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泽玉与几个婢女在慈和宫宫门前候着,见他们主仆几人来了,迎上去道:“太后娘娘听说娘娘落水了,担心了好一阵,正想着呢,娘娘就来了。”
林泯听玥云说过,这泽玉乃是太后的左右手,权高位重,一举一动皆代表着太后的意思,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思及此,林泯对她的态度多了几分敬畏,颔首道:“劳烦太后娘娘和泽玉姑姑担忧。”
泽玉姑姑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贤妃娘娘这嗓子……可是风寒伤哑了?”
“这个……”
林泯身旁的玥云替他答道:“听林府的人说,我们娘娘儿时落了疾伤了嗓子,泽玉姑姑莫要见怪。”
“如此,太医院的周太医医术高超,娘娘不如去请周太医瞧瞧。”
林泯低低应了一声。
泽玉边说着,边领着他们往慈和宫里走。与林泯的浣竹轩相较,慈和宫修缮更显庄严肃穆,楼阁亭台,雕栏玉砌,期间又坠有松木竹林,更添娴静之美。
“娘娘来得真是巧了,正好圣上也在慈和宫里,方才处理完政务来看望太后娘娘呢。”
林泯脚步一顿,突然就想打道回府了。
“娘娘?”玥云疑惑地看着他。
泽玉打趣道:“娘娘这是听着圣上在,害羞了吧。”
并不是,只是不想见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林泯木着一张脸想道。
男扮女装已经是他的极限,若还要以这个身份去见自己的“丈夫”,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不管他多排斥,人已经在慈和宫了,不得不去。林泯肠子都悔青了,只能咬牙跟着泽玉往殿中走。
太后倚睡在嵌金镂空木床上,身上搭着条兽皮毛毯,正与床边的一男子说话,见林泯等人来了,笑道:“贤妃来了,哀家和皇帝刚好说到了你入宫这事。”
“请圣上、太后娘娘安。”
林泯垂头向两人行了礼,再抬头时正好与床边坐着的洛祁目光相对。
他比林泯想的要年轻得多,穿着身闲适的鱼肚白色长袍,三千青丝冠于白玉玉冠中,玉冠的两侧垂下银白玉线编织而成的穗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若要形容的话,大抵惊为天人四字可述。
“这就是贤妃?”洛祁直直盯着他瞧,眼中满是惊艳之色,“竟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
太后也附和道:“林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美人,哀家还从未听说过。”
“太后娘娘谬赞了,我……臣妾不过是有几分姿色。”
“贤妃莫要谦虚了,你若只是有几分姿色,那我朝还有几人能称得上美人之名呢?”
太后莞尔一笑,看向一直盯着林泯不挪眼的洛祁,说:“皇帝也是这么想的,是也不是?”
洛祁点点头。
“今日一见贤妃,当真是一见倾心。”
林泯被他这话一惊,猛地一抬头,却看见洛祁痴痴的模样。
完了。
林泯死死绞着手中丝帕,暗道不妙。
不是说了狗皇帝不举,不近女色吗,怎么还能看上他了。
林泯心下一咯噔,顿时如坐针毡。
就在他纠结之时,洛祁起身告别了两人。
“前朝尚有些事务还未处理,儿臣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望母后。”
等他走后,太后又将林泯召来身边,抚了抚他的手,说:“哀家看得清,皇帝对你是有情的,你可得抓住这个时机,为皇帝添枝散叶,不然哀家就算下了九泉也无颜面对先皇。”
林泯苦涩一笑,不敢答应她的话。
就算观音菩萨来了,他的男儿身也不可能诞下子嗣,更何况林泯恨不得离狗皇帝远些。
“我知道你进宫来是有苦楚的,但你也要为林氏一族的后路想想……”太后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往事,“一入后宫深似海,哀家当年也是如你这般,费尽心力才讨得先皇宠爱,一步步登上的皇后之位。不过你不同,皇帝的心思哀家最是清楚,他爱恨分明,尤其在情爱方面最为透彻,他说的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如今他能对你说出这番话,想必是真心喜欢你,你也该珍惜。”
她朝一旁的泽玉使了个眼色,泽玉心领神会,从梳妆台处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檀木方盒送往太后手边。
太后拿出盒中的祥云流纹金钗,起身簪到了林泯发髻间,道:“这是当年哀家入宫时戴的发簪,现下送与你,也希望你能有此机缘。”
她珍重地拍拍林泯的肩,算是交代后事了。
如果换成旁人,势必会被太后这番感人肺腑的话感染,但林泯绝对不会——因为他是个蛋都不会下的男儿身。
就算观音菩萨来了,林泯也绝无可能为狗皇帝诞下子嗣,更何况他恨不得离狗皇帝远一些。
林泯皱眉想着,得想个法子把生母的牌位从林府取出,不然日后若是事情败露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也都会付之东流。
从慈和宫出来后,他就派人去林府打探消息,想法子夺回生母的牌位。
再说狗皇帝那边,自那次慈和宫一面后,洛祁就一反常态,日日去往林泯的浣竹轩,如此反常的举止吸引了后宫众人的注意,一时间前来浣竹轩拜访的妃嫔不在少数。
林泯一面要应付狗皇帝的骚扰,一面又要对付妃嫔们的心机。
“此画乃前朝画家吴钧之画,世人皆知吴钧善山水工笔画,但其实他早年更爱作仕女图。”
林泯皱着眉,实在瞧不出洛祁带来的这幅画有何妙处,横看竖看也只是一副普通的仕女图罢了。
洛祁不动声色地靠近他,继续道:“传闻吴钧作仕女图是因他的妻子,他与妻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妻子绘了不少画作,后来两人天人两隔,他也就不再作仕女图。”
“这幅美人戏蝶之画便是他为妻子所做,画中女子如仙如妖,尤其一点红唇最是妖艳,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洛祁说着,缓缓垂下头,一点点地靠近林泯的唇。
近到两人的呼吸纠缠不清。
然后……
啪——
林泯收回手,怒目圆瞪:“你干嘛!”
