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东君反复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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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灵州——

几天后，卓缨终于把那批马匹安顿好。

这天早上，他躺在自己惯常偷闲躲懒的草垛上放空，果然没过一会儿，若雪公主就找来了。

“你这可算是忙完了吧！什么时候带我进山？”

卓缨此时正叼着一根牧草，翘着腿躺在草垛上。见是公主来了，就顺势翻了个身，趴在草垛上，低头看着公主，和她说话。

“你是整天盯着我吗？我今天刚闲下来，你就找过来了！”

若雪一边抿着嘴偷笑，一边背着手在草垛前踱步。

“当然要看着你了！万一你再跑了怎么办？”她伸出手，束起食指，左右晃动几次，“你现在在我这里，没有信用！”

卓缨看着他笑道：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冒险呢？还要跟我这种粗人交朋友。”

“我们稷岵人都是这样的！我喜欢你才和你交朋友，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我们稷岵，只要你有本事，无论是什么出身，都会受到尊敬！”

卓缨从草垛上跳下来，站到若雪面前。

“稷岵真是个好地方，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欢迎之至！到时候你来找我，我给你做向导，带你游遍稷岵！不过……”

卓缨双手抱在胸前，对她挑了一下眉，显然在问，不过什么。

“不过……你现在要先带我去锦山！”

卓缨无奈的摇摇头道：

“公主想要什么时候去？我这几天正好得空。”

“今天！今天行不行？就今天！”若雪兴奋地说。

“好啊！不过这几天军营好像在严查进出，我们怎么出去呀？”

若雪叉着腰说：

“本公主自有办法！”

——朔阳——

云麾将军府里，沐瑾言晨练完毕，到饭厅用早饭。他坐到主位上，看到袁朗拿着个托盘站在一边，便问道：

“你怎么还不坐下吃饭！站着干什么？”

袁朗把托盘抱在怀里，抬头看着屋顶说：

“小的是下人，怎么敢和将军坐在一起吃饭。”

沐瑾言听他话音不对，放下筷子道：

“你这是在和我置气吗？明岄的事不是已经和你解释了吗？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小的怎么敢和将军置气，小的只有被将军戏耍的份，哪敢迁怒将军。”

“我何时戏耍你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偏你不信。”

袁朗听了脸上一红，却还嘴硬道：

“我……我才不信。你说的这样顺嘴，肯定跟好多人说过。”

“你也认识我三年了，何曾见我身边有旁人？”

正在二人斗嘴时，一个小厮进来禀报说，唐将军来了。沐瑾言让把人请进来，然后对袁朗说：

“不要闹脾气了，别叫外人看了笑话。快坐下吃饭。”

袁朗瞪了沐瑾言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坐下来。

朔阳金吾将军府中，黎璟昀和林陌正在沙盘前研究战术时，斥候突然来报，北夷人已经通过重明道，进入了南郦境内。

黎璟昀心道终于来了。

他仔细询问了斥候方得知，北夷这次大约派出了三四十人，他们假扮成商贾的样子，往日月湖的方向去了。

日月湖位于朔阳成的西北方，湖面很宽，一直延伸到锦山里面。有人说，日月湖的另一边，在北夷境内。但是这湖进了锦山就分了好几条水路，分别流进了不同的山坳里，没有人知道它们最终流到了哪里。

如果是冰期，日月湖的湖面上还可以供人行走。但是现在并非冰期，那里就是条死路。

黎璟昀奇怪，北夷人去那里做什么？他暂时想不明白，便先让斥候退下，并吩咐他继续观察。

斥候走后，林陌问黎璟昀：

“殿下，北夷人已经来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黎璟昀沉思了片刻说：

“我们到朔阳的时间短，对朔阳的了解有限，对北夷更是知之甚少。先把沐瑾言请来，问问他的想法，再做定夺吧。”

“是。”

林陌派人去请沐瑾言，回到大厅时，见黎璟昀依旧是自己离开时沉思的姿势，便问道：

“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去日月湖。”

“日月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黎璟昀站直身子望向门外。

“日月湖那里一望无垠，连个遮挡都没有。北夷这次是悄悄潜入，却找了个极易暴露形迹的地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许他们有非去不可的原因呢。”

黎璟昀摇摇头：

“我们知道的情报太少了。”

