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喜欢并记得《落日玫瑰》这首歌的人也许不只有国风店老板的弟弟,由今天所见,邻居的哥哥显然不是当初他见过的老板,暂时无法判断邻居是当年买下版权的人,或许也只是个恰好在那几场表演里听过演出的路人,只是因为喜欢而记得这首歌。
何况落日和玫瑰都不是稀有元素,所以微博里出现同落日玫瑰有关的相片可以解释为巧合,不必过度发散思维。
但这张相片,杨凌曾经在一位同他有过交集的网友的微博里见过。
杨凌不是个喜欢与网友有联络的人,那位是唯一一个,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交流的。他一直以为那是国风饭店老板的弟弟,后来对方忽然失联,再后来,那个微博号就变成了乱码的普通水军号,而杨凌一直到最后都没能向对方确认自己的猜想。
刚刚降临的困意再次被吹散,杨凌翻了翻眼前的微博,确认叙叙的微博内容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除了这一条例外。
风格是有些相似,叙叙和那位朋友都很喜欢分享生活的细枝末节。杨凌摩挲着屏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期待叙叙就是那位忽然消失的朋友——又或者,同时是给他写信的梨青,也是买下那首歌版权的人。
这几个人都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很难估测,现实里几乎不会发生,但忽然之间有关几者的元素同时出现,又隐约往一个人身上引,就像是一种命运刻意安排的相遇重逢,于是也让人产生了一种几乎笃定的预感。
正琢磨着,微博跳回了最上面的动态,杨凌一低头,发现叙叙更新了一条信息,是一张图片。
“最近在看林婉瑜的诗集,《那些闪电指向你》,今天忽然想起那首《相遇的时候》。”
“‘一定比海洋还大的啊这人生/坐着各自的小船/也许下一秒出现/……终于遇见/终于相遇/于是可以一起观测一下星星/于是可以一起晒一下上午的太阳/于是可以一起追踪海豚和鲨鱼。’”
“看到她写‘终于相遇’这几个字,我竟然觉得有点感慨。终于是个多好的词,日夜的期盼,久别重逢的欣喜,失而复得的激荡,这一个词能囊括万千。”
“自然,我有这样的感叹,也是因为我也经历了这样的‘终于’。感叹人海那么宽广,竟然能重逢,生病都让我觉得没那么难受了。PS:放心,我就是小感冒,快好了。”
除了最初雨天的接触让杨凌误以为邻居是比较冷淡的性子,后来的几次相遇杨凌便推翻了这个印象,叙叙大约只是有些腼腆,性子其实很软,同样的,这也是那几个马甲共同拥有的特点。
他看了一会儿准备点赞,顿了顿,谨慎地换了小号过来。
杨凌抚摸着那一个红色的赞静默不语。他想,或许等他多看一些神秘的日记信,多捕捉一些信息,再或许等他知道了邻居的名字,他就能知道答案。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杨凌一直保持着晨练的习惯,之前在北城的时候,因为小区外头就是大马路了,大家基本都只能在小区内设置的健身房稍作练习,其实杨凌更喜欢到户外去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
如今槐城的住址就很合适晨练,外头还未建立非常系统的交通渠道,整体同市区相比稍显荒凉,也正因此,清晨的空气尤其清爽,一呼一吸间,像在嗅闻一汪清泉水。
跑了约有半小时,杨凌将慢跑的脚步切换成慢步,将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掀起,胡乱地盖到脑袋上擦着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发丝沾在了眉眼间,遮住了一点视线,有点儿痒。他忽然兴致来,扬了扬头,这一扬头,就看见了前方那道并不陌生的身影。
叙叙依旧穿着不薄的衣服,甚至在近初夏的暮春里围着薄薄的围巾,下巴和下唇被围巾裹在里面,很温暖的造型。他蹲在路边,握着一根火腿肠朝着一排自行车的方向招手,似乎在呼唤什么。
很快地,一只灰色的猫从看起来纵横交错的车轮里钻出来,杨凌认得那只猫,有些凶性,也不粘人,哪怕许多爱猫之人过去投喂,小没良心的也只是不挠人,吃完就一溜烟跑了,摸都不让摸。杨凌多少存着点已经过时的少年心性,逗过几次,被挠了一爪子,花了几百块打了疫苗,一路上都很心疼自己的钱包。
他想开口提醒一下小邻居,却见灰猫在人面前低头吃火腿肠,任由青年的手抚摸在身子上。
叙叙摸了几下,从怀里捧出一架相机,眼睛贴近取景框,另一只手旋转着镜头,调整焦距和光圈。
“小灰,看一下镜头?”
