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程斯刻从一片混沌中悠悠转醒的时候,最后一缕斜阳斜切过他的眼睑转而沉入地面,他下意识眯了眯眼,鼻尖有阴冷刺鼻的味道飘荡过来,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东西,它能比大脑先一步唤起沉睡前的记忆。
他扭头看向倚靠着的破旧铁床,上面躺着的女人一动不动,彷如与之前的无数次一般模样,在吸食完粉之后陷入沉沉的睡眠。
随着扭头的动作牢牢锁在脖颈上的锁链发出叮当的响动,锁链的一端被扣在床头已经生锈发黑的铁架上,金属摩擦之间产生的刺耳声响通常会让女人被打扰一般翻一个身,但今天女人似乎格外的有耐心,依旧维持着之前背对着程斯刻的姿势不曾动过分毫。
程斯刻有些饿了,他想叫他妈起来给他解锁,或者不解锁也行,给他一口饭吃就行。
程斯刻已经习惯了被锁在床头的日子,这几乎快成了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靳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要那白色粉末熟悉的味道传来,不消靳柔来锁他,他自己就会将垂落在床头铁架上的锁链一端套在自己的脖颈上,然后静静靠在床头闻着那刺鼻又熟悉的气味,等他妈吸完一包再睡上一觉。
靳柔一开始锁他据说是为了保护他,因为靳柔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讨厌程斯刻,无比讨厌,靳柔说将他锁起来那个人才不会伤害他。
程斯刻那时候还只有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靳柔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乖乖被锁好,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只不过被锁了也依旧逃不过那个人的一顿毒打,但也许真是锁链起了作用,那人这么多年反正没打死他,给他留了一条残破的烂命苟延残喘至今。
等那个人消失了,靳柔回来了,会抱着他痛哭一顿,一遍遍地跟他说对不起。这种时候,他通常是说不出话的,长期的身体心理的双重折磨让他逐渐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如果他想要表达什么,或是想要靳柔看看他,它就会像小狗一样去轻轻咬靳柔的手。这是他和靳柔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
有一段时间,靳柔消失了,等她半个月后从外地回来,却开始吸上了一种白白的粉末。程斯刻不知道这是什么,靳柔从来不让他碰,甚至于因为担心他会因好奇去寻找这玩意儿,更多的时候都将他用锁链锁在床头。
于是程斯刻的童年就在一方昏暗的老屋内,伴着锁链的铁锈味与白粉的刺鼻味迷迷沉沉又度过了四年。
程斯刻动了动自己睡僵了的四肢,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无言盯着靳柔的后脑勺看了一会,肚子发出咕的一声,他低头用脑袋顶了顶靳柔的后背。
靳柔今天睡得真沉,这样也叫不醒他。于是程斯刻向前俯身,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靳柔无力垂在侧腰上的右手。
靳柔的手骨瘦如柴,上面布满凸起的血管,但程斯刻还是能从他妈的手上感受到一股子温暖和柔软。但今儿个,靳柔的手很凉,很冰,甚至,不似以往软和。
程斯刻有些疑惑,他的黑眼珠动了动,用比刚才稍大一些的力气咬了咬靳柔,这会儿他没使好劲道,嘴一不小心一扯,靳柔地手径直掉落在背后的床褥上。
如果程斯刻再大一点,明白了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么他也许就不会因为叫不醒靳柔,而一遍一遍咬着他妈的右手。
可惜被锁在床头五年的孩子什么都还来不及懂得,母亲就猝然离世了。
程斯刻因为靳柔的毫无反应而越发焦躁,他开始用劲儿,咬不够用扯,扯不够用撕。
他一边咬,嘴里一边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直到他妈的右手几乎被他咬的血肉模糊没了样子,直到有村里的邻居恰好有事儿来找靳柔,被程斯刻如食人魔鬼一般的疯癫模样吓得瘫倒在地失声尖叫。
之后的几日,周边的邻居帮靳柔草草办了后事,而程斯刻吃母亲尸体的事儿也被传得人尽皆知。
同情终究抵不过恐惧,程斯刻被留在老屋里,只偶尔有好心的老汉给送来些吃食。
老汉每次来给程斯刻送饭,都能看着这孩子自己将自己锁在床头,夕阳斜切,但那一缕红光却再也照不到程斯刻的脸上。
老汉跟放狗食一样将碗放在程斯刻面前的地上,转身蹒跚着踱步出门,嘴里念念有词:“造孽,造孽啊。”
三个月后。
温浅斜靠在一辆迈巴赫VS680的后座,隔着一层黑色的纱帘无言望着窗外越来越原始和自然的风景。
夕阳残照之际,群山开始映入眼帘,明明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万物都该是生机勃勃的。但或许景随心动,他内心怆然,衬得这红光下满山的新绿也显得苍凉落寞了不少。