“我们既已知道北夷动向，总会有办法应对，殿下不必过分担忧。”

黎璟昀最终叹了口气道：

“希望是我多心了吧。”

快到中午时，黎璟昀又得到了斥候的情报，北夷人已经离开日月湖，正在往回走。

黎璟昀奇怪道：

“回去了？回北夷？”

“是。”

“有没有看到他们在日月湖做了什么？”

“日月湖不易隐藏，我们的人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他们好像见了一个人，看不清面貌。”

“还有其他发现吗？”

“暂时没有。”

“那你下去吧，继续跟踪。”

“是！”

那斥候下走后，林陌问黎璟昀：

“殿下，北夷这次想做什么？”

黎璟昀摇摇头说：

“北夷派了三十多人潜入南郦，只为见一个人？太奇怪了！我也猜不透。如果是有奸细递送情报，也不该如此兴师动众。”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沐将军还没有回来吗？”

“沐将军今早和唐将军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我已经派人去将军府找了三次了。”

正在这时，一名侍从进来禀报，说斥候营的副统领有急事要找金吾将军。

黎璟昀现在借“金吾将军”掩盖身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斥候营分为情报探听和情报分析两个部门。唐逸尘和这个副统领都是负责情报分析的，主要负责分析南郦派往北夷的密探传回来的消息。

以前为了避嫌，黎璟昀从不直接与这些人直接接触，他都是通过沐瑾言得到的这些消息。这次副统领却没有等沐瑾言回来，而是直接找到了黎璟昀，说明事情一定十分紧急。

黎璟昀让把人叫进来，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林陌。

副统领进来给黎璟昀和林陌行了礼，说道：

“今天北夷的线人送来了密信，这个线人的消息，每次都是唐将军亲自转达，别人不曾经手。现在沐将军和唐将军都不在，我不敢私拆，又怕事情紧急，贻误军机，才过来请将军定夺。”

他说着拿出一个细小的竹筒，交给了林陌。

林陌打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个纸卷，他摊开来一看，立即惊得瞪圆了眼睛。他连忙把信拿给黎璟昀。

黎璟昀见林陌的表情，就知道信的内容不简单。待他接过信来定眼一看，之见上面只写了十个字：沈至日月湖，交易布防图。

黎璟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紧紧攥着这封密信，蹙着眉飞速思考。

“沈”应该就是尚午的军师沈先生。之前他们一直想要打探这个人的消息，但却一无所获。如今，他竟然亲自来到南郦境内。

还有布防图，交易布防图，是有北夷的间谍拿到了布防图吗？还有北军里出了内奸？如果他们交易成功，沈先生必定已经拿到了布防图。

想到这里，黎璟昀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让副统领退下，转身拿起身后刀架上的佩剑，对林陌说：

“带上一百精兵，跟我去拦截沈先生。”

林陌听了忙劝阻道：

“殿下不可！北夷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沈先生对尚午这么重要，一定派了高手护送。我们不知其实力，您不能去冒险！我去！我一定……”

“不行，沈先生诡计多端，你恐怕不是对手。”黎璟昀打断他道。

“我去找沐瑾言，他一定可以！”

“等不了了！他们已经离开日月湖，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到达重明道，不能让他们回去！沈先生和布防图，一个都不能离开南郦境内。我们现在就必须去。”

“殿下！”

“派人去给沐瑾言送信，让他回来后去重明道接应。你和我一起去。”

林陌拦不住他，也只能答应，他叮嘱道：

“殿下，您的安危最重要，无论如何，您一定不要让自己涉险。”

黎璟昀对他笑笑说：

“我知道，你放心。”

锦山内，卓缨正站在一处密林前观望，若雪终于忍不住，上前来问他：

“卓缨，你都看了好半天了，还没看出来要往哪里走吗？”

卓缨用衣袖擦了擦手中的罗盘，不甚在意道：

“不急，现在不看清楚了，万一我们进去迷了路，那时候可是想哭都来不及了！”

“那你还要看多久？”

“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卓缨终于收起了罗盘。若雪立刻兴奋得站起来。

“是不是找到路了？”

卓缨叉着腰说：

“路是没找到”

“没找到！没找你怎么不找了？”

“从外面是看不出来了，只能进去了再说喽！”

