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狄明洄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徐栖定不小心按到了免提,于是那家伙的哀嚎声在餐厅内陡然炸起:“徐栖定!我好饿!”
周围用餐的食客都诧异地看了过来,徐栖定淡定地切回听筒模式,压低声音对那头说:“再一惊一乍就拉黑你。”
狄明洄今天在隔壁市开会,估摸着一整天没好好吃饭,会议又结束得晚,在去吃东西的路上无聊的心情达到顶峰,徐栖定当然成了他找人瞎侃的首要人选。
“你在干嘛呢?”狄明洄问。
徐栖定瞥了眼对面正低头切牛排的邹岩:“和人吃饭。”
“你也吃这么晚。”狄明洄唉声叹气,“我问你,曹抒好像是今晚要唱新歌,你去不去荒原?去的话给我录段视频看看。”
“你到底哪来那么多消息?”徐栖定讥讽道,“整天偷偷摸摸打听人家的事,你怎么还没被当成流氓抓起来。”
“滚。”狄明洄在这事上被他损惯了,也懒得狡辩,“谁流氓了,我正大光明得很,他们乐队在微博上自己发的。”
“那你等着在微博上看官方视频吧。”徐栖定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邹岩放下刀叉看向他:“是狄总吗?”
“嗯。”徐栖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吃饱了?饱了就走吧。”
带邹岩吃饭并不在计划之内。今年新开的民宿最近在装修,他没怎么去监工,也不知道雇的那些人盯得怎么样了,于是准备打算今晚过去看一看。
然而邹岩打电话来,问能不能一起吃个晚饭。徐栖定想起前几日自己对他的态度,也确实是有那么一丝地过意不去。说到底他们现在是情侣关系,更何况这邹岩也不是很好打发的人,自己要是一点也不装,谁知道他会闹成什么样。
两人上了车,徐栖定径直朝邹岩家小区开。邹岩犹豫半晌,试探着问:“其实现在去江滨散散步还挺舒服的,正好可以消食……”
“也没吃多少,消什么食。”徐栖定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散步之后有的是机会。”
他这样一说,邹岩就算是失望也没法再辩驳什么,只好点点头:“好。”
车开到小区门口,邹岩却迟迟没下车,支支吾吾不知道想说什么。徐栖定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有事就说。”
邹岩这才问:“可以亲一下再走吗。”
他们复合满打满算一个月了。正常情侣交往一个月还没接过吻,说出去谁信啊。徐栖定本想再一次直接拒绝,却也知道邹岩心里有委屈挺正常,尽量将语气放柔道:“要不就抱一下吧,听话。”
这要是放在前几天,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邹岩也一定会答应。然而他心中那股郁结之气此刻忽然难以压制,数日来被忽略、被冷淡对待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你怎么老是这样,哪有情侣谈恋爱连嘴也不亲的!”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邹岩生气地大声说,“我真的想不明白了,哪怕是想捉弄我,也不是这么个捉弄法吧!你要是不想谈就分手啊!”
“行啊。”徐栖定神情淡淡地望着窗外:“那就分手吧。”
邹岩被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气得噎了一下,说要分手的话也确实是气话,他语无伦次了半天,最后一声不吭地下车,“啪”地一声用力甩上车门。
徐栖定内心丝毫未起波澜,一脚油门开走了。去民宿的路上要路过荒原,途经时他忽然改了主意,将车在荒原附近停下。
自那日遇见邹却之后,他有三四天没再去荒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既渴望再见到他,又有些不愿见到他。他不喜欢与无措的心情做周旋,而邹却拥有让他失去理智的魔力。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邹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人明显不是来买醉,更不是来寻艳遇的。若不是被任柚搭话,若不是被他和狄明洄为难,他本来是准备做什么的呢?就那样干坐着?
任柚说邹却问起自己,难道邹却早就知道荒原是他开的……会有那么一种可能,其实邹却是来找自己的?
徐栖定摇了摇头。
明明是自己开的酒吧,他却在踏进大门的刹那为自己想了个理由,他是来替狄明洄拍曹抒的。想完他自己都发笑,自己的店想来就来,怎么还莫名其妙找上借口了。
徐栖定跟几个熟人打完招呼,小舞台上曹抒正在介绍失明码头的新歌:“这首歌最开始是我十八岁时写的,歌名叫《鲸鱼骨》。讲的是有个人幻想从大海里偷走一条鲸,用比它还大的泳池养它的故事。”
“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将鲸鱼困住,可为什么要困住鲸鱼,他也答不上来。而他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待时间流逝,鲸鱼有一天会只剩下骨架,然后他将跳入泳池,投进鲸鱼的怀抱,溺死在那副巨大的骨架里。”
这歌不知怎么让徐栖定想到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有种光怪陆离之感。曹抒的嗓音很特别,听他唱歌像被涌动的海水包裹住,掺杂细细的颗粒感,是故事感很强的声音。
“好好听啊……”旁边一个蓝色头发的姑娘发出由衷的赞叹,徐栖定看看她,又看看别的一些专心听歌的人,心里想,曹抒确实挺有天赋的,还真给大伙听痴了。
歌快唱完时,他才发觉自己忘了给曹抒当站姐。完全不觉得抱歉的徐栖定低头给狄明洄发信息:唱得太好听了。
狄明洄:真的?
