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还有,祝城渊你竟然敢来这种地方,怎么?刚刚你是点了个牛郎吗?”
刚刚进门时祝城渊说的那些话,是把他当成了牛郎了。
这么想着,淮烟感觉身体里的愤怒就快要冲出身体,手里的刀都快拿不住了。
“咳咳……”被淮烟压着的男人咳嗽了两声,感觉到压着脖子的冷刃冰凉,好像下一秒那把刀就要割破他的喉咙跟气管,他不敢用力挣扎。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离婚?跟谁?你跟我吗?”
向默动了动脖子,自下而上看着压着他的男人,刚刚隔着垂帘,看不清他的全脸,但那一眼的惊艳感此刻只增不减。
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淮烟的五官无可挑剔,他的脸上有柔软的精致,也带着野性的锋锐,两者完美融合。
因为激动,那张脸涨红着,几根微微卷曲的发丝垂下来,在他脸上投了几丝阴影。那双眼睛像是浸在海水里,他甚至能看见海浪波纹在动,波浪纹下各种情绪交缠在一起晃动着——
失而复得的喜悦,介于失落跟害怕之间的慌乱,还有近乎于恐怖的窒息感跟不舍。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绪,不舍是恐怖的。
这样的眼神,男人招架不住,很快移开视线,微微弯了弯眼睛,瞬间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不过,你这么好看,如果硬要给我当媳妇儿,我可以勉为其难答应你,但是想离婚?甭想了!这么好看的媳妇儿,是谁这么想不开会跟你离婚啊……”
他的那句“想离婚,甭想了”,是跟祝城渊一模一样的声音,甚至连语调都一样,让淮烟瞬间就想起了那通电话,祝城渊说“淮烟,我不同意离婚,你死了这条心”。
淮烟视线涣散开有些失神,就在他恍惚的瞬间,男人瞅准了时机,肩膀用力撞开淮烟握着刀的手腕,又绞缠住淮烟的手臂,速度跟爆发力让淮烟回神后也没能反应过来,缴了他手里的刀,一个翻身反把淮烟压在身下:“这位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祝城渊。”
男人又很快松开淮烟,把手里的刀往床上一扔,淮烟立刻捡起来,握起刀站起来,刀尖还朝着男人:“祝城渊,我跟你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在跟我装什么?”
一直躲在床底的人再也待不下去了,赶紧爬出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气哄哄地看着淮烟:“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赶紧走,别耽误我们的正经事,他不是你要找的人,而且他也不叫祝城渊,他叫向默。”
淮烟的视线一直在男人身上,一动不动,因为太用力瞪着他,已经酸得发疼,眼底布满了血丝,那是他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那是他再次见到祝城渊的反应。
死而复生,淮烟怎么可能还有理智?
淮烟转了身,看向刚刚说话的人,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营养不良的瘦,两个眼眶应该是刚被人打了,还乌青着,正愤怒地看着他。
“你刚刚说什么,他叫什么?”
向默自己主动开了口,眼睛里带着懒懒的笑:“我叫,向默。”
男孩儿往门口方向瞄一眼,向默叫了他一声:“小寒,别等了,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那人估计不会来了。”
“默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男孩儿有些急,来回跺了跺脚,“他明天就要离开迷尹街了,我们再想钓他就不可能了,我们想去中央街区很难。”
淮烟也看明白了,看起来他们不是点了这里的牛郎,而是为了堵什么人:“祝城渊,你在玩儿什么仙人跳?”
“我说了,我不是祝城渊。”向默眼底的笑收了收,再一次出声否认,他没看淮烟,随便盯着墙上贴着的,两个男人拥吻的涩情图片。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后背靠上墙,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一起,给自己点了根烟,他的头发很短,所以五官很显眼,烟雾跟房间里还闪着的劣质灯光揉在一起,在他脸上沉下去又浮起来,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向默很高,淮烟下巴抬着,还想说什么,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章君昊跟齐烨梁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冲进门,瞬间把小又窄的房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烟哥,你还好吗?”齐烨梁跑到淮烟身侧,摆出保护的姿态。
还是章君昊往他胳膊上撞了撞,下巴朝着倚着墙的男人身上抬了抬:“老齐,你快看,是不是我眼花了,那个人是谁?”