若雪一听可以进林子，哪里还管会不会迷路的事，牵起马就要往林子里走。

卓缨看她这幅跃跃欲试的样子连连摇头，他拦住她说：

“公主别急！林子里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进去，也没个人接应，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那你有什么办法？”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我先去里面探探路。然后再回来接你们。”

“我不，我也要去！”

“这可不行。我把你带出来，就要保护你的安全，不能让你涉险。如果你非要跟着，那我们索性谁都不要进林子了。”

若雪听了犹豫道：

“那你说……这山里，真的有凤凰鸟吗？”

“当然是真的啦！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它那身华丽的羽毛，啧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若雪这么想要来锦山，就是因为曾听卓缨说过，山里有只凤凰鸟，羽毛艳丽，叫声动听，想要来见识见识。现在听卓缨这样说，她刚刚有些退却的心又激动起来。

“那你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卓缨见她同意，才终于安下心来。

若雪公主从稷岵带过来的侍从和护卫本就不多。这次她来探险，也只带了五六个人出来。

卓缨让几人去找些潮湿的枯枝败叶来。若雪不解其用意。

卓缨说：“进了林子很容易迷路。如果两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点燃枯叶。到时候，我会看着浓烟找回来的。”

看若雪点头，卓缨也不再停留，只身一人进了密林。

实际上，这个树林卓缨来过很多次。这里虽然林深树密，但是却并不容易迷路。因为往里走不足二里处就有一片竹林，穿过竹林，是一条小溪，沿着溪水往上游一直走，有一个洞窟。这个洞窟的另一边出口，就在重明道旁的峭壁上。

卓缨今早探到，沈先生将带着三十六名死士前往南郦，目的不明。他用月影给沐瑾言送了消息，让他带上几名心腹到重明道的洞口处与自己汇合。希望可以探到沈先生的一些消息。如果顺利的话，甚至可以截杀他。

近期尚家军管理很严，自他上次从朔阳回来后，就没有机会再离开军营。

今早知道沈先生要去南郦后，他就诱导若雪公主带他出营。幸好这个公主平时胡闹惯了，又是沈先生的“贵客”，尚家军不敢为难她，他们才能顺利出来。

此时已经过了他与沐瑾言约定的时间，卓缨不再耽搁，很快就来到了洞窟内。他从自己藏起来的武器中选了把短刀插在靴子里，又拿了把弓箭，背上箭筒，向着重明道的出口奔去。

卓缨原本以为，会在出口处看到焦急等待的沐瑾言。谁知他一出洞口，就看到了山下厮杀在一起的两方人马。

他刚趴在山头向下望，就看到一人一马从他的下方掠过。黎璟昀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追着一个人，向着北夷的方向奔去。

卓缨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然而他的身体却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他丝毫没有迟疑，起身去追黎璟昀。

卓缨拼尽全力在山崖间飞奔跳跃，想要快点赶上他们。他现在再也顾不得其他，他只知道，黎璟昀，不能有事。

黎璟昀和林陌带着一百精兵去阻击沈先生，在距离重明道二里多的地方，终于被他们截到了。

两方人马一碰到就混战在了一起，北夷人护着沈先生往重明道的方向撤退。黎璟昀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便和林陌带着几十人追了上去。

黎璟昀他们不知这些北夷人都是武功高强的死士，为达目的不惜性命。所以即使黎璟昀带的人多，竟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取胜。眼看战团慢慢在往重明道方向移动，黎璟昀也着了急。

林陌原本在黎璟昀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他，但是打斗中，竟不知不觉离黎璟昀越来越远。

当黎璟昀带着精兵和北夷人开战时，原本在重明道附近等待卓缨的沐瑾言和唐逸尘等人也发现了他们。

沐瑾言与卓缨密约，穿的是便服，不是铠甲，马匹也藏在了较远的地方。所以等他们跑过来加入战局的时候，两方人马已经打到了重明道附近。

沈先生本就离重明道的入口不远，见沐瑾言迎着他冲了上来，他一带缰绳，就从沐瑾言的头顶跃了过去。

北夷盛产良驹，沈先生的这匹也是难得的千里驹，它跃过沐瑾言后丝毫没有减速，直直地朝重明道的栈桥方向奔去。

沈先生一边奔逃，一边坐在马上向身后望，正好对上黎璟昀的看过来的目光。他朝黎璟昀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黎璟昀生在皇家，从小学的就是帝王之术，他在朝堂浸淫多年，如今又在军中历练一年，见过的心机手段不胜枚举，自然不会就这样被他激怒。但是他想到北夷手里拿着朔阳城的布防图，如果它被带到北夷，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看这个沈先生不顾其他人死活，自顾逃命的架势，猜测布防图极有可能就在他的身上。