灰猫嚼着最后几口火腿,非常给面子地抬起脑袋来,在相机的咔嚓声中抬起头来,朝着相机镜头眨眼睛。
灰猫很给面子,但也不是全无底线,让叙叙摸了一阵又拍了一些写真,自我清理了一番毛发,甩甩尾巴窜去了一旁的绿化里。
叙叙依旧蹲着,保持着这个姿势翻开相机里的照片,冷不防腿一麻,就要往后坐到地上,手臂被人握紧,往上一提。
杨凌眼看着邻居要摔倒,忙上前几步握着人的手臂,几乎没有费太多力气就将人稳住,心里其实有些诧异——叙叙的体重似乎不在正常范围内,虽然明面上看着确实消瘦,但他没想过体重是真的有异常。
“谢谢。”
叙叙的相机和人都很好,感激地朝着杨凌笑了笑,目光从对方额前扫过:“晨练?”大概是觉得杨凌穿得单薄,“要一起回去吗?别着凉了。”
“已经要初夏了,不冷。”
叙叙愣了一愣,才说了一句对哦。
杨凌差点顺嘴调侃一句穿这么多不热吗,但刚才注意到了对方明显不算正常的体重,心里转了转,有些不太理想的猜测,又觉得或许对方只是身体弱,便转移了话题,落到了刚才的场景里。
“那只灰猫对你好温柔。”杨凌说,“不知道你了解不了解,它从来不让人碰的,上回还挠了我一爪子,我现在看到它都觉得手疼。”
叙叙神情确实有点惊讶:“我搬过来没多久,也是前几天才遇到它,我以为它很乖。”他把相机切换浏览模式递给杨凌,分享着这些天拍到的灰猫的写真,距离近了,杨凌才看清猫的眼睛是灰蓝色的,迎着阳光很剔透。
杨凌:“你拍照很专业,是专业学过还是摄影师?”
“曾经算是摄影师。”叙叙将相机收回来,又端详了一会儿照片,很快熄灭了屏幕认真看路,“现在算是转行了。”
杨凌从前工作挺忙碌,现在骤然停歇下来多少会有不习惯,每天晃荡着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做,心里空空的。
他将工作上运用到的计划表放到了眼下的生活里,从晨练开始列了一堆有的没的活动,小到一日三餐都打算自己学着做,然后空出一段时间专门看看书,到处逛逛,积累和放松两不误。
……但他开始失眠。
这是很突然的一件事情。杨凌从被诬蔑到搬家都未曾有过失眠,这会儿猝不及防地,他要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感受失眠患者黑暗又孤独安静的世界。
杨凌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半晌,探手开了床头灯。
暖融融的灯光亮起,让人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很快又像一只手温柔地拂过眼角,杨凌缓了缓,抬头看向床头柜。
日记本被放在了床头,杨凌正儿八经的日记没写,倒是像忠实追更新的读者那般守着这样一本特别的情书。今天没有新的信,昨天的信很短,杨凌睡前已经读过,现在又读了一遍,顺带把前面的也一起看了,看完之后靠在床上望向窗外,须臾,索性起来,坐到了书桌前。
桌上属于自己的草稿纸依旧空白,他依旧没有什么写歌的灵感,但很奇怪的,想一想日记信,他就觉得心境安静了很多。
大概是心里有些猜测,在安静的夜里胡思乱想,从日记信想到了神秘得让他一直不知道名字的邻居身上。
前些天他们晨练偶遇,一路上气氛和谐,但那句有关职业的话题遛出来,杨凌忽然就接不下去了。按照往常,这句话其实是有延伸话题的意思,接下来是理所当然的一句“为什么”,杨凌却没有开口,一是涉及人家隐私,二是大概是他自己也受了“职场”的伤,那一刻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这句话的语气比前几句低落。
