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一连几天,程玉每晚准时上线蹲他的“素材”,却都没看到施纪昀,他内心开始有些失望起来,毕竟好容易有了做系列企划的念头,结果连凑素材都成了问题,那还搞什么。
周五上完课正好没事儿,他专门请张霄吃了顿烤鱼,两个人把那天分到二人组任务做了个简略的规划,吃吃喝喝瞎聊了半天,热气腾腾间又喝了两瓶儿啤酒,程玉挂着包摇晃着回家时,漫步在昏黄的路灯下,感觉脑袋都有些混混沌沌的。
他沿着马路牙子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扯开书包就往里面掏,寻摸了半天也没拿到,只好把包脱下来拎到手上,才勾出了耳机,刚要往头上戴,抬眼便看见一身白色跆拳道服的施纪昀小跑着迎面而来。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凉,但施纪昀就穿了一套薄薄的道服,腰带高高束起,把他那腿拉得老长,宽阔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脖子上密密麻麻滚着汗。他耳朵上也挂了条暗红色的耳机,随着身体的跑动而上下晃荡着。
程玉一愣,随即想没看出来啊,这施纪昀身材也还可以啊。
想罢他才不自然地撇过头去,在心底揶揄:可惜就是个gay。
人品貌似也不怎么行。
程玉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只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旁若无人地继续抬手调试着耳机的音量。
一阵风掠过,施纪昀喘着气从他身边跑过去了。
施纪昀跑了一小段路,才缓下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刚刚迎面走过去的程玉。那人背影冷淡颀长,穿着个暗红格子毛衣,懒懒散散地提着包往学校北门方向走。
他还记得刚刚程玉的眼神,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迅速转为不屑,脸上的不爽简直就要甩到自己的额头上了,甚至还能看出来他对自己有某种淡淡的不屑与鄙视。
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
施纪昀回过头继续沉默地跑着,夜风吹来,把他身上出的一身薄汗收得一干二净,冷意冻骨。他搓了搓胳膊,心想把这一圈绕完就回宿舍吧。
回了家,程玉推开卧室门隔老远就把包往床上一扔,转头习惯性地去冰箱里掏汽水儿了,摸了瓶儿拧开咕噜噜喝了好几口,就又要往卧室钻。
他妈从书房门口探出了头,透过眼镜片儿盯着他,问他晚上和谁去吃饭了。程玉笑嘻嘻地回头,就看见他老妈一双眼睛闪着雪亮的光,恨不得要把他看透:
“那还能有谁,就一朋友。”
他老妈目光如炬,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我好容易下班早点做了顿饭,你们父子俩一个都不回来吃,”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探究地看着程玉,“要是谈女朋友了,记得带回家看看。”
程玉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好笑,“妈,”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柔,“好好看您的卷宗吧您。”
“别想那种没有可能性的事。”
他妈面上一滞,白了他一眼,把头缩回去继续干活了。
程玉继续吊儿郎当地往卧室走,进了门就立马掏出手机打开了游戏,他点开联系人列表,“SJY”还是没有上线。他想到刚刚看到的施纪昀,暗忖对方可能是有了什么新爱好了?或者是自己前几天gay他搞得太过了,他以为遇到了变态,估计这游戏是不敢玩儿了吧。
刚要点击删除好友,就有系统提示音告诉他,有人邀请他组队打排位。
那人是程玉刚入坑时带他的师父,技术了得,今天好容易上线一次,第一局就邀请他,程玉自然想都没想就接受了邀请。
一局打下来,足足耗费了半个多小时,程玉一路跟着他师父上天下海的,顺理成章地吃到了鸡,满足地退出来时,就看到“SJY”上线了。
终于来了!