沈先生的马是千里驹，黎璟昀的马自认也不输给它。黎璟昀此时距离沈先生最近，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追上，只要在沈先生进入北夷国境前击杀他，就没有问题。

黎璟昀思索良多，还是决定要去追沈先生。他虚晃两剑，躲开一名死士的攻击，催马就追了上去。

林陌心里时刻惦记着黎璟昀的安危，战斗中也不忘偶尔回望一眼黎璟昀的情况。被迫远离黎璟昀的时候，他就急得不行。现下一看黎璟昀竟然自己去追沈先生，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顾不得这些北夷人了，虚晃一枪，就去追黎璟昀。路过沐瑾言的时候，还不忘交代一句，“这里交给你了！”

沐瑾言看着黎璟昀冲出去的时候，回身看了一眼，晃眼间他好像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峭壁嶙峋中穿行。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卓缨，不过他现在也只能先应对眼前的死士，无暇顾及其他了。

黎璟昀追着沈先生而去，二人很快就到了栈桥前，黎璟昀一勒缰绳停了下来。再往前走就北夷的地界，黎璟昀虽觉得可惜，却也知道不能再冒然向前。

沈先生也停了下来，他打马转过身来，还是用那副挑衅的表情看着黎璟昀。

此时，林陌也追了上来，他越过黎璟昀，挡在了他的身前。

卓缨在山崖间跳跃疾奔，竟也勉强跟上了他们。当他终于追到了栈桥时，就看到沈先生抬起手臂打了个手势。然后，山崖两侧迅速冲出来数百名北夷士兵。卓缨心里“咯噔”一声，才发觉他们中计了。

卓缨立即开始飞速思考这场阴谋的前因后果。

沈先生这次不惜以自己做饵，引黎璟昀追击。显而易见的，北夷的目标，应该就是黎璟昀。但是黎璟昀的身份只有极少的人知道，沈先生是怎么注意他的呢？

内奸……一定有内奸。

只是这个内奸是知道黎璟昀身份的人？还是他通过观察猜出来的？卓缨现在还不能判断。若是知道他身份的人……

想到这里，卓缨的冷汗就下来了。这样的人，不出十个，而且都在北军中担任要职。

但是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黎璟昀和林陌，就算加上自己，也只有三个人，而对面是数百名北夷兵……

黎璟昀不行，只有黎璟昀，是一定不能被北夷抓住的。如果今天一定要有个人，为这次计划的失败付出代价的话，也一定不能是黎璟昀。

卓缨从怀里拿出一块黑色面巾蒙在了脸上。然后从背后摘下弓箭，躲到一块岩石的后面。

黎璟昀看到两侧冲出来的北夷士兵时，也知道自己中计了。但是他现在就在北夷弓箭手的射程内，想要逃走也来不及了。

沈先生骑在马上站在栈桥的另一侧，高声喊道：

“二位将军既然到了我北夷边界，不如进来做客如何，我一定会奉二位为上宾。”

“沈先生请人的方式，也太……别具一格了一些。”黎璟昀回道。

“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请到阁下这样的贵客。”

北夷的人虽然多，但大多只是普通士兵，自己这边有三个高手，拼死保护黎璟昀逃回去，应该没有问题。

卓缨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瓷葫芦。里面装的是火油，这原本是要用来截杀沈先生的，现在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卓缨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他在岩石后面深吸了一口气，才迅速转身出来，朝着沈先生射了出去。

附近的山崖早就已经被北夷人搜查过，所以谁也没想到山崖上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但是卓缨与沈先生的距离还是太远了，那支箭到了后面就失去了力道，很容易就被打了下来。

卓缨趁着这个当口，已经窜到了栈桥边。他将装着火油的瓷葫芦摔碎在栈桥上，又把点燃的火折子扔了出去。桥面上瞬间就燃起了一道火墙。他向着身后的二人大喊了一声“快走！”，然后就穿过了火墙，冲向了桥对面。

