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似乎每个班都有一个不爱说话的独行侠,凭一己之力孤立所有同学的人。
27班不一样,他们班有两个。
常年坐在后排的徐期年不用说,当初刚分班的时候,多少人因为他迷惑人的外表惊艳,以后3年,校草都要出现在27班。
和他相处下来之后,发现根本相处不下来。
徐期年的嘴巴跟铁焊的一样,没有礼貌,就算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会理人,老师亲自问了,才肯开金口蹦出一两个字。
在不理人这方面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只有何生欢,一朵畏光的蘑菇,非必要不发一言,也不爱动,下课了就坐在角落里发呆。
他的衣柜里除了校服似乎所以上衣都是带帽的,无论春夏秋冬,老师不说他就把帽子带上。
大号的兜帽能挡住蓝牙耳机,何生欢总是沉浸在音乐里,低着头,逃避和别人的眼神交流,遑论聊天。
奇怪程度和徐期年不相上下。
有人形容他们像很久以前的老默剧里的角色,衣服颜色寡淡,不会说话,不同的是默剧角色有肢体语言,他们基本没有。
班主任了解过,这两个人家庭都比较特殊,徐期年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患病离世,何生欢父母离异之后都有了新家庭。
大概是因为不圆满的原生家庭让他们这样。
所以班主任对他们多有纵容,因为一点可怜,在两个学生成绩都还过得去的情况下,允许他们的一些小叛逆。
比如何生欢能遮到眼睛的刘海,比如徐期年上课总睡觉。
为了这两个孩子,班主任曾经想过很多方法,让班上最开朗的同学和他们做同桌,那小子是闻名全班的自来熟,嘴也碎,和谁坐都能说小话。
能把最腼腆的班长逗得上课发笑的人,却被他们一个两个搞的不自信起来。
“他们好像把我当空气啊老师,没人理我。”
林晓都要自闭了。
准确来说,每一个和徐期年何生欢坐一起的人都或多或少受了影响,同桌完全拒绝与自己的交流。
班主任考虑了很久,让这两个闷葫芦坐在一起,好像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果然,何生欢去后排坐之后,那一片隔绝出了另一个世界,喧嚣热闹与他们无关。
很安静。
即使有性格缺陷,但外貌太过优越的两个人依旧会引起别人关注。
高三的体育课,何生欢被*场上飞来的足球打到头,同班同学虽然和他不熟,却也纷纷过来关心他。
连着来道歉的几个男生,一堆人把他围得密不透风。
“没事。”何生欢捂着头,不想和别人有交流,更何况这么多人。
他伸出的手过于好看了,低着头,挡住了大半的脸,眼睛都没露,白皙的下巴很吸睛。
徐期年被老师叫去搬器材了,正好撞上这一幕,听到何生欢的名字,他第一次主动和同学说话:“何生欢怎么了?”
“被球砸到了。”
同学话还没说完,徐期年已经丢了手里的东西,拨开人群走到何生欢面前,拉过他挡额头的手,把碍事的刘海掀开。
额头上红红的一片让徐期年冷了脸。
“真没事。”何生欢抓徐期年的手让他安心,仰头时却有泪珠从乌眸里滚下来。
周围人一片吸气声。
他们还真不知道何生欢这么好看,白净无比的一张脸,清澈有神的双眼,琼鼻唇红,这么一看颜值也不输徐期年。
是两种风格不一样的好看。
徐期年动作轻柔,把何生欢落的眼泪擦去,抱人离开时很强势:“去医院。”
“果然当同桌之后关系都会变好啊,”林晓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还是我不够努力啊。”
班主任赶到的时候何生欢已经拍完了片,没有什么大事,何生欢流眼泪只是因为太痛。
没事就好,班主任松了口气,满意地夸徐期年:“不错啊,都知道关心同桌了。”
从挂号到检查,全程都是徐期年在照顾,他甚至抽空给何生欢买了牛奶。
住院观察了两天,确认脑袋完全无碍之后,何生欢才出院。回到学校,他身后多了条尾巴。
是那天踢球的男生之一,不是他把球踢到何生欢身上,但他非说要补偿何生欢,放学了要请人吃饭,偶尔送点零食礼物。