洛祁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顿时也上来了火气。
能被自己后宫妃子扇耳光的,他恐怕是历代第一个皇帝。
可一与雄赳赳气扬扬的林泯对视,他又不由自主地泄了气,弱着声解释道:“朕只是想亲近亲近爱妃,没有旁的意思。”
“我不需要你的亲近。”
显而易见的,林泯一点儿都不动他的良苦用心,一甩袖,抬脚走出书房,摆明了不爱搭理他。
洛祁连忙追上去,中途路过服侍的婢女时,尴尬地干咳一声,提点她们几人:“记住了,你们方才什么也没瞧见。”
婢女们纷纷埋头答是。
洛祁这才又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浣竹轩南院的梅园里才又找到林泯的身影。
彼时林泯正蹲在角落里拔狗尾巴草,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圣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适,还请圣上去别的娘娘宫里吧。”
“你每次拒绝朕都是这个理由,还有旁的吗?”
林泯还真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臣妾畏见圣颜,不敢直面圣上。”
“那你方才还扇了朕一掌。”洛祁在他身旁蹲下,叹了口气,悠悠开口道:“贤妃,你可知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朕关入天牢,满门抄斩了。”
满门抄斩。
林泯拔狗尾巴草的动作一顿,觉着这个法子正好可以用来惩治林府,所谓以恶治恶,再合适不过。
洛祁一瞧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他又不把自己的话放心里,无奈地又叹了一气:“朕到底哪里不好,为何总不能讨得你欢心?”
从世俗眼光来看,洛祁有财有权,品相皆佳,无疑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然而林泯偏偏不在其中。
如果换作林珍在此,估计早就被洛祁迷得七荤八素了。
不过也不可能,因为林珍长得没自己好看,吸引不了这色中饿鬼的狗皇帝。
林泯拿着根狗尾巴草晃呀晃,悠悠说道:“大抵我们八字相冲?”
“绝无可能,朕曾找司天监算过,是难得的和姻缘的八字。”
林泯对太后有没有从中作梗表示质疑。
“圣上,其实……臣妾是有苦衷的。”
“是什么。”
在洛祁期待的目光下,他摇了摇头:“不便告知。”
要是现在被发现自己男儿身的身份,林府满门抄斩是逃不掉了,可自己也无力从宫中逃出,更何况论带着生母的牌位远离京城。至少在确保自己的安全下,林泯会一直捂住自己的真实身份。
然而落入洛祁眼中,这句话就有了别的意思。
林泯能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就像只被束缚在铁笼中,不能再自由撒欢的白虎,单是在那沉默不语地蹲着,就让人感同身受他的哀伤。
林泯用狗尾巴草毛茸茸的那头戳戳他:“喂,你没事吧?”
洛祁内心格外纠结,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开口问他道:“莫不成你在宫外有私定终生的竹马,只是因林氏的胁迫才入宫,成为后宫之妃?”
“怎么可能!”林泯下意识地否定,他自小就在林府困养长大,没接触过外人,就更别说私定终生了。
他这么一说,洛祁原本低沉的情绪又好了,几步挪到他身边笑问:“那爱妃有何难言之隐,不妨说给朕听听,朕来为你出谋划策。”
“这个嘛……”林泯一双猫儿眼滴溜溜地转着,“不能和你说,等日后有时机了,自然就知道了。”
不过那时候他也早跑出京城了,洛祁再想抓他也是痴心妄想。
洛祁对他这个生分的回答不满,又缠着他盘问,两人闹着闹着,身上沾上了不少草屑。远处走来的玥云远远的就瞧见打闹的两人,迟疑片刻后,还是走到林泯身边禀报。
“娘娘,温昭仪来了。”
见林泯满是疑惑,她又补充道:“温昭仪就是半月前娘娘在荷塘边救下的落水的妃嫔。”
……
温昭仪已在浣竹轩主殿等候多时,当看到林泯身旁的洛祁时先是一愣,方才行礼。
“见过圣上,贤妃娘娘。”
洛祁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在林泯嫌弃的目光下走到不远处的窗边假意赏景。
“说吧,找我何事?”林泯收回目光,对她道。
“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答谢贤妃娘娘。”
温昭仪莞尔一笑,身后的婢女立即递来一个圆木方盒,一打开,盒里正放着一碟精致糕点:“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臣妾宫里没什么可以献给娘娘的,就专做了碟点心送与娘娘。”
“举手之劳而已。”
林泯没什么防备地抓了块点心吃,软糯香甜,确实不错。
温昭仪见他吃了,笑得更灿烂了:“贤妃娘娘真如其他妃嫔姐姐所说的纯良温善。”
木窗边偷听的洛祁点头表示赞同,想必他脸上尚未消肿的巴掌印也是如此赞同。
“救命之恩大过天,日后贤妃娘娘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吩咐我,臣妾自当尽力相助。”
林泯满心思都在那盒糕点上,听见她的承诺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殊不知温昭仪这一诺言在日后为自己做了如何大的帮助。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他将装有糕点的小碟往温昭仪手边递递,问她:“你要吃点吗?”
于是温昭仪取了块糕点吃。
林泯朝窗边要站成望夫石的洛祁招招手,道:“圣上,吃些糕点。”
只是洛祁方一过来,温昭仪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