卓缨的出现，让北夷人慌乱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他们很快又重新镇定了起来，开始朝黎璟昀这边射箭。

林陌站在黎璟昀的前面用长枪为他格挡箭矢。此时卓缨已经越过了大火，冲到了北夷士兵中厮杀。黎璟昀看卓缨只身冲进了北夷的队伍里，怕他不能全身而退，就对林陌说：

“你去帮帮他，速速脱身，不可恋战。这里我自己可以应付。”

由于卓缨的闯入，北夷那边已经乱了阵脚，箭雨不像之前那样密集。林陌知道黎璟昀应付这些没有问题，也不再犹豫，跳下马就冲向了北夷士兵。

卓缨冲进北夷队伍，趁敌人措手不及之时，杀了几个弓箭手，然后就被围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此次可能很难脱身，就更是拼命，希望可以给黎璟昀多争取一些时间。谁知刚打了几个回合，林陌也冲了过来。他怕黎璟昀也跟着过来，便回身看了一眼，见他还站在桥对面格挡敌人的羽箭，才稍稍放了心。

卓缨以前见过林陌的本事，他武艺本就不错，这几年更是精进不少。他冲到卓缨的身边，两人背靠着背御敌，暂时竟也没有落了下风。两人默契的边打边往栈桥上退，很快就退到了火墙旁边。敌人也紧跟着二人上了栈桥。

身后的火墙在逐渐变小，卓缨看了一眼，心中遗憾道：果然火油还是太少了，不能烧断栈桥。

他对身边的林陌说：“把你的佩剑给我。”

林陌虽然善使长枪，但是也会随身佩剑。他将佩剑拔出来递给卓缨。

刚才情势紧张，林陌没有时间观察卓缨，他又蒙着面，所以根本不知道他的面貌。此时他给卓缨递剑，倒有机会仔细看看他。这一看不要紧，惊得他险些把长枪丢到地上。

“东……东君殿下？！”

卓缨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被面巾盖住，没有人看到。

卓缨一手接过林陌的佩剑，一手抓住林陌的衣领，把他拽到跟前，对他说：“黎璟昀身份暴露，让沐瑾言查内奸，还有……别告诉他是我。”

然后他用力一推，便将林陌推到了火墙的另一边，他大声喊道：“快走！”

林陌刚想回去救他，就看见卓缨单膝跪在地上，将剑深深插在栈桥上，然后用力扭动剑身。这栈桥是木质结构，被火烧了这么久，虽然没有被烧断，但许多地方也已经碳化。卓缨将剑插在一处碳化的地方，只需用些力气，整个桥面就被劈断了。

栈桥的下面，是奔腾的河水。

林陌迅速退到桥下，才没有跟着栈桥一起掉下去。

卓缨站的位置，正好是栈桥的中间，他原本也会和碎裂的栈桥一起掉到河里。只是在栈桥刚被劈断的刹那，一条绳索套住了他，硬生生把他拉到了桥下。

卓缨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条圆滑的曲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因为冲击的力道太大，他在落地后脑袋也晕眩了片刻。再睁开眼时，他看到自己身体的上方有个身影正低头看着他。那人挡住了天上的太阳，由于背光，卓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用轻佻的口气说道：

“诶呀！抓到你了，小耗子！”

​

沐瑾言带人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卓缨被绳索套住，拉回北夷的画面。他情急之下，冲到崖边喊了声“卓缨！”

沈先生也走到了崖边，他看着沐瑾言，高声说道：

“沐将军，看来你这个线人很重要啊！”

“你想怎样？”沐瑾言咬牙切齿地问。

“既然他这么重要，不如……”沈先生指了指黎璟昀道，“用他来换，如何？”

“你休想！”

沈先生“哈哈哈”大笑了三声，说道：

“沐将军，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不要换人。这三天，我会好好照看你这个线人。不过你最好想快一点，不然他还有没有命等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沐瑾言这才发觉自己被套了话，他心里暗怪自己因为担心卓缨乱了方寸。

沐瑾言攥紧了拳头，怒视着沈先生。

他见沐瑾言不答话，好像也没有生气，向他拱手道：

“三日后，鄙人静候沐将军的答复！”