程玉立马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从队里退了出去,赶快向“SJY”发送了邀请。
那头的“SJY”没有应,程玉不死心又邀请了一次,才看到对方接受了邀请。
“大佬,怎么好几天没见你上线了呀。”
程玉故意压低声线,黏黏糊糊地说。
对面的人淡淡地“嗯”了声,才幽幽地开口,声音带着一股子模模糊糊的温柔,低沉又有磁性,“前几天忙着写报告的事,今天才有时间玩游戏。”
那声音惊得程玉心里一颤,他干脆就坡下驴,半真半假地调侃道:“大佬,你别说,你的声音还真好听。”
猛地抖了抖肩膀,似要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赶走,程玉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写什么报告啊?你也是学生嘛?”
“是,我学生物的,大二在读。”对面的声音依旧平和,低低地传进了程玉耳中。
啧,这小子特么是傻吧,在网上冲浪的谁会像他这样如实自报家门?
“那你猜我是干什么的?”
程玉开始操纵着人物挑选降落地点,一边疯狂套着话。
实在太有意思了。
“嗯……”那有些沙沙的声音直往程玉耳朵里灌,他深度怀疑施纪昀可能是刚刚洗完澡,不然怎么可能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我猜你跟我差不了太多吧,”对面的人已经带着他跳下了飞机,往程玉刚刚选择的地方飞去,“你也在上大学吗。”
施纪昀的声音听着有股坦然的舒适,更多的是认真操作的沉静,连带着声音都少了些平时的严肃呆板起来,清淡低沉地直撞着程玉的心扉,让他不禁觉得实在有些新奇。
“是啊,我也上大学来着,不过去年才入学哈哈,”程玉娴熟地扯着谎,脑中灵光一现,“我学法律的,刑法方向。”
还没等施纪昀发话,程玉就立马觉得他爸的研究专业方向和“浪里小白龙”的画风好像不咋搭,于是赶紧补上一句,“你别看我斯斯文文的,但我真是学刑法的。”
斯文……?
“哈哈……”对面的人低低地笑出了声来,程玉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嘴估计离麦不到半厘米,“你不说,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声音好近,近到似乎对方就在自己耳边。
程玉面上有些尴尬,他从来没听到过施纪昀这么说话,但现在他是“小白龙”啊,不要怂,gay回去!
“说真的,你这几天老不上线,我还怪想的。”
“每天七八点就在线上等你来着,结果一直看你的头像都是灰的,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程玉忸怩地说完,嘚瑟地操纵着手机上的人物往“SJY”身上撞,那感觉要多gay就有多gay。
“……”
对面的人一直没有回复,仍旧默默捡着武器,那速度比刚刚显然加快了不少。
“嗯?我们下一个点去哪儿啊?”程玉知道他是被gay到了,故意逗他,声音依旧极力保持着极为自然的无辜,“你怎么都不回话啊?”
“……那、那我们今晚就多打几局吧……”施纪昀犹犹豫豫,最后仍旧低声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随后语气不自觉又软了下来,“……不好意思啊。”
程玉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操!
怎么想怎么觉得被gay的人是自己。
嗐,他在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
为了游戏主播事业,我真的是奉献了太多了,太、多、了!
11
程玉操纵着手机上的人物紧紧跟着“SJY”往一处高地走,很快便看见底下有个人,开镜瞄准就一通“砰砰砰砰”直把人打得冒了绿烟儿。他笑着问施纪昀:
“怎么样,我技术有进步吧?”
“有,比我第一次遇到你那回好多了。”对面的人声音里带着笑。
切,那是老子故意的。
得到这样的“夸奖”,程玉并不是很开心,他状似无意地跟施纪昀提起,“嗐,今天本来蛮不爽的,你说得我心情好多了。”
“嗯?怎么回事?”
施纪昀问得极淡,程玉却来了劲儿,“有个同班同学貌似是知道了我的性取向,所以一直不是很看得惯我,老是给我暗下使绊子。”
“反正就有意让人孤立我吧,他又在班级里是那种呼风唤雨的人物……我也不敢公然和他怼,就很烦。”
程玉以施纪昀为原型,添油加醋一番“吐苦水”,说了不下十分钟,成功让对面的人沉默了。
半晌,当施纪昀又结果掉一人之后,才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
“他要以后还那样,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程玉腹诽:哥们儿,这个人的原型就是你。
“说又有什么用,你隔我十万八千里呢,”程玉故意为难他,学着某些“绿茶”的语气开始表演,“对了大佬,你在哪里上学啊?”