他其实脑袋有些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想到了印之遥,有时候想到了他父亲温晏,有时候又想到了他的小狗,一只养了十五年的伯恩山,两个月前寿终正寝离开了他。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心脏闷闷的始终难受着。
前头司机看温浅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便搭话道:“温先生,您可以把纱帘拉开,这边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温浅用手感受了一下还有些余温的残阳,轻轻摇了摇头,清润地嗓子缓缓开口:“不了,我不喜欢太阳。”
司机看了一眼几乎快要沉入地平线只剩了个头的残阳,又看了看温浅白的跟瓷一般的肌肤,心想这人怕不是从未晒过太阳吧。
进山的路有些颠簸,温浅不晕车,但被颠得难受。这一趟旅程对他来说算是一件极苦的差事,先要乘飞机从东临飞到千里之外的平光,再从机场坐车一路进道下面镇子边缘的山里。
虽然钟宥齐生怕累着他,早就给他从分公司派了一辆迈巴赫七座等候在机场,但温浅向来娇气得不行,即便这般他还是觉得累得够呛。
钟宥齐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哥哥,他、钟宥齐再加上印之遥,是铁三角一般的存在。钟宥齐大他五岁,因此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很照顾他。
说起钟宥齐,这人的电话便打来了。
“快到了吗?”温浅听见钟宥齐再那头问道。
温浅被颠得有些想吐,他强压住自己的不适开口:“嗯,看到山了,应该不远了。”
“我当时就说把伯父和小狗的骨灰就留在东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下葬了最合适,送一趟不够你这小身板折腾的。”钟宥齐还是心疼温浅。
“我爸这一辈子也没跟我说过两句话,临了让律师转托我,让我送他的骨灰回乡安葬,我再不孝,这点遗愿还是替他完成了吧,省得老头子整天来梦里找我麻烦。”温浅垂下眼眸,掩饰过眼里的情绪,虽然根本没人在看他。
“诶,行吧。”钟宥齐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人都快到地方了,遂转了个话题,“你的祖屋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全部翻新装修完了,完全按照你要求的风格设计的,你待会儿去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温浅的娇气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兵马还未动,装修要先行。早三个月温浅就跟钟宥齐说了想要来这边山里住老屋的事儿,请钟宥齐帮忙把老屋从头到脚全部装修翻新了一遍。
这人完全是按照皇帝打造行宫的态度在装修他的临时落脚点,务必保证自己在那个穷得要死的山里也能享受到帝王级别的尊享待遇。
“承包你装修的是这边的村长,待会儿他会在老屋门口等你。你就可劲儿使唤他,别不好意思,这人从装修上没少捞油水,我还答应了他捐钱把一条公路给修了,他现在巴不得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钟宥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温浅轻笑出声:“你非要让他捞这油水干嘛,这不像你。”
“这不是怕万一钱没给够,人苛待了你。”钟宥齐解释道。
温浅知道钟宥齐还是为了他,心里一阵暖流淌过,真心实意道:“谢谢。”
“跟哥客气什么,你照顾好自己就行。”钟宥齐嘱咐道,温浅应答着。
转眼,颠簸的山路快到了尽头,司机将车拐进了一条小路,路两旁是黄澄澄的迎春花开得一眼望不到头。
小路尽头一栋二层小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温浅将江南的砖瓦式屋顶和美式乡村的木屋结合在一起,在老屋旧的基础上,打造了一栋符合他心意的建筑。
屋子前头是一嫩绿的草坪,草坪上一个双人秋千独立上头。
此时草坪前头的铁门正开着,里头有人听见车声从门内出来,一身农民装扮,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看样子便是钟宥齐口中的村长。
司机停车,温浅从车上下来,村长见到来人很是激动,连忙小跑上来跟温浅打招呼。
“是温先生吧,欢迎欢迎。”村长拿手在自己的旧T恤上擦了擦,接着伸到了温浅的身前。
温浅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村长手指甲里镶嵌的黑色不明物质,有一些犹豫,但他还是咬牙伸出手,任由村长兴奋地握住了他白得耀眼的右手。
“温先生您看您要不先进来看看房子,看看俺们装修的您满不满意。”村长殷勤地招呼,想要把温浅往别墅里带。
“不了。”温浅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淡答道:“先把正事儿办了吧。”
村长回头,有些不明白温浅的意思:“您说的正事儿是……”
“骨灰,入土。”温浅言简意赅。
村长看了看几乎已经没有了天光的天色,咽了口口水,不确定道:“现在?”
