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一七年四月,我由于一些私人原因,选择在云南香格里拉参加外派实习工作,其中在位于香格里拉的曲培事务所实习时间共计45天,在迪庆德钦、滇南西双版纳、滇南磨憨等地参加偏远地区普法宣传活动共计20天,真正的旅行时间约为30天,同时在这期间,我与阿措恋爱共计60天左右,这段恋情于2017年4月28日不算正式地开始,2017年7月5日不算正式地结束,我们没有见面的时间,迄今为止已经537天。】
早晨六点,孟醒在手机软件上打下这段话,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深深吸了口气。
回忆的后劲太大,要不是二十分钟前手机的日历系统突然提前闹铃响了,把他弄醒,弹窗出一个标题为“想念阿措,然后来见我”的纪念日提醒,孟醒才想不到在繁忙的工作中无聊地去回忆那段浩大又蓬勃的雪山奇遇。
这个纪念日是江措拿他的手机亲自定下的,可是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呢?
他会记得起今天是他们约定好想念彼此的纪念日吗?
孟醒缓了缓神,从被子里爬出来,继续写道。
【平心而论,我现在也没有很思念他、想要见到他,那个人好像本身就不是我该追逐的存在,在现实的洪流中我早已认清这一点。】
【在没有见面的这537天中,我们没有联系,虽然保留微信、电话号码两种联系方式,但从未有过交流。】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所以,我擅自取消“想念阿措,然后来见我”纪念日,去年这个时候手机关机,我没有接到提醒,明年的今天,就只会是一个普通的、不吵我睡觉的平安夜。
备份于2018.12.24】
孟醒保存这段文字,刚要按灭手机,突然进来一个电话。
章恪山是孟醒大学的学长,现在关系密切的朋友,对孟醒来说是为数不多亲密的珍稀物种。因为是大陆人,圣诞节对他来说纯属洋节,假放了,也懒得多跑一趟回家。
“阿醒,明天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吃饭吗?”
同理可推得孟醒按理说要回家的,但他的家庭情况复杂,章恪山稍微了解一些。
孟醒在年中就和章恪山约好的,就说:“有空的,就我们两个吗?”
章恪山说“对”,孟醒有点诧异,问:“你男朋友不陪你吗?”
“他不来,”章恪山抱怨道,“家就在深圳,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个星期就要回去一趟。”
由于第二天是圣诞节,街上早挂好了各种节日气息浓厚的装饰品,孟醒穿过街上将要过节的一派祥和,然而走进事务所就被拉着八卦昨天晚上的凶杀案,问他他有没有听说。
节日气氛一下被冲散,好死不死是这时墙上‘MERRYCHRISTMAS’的装饰气球掉了一个字母下来,事务所瞬间变成鬼故事的讲述现场。
“又是重庆大厦出事啊,还是女/干杀,”有人说,“那种地方最好还是不要进去啦,我本地人看到那个门里面那些阿三都害怕啦!”
“超恐怖的!我上次抄近路走进去了,被那些中东人盯到头皮发麻。”
带有一半中东血统的孟醒低着头整理资料,没说话。
“重庆大厦?不是总有这样的事吗?这么在意做什么?”有人边把字母重新站到墙上边发出疑问。
“黎律接到了受害者家属的委托啊,”另一个人碰了碰孟醒的手臂,“黎律有没有同你讲,这次带你一起咩?”
孟醒自从进入这家事务所后,就被安排跟在合伙人黎家诚身边做事,算是半个恩师。一些棘手的大案子,黎家诚就会推荐委托孟醒作为第二位辩护人。
“嗯,昨天晚上和我说了,”孟醒说,“今天去见受害者家属,还有目击证人。”
黎家诚这时恰好从合伙人办公室出来了,叫孟醒的名字:“走吧。”
孟醒应了一声,拿好收拾好的资料站起来,同事对他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回来同我们讲哦,我好好奇。”
“好奇个士多啤梨苹果橙,吓不死你!又菜又爱听!”
孟醒只好对他们没有意义地笑了笑。
整个白天,他们先和受害者家属进行了交涉,但对方情绪显然太激烈,鼻涕眼泪交加,安抚工作主要是孟醒负责,黎家诚主要负责的交流过程也并不算顺利。
交涉完已经是夜晚时间,黎家诚接了个电话,说目击证人已经被公安释放,现在去刚好能接到人。
从事务所到警署仅需十五分钟车程,孟醒在车上想起上一个案子,他与目击杀人现场的证人接触很不顺利,对方是个胆小如鼠的男人,一直在问他,说了实话会不会被嫌疑人出狱以后报复。
当时孟醒经验不足,居然真的在目击证人面前犹豫起来,这下目击证人更不敢说了,他们多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得到有效的取证。
这种问题谁说得准,孟醒到现在都没想清楚这种旁观的正义有没有被报复的可能,只能在心里希望不会,然后又默念了一遍提前背过的安慰的话术。
今天要去见的这人要是产生这样的烦恼,现在他也能很流利又顺畅地安慰了。
尖沙咀警署门口的公路上立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天色很暗,那人的头顶照着一盏路灯,手上高高举起一袋什么东西,正看得出神。
“就是那个人吗?”孟醒和黎家诚下了车,眯了眯眼睛,看向那人打在地上变形的影子。
“对,”黎家诚边走边说,“很少见的,好像从云南来,是藏族人。”
孟醒一愣,想要做出反应停住脚步,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听到脚步声,已经转过身来。
我与阿措恋爱共计60天左右。
这段恋情于2017年4月28日不算正式地开始,2017年7月5日不算正式地结束。
我们没有见面的时间,迄今为止已经537天。
而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计数戛然而止,不会再有第538天。
阿措看到他们,很快地放下手,从路灯下走出来,懒散又明亮地漫游进灯火璀艳繁复的香港的夜晚。
相比被钉在原地动不了的孟醒,他就要显得更游刃有余一点,没有偶遇的惊讶,也不存在蓄谋已久的城府,好像孟醒真的只是个一般遇见的、约定今日见面的辩护律师。
黎家诚很客气地与他握手:“您好,久等了。”
“没关系,不是很久。”江措还是一样,容貌不变的英俊,眉目高昂像香格里拉经年不化的温和持久伫立的雪山,声音带着点藏族闷闷的口音和鼻音,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他同黎家诚握了手,然后理所应当地轮到孟醒。
“你好,”阿措又用那种容易聚集水汽的笑容面对他,说,“我想我应该不用和你握手,我们还没有到那么生分的地步。”
“不过我给你带了礼物。”江措把那袋目睹凶杀案之前,在重庆大厦一楼买的金鱼递给孟醒,“为了纪念‘想念我’的纪念日,然后谢谢你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