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李孤飞自己大概也不想搭理我。” 林路深面露嘲讽,冲钟剑一抬下巴,“不是你说的么?只有我真拿李孤飞当过朋友,李孤飞从头到尾都是铁石心肠。”
钟剑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路深,也不知信了几分。
“你不想回梧州,没关系。” 钟剑笑了笑。上次他一时冲动叫来林曼,实属失策。
都怪李孤飞那件不长眼的风衣。
“我重新给你找个住处,好不好?这次我保证,未经你的允许,我什么都不会告诉林曼阿姨的。”
林路深抬眸看着钟剑,慢慢的,之前的一腔愤恨又瘪了点气。
他其实现在对钟剑的背叛不怎么生气了,只要钟剑不再继续强迫他什么。
毕竟钟剑真的为他做过很多,再怎么样也好过李孤飞。
“不用了。” 林路深拒绝的语气有些别扭,却并不锋利,“我不能一辈子靠你生活的。”
钟剑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摆了摆手,先接通了电话。
“好。”
“我们快到了。”
“再见。”
钟剑挂断电话,笑容标准,“林林,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谈吧。”
“之后?” 林路深知道钟剑是个巧舌如簧、难以说服的人。他眉一紧,“我都说了——”
“现在,我们先去看看田浩吧。” 钟剑不动声色地打断林路深,“刚刚张鹏举给我打电话,说都安排好了。”
钟剑说完,示意司机开车。
林路深还没反应过来,忽的被惯性推得往前一抖,差点栽出去。
车已经徐徐开动,两侧的建筑向后掠去。而林路深本来是想下车的,所以连安全带都没系。
监察委员会今天的气氛不太好。
李孤飞从禁闭科出来,回到这里一下电梯就直接去了张鹏举的办公室。
张鹏举应该是刚打完一个电话,见李孤飞进来,他收起手机,“你小子禁闭关完了?”
李孤飞懒得打哈哈。他直接道,“你为什么同意林路深去探望田浩。”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老张脸上的肉愁眉苦脸地挤到一起,微微厉声道,“生病住院,朋友来探望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是,我们脑科学医院比较特殊,但人家也提前申请过了。田浩本人也愿意,你有什么理由阻止探望?”
见李孤飞仍看着自己,老张又无奈道,“我知道,原则上这种事情应该由经办负责人——也就是你,来审批。”
“但是你关禁闭去了,系统写得明明白白:在你禁闭期间,我是你的工作交接人,你的工作由我暂代。”
“你不要把你对林路深的个人情绪带进工作。”
李孤飞沉默片刻,“我记得,林路深被开除的时候,脑科学中心还没有开始对学生进行评级。”
“可是林路深有评级,还是X级。”
“陈媚说,数据中心之前的资料里根本没有林路深。”
张鹏举闻言,微微一笑,“你说得不对。”
“严格来说,是在陈媚能接触到的资料里,查不到林路深。”
“既然你主动问,我就在不违反保密条例的基础上告诉你一点:林路深对于系统而言,是很特殊的。”
李孤飞双眉一紧。在大多数人、包括他自己的概念里,林路深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刺头。除了身世显赫以外,最出名的事迹就是因为胡闹而被开除。
“林路深不是已经被开除了么。” 李孤飞问。
“看你怎么理解了。” 张鹏举悠悠道,“他的确被从脑科学院开除了,现在也不在脑科学中心供职。但是,他在系统里仍有一席之地——尽管,他自己大概也不记得了。”
李孤飞思忖了一会儿。如果张鹏举说的是真的,或许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能得到解释。
李孤飞之前一直觉得系统有疏漏,恰如陈媚在数据中心的资料里看不见林路深一样,也许都只是他们接触不到而已。
还有,李孤飞始终疑心的、自己被抹除掉的一段记忆……
“有哪些人知道林路深的特殊性?” 李孤飞问,“陆原和老师知道么。”
林路深十几岁进入脑科学中心,被开除时也不过二十出头,期间没发生什么大事,更没做出过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李孤飞第一反应是:林路深的特殊性,大概并不在于他的能力。
“哟,” 张鹏举没回答李孤飞的问题,反而语气戏谑,“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林路深的嘛。”
“我只是关心系统的一切,” 李孤飞正色,语气平淡,“这是监察委员会的职责。”
张鹏举端详着李孤飞,笑而不语。半晌,他才道,“我让韦波带着齐辛去脑科学医院了,林路深他们探视的时候,韦波会全程陪同。”
“这下你放心了吧。”
李孤飞不置可否。他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
钟剑居然是真的要探望田浩。
林路深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进入一楼大厅时,韦波已经带着齐辛等在登记处了。
“田浩这几天的状况稳定些了,” 韦波说着看向林路深和钟剑,“但毕竟还在监测期。所以,我会陪同二位一起。”
林路深抬头环顾。脑科学特别医院,看起来与其他医院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风格、医患密度等和高档私立医院基本相当。
从大厅往上,可以看见一层层环绕的电梯,通往不同的病区。中央的柱子上刻着“脑科学特别医院”七字,旁边是一个图案——诡异而熟悉,看起来令人暗暗不悦。
林路深估计,这就是脑科学中心的Logo。
柱子的侧面,偌大的显示屏上有一列竖写的大字,角度问题看不全。
“林林,林林?” 钟剑注意到林路深在出神,“你怎么了。”
“没什么。” 林路深绕到那行字的面前,抬起头,上面写着:献给宇宙精神。
不知哪里来的风,随意地吹到了林路深身旁。他的衬衫被风鼓起,过分瘦削的身体若隐若现。
林路深仰视着那列字,眼边唇角浮现出不明显的笑意。
林路深有一双很与众不同的眼睛。他笑的时候,也仿若在哭;而哭的时候,却好像在笑。
眼前这一幕,林路深觉得很熟悉。他可以确信,自己不是第一次站在这列字的面前。