“嗯,现在。”温浅边说边走到车的后备箱,打开车厢,从里头抱出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他父亲温晏和他的小狗的骨灰罐,一大一小。
“走吧。”温浅看了眼村长,遂转身自己率先朝夜幕中走去。
温浅的老屋在山顶平坦的土地上,除开门口的田地,再往外就是大片大片寂静的树林,树林边缘坠着星星点点亮着暖光的屋子,都是些村民的家。
温晏发家了之后就将老屋四周的田地一起买了下来,虽然这人一辈子也没回来过一回,但似乎这样就能体现出对故土祖屋的重视,到了百年之后魂归故土也有了底气。
可惜温晏命不好,才过了个半百就因为一场意外匆匆走了,温浅抱着他爸和他家狗的骨灰盒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艰难地走着,心里想着他爸当初还是不够有远见,要买就应该连着去墓地的路一起买了再翻修一番,这样魂归故里也能归得安稳点。
从温浅的家去往墓地要经过整个村,穿过整片树林再爬一段山路就能到山的另一面,这里有一大块沿山壁斜着打造的公墓。
夜幕降临,穿过山谷的阴风将细密如烟的松树针叶吹得沙沙作响,几盏零星的昏黄路灯颤颤巍巍地勉强照亮了温浅前行的路。
到了墓园门口,路灯也没了。
温浅望着一片漆黑的墓园一阵无言,村长迷信,已经吓得双腿发抖了,他回头小心翼翼地问温浅的意思:“温先生,墓园里头没有灯的,您这也不好办事儿啊,咱要不还是明儿……”
“你们竟然不在墓园里安灯?”温浅真诚地发问。
“不是我们为了省钱……谁也不会在深更半夜来上坟呀。”村长日了狗地心想除了你这个疯子,反正我是没看见过第二个。
温浅不信鬼神,他其实没什么害怕的,没灯对他来说只是增添了他的麻烦,比如容易咯到脚或者走错坟。
他回头望了一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过来的山路,坚定了今晚必须搞定的信念,对村长说道:“进去吧。”
说罢率先推开了墓园的铁门,村长见状无法,只能壮着胆子一脸苦涩地跟在后头,幸好他平日里巡村的时候还会带着一个手电筒,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温先生,您慢点,走这边。”村长在前头带路,回头嘱咐温浅,生怕这祖宗在他的地盘摔个好歹。
温浅抱着盒子走得很小心,他们穿过了好几排墓碑,这些墓碑在黑夜中静静伫立,等客人,也等归人。
走到稍开阔的一排,温浅看到了其中两个墓已经被起好了,挖出的土在一旁堆成两个小土包。
“就是这里。”村长指着两个新挖的坑回头对温浅说。
墓碑都提前刻好了,温浅没说什么,放下盒子,就将里头的两个罐子分别放进了两个土坑。
温浅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罐子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笑,温晏要是知道他把狗葬在他爸的墓旁边,会不会气活过来。
他想笑了,也没忍住,真就扯了扯嘴角漏了点零星的笑声。
村长见状吓疯了,这怎么还有笑着上坟的,莫不是没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他想跑却被温浅叫住了:“能帮我把土埋回去吗?”