狄明洄:你小子肯定没录视频吧?
徐栖定:录了
狄明洄:发过来,麻溜的
徐栖定:用眼睛录的,眼睛是最好的相机
狄明洄:……滚!
徐栖定忍不住笑了一下,一抬头表情却凝固在脸上。
刚才一直没注意到,原来邹却又坐在那个位于角落的“老位置”上。
邹却今天是专门来听曹抒新歌的。侦查是次要,实话说这大概是他处理委托速度最慢的一次,可心里确实下意识提不起什么该有的责任感,尽管几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查到拍到,他也没怎么着急。
反而是庆幸没见着徐栖定,不用花心思应付心底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弯弯绕绕。
曹抒这首歌他很喜欢,听得差点入迷,也因此没发觉有个人在不远处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小舞台边的人群热热闹闹地在要求点歌。邹却没参与,一动不动地坐在卡座上喝饮料,准备再待十多分钟去和曹抒打个招呼,然后就回家。
好像开始下一首了。
是只有人声的清唱。曹抒握着话筒唱出第一句的时候,邹却无意识晃着杯身的动作有短暂的停滞。
好几年前,他曾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写:你听过挪威森林吗?是我很喜欢的歌。不是伍佰的《挪威的森林》,是花儿的那首《挪威森林》。
邹却轻轻摇了摇头,将忽然溢出的回忆碎片生生挤出脑袋。
都是好久不听的歌罢了。他也不会再听了。
身边无声无息坐下个人。邹却扭头,正对上一张足以使他一瞬间心乱如麻的脸。
他见鬼一样地又把头扭了回去。
……
他不出声,徐栖定也不说话。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动着,正当邹却再也忍受不了,终于打算主动讲点什么的时候,那人总算开口了。
徐栖定低声问他:“你听刚刚那首歌了吗?”
邹却愣了愣:“听了。”
“我点的。”徐栖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邹却觉得莫名其妙,这语气不知怎么让他觉出一丝邀功的味道,可这到底能代表什么,是想让自己恭维他听歌品味好?
思考间他又有些恍惚。如果徐栖定是认真的,那么他和五年前的自己竟有喜好相似的方面,一时甚至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遗憾。
若是那时,他们不仅仅止步于一个乌龙的吻,若是那时他们能有更多交集,现在看来其实竟会是投机的吗?
他的心还是不由颤了一下。
可这毕竟不是五年前。
尽管一种淡淡的怪异感始终横贯在心头,邹却没有多想,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挺好听的,以前听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徐栖定在听到这话后似乎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弄得让人几乎怀疑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两人坐在一起,中间不过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却谁也不搭理谁,各怀心事地听着曹抒唱歌,好像在比谁先沉不住气似的。
看来是徐栖定输了:“喝吗?”
邹却冷静地答:“老板次次都请我喝酒的话,跟做慈善又有什么两样。”
他倏然惊觉自己毕竟还有任务在身,此时正是旁敲侧击的好机会,于是还没等徐栖定应话,又见缝插针地问:“你有……对象吗?”
他想听徐栖定的回答。会说有吗,如果说有,他下一句就该大着胆子问那你那天为什么要吻我了——
“怎么了。”徐栖定却没正面回答,“突然问这个问题,是对我感兴趣?”
……究竟是怎么做到说出这种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邹却强装镇定,干脆也学他的样子,选择一个暧昧不明的应答:“有的话就算了。”
徐栖定闻言不再说话,只是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邹却毫不示弱地盯回去,在心里告诉自己,别乱了阵脚,乱了阵脚就输了……
而徐栖定没有给他演更多内心戏的时间,因为下一秒那人的脸便在他眼前骤然放大,有温热的气息打在他唇畔,靠得极近,却忽然停住,将贴未贴。
太、太近了。
“不愿意就躲开。”徐栖定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
电光火石间,邹却做了一件他预感此后无论何时想起都会觉得丢脸到极致的事。
他猛地把眼睛给闭上了。
多久过去了?一秒、两秒,又也许只是那么一瞬间,邹却却觉得仿佛度过一个世纪,他听见徐栖定的轻笑声——他并没有吻上来。
徐栖定的眼神带着几分让邹却禁不住耳尖发烫的玩味。他慢条斯理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靠回到卡座上,就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这一刻,邹却才真正懂了什么叫想原地打个洞钻进去。
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鬼使神差闭上眼,是在期待还是别的什么,真傻,蠢死了。
他越想越有些恼羞成怒,气徐栖定玩弄自己,气自己不争气,他明明决定把那点真心严防死守好的。
这气堵在胸口窒闷得慌,邹却蓦地站起来。
“我,我要走了。”他看也不看徐栖定一眼,也顾不上和曹抒打什么招呼了,说完便快步离开。
曹抒刚唱完一首,转头恰好瞧见邹却飞快地往门口去了,逃命似的。他一头雾水,视线扫向角落,徐栖定坐在那里,怡然自得地拿起桌上的……一罐旺仔,端详了一番。
不知怎么的,栖定哥这副样子看起来欠得很,像是刚刚做了某件让他感到心满意足的事,叫人看了不爽,想给他两拳。
曹抒想着想着忽然记起现在每天的饭钱还得指望他栖定哥,一瞬间清醒了。算了,穷成这样不如给我自己哐哐两拳。曹抒在心里忿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