没放学的时候何生欢除了上厕所几乎不出教室,他同桌又是徐期年,每次刘阳去找何生欢,都会被徐期年瞪。
男人对于情敌的直觉很准,刘阳讨厌徐期年,更让人烦躁的是,何生欢对徐期年很亲近。
所以他学聪明了,趁下课,趁两个人不在一起的时候找和何生欢。
这个机会可不好找,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桌,一天下来大部分时候都在一起,刘阳观察许久,才在徐期年被叫到办公室后去找何生欢。
“你为什么老是戴帽子?”少年把校服里藏的零食到在桌上,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你不戴帽子很好看。”
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何生欢从没有这么厌烦人类过,眼神里淬了冰:“与你无关。”
刘阳被这样对待也不气,把牛奶推到何生欢面前:“你喝盒牛奶,别气了。”
拒绝了几次都没用,这个人脸皮厚。何生欢最害怕这种热情还厚颜的人,他冷着脸,已经懒得和这个人废话,转身就走。
刘阳又追上去,周围不少人在看他们。
这回何生欢动了真怒:“你再烦我我揍你。”
刘阳低头打量一下他身板,宽松校服并不贴身,何生欢外面还穿了圆滚滚的带帽棉马甲,让人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是可爱,和凶一点关系没有。
“你揍我?”他眼里都是笑,瘦削的何生欢揍一个身形高大的自己?谁揍谁啊。
那笑声里嘲讽意味太明显,何生欢自然也能感受到,他思考了一下两个人的战力,最后没有表情地接了句:“那找别人揍你。”
快上课了,刘阳不去想何生欢神色的认真,道了句别就要回自己班,在门口重重撞上一个人。
徐期年眼底暗沉,盯着他没往前走,两个人正好挡在门口。
“徐期年,找机会揍他。”
“好。”
徐期年主动让开,剑拔弩张的二人就此分开。
上课铃打响前一秒,何生欢听到徐期年的声音,得意骄傲,仿佛他获得了最高的权利。
“何生欢,他第一天缠着你的时候,我就想揍他了。”
不知道徐期年怎么处理的,但刘阳确实没有再纠缠何生欢,他们的日常又恢复到之前,每天除了上课学习,何生欢就发呆睡觉听音乐,徐期年同样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偶尔何生欢心情好了,就摘下一只耳机分享给徐期年,允许徐期年进入他的世界。
班上同学已经知道,这两个人虽然不说话,关系却是好的,没看徐期年直接抱人去医院,还照顾了很久。
周末到来,徐期年和何生欢默契地上了同一辆公交车,两家仅一墙之隔,比较旧的老小区。
其实徐期年的家庭并没有班主任想的那么惨,他爸爸早查出了癌症,从那时起一直在给他和妈妈做心理准备。
虽然去世很早,他给徐期年的爱并没有比其他父亲少多少。
徐期年的妈妈对他的爱更深,再婚时一直考虑他的感受,婚后也没有因此冷落他一分。
徐期年这么孤僻纯粹是天生的,生来脾气就怪。他妈妈已经习惯了。
回到家,一打开门就能闻到饭菜香味,说话声偶尔传来,他一进门,他妈妈肖粒抱着一个小孩:“你小姨和姨父来吃饭,快洗手。”
“好。”徐期年和长辈问了好,并没有去吃饭:“我待会出去吃。”
小表弟今年一岁多点,已经能口齿不清地喊爸爸妈妈。被肖粒抱着有点害羞,谁都不看。
“哥哥来了,”肖粒让徐期年逗逗表弟:“期年,教宝宝喊哥哥。”
徐期年听话,盯着小孩,想了一会才想起他名字,严肃又认真:“沈霖雨,叫哥。”
小孩一点反应都没有。
徐期年并不气馁,又说了一遍:“沈霖雨,叫哥。”
小孩还是没反应,肖粒笑出声:“你不要那么生硬的叫他名字,你要叫他宝宝,你叫他宝宝他就有反应了。”她抱着沈霖雨晃。
“不叫,我有自己的宝宝,不叫别人。”
徐期年属牛的,就是犟,又叫了几次沈霖雨,沈霖雨不理他,他做了会,背着书包出去了。
“期年去哪里?”小姨看他没吃饭就出门,有点担心:“别饿着了。”
肖粒把孩子还给沈南:“不用担心,他找他宝宝去了,饿不着。”
何生欢小名就是宝宝,他父母没离婚的时候,他应该是整个小区里最幸福的小孩。