说完，他转头看想黎璟昀，然后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才带着卓缨和北夷士兵离开了这里。

“啊！”沐瑾言攥起拳头，狠狠地锤在了栈桥边的桥柱上。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没有把这拳头打在黎璟昀的脸上。

沐瑾言垂头不语好一会儿，才稍微冷静下来，他转头去看黎璟昀。

林陌看他神情不善，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是黎璟昀毕竟是太子，他怕沐瑾言没忍住脾气，做出些难以挽回的事情，就默默地站到的二人中间，挡住了沐瑾言的视线。

沐瑾言见他举止奇怪，冲他挑了挑眉，似在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林陌皱着眉，一脸愁苦的点了点头。沐瑾言又用眼神扫了下黎璟昀，问他黎璟昀知道吗。林陌又摇了摇头。

黎璟昀被林陌挡着，自是不知道林陌与沐瑾言之间眉来眼去的对话。他走上前推开林陌，站到了沐瑾言的面前。

“刚刚被抓住的那人，就是那个你很信任的线人吗？”

沐瑾言现在不想跟黎璟昀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要犯上。但是他不答又怕黎璟昀会怀疑，只得点点头。

“我刚刚听你喊他‘卓缨’，这是他的名字？”

沐瑾言又点点头。

黎璟昀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

“原来是他！这是他第二次救了我。”

黎璟昀和卓缨，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说一面之缘，也不十分准确，因为那次，黎璟昀并没有看到卓缨的脸。

三年前明岄离开筵京时，曾与皇帝有过协议。他将秘密前往朔阳，暗中襄助沐瑾言整顿北军，部署朔阳边防，以防北夷的突然入侵。那时朔阳有个比沐瑾言官职高的金吾将军，正好可以给他们做掩护。皇帝答应他，等他们部署好了一切，就将金吾将军调走。

一年前，沐瑾言给皇帝递了密折，说北军已经整顿完毕，希望皇帝可以将金吾将军调走。结果，金吾将军的确是被调走了，但是皇帝却派来了一个新的“金吾将军”，就是黎璟昀。

沐瑾言知道后跟明岄抱怨：

“皇上就是故意的，他明知道你在朔阳，还把太子派过来！这不是诚心给你添堵吗？”

明岄倒是理智得多，他说：

“黎璟昀虽然从小就被封为太子，这些年在朝堂上也有些威望。但是他身上毕竟还没有军功，难以让武将们信服。与北夷的战事，已经不能避免，这是他收获武将忠心，建立军中威信的最好时机。”

沐瑾言颇不在意的撇撇嘴，明岄又说：

“表哥，如今北军中只有你一个将领，又这么年轻，这是皇上给你和太子的机会。皇上希望你可以成为太子日后的助力。”

“诶诶诶，你可不要给我拉帮结派。我沐家世代忠良，个个都是忠君爱国的。只要他有本事做那位子，我自然会忠心于他。”

“表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从龙之臣，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就不明白了，他有什么好的？从前那般无情无义，你怎么还为了他，来我这儿做说客？”

“倒也不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表哥和沐家。自古文臣武将，无论有多大的才情，多高的武艺，选对立场和主上，才是最大的本事。我认识他那么久，最是知道他了。你相信我，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主上，你不要因为我，对他有什么偏见。”

后来，灵州的尚家军开始有了异动，但是灵州城内的南郦暗探，没有打探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明岄和沐瑾言商量后，决定让明岄潜入灵州查探。

卓义是南郦早年安插在灵州的暗探，在他的履历中，有一个入赘到朔阳的哥哥，还有一个侄子。明岄就是借由卓义侄子卓缨的身份，潜伏到了灵州。

自明岄不告而别后，黎璟昀一直在派人寻找他。在知道沐瑾言被调往北军之后，黎璟昀就猜到明岄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朔阳。但是他派人盯了云麾将军府三个月，也没有得到明岄的半点消息。失望之余，只好把人撤了回来。

沐瑾言的密折，黎璟昀是看过的。北夷的野心，黎璟昀也知道。所以在皇帝问他要怎么处置沐瑾言的折子时，黎璟昀就自请要去朔阳军中历练。

他给皇帝的理由，也是用军功换取威望那一套说辞。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赌一个微小的与明岄重逢的机会。以他对明岄仅有的了解，他猜想如果南郦与北夷开战，明岄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黎璟昀和林陌前往朔阳本是秘密的行程，不料走到朔阳附近的一片树林时，却遇到了刺客截杀。对方安排的杀手，是十几名武功高强的死士，黎璟昀和林陌二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现出颓势。