齐辛想起,林路深是被脑科学院开除的。他小心看了韦波一眼,却见韦波嘴角抽搐,欲言又止。
“林林,我们先去看田浩吧。” 钟剑走上前,轻轻抚了下林路深的后背,好像在哄小孩子,“待会儿再来看。”
林路深却嗤笑一声。他肩一抖,避开钟剑的手,转过身朝电梯走去,“谁想看这行破字。”
“写得真难看。”
“………”
田浩看见林路深时的反应,比众人想象中要平静许多。
他原本是个硬朗英俊的人,住了一段时间院后消瘦了不少,皮肤也更加苍白。他仍然是好看的,只是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林路深。” 田浩坐在病床上,旁边放着今日的果盘。他笑了笑,声音十分虚弱,远不似从前洪亮,“谢谢你来看我。”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林路深打量着田浩,好一会儿才牵动嘴角,也笑了下。
韦波和齐辛走到病房另一头,在沙发上坐下。韦波摆摆手,“你们先聊。”
钟剑搬来椅子,“林林,坐吧。”
林路深在病床前坐下。钟剑站在他身后,手扶着椅背,面带微笑,却透露着明显的掌控欲。
林路深察觉到了。他蹙眉,忽然明白这才是钟剑一定要来看田浩的原因。
钟剑陪同林路深出现,为的是要田浩彻底死心。
“之前有段时间,我总是连夜噩梦。” 田浩看着林路深,轻声道,“就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当时会那么…需要你。”
“对不起。” 林路深坦然道。
田浩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其实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是我自己失控了。”
林路深身后的椅背动了下,连带着椅脚摩擦地板发出声响。或许是钟剑攥了下。
田浩闻声,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站在林路深身后的钟剑。
林路深感到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他不耐烦地靠回椅背,正要开口让钟剑滚出去,病房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现在不是查房的时间啊…” 田浩有些疑惑,从病床上探过身子朝门口看。
林路深回眸看去,只见李孤飞一手插兜,走了进来。
他的皮鞋底敲在病房光滑的地板上,节奏匀称地发出冰冷而铿锵的敲击声。
几乎是立刻,沙发上的韦波和齐辛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李孤飞径直走到了沙发前,“你俩可以回去上班了,这里我陪同。”
“………”
“………”
韦波拽着齐辛马不停蹄地跑了。
伴随着病房的门哐的一声关上,李孤飞的目光在沉默的田浩、林路深和钟剑三人身上转了一圈。
李孤飞在沙发前坐下,双手交叠垂于腿上,淡淡道,“不是探视吗?接着探吧。”
“………”
“………”
钟剑率先发难,“李孤飞,你——”
“钟剑。” 林路深却开口打断。
钟剑给予的保护像无数条看不见的锁链,带来温暖的同时也死死地捆住了林路深。
林路深不想再继续这样了。
探望田浩是他自己的事,与李孤飞斗争也是一样。
“你先出去吧。” 林路深说,“结束后我到大厅找你。”
钟剑极不情愿,但斟酌再三还是出去了,临走前又瞪了李孤飞一眼。
病床上的田浩正愁眉不展,似乎更畏惧李孤飞的存在。
“没关系。” 林路深用余光不咸不淡地乜了李孤飞一眼,随后伸手拍了拍田浩的肩,主动宽慰道,“你就当他不存在。”
“………”
“………”
从病房出来,林路深脚步不快。他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果不其然身后不远不近地跟来了一连串不好相处的脚步声。
走廊尽头拐个弯,是一片长而窄的廊道,没有病房,墙上是一排穹形窗户。窗外有一大片草坪,向来没什么人。
林路深走过转角,空荡的走廊里只回荡着两道交替的脚步声。他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倏地转过身去,“找我有事啊。”
李孤飞猝不及防,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林路深笑嘻嘻的,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对之前在大巴车前的不愉快根本没放在心上。
李孤飞想起张鹏举所说的,林路深的“特殊性”。
“你需要跟我回监察委员会,补个探视的审批表。” 李孤飞随口编了个理由。
“哦?” 林路深的表情说明他根本没信。他一步步朝前走着,直到逾越了正常社交距离。
李孤飞皱眉想后退。孰料林路深突然伸手,一把揪住李孤飞胸前的衬衫,直接凑上前去,在李孤飞鼻息前意味深长地呼了口气。
“你干嘛!” 李孤飞一向冰冷的脸上,终于染上急怒。他被那口气呼得脸上发痒,抬手就想拽开林路深,“松手!”
然而林路深恬不知耻,一只手还没松开,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他两手揪着李孤飞的领口,微微偏了下头,“别急嘛。这么粗暴干嘛。”
“你还想因为我再进一次禁闭室吗?”
李孤飞双拳紧攥,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但他似乎并不是在意什么禁闭的事,而只是单纯地不想在林路深面前失控。
是的。
不想失控。
“你把手松开。” 李孤飞冷冷道,“脑科学中心处处都是监控。”
“监控爱拍就拍嘛。” 林路深大大方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
“哎,李孤飞。” 林路深踮起脚尖,凑到李孤飞耳边。
“钟剑说,我们以前是…你会跪下来给我系鞋带的那种关系。” 林路深轻飘飘地吹了口气,发现李孤飞的耳垂微微抖动着,“是真的么。”
李孤飞没说话,只是胸腔的起伏更加明显了。
“要是真的,你在大巴那里把我丢下的事,我就不怪你了。” 林路深头朝后仰,抬眸正对上李孤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