虽然天性冷淡,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但何生欢对于情感的知觉过分敏感。他能感受到父母爱他,纯粹热烈的爱,和阳光一样把他包围。
何父何母觉得他的冷淡是身体问题,带他求医问药,原本只需要十分的爱,因为心疼,他们给他十二分。
这是病吗?何生欢不知道,反正这么多年下来没有治好。他依旧孤僻,依旧对爱敏感。
所以也是他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对劲。
爸爸对妈妈的感情开始掺杂厌倦,妈妈对爸爸的感情也日趋淡化,然后他们分开了。
曾经相爱时,何生欢这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彼此情深的见证。
后来相看两相厌,沾了对方血脉的孩子就变得碍眼。这对感情充沛的夫妻如初一辙,爱的时候恨不能把世界捧到何生欢面前,恨的时候恨屋及乌,不愿意再分给何生欢一个多余的眼神。
好在何生欢天性冷淡,他应该不会在意的,他们想,对于孩子的处理方法都一样。
给钱就好了。
何生欢不缺钱,周末回家总爱点一大堆吃的,胃口好也只能吃下一部分,剩下的只能交给别人处理。
回来的时候没有关门,何生欢不去管,书包一扔就躺床上睡觉去了。
他不喜欢阳光,所以窗帘总是拉着的,灯光也昏暗,随时方便入睡。
徐期年进来时人已经睡着了。
桌子上的外卖没动过,还热呢,窗帘拉开,灿烂的阳光透进来。
徐期年把外卖都打开摆好,接了杯温水进房间。
“宝宝,”他俯身到何生欢耳边喊了一声,很小,不会把人吵醒。等瘾过了,他才收敛痴迷神色,拍拍何生欢的肩膀。
“起来吃饭。”
何生欢吃饭要么就是点外卖,要么去外面吃。这样方便,不用自己动手,洗碗擦锅也全都免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讨厌做饭的烟火气,这破房子只是一个住所,又不是一个正经的家。
吃完外卖,盒子筷子全都收一起扔掉,何生欢瘫在沙发上不肯动,眼睛望着天花板。累了就闭眼睡觉,醒了继续看。
很久,他都没有感受到边上动静。
“你不走?”
“我小姨来了,那边没地方睡,我今晚睡这里。”徐期年没有问何生欢同意不同意,直接去了主卧,显然不是他第一次留宿。
何生欢眼睛眨了几下,动作没变,他看到徐期年的身影从眼前晃过去:“睡我房间。”
每次徐期年都作势要收拾主卧,但一次没睡成过。
“好。”徐期年踩着拖鞋走回来,低头看何生欢,等他眼珠子上下动过之后,问:“饿吗?”
那肯定是不能点外卖的,有饭菜香流窜过来,徐期年搂搂袖子:“想吃啥,给你偷两个菜。”
何生欢最后也没有点菜,从冰箱里掏出最贵的水果给徐期年提着,用上了他这辈子少有的人情世故技能:“记得说谢谢肖姨。”
就在对门,走两步的事,但两个人都有默契,何生欢不会去对门吃饭。
徐期年走了好几趟,肖粒把每个菜都分了些个给他们,第三遍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个鸡爪,说话都不方便。
一顿家常菜吃完,何生欢肚子都鼓了一圈,躺在沙发上更懒得动了,徐期年洗干净碗碟还回去,然后回到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给你的。”
他手里被塞了个盒子,何生欢的声音漫不经心:“以后拿这个给我拍照。”
徐期年喜欢偷拍,偷拍对象只有一个,但他那个破手机用了几年不肯换,何生欢那样的脸,都能被拍成鬼。
有一次何生欢翻他相册,看到了好几张自己的丑照,他发怒了,不允许徐期年再偷拍自己。
时隔两个月,徐期年再次拍到了何生欢的照片,这次不是偷拍,还是合照。
镜头里两个人表情有点僵硬,但是肩膀紧紧靠在一起。
“不要太紧张,高考还有一个月,你和欢欢成绩一直差不多,肯定能上一所大学的。”
肖粒喋喋不休地给儿子做心理辅导,话题总是不离开一个人,欢欢欢欢,对门的欢欢。
她儿子喜欢欢欢,当初欢欢要考三中,他就要去三中,文理分科时,欢欢说选理,他就跟着选理。
她也喜欢欢欢,欢欢多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还每周给她送水果吃,最重要的是,让她这个孤僻儿子稍微有了点人该有的情绪。