这是不好的话题,杨凌想。然后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思考怎么挑起别的话题,怎么尽快让气氛融洽起来,结果没几步就到了家,叙叙神色正常地朝着他笑,然后挥手道别,他任何多余的话都没出口,也跟着傻愣愣地挥了挥手。
又忘了问人家的名字。
这一个名字,几秒钟的对话,好像命运永远将什么横亘其间,非叫他留着悬念,非要他最后才揭开谜底,让他不时想起,总有些心痒。
旁边手机屏幕亮了一瞬,杨凌瞥过去一眼,正好看到微博推送特别关注的消息,叙叙更新了一支视频。
一支烹饪美食的vlog,浓香鲜甜的奶油咖喱乌冬面。叙叙没有露脸,镜头只盯着他的手,有些评论飘过,基本都是在夸手好看的。之前的很多vlog叙叙都是直接用文字介绍内容,今天却开了口,文字跟着声音一一浮现。
“上次小伙伴们说想听我说话,那么今天的vlog我就用声音来陪你们度过几分钟的日常啦。”
“周五出门买了些材料,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去接了小白桃回家,它刚刚病了一场,在睡觉。”
镜头晃过一只窝成一团的小猫,毛茸茸的。
“小区里来了一只流浪猫,上次摸了一会儿,回家被小白桃打了一顿掌心,嫌弃我身上有别的猫的味道,吃醋了。”
“今天的晚饭是奶油咖喱乌冬面。”
“先煮乌冬面,等软化了捞出来用冷水过一遍。在锅里融化黄油,把切丁的洋葱和土豆炒一下再加水。”
切得十分漂亮的菜肴在锅里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有烟火升起,满屏幕的“饿了”,杨凌也跟着有了些饥饿感,下意识往邻居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是咖喱块。放入水里煮久一些,煮到有一点点粘稠感,再将刚才的乌冬面放进去一起,等感觉有平时我们在外面吃饭吃到的那种粘稠感就可以了。”
“把面捞出来散散热,挤上打发好的奶油,撒上一些海苔粉黑芝麻之类的装饰一下就可以啦,我平时喜欢撒海苔粉,但我刚买了一些食用花瓣,今天臭美一下。”
一碗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的乌冬面出锅,叙叙晃了晃奶油瓶子,仔细地绕着面碗挤了几圈奶油。乳白色的奶油形成漂亮的纹路,像一朵盛开在碗里的白色玫瑰,一圈一圈,直到覆盖了乌冬面,叙叙捏了些粉色的食用花瓣撒在上头,更像一朵春日的花。
“不想打发奶油可以去超市买喷射奶油,直接挤压出来,很方便的。追求口感和新鲜的还是自己买奶油打发比较好,记得要打到硬性发泡,也就是要硬一些,不然挤进面碗里会被汤汁的热气融化。”
镜头切到了饭桌上,叙叙依旧没有露脸,只有暖黄色的灯光和灯光下晃动的筷子影子,杨凌看着看着,趴在了桌子上,被这温馨的音乐和视频感染得微微笑起来。
“做美食其实也很解压的。”青年声音温润,很适合用来讲述睡前故事,有一种溪水潺潺的美意,“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没有灵感了,工作瓶颈了,受到批评了,考试考砸了,吃一碗热腾腾的面,喝一杯酸甜的柠檬汁,做一顿属于自己的晚餐,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美食上,等大功告成,会觉得很舒服。真的,大家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