“崇川。”
果然又是真实的信息。
程玉快被他的实诚给逗笑了,半晌才佯装可惜地说:
“那你离我真远,”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地名,“我在上宁,估计是真的离你有几千里地。”
施纪昀淡淡地“嗯”了声,便只听一阵激烈的枪响,程玉立马蹲在车后面放着暗枪,就看到“SJY”握着枪往前冲上去了,没过一会儿,界面上就显示他们已经获胜。
啊,躺鸡的感觉真是爽。
程玉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胜率那是蹭蹭往上涨,往下一看,这视频素材也录得齐齐整整:
——人生啊!总是会在绝境中逢生。
一局了,施纪昀便笑着地说再来吧。
程玉的心早就扑到一会儿怎么剪视频去了,但刚刚又答应过人家还要多打几局来着,只好不情不愿地又开了一局。
这次他显然没啥大耐心,啥都跟随着对方。
他只想去剪视频然后立马上传更新。
在他再一次被敌人打倒,又被施纪昀给扶起来之后,对方似乎是终于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轻声问他,“怎么了?感觉你的状态不大对。”
程玉张口就编:“没,就是刚刚那个孤立我的人,在小组作业群里发了消息,说让我们赶快交作业,还说必须按照他的格式来写,狐假虎威,简直臭不要脸。”
“老师有说固定格式吗?”
“没有啊。”
“那你们得看看具体什么格式是最优解吧,确实不一定全按照他的格式来,”施纪昀的声音又开始郑重起来,让程玉立马想到几天前他在奶茶店的一番“演讲”,“他那样确实不怎么对。”
程玉听着他自己隔空怼自己,即便很烦施纪昀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也被逗乐了,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怎么?”对面的人停顿了下,“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没,”程玉立马开始坏笑着说,“你说的很对,”他兴奋地操纵人物朝对面无垠的草地突兀地放了几声空枪,蹦起来声音吊儿郎当,“谨遵大佬教诲!”
“……别放枪,前面的X城应该有人。”
程玉把麦迅速关上了,然后开始哈哈大笑,他实在忍受不了施纪昀一本正经地怼他自己的样子,关键是对面人一直表现得特实诚,这种反差让他觉得特诙谐。
第二把程玉也毫无悬念地躺赢,他兴趣阙阙地准备随便找个理由就下线,便看到张霄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是周末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儿,问他去不去。程玉想了想他明天还得剪视频,接下来几天还得趁施纪昀都在线好好积累一下素材,就回了句“不了。”
“还来一局么?”见他半晌没有操作,施纪昀试探性地问他。
程玉当然不想,便随口说有个朋友约他明天出去浪,估计明早得早起。
施纪昀的声音带上了些微的惋惜,淡淡地说:“行……那你去吧,好好休息。”
“怎么?”程玉感觉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小白龙”应有的说话语气,缱绻地开着玩笑,“舍不得我?”
“……”
程玉听着对面一下没一下的呼吸声,又恶趣味地加了一句:
“你喜欢我就直说嘛。”
啊!他快被自己给恶心死了,但莫名又觉得很带感。
“……”
对面的人似乎是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了口:“要不……我们互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不是游戏的联系方式,”施纪昀的声音似乎有些磕磕绊绊的,带着似乎难以启齿的试探,请求的方式也近乎愚笨,“就……个人联系方式。”
!!!
他的呼吸声喷薄在麦上,通过电流直直地传进程玉的耳朵里。程玉此时脑中gay达狂响,只觉得莫名兴奋不已:
施纪昀是gay!是gay!gay!这次是真的铁锤了!!!