“不要叫他欢欢,像叫狗,他是宝宝。”徐期年又犯倔脾气。
“不是你不让别人叫你宝宝吗?”肖粒一提到这个就想起徐期年小时候。
打小徐期年独占欲就强,自己的书包衣服都不让别人碰,但是他允许肖粒动他的东西,别人问他为什么让妈妈碰,他就扬起好看的小脸,气嘟嘟的。
“不让别人碰,妈妈不是别人。”肖粒夸张地学着徐期年小时候,阴阳怪气道:“一碰到欢欢,妈妈就是别人了呗。”
徐期年不说话,他确实不喜欢别人叫何生欢宝宝,任何人都不喜欢。
对于喜欢的一切,徐期年独占欲很强,物品可以私藏,但喜欢的人貌似不行。
他遇到何生欢的时候,跟爸爸说要把何生欢带回家,不许何生欢出去,不许别人见到何生欢。
那时候爸爸还没去世,拉着他的手把他好好教育了一番,人是独立的,不是谁的物品,喜欢别人可以去交朋友,但是不能干涉人家自由。
哦,徐期年明白了这个不讨喜的道理。
然后他发现了,何生欢和他很像,他们的性格不讨人喜欢,那些人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靠近,最后又被他们的孤僻逼退。
所有人都不会一直喜欢何生欢,徐期年明白,他想,真好,他会,他会更喜欢何生欢。
何生欢从生下来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粉雕玉琢,跟广告里的娃娃一样可爱,总是凭外表吸引亲戚朋友的目光。但是他太冷漠,不管旁人怎么逗都没有反应。
眼神总是冷冷的,好像讨厌谁一样。何生欢觉得自己很公平,他一般不会特定地去讨厌一个人,他平等地讨厌所有人。
他还不表里不一,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表现出来。
如果可以,何生欢真不想出门和人有接触,他更愿意足不出户,窝在小房子发呆。
对于他的消极会有人奇怪,有人讨厌,何生欢能感受到,看他们的眼神更冷,心中的想法被看穿,渐渐地不会有人和何生欢亲密。
除了徐期年,这个人对他的感情好像一直不会变,他再冷淡,再如何,他都是那样。
徐期年把喜爱藏得很深,不会经常找何生欢说话,不会把零食分给何生欢,不会在回家的路上牵何生欢的手。
他只是偶尔,凭借对门邻居的身份,跟何生欢一起上学放学,在周末时过来送个菜,家里有客人时来留宿。
都是正常邻居会做的事,不会有人觉得他喜欢何生欢,但何生欢知道,徐期年看他的眼神是暖和的春风,有时候是深邃的大海。
挺好的,何生欢不准备改变自己的本性,很满意徐期年的喜欢。
高考结束后,何生欢的志愿表被拿去抄了,最后一次班级聚会,班主任不让他们俩逃。
于是两个苦大仇深的人来了,班主任可能有话要跟徐期年说,单独把他叫走。
何生欢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周围都是不熟悉的同学。他今天带的帽子是白色,掀起一点就能让视线开阔,地方是个酒店,何生欢在一张没有摆菜的桌子边看见了徐期年。
他明明不愿意,还是装出一副乖巧样听班主任教诲,等了好久,班长催老师致辞了,班主任才离开。
手里的相机是徐期年留的,这家伙随身携带,怕班主任又让他搬重物把相机划了,才交给何生欢让他保管。
冰凉的相机分量很足,何生欢玩了会儿,突然起了兴致,拿起相机,正好他看过来,时间定格。
这眼神好凶,何生欢有点不满,“徐期年。”
在聚会,有人喝酒有人聊天,实在有点吵。何生欢的声音也不大,但徐期年就是听到了,看见他,那份凶狠就褪去,浮上几分笑意。
借此机会,何生欢又拍了一张照片,前后照片对比,一张凶,一张乖。
都挺招人喜欢。
不喜欢拍照是两人的通病,除了必要的证件照,好像留下来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对方给拍的。
徐期年已经走近,刚才和班主任一起,没躲过喝了两杯啤酒,靠得太近,酒味传到何生欢身上,让他也红了脸。
这脸红延续到散场之后,回家路上,何生欢主动拉过徐期年的手。
他的耳机分享过去,这次不是歌曲,是何生欢偷偷录的,全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