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南未掏出一把草药扔给他,问道:“你第几次来明知山?”
“第一次。”楚山玉把东西团一团塞进嘴里,“但我的确不是第一次进白藏系统,所以听说过一些。”他龇牙咧嘴地嚼着草药,苦得五官都扭曲了,南未想说其实你不是非得用嘴榨汁,拿石头捣碎也是一样的。
“你多大?”他又问。
楚山玉看了他一眼:“二十。”
南未重复一遍:“多大?”
“十七!”楚山玉拔高音量给自己加底气,“十七行了吧!你别以为我小就好欺负,我可是很厉害的!”
“是是是,玉哥最厉害了。”南未不走心不走肾,但眼前的小屁孩确实挺让人刮目相看,即便算他是第二次进入系统,那初次踏入这里的年纪最大也不过十六岁。
十六岁能在白藏系统里活下去,必然不简单。
楚山玉同样问他:“你呢,你第几次来?”
“第一次。”
“不信。”楚山玉解开布料,把嚼碎的草药涂抹在伤口处,“你这么老道怎么可能是第一次。”
“第一次进白藏,”南未抱胸望着水面,一张俊脸没什么情绪,“但不是第一次进系统。”
楚山玉动作一顿,闻言抬起头:“你去过别的系统?纸鸢吗?”
“嗯,”南未点点头,“纸鸢。”
楚山玉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不上这人是倒霉还是命不好。
“我碰见过其他去过纸鸢的人,”他抹好药,重新绑上破布,“据说纸鸢里头风景特别好。”
南未未置可否,都是杀人的系统,有什么好与不好。
楚山玉瞧见空荡荡的鱼篓,那股子懊恼劲又翻了上来,他一脚踹开竹篓,想到面前这人消失了一下午,实在好奇,问他都干什么去了。
“睡觉。”南未心情欠佳,“睡了没一个小时就被陈小姐的哭声闹醒了。”
楚山玉叹口气:“只能希望出现奇迹,应翔能活下去。”
但他们都明白,希望何止渺茫。
不过南未似乎并没什么触动,双眼紧紧盯着漆黑的水面,像一只随时进攻的豹子。
楚山玉打了个寒噤:“今天又没钓上鱼,咱俩晚上是不是又得再打一架?”
南未瞟了眼他受伤的手臂:“你还打得过?”
“唉,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怎么办,作弊……不对,坐一屁……”小屁孩抓耳挠腮半天,最后把斜跨的布包一甩,从里头掏出一本方方正正的红色新华字典,借着最后一缕残阳歘歘翻阅起来,好一会儿,抬起头,掷地有声,“坐以待毙吗?”
“……”南未傻了,“你随身带字典?!”
“系统没说不让带啊。”
“你怎么不把英文词典也带上?”
“我没有呀,”楚山玉一脸无辜,“你有吗?”
“……”
说到英文词典……
楚山玉朝他身后探头望了几眼:“老外没跟你一起吗?”
南未一愣:“他下午没在这儿?”
言下之意,小老外不见踪影了。如果不在木屋也不在水潭边,那就只能混迹在山林里了,明知山不大,而且核心地区就这两块儿,小老外总不至于迷路吧。
日头彻底落下山去。
潭面死水沉寂,透露着不可言喻的古怪。
南未退后几步,走到倒挂着的水怪边上,冲楚山玉挑了挑眉:“伤口还疼吗?”
“疼。”
“嗷,”南未说,“把水怪扛走。”
“我说疼。”
“我听到了,”南未从靴子里抽出短刀,割断捆着水怪的藤蔓,水怪垂直坠地,溅起尸水,他嫌恶地又往后退了两米,“扛走。”
楚山玉站着没动,他不明白南未的用意。
黑夜侵袭。
“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南未的神情冷了下来。
楚山玉顿时就被鬼迷了心窍,他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有种致命信任,或许是因为这人杀死了一只水怪,又从虎口中救下他。
他强忍住因腥臭而激发的反胃干呕,屏住呼吸把水怪扛到肩上。水怪的重量与一个成年男子无异,身上又裹着黏滑的体液,楚山玉光着膀子与他皮肉紧挨,另一边受伤的肩膀还阵阵作痛,他委屈得都快哭了。
南未袖手旁观,显然没有良心发现的打算。
他们一前一后晃悠悠往山顶木屋走去,昨晚南未背着人,今天换成了楚山玉,背着个像人又非人的怪物。
爬过一段斜坡,平地小径边上是几座孤坟,楚山玉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侧身将水怪卸在坟前,他半边身子淌满了水怪的粘液,没有能擦拭的布料纸巾,他只能凑到墓碑前左右来回蹭着试图将粘液蹭掉,但事与愿违,别说蹭干净,反而跟摊煎饼似的把整个后背都抹匀了。
楚山玉简直要崩溃。
“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吧!”他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怨气四射,“为什么要把这东西背上去?你有什么打算?”
