力岂是白请的?自当要“上供”!”
没等文卿问何为“上供”,转眼她便知道了。
只见温凭将人脖子掐着,像摆弄物件一样轻易,手臂收缩将人拽按进怀里,另一手显露,却是失去了皮肉,莫名干净的骨手托着徐仄后脑勺,脖颈一弯,温凭强硬地啃上了徐仄的双唇。
原本挣扎的双腿也停了下来,踩在龛面之上,腰身落在温凭盘起的腿上,徐仄被震吓到双眼睁大到了一个平生未有的弧度。
忽然上玄奏响,好似要敲动到全身骨裂。
唇齿相依,对方粗粝的舌头趁他毫无防备越过唇关,在口腔内疯狂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