12
事情是真的越来越有趣了。
一种类似于成功的喜悦让程玉心跳如鼓,大脑极度兴奋:他知道了施纪昀的真实性取向,而且是第一个。男生本能的好斗性在他脑海中盘旋着,他感觉自己离把对方碾在脚丫子下狠狠蹂躏的日子又进一步了。
当然这个时候被兴奋冲昏头脑的他,压根就忘了他最初的目的是啥。
他强忍住激动,状似又犹豫了半晌,实则手指跳动得那叫一个快速,不一会儿,一个新的微信号就在他的电脑上诞生了:
[玉面小白龙。]
“我跟你报我的微信号,你来加我吧。”
“……好。”
程玉美滋滋地把自己新注册的小号念给他听,一路把所有资料全给设定得跟“小白龙”的身份相似,并十分仔细地把朋友圈设置成了“仅三天可见”。
手机又响了一声,施纪昀的验证消息来了,非常直白地打上了自己的名字:
“XX精英游戏 施纪昀。”
程玉快被施纪昀给整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那么好骗,这和他平时表现的聪明又高深的样子完全不搭啊。
啧,说不定这就是他在网上钓凯子的真实面孔呢。
程玉仔细想了想,让自己确认并坚信了这点,不屑地通过了好友请求,并向对方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我是龙煜。[可爱微笑]”
对面的人立马回复了,就是回复的信息内容有些干涩:
“难怪你叫‘小白龙’。[微笑]”
程玉随便找了个表情包应付过去了,就在游戏里跟施纪昀说他要下线了。
“好,注意休……”
程玉没听完他说话就立马退出了,迫不及待地开始打开剪辑软件,把刚刚录的视频从手机里导进去。
他现在那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怎一个爽字了得!
随便粗剪了剪,程玉便在他妈的催促下赶紧去洗澡,一边洗澡的时候,他还在想怎么把“龙煜”的身份弄得更加天衣无缝点,最好找一些更有说服力的照片,然后还要时不时提到一下自己的“专业知识”,顺路还要研究研究真gay到底是怎么讲话来着——
操,不对,他为什么要答应加对方微信?
程玉正在穿衣的手僵住了。
他不是只要在游戏里录屏积累素材就行了么?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悔得肠子都青了。
整个周末程玉都在这种极度后悔又抵触的心情中度过,他一边无精打采地剪着视频,一边还得迫不得已地在微信上应付施纪昀那么一两句——
不仅要找些之前拍的照片,搪塞一下以为他真去出去玩儿了的施纪昀,还得绞尽脑汁在游戏外继续扮演着主动戏弄他的“浪里小白龙”,程玉感觉自己要精神衰弱了。
直到周六下午,他才把视频上传上去,然后一直窝在家里刷着某站,等待着他的“是真gay”系列的第二弹引起的反响。
……
晚上,程玉正美滋滋地刷着评论,手机突然呼入一个电话,他偏头瞧了瞧,原来是张霄,便划开点了免提:
“怎么?今天玩儿的咋样?”
“嗐,还行吧。你是不知道,就因为你没去,那谁谁一整天都打不起啥精神,”电话对面的张霄语调夸张,恨不得就要把这事儿全赖到程玉身上了,“怎么,程少你就这么忙?人家陈筱诗可是从去年就跟我表示过想追你,要我帮帮忙来着。你看你都不来,人家姑娘精心打扮了一早上结果连你的面儿都见不着,是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程玉有些啼笑皆非,那个女生他是知道的,有好几次上大课故意坐在他旁边,还问他借这借那来着,连他记个笔记都要一脸“惊恐”地夸他字好看极了。程玉是真吃不消,他以为委婉拒绝几次就算了,没想到——
“不是我不给人面子,是我已经跟她暗示好几次了,我不喜欢她这型儿的……”
“嗳,那你跟我交个底,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回头我也好选择接不接受人家姑娘的委托。”
“……”
程玉沉默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确切来说,他从来都没想过谈恋爱这个事情。那就更不可能关注异性怎么样怎么样了。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漫无目的地瞎看,下午上传的视频自动重复播放着,他把目光放在一条条花花绿绿的弹幕上,无聊地四处逡巡,并无任何焦点。
良久,电话那头的张霄突然疑惑地问出了声:
“你放的什么视频?听声音怎么那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