二人眼看就要不敌。正在这时，林中突然射出几支羽箭，一下就射杀了三名刺客。接着又射出几支羽箭，射杀了两名刺客。黎璟昀和林陌趁着刺客乱了阵脚之时，将剩下的几名刺客全部斩落。

待刺客都被解决后，黎璟昀才驱马来到一棵大树下。

那树上有一个人，他正站在一枝树杈上，背靠着粗壮的树干。那人背对着黎璟昀站着，他只能看到那人露出来的半个背影。

黎璟昀看不到那人的面目，只知道是个成年男子，便向那人拱手道：

“多谢义士相救，不知义士如何称呼？”

那人朝他摆了摆手说：“卓缨~”

“不知义士可否与我一见？让我当面答谢救命之恩？”

卓缨却说：

“我这人最烦这种婆婆妈妈了，你要是想谢我，不如多给点银子实在。”

黎璟昀让林陌把所有的银两拿了出来，颠了颠，也不过一百多两。黎璟昀觉得有些少，便问他：

“义士可是住在附近？我身上只有这些，你家在哪里，我回头再给你送去！”

“不必了，既然是全部银两，你也算倾尽所出了。银两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黎璟昀见他不愿相见，自己又着急去朔阳，也不再耽搁。他放下银两，就与林陌二人往朔阳的方向去了。

待黎璟昀离开后，明岄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捡起地上的钱袋颠了颠，笑道：“还不少呢，能买好多酒了。”说完，他把钱袋往肩上一背，晃着肩，大步走向了北夷的方向。

那一天，正是“卓缨”扶灵前往灵州潜伏的日子。

朔阳金吾将军府

黎璟昀说完他与卓缨初遇的经过，便看向沐瑾言，

“我一直没问过线人的事，没想到，居然是他。这一年来，他为南郦立了不少功劳，于公于私，我们都要把人救出来。”

他说完，沐瑾言和林陌也没有说话。沐瑾言对他的态度向来如此，但是林陌今天也沉默不言，就有些奇怪了。他转过头问林陌：

“林陌，你怎么也不说话，是不同意救人吗？”

林陌好像刚被惊醒一样，高声喊道：“救！一定要救！必须要救！”然后又看向黎璟昀说，“可是，怎么救啊？”

黎璟昀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想到。”

这时，沐瑾言走了过来，他站到大厅的沙盘前，他指着重明道出口处的一个小山丘说：

“这是今天我们埋伏斥候的山丘，”沐瑾言又指了指那山丘的后面，“这个山丘的后面，是一面峭壁。三年前，卓缨无意中发现，那峭壁上有个洞口，只是被常年累积的枯枝败叶遮挡，不易发现。从洞口进去，是一个幽深的洞穴，洞穴的另一个出口在锦山的里面。从这里，可以直接到达灵州城外。”

沐瑾言看向黎璟昀：

“我有一个计策，也许可以救他。”

黎璟昀听了沐瑾言的计策，沉思了一会儿，说：

“虽然有风险，不过可以一试，但是要速战速决，最迟明晚，必须要救到人。”

沐瑾言点头，“今晚我就安排下去。”

“只是……”黎璟昀迟疑道，“潜入的人选，要好好斟酌。须武艺高强，有勇有谋才好。”

“我知道，军中有养死士。只是在这之前，要先把奸细抓出来。”

三人正在商讨营救计划，就听见远处有人喊了声“阿言”，接着又是几声叫喊。那声音由远及近，从大门口一直喊到了大厅，直直撞进了沐瑾言的怀里。

那人抓着沐瑾言的手臂，似乎哭得很伤心，声音都是哽咽的。

“阿言，听说我们家殿下被北夷人抓住了！不是真的吧，他们是不是在骗我！”

沐瑾言下意识回过头去看黎璟昀。

黎璟昀听到那人说“殿下”时，心下就是一紧，接着就看到了沐瑾言怀里哭得满脸泪痕的人。

他颤抖着嘴唇，喃喃吐出一个名字，“袁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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