南未看着墓碑上用红漆描摹的一串串名字,这些都是死在明知山上的人,今天比昨天多了两列,最后一个名字写着应翔。楚山玉也注意到了,系统里每天都在死人,被活生生杀死在眼前更不在少数,但明明已经把人从死神手中抢了过来,可最终还是无能为力,这种滋味多少有些难消化。
山间飘荡着荧绿的鬼火,今晚依旧没有月亮。
“你别不说话!”楚山玉不喜欢被无视的滋味。
南未回过神,嗅到随风飘过来的腥臭,捂了捂鼻子:“你不是没钓上鱼么。”
“需要你提醒我吗?”楚山玉这会儿恨不得跳进水潭里,只要能把这一身脏污洗去,“你能把你衣服脱下来借我使使吗?我想擦个身子,我快受不了了!”
“擦什么,”南未轻嗤了一声,“它能救你命。”
开什么玩笑!
南未往来路方向望去,声音轻飘飘的:“如果我们天黑没有离开水潭,会发生什么?”
楚山玉正烦躁,虽然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这样问,但也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他:“你昨天也经历了,水怪会上岸拖走我们。”
“哦,”南未点点头,逗小孩儿似的,“那如果我们停在这,不回到小屋呢?”
“那当然是等虎群闻着味儿下山吃掉我们!”
系统规则,无处遁逃。
南未:“水怪会上山吗?虎群又会不会到水潭边?”他这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楚山玉愣了几秒:“好像……不会。”再联想到南未刚刚的那句话,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它们是不是在刻意避开彼此?”
“昨天晚上白虎找到我跟小老外,但并没有伤害我们,反而在我们身边围着嗅了一圈后离开了。”南未没正面回答,“甚至连半死不活的应翔都逃过了一劫。”
“还有我!”楚山玉忙道,“最开始虎群出现的时候也没打算伤害我,直到后面我为了救陈芬芬,才主动惹了它们!”
南未:“想清楚是因为什么了吗?”
又一阵风,弥散开来的腥臭快把明知山淹没了。
“水怪身上的味道!”楚山玉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我、应翔、还有小老外,我们三个掉进水潭里又多多少少被水怪弄伤,而你杀死水怪沾了血,所以我们身上都留下了水怪的味道!白虎没有伤害我们,就是因为这个?!”
换句话说,白虎仿佛惧怕着水怪。
明知山单调而直接,看似环环相扣又互相割裂,没道理这么小的一块地方,一头一尾推动进程的怪物没有交集。
南未戏谑着反问他:“身上的脏东西,还擦吗?”
“不擦了,不擦了。”楚山玉捏着鼻子,恨不得跟水怪尸体再来个亲密拥抱,孩子是个好孩子,这时候还惦记着同伴,“你怎么不抹点?”
南未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又不是打不过。”
真嚣张啊。
楚山玉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眼瞅着时间已不早,准备起身往山上去,南未见他又去扛臭烘烘的尸体,故意提醒他:“你身上的黏液够你保命的了。”
言下之意不过是这具尸体你大可以扔在此处不管,但楚山玉不这样想:“木屋里肯定还有没钓上鱼或者鱼被抢了的,能帮一个是一个。”
南未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木屋小灯渗过层层叠嶂的树叶穿过来,原以为该死气沉沉的场景竟透出一种诡异的热闹。
他们走近些,听到熟悉的哭泣声,靠左的小屋外围满人,南未放慢了脚步,心说不至于在这里摆灵堂吧。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又或许是腥臭过于隆重,屋外的人齐刷刷转过头来,在看清楚山玉扛着的东西时都纷纷变了脸色,连一贯拿腔作调的老丁都瞪大了眼睛。
没等众人抛出问题,楚山玉先开口问道:“你们围在这干什么?”
胖子圆滚滚的身体钻出来,闷着一身汗馊味迎上前,目光小心地打量着水怪,嘴上倒是不停:“应翔死了!”
“我知道。”楚山玉把水怪放下,晃动着僵硬的肩膀。
“他的尸体被抢走了!”
楚山玉动作僵住了。
“?”南未难得震惊,“谁抢走的?”
“那个老外!”胖子亲眼目睹,振振有词,“中邪了一样,背起尸体就跑,拦都拦不住!”
南未沉下眉目,很快意识到什么,低声念了句:“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