温浅站起身来,带着些真诚期待的语气向村长求助。
村长一时被吓傻了没能第一时间回答,温浅以为对方是不愿意,有些歉意又颇有些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我不直接碰土的,土里有虫子,拜托你了。”
说完他后退三步给村长让出了墓前的土地,暗示意味很明显。
“行,行,我来我来。”村长咬牙,硬着头皮上前将坑重新填好。
村长埋土的时候,温浅就在墓园里头逛起来。
他悠闲地踱到不远处,看见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像是刚落不久。上面刻着“慈母 靳柔墓” 几个字,却没有立碑人的落款。
温浅有些难得的好奇,他走回去问了正在压实泥土的村长。
村长回答这是村里一个年轻妇女的墓,这女人不学好,学人吸毒,年纪轻轻把自己毒死了。
温浅又问那这墓碑是谁立的,说到这个,村长却有些为难的样子,端的一个讳莫如深。
“怎么了吗?”温浅更好奇了。
“诶,”村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墓碑是我们给这女人集资弄的。她是有儿子,但他儿子……”
儿子什么,偏磨磨蹭蹭就是难以启齿。
下一秒,村长一拍裤腿,凑近温浅耳朵生怕谁听见似的:“她儿子,是吃人的怪物,吃她妈的尸体。”
温浅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
“反正就……您也别打听了,他们家挺邪乎的。他爸死在外头,他妈吸毒,孩子每天将自己用锁链锁起来,不会说话,见谁都吼,凶得就跟吃人的怪物一样。”
村长又强调了一遍吃人的怪物,看来这事儿是真把他吓得不轻。
温浅虽然还有些好奇,但此时月黑风高黑灯瞎火,实在不适合就这档乡村异事再进行深入探讨。
入土工程结束,温浅也终是觉得这儿有些过于阴冷了,遂跟着村长往回走。
回去路上会经过村户的地界,路过其中一间黑着灯的房屋不远处时,村长又刻意压低了嗓子靠近温浅:“就这间,就那家人的屋子。”
温浅看了看那房子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也配合村长压低嗓子问道:“家里没人吗?孩子没在里面?”
“可能在也可能不在,那孩子古怪,自个儿在家从来不开灯。”村长下意识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温浅还想再问,但被村长一幅沾了晦气的表情弄得没了开口的兴致,想着明儿个白天再问吧,再问他怕村长就地撅过去。
第二日晌午,温浅才从床上迟迟醒来。
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大体是山里的环境清幽,昨晚又将一件大事儿落地,他压抑了许久的心情也舒坦了不少。
他拉开外层的窗帘,但放着里层的纱帘没动,他这人稀奇古怪,不喜欢阳光直射他,但偏又喜欢有太阳的晴天。窗外的晴空与树林连成一气,让人心旷神怡。
他下楼转了一圈,打开了冰箱想看看能吃些什么。
钟宥齐给他备得很到位,整个冰箱都被塞满了,温浅满意地扫视了一眼冰箱的各类食物,最终只灰溜溜地拿了个苹果当午餐充饥。
温浅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钟宥齐的电话又来了,这人就跟个老妈子似的,每天一通电话叨叨个不停。
“吃饭了吗?”钟宥齐在那头问。
“吃了,”温浅啃了一口苹果,“吃苹果。”
“中午饭你就吃苹果?”钟宥齐嗓门拉大了,温浅默默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
“我就说得给你配一个保姆,你非不要,现在好了,饭都吃不上。”钟宥齐气急败坏。
“没事儿,晚上我就去村里找个会烧饭的。”温浅不以为意。
“你就是犟,跟头牛似的。”钟宥齐气死了,一顿叨叨。
温浅乐得不搭话,由着钟宥齐在那边发挥,发挥完了,捡两句重点。
“贡品我给你放在冰箱最下层了,你找个时间给伯父上了,听见没?”钟宥齐一句话没喘顺,又补了一句,“白日里去,别大半夜的去,鬼吓你还是你吓鬼呢。”
温浅闻言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告诉钟宥齐他昨晚就去吓过鬼了。
“行了我去开会了,你倒是当甩手掌柜当得开心,苦了我这个干活的。”钟宥齐又气不顺了。
“钟总辛苦,钟总威武。”温浅适时拍两句马屁顺顺毛,安安稳稳地把钟宥齐送去开会了。挂了电话,他看了看屋外的日头有那么些越来越烈的意思,心想谁白日里去爬那山路谁傻逼,遂去静室打坐冥想去了。
等他冥想结束,又到了黄昏时刻,温浅打电话让村长叫个会烧菜的村妇来,简单让人烧了一碗清汤面解决了晚饭。
给了钱感谢了村妇之后,温浅看着已经全黑了的天色,满意地点点头。从冰箱底层拿出准备好的贡品,连着些小盘子装在布包里朝墓园走去。
这次就比昨天熟门熟路多了,顺着记忆一路走到墓园,温浅打着手电将贡品在温晏的墓碑前摆好,他转头看了看小狗墓前空荡荡的,心想坏了,忘了给狗子准备贡品了。
他颇有些心虚地将温晏面前摆的苹果之类小狗喜欢的东西挪到了小狗的墓前,还是觉得有些少了,他想起刚才路上来的时候看见了路边的狗尾巴花,干脆给小狗补束花吧。
温浅重新站起来朝墓园之外走,他借着昏暗的路灯在路边挑挑拣拣,拣着最好看的狗尾巴花要送给他的小狗。
摘花也容易弄脏手,温浅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算挑拣完毕,他满意地握着一束毛茸茸的狗尾巴花朝墓园走去。
墓园寂静无声,只有温浅轻踏在地面的声响。他的手机手电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道路,再远的地方便又是一片漆黑了。
快走到他爸和他家小狗的墓碑那排时,无意间抬头一看,发现小狗的墓碑前似乎有一个黑影。
温浅以为自己眼花,向前走了几步,定睛仔细再看。
夜幕深深,他瞧见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轮廓像极了他死去的小狗,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不自觉地试探出声:“小狗?”