他一句话,房间里的人都齐齐地把视线转移到向默身上。
“祝祝祝……祝……城渊?操了,是祝城渊……”
章君昊又骂了几句脏话,他刚刚还在想,是哪个王八蛋坏了他的狂欢夜,今天一定得把人弄死,此刻看着那张脸,跟被一道雷给劈了一样,结结巴巴了半天。
他又以为自己是嗨大了出现了幻觉,又使劲儿眨了眨眼,最后确定自己没看错,是祝城渊。
齐烨梁也是说不出话来,一直盯着向默看:“你没眼花,是祝城渊。”
向默实在受不了这么多人跟看猴儿一样盯着他,咬着烟蒂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烦地吐了口烟:“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说了,我不是祝城渊。”
“烟哥……这是怎么回事啊?”齐烨梁看着淮烟,有些不忍心,声音都小了不少。
淮烟压下身体里的情绪,一挥手:“他说他叫向默,把他带走。”
这句话根本不用淮烟交代,齐烨梁也是这么想的,不管这人是谁,就冲他那张跟祝城渊一模一样的脸,他也会把人带回去。
要不然,淮烟早晚会疯的,他已经要疯了。
叫小寒的男孩儿冲上去,想要拦住要抓向默的人,最后被齐烨梁一个手刀就给劈晕了。
向默暗骂一声,刚想上手,淮烟瞥了一眼倒在齐烨梁胳膊上的男孩儿说:“死不了,只是晕了,如果想让他安安稳稳的,你就跟我们走。”
面对一屋子穿着带有三大家族标志的特战服的人,向默知道自己一个人打不过,也不想被人用手刀劈晕,要想小寒没事,他只能跟着他们走。
又想,是那个男人自己认错了人,只要证明自己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
只是他很不理解,他到底跟那个祝城渊长得多像,竟然会让他们全都认错。
向默无视那些还扎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低着头咬着烟,迈着长腿往外走。
他的胳膊无意间擦过淮烟的西装袖,那一刻他听到了很沉的呼吸声。
向默扭头又看了淮烟一眼,那是比刚才的打量更深的冲击,淮烟原来一直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瞳仁里带着偏深的褐色,像是会吸人的漩涡,带着无可言说的吸引力,此刻那两处漩涡里聚满了红光。
向默很怕自己会被那双眼睛吸进去吞噬掉,喉结动了动,别开了眼的同时,感受到了淮烟眼底的痛苦,心口那里突然紧缩了一下,好像被尖锐的爪子狠狠攥住心脏最软的部分,又用力捏了一把。
“你叫什么?”向默问。
“淮烟。”淮烟答。
向默站在原地开始回忆,三十几年的记忆在脑子里快速流转着,从他有记忆的第一个画面开始,直到上一秒为止,他的记忆非常完整,且清晰得像是现场看电影回放。
他常听人说,过去了很久的人和事,再想起来很多都是模糊的,甚至干脆不记得了,或者是错乱的,不是人的错乱就是时间的错乱。
而他不一样,他的记忆力跟常人不同,从他有记忆开始,他记得所有的事,连模糊地带都没有,每一帧都无比清晰,好像那些记忆都是有人用刀尖深深刻进他脑子里的一样,他想记不住都难。
所以,他现在无比确定,他今晚是第一次见淮烟,可自己又无法解释刚刚心口那里的疼又是怎么回事。
不想了,淮烟默默叹了口气,可能是被这个男人通红的眼眶感染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
-
齐烨梁跟这家牛郎店的老板有过交情,带着人上楼之前就已经打了招呼,此刻老板的人就站在楼道上看热闹,一声没吭,看着他们把向默带走。
安诺已经提前收到信息,等在门口,并且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一张椅子,一条两指宽的黑色捆带。
看着人,安诺感慨一句:“祝先生真的还活着。”
向默已经懒得再否认,他也没有挣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中央街区,进了一栋豪华独栋别墅里,任由淮烟把他摁在椅子上,又用特制捆带把他捆好。
其实不用捆,他不会逃跑,可能淮烟不放心吧。
向默上身穿着略微宽松的军绿色冲锋衣,下身一条迷彩裤,裤脚塞进短筒靴里,被捆带一捆,再宽松的衣服也勒出了一些肌肉痕迹。
淮烟绑他的时候,他又看了眼淮烟的脸,同时又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结果一样,没有淮烟这个人,一丁点儿都没有。
他有些失望,只是那失望太快,被他自己忽略了。
把人捆好,淮烟往后退了半步,低低地叫了安诺一声:“安诺,开始吧。”
“收到先生。”
安诺的机械眼慢慢变红,从被捆在椅子上的男人的头发丝开始扫描,一直到脚底,半分钟后得出结论。
“扫描结果显示,排除机器人可能,排除克隆人可能,排除一切人工智能形态的生命体可能,他是人类。”
“基本信息:性别男,身高192cm,体重78.3kg,身体健康,体温正常,心率略快,分析微表情得出,此刻心情烦躁混乱,还有些失落。”
随后,安诺“哇呜”了一声,淮烟拧紧了眉,问安诺怎么了。
“他的体脂率比先生低哎,需要我为先生调整下健身房的温度跟湿度吗?好为您待会儿的撸铁计划做好准备。”
淮烟:“……”
安诺咳嗽一声:“别这么看着我,你们实在是太紧张了,我开个玩笑,缓解下紧张的气氛。”
一屋子的人都无语地看着机器人安诺,只有被捆着的向默看着安诺笑出了声,抿了下唇说:“这个机器人是你的?挺有意思的。”
淮烟说:“是你的机器人,他最新的系统是三年前你为他设置的,所以贱兮兮的模样也有所遗传。”
向默:“……”
淮烟让安诺继续,安诺停顿了一下,又“哇呜”了一声。
“又怎么了?”淮烟忍着问。
安诺公事公办地说:“还有,约20cm……”
这回换成齐烨梁跟章君昊同时“哇哦”了一声,随后偷偷瞄了淮烟一眼。
章君昊心想,晚上他给淮烟找的那个影帝放在这跟前根本不够看啊,怪不得淮烟看不上呢。
这回换成向默有些无语,听着机器人毫无感情的播报音,嘶了口气说:“倒也不必如此细致吧。”
安诺说:“越隐私的数据,越能判断他的真实身份。”
他又看向淮烟:“这些先生应该最了解。”
淮烟:“安诺你确定你没有估错?”
安诺:“先生好像并不希望我评估错误,综合所有数据,安诺得出结果,这人就是祝城渊,如假包换。”
“等等,等等,”向默动了动肩膀,奈何淮烟捆得实在太紧了,他越动越觉得勒得慌,“你们就听一个机器人的扫描结果,都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吗?我自己是谁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地下城有地下城的法律,你们虽然是三大家族的人,也不能这么目无王法吧。”
“我给你机会,”淮烟一抬手,示意安诺,“准备测谎。”
“收到,”安诺的机械眼这回集中在被测谎者的头部上,“先生现在可以问他问题了。”
向默是坐着的,椅子虽然高,但淮烟还是得弯下腰,凑近他的脸,近距离看着向默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人离得太近,向默能闻到淮烟身上很好闻的草木熏香味,还夹杂着淡淡的酒精味,他回望着淮烟,眼睛里还是淡淡的笑,有些心猿意马:“我叫向默,方向的向,默默无声的默。”
脑电波无异常,安诺在旁边实时反馈结果。
淮烟:“你在哪里出生长大的?”
向默:“以前的十三区,现在的迷尹街红灯区。”
脑电波无异常。
淮烟:“三年前七月十八号下午五点,你在做什么?”
向默:“我在红灯区68巷,家住125号,我在家里睡觉,隔壁新搬来的那对情侣晚上折腾的声音很大,后来有人上门催债,把没穿衣服的两个人扔在过道上殴打,叫得很惨,他们……”
“够了,”淮烟打断他,“三年前的事,你想都不想就说出来了,好像答案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一样,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由你,我的记忆力很好,你随便问我以前的事,连分秒间发生的事,我都记得。”
淮烟:“六年前的九月十三号呢?”那是他们结婚的时间。
向默:“六年前的九月十三号,星期六,我刚刚发了工资,回家路上碰到了几个人抢劫,但他们没能打过我,还被打残了胳膊腿,回家路上买了两瓶酒,喝了酒就睡了。”
淮烟:“七年前的五月十号呢?”那是他们相遇的时间。
向默:“七年前的五月十号,星期四,那一天有些特殊。”
淮烟眼睛一亮:“有什么特殊的?”