只见墓前那蜷缩着的身影一僵,遂不动了。
温浅疾步走上前,终于看清了小狗墓碑前的黑影。
不是他的小狗,温浅的第一反应是,一股子失落弥漫上心头。
是一个小孩,天色昏暗温浅看不仔细,只觉着这孩子看着瘦瘦小小,蜷缩在一起,正在偷吃小狗墓碑前的苹果。
温浅猜想,这孩子估计还没看到温晏墓碑前有更多好吃的,就饥不择食地看到什么吃什么了。
“你是谁?”温浅出声询问。
一个黑夜里在荒无人烟的墓地偷吃人家贡品的小孩,想来不是一般孩子。
孩子的确不是一般孩子,温浅问完,只见面前的孩子惊慌地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但就这样都没能阻止他疯狂往嘴里塞苹果肉的动作。
咔哧咔哧,温浅和小孩只见只剩下了这老鼠闹灾一般的声响。
等这孩子又往嘴里使劲儿塞了几大口之后,温浅眼见着这小孩突然一僵,接着带着满口的苹果肉整个人直直向后栽去。
双眼紧闭,昏倒在地,除却嘴里还在不停地咔哧咔哧。
温浅没见过这等操作,有些愣了。
这是晕了还是没晕啊?
温浅几步上前用手电照亮了孩子的脸,皮肤有些黑,眉眼还没长开但形状还是好的,就是脸颊两侧有些凹陷,看上去被饿了很久,嘴唇开裂,苍白而没有血色。
行,就算没晕这也是个没跑的病秧子。
他能怎么办,一个病秧子晕倒在他家小狗的墓碑前,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放任不管。
他站起身回头走出几步,等走到台阶上时却又停住了脚步,温浅眉间微锁,他还想抬脚却发现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抬不起来。
小狗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小狗还在这里……
温浅长叹一口气,回身朝那晕倒的小孩走去。他顺手将狗尾巴草放在小狗的墓碑前,接着弓身将这不知道真晕假晕的孩子背到自己背上。
上背那一刻,温浅闷哼出声,他体质一向偏弱,力气不大,这孩子虽然骨瘦如柴但好歹还有个小几十斤,将温浅压得够呛。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回走,走几步颠一颠身上的玩意儿。
“喂,醒醒,我背不动你了。”
“你真晕啦?”
“你是不是还在嚼苹果肉呢,我怎么感觉听见声音了?”
“我跟你说我看人很准的,你一定在诓我。”
温浅边走边说话,背上的人毫无反应。温浅问累了,遂省了力气闭了嘴,磕磕绊绊废了好大力气终于给这小孩背回了家门口。
村长正等在别墅门口想要跟温浅再说说修路的事儿,老远就看人背着个什么东西回来了。他见状几步走上前,看清了温浅背上的是个孩子眼睛都直了。
“哟,这不是那谁么?您怎么把他背回来了,多晦气啊。”村长指着孩子直嚷嚷,完全没有要动手帮忙的意思。
温浅看着村长,有些无语:“要不先搭把手?”
“诶好好好。”村长上前赶紧接过孩子。
温浅弯了一路的背终于能挺直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也终于有力气问:“这谁啊。”
“诶呀,”村长一边将孩子背到自己背上,一边一跺脚,“就那个吃他妈尸体的孩子。”
温浅闻言也不意外,心想这孩子又吃尸体又吃贡品,还挺不挑食,点点头,招呼村长往车边走:“走吧。”
“去哪儿?”村长不明所以。
“送这个异食癖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