“你真要听啊?”向默又笑,不太想回答。
“你说说看。”淮烟声音有些哑,还有些抖。
向默听得喉咙发干,吞咽了一下口水,转了转脖子,不再看淮烟:“我被人下了药,跟人做了一整夜。”
淮烟忍无可忍,伸出手一把捏住向默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看着自己:“我再问你一遍,你认识我吗?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向默看着淮烟越来越红的眼睛,想努力做个轻松的表情,比如无所谓地笑一下,但他发现他笑不出来。
淮烟眼底有热水在沸腾,他看一眼就被烫得很想躲开,那是会把他轻易融化到骨头渣都不剩的温度。
那阵突然的心悸感又上来了,心口在疼,很难受,但向默却控制不住。
“说话,你认识我吗,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向默撩下眼皮,不看淮烟的眼:“我不认识你,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今晚之前从未见过……”
脑电波无异常,受测者心率异常……
已经够了,淮烟彻底问不下去了,倏地闭了闭眼,睫毛压着下眼睑在发抖,最后慢慢直起身体转了个身,背对着向默。
“安诺,给他解绑,不用再测试了。”
安诺给向默解开捆绳,向默抻了抻两条过长的腿,又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被捆得发紧的身体,望着淮烟后颈上的小黑痣问:“小寒呢?”
“他在隔壁,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他,会放你们离开。”
说完,淮烟抬腿往门外走,让安诺继续看着他,章君昊跟齐烨梁一起跟着出了门。
向默看着淮烟消失后紧闭的门,半天之后才动一下,坐回刚刚的椅子上,一手握拳撑着侧脸,才想起来观察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很大的套卧,看起来是房子主人住的,装修风格很温馨,简约明朗的颜色配着浅色家具,柔软的地毯,沙发旁边的按摩椅,几个哑铃就放在窗边,细节上更能看出设计的用心,书架上还摆着两个男人的结婚合影。
合影里的一对新人穿着同款白西装,两人都在笑,胸口别着红玫瑰新郎胸花。
其中一个男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照片里的“他”亲昵地搂着淮烟的肩膀,微微侧头看着淮烟,眼睛里的爱意满得发腻。
他爱他,他很爱他。
这是向默从照片里看到的东西,毋庸置疑。
“那是你们的结婚照。”安诺在旁边解释,“这个房间是你们的结婚新房,当初还是你设计的,对了,阳台上还有一盆兰花,你当年带回来的,这三年先生一直都是亲自照顾。”
向默没再问这个机器人为什么已经测过谎了,依然坚持用“你”,把他称为照片里的人,也没深入去想,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反抗过淮烟一样,甚至十分配合。
好像一切都是自然的,应该的。
被打晕的孩子在隔壁房间,淮烟让医生给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他衣服底下还有不少伤口,淮烟让人给他上了最好的药,很快就醒了。
淮烟一进去,男孩儿站起来往他跟前冲:“默哥呢?”
有人摁住他肩膀,男孩儿挣扎着甩了甩胳膊。
淮烟让人松开孩子,把他领到沙发上坐,自己抽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你不用担心,他在隔壁,什么事都没有。”
厨房做了牛肉面,有人端上来。
门一推开男孩儿就闻到了面香味,口水立刻流了一嘴,他一整个下午都没吃东西,现在饿得不行,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勾得他肚子咕噜噜地叫。
“饿了吧,吃碗面。”淮烟把面碗端到茶几上,又把筷子递给他。
男孩儿往碗里瞅了一眼,不粗不细的拉面看着就弹性十足,里面都是大块牛肉,还卧了两个荷包蛋,汤上飘了几粒绿油油的葱花。
太香了,但他还是别开头,偷偷咽着口水。
“吃吧,这个面很好吃,隔壁向默应该也在吃。”淮烟说。
男孩儿一听这话,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醒的时候,医生正在给他上药,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警惕,伸手接了筷子。
淮烟半蹲下身体,平视他:“我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向默,但是你得回答一些我们的问题。”
男孩儿一听这话,又把面碗往外推了推,摇摇头,一脸忠诚的模样。
淮烟有些想笑,把面碗给他推回去:
“放心,不是一些为难的问题,只是我的爱人死了,向默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就这么简单。”
男孩儿在床底下趴着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前这个很好看的男人认错人了,现在看起来也没有恶意,帮他处理伤口,又给他煮面吃。
男孩儿埋头狼吞虎咽吃了几口面,又端起面碗喝了几口汤:“你问吧。”
“慢点吃,不够还有。”
淮烟如果温柔下来,没有人能抵得住,男孩儿顺从地点点头,放慢了吃饭速度。
淮烟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思寒。”
“多大了?”
“14。”
比淮烟想的年龄要小。
“你跟向默是什么关系?”
提起向默,林思寒眼里都是崇拜跟感激:“我是默哥的徒弟。”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个月前认识的,我在迷尹街区65巷口卖东西,占了别人的地盘,快被人打死的时候默哥出现了,他很厉害,一个人打四个,超级超级牛……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淮烟想象着向默的样子,勾了勾唇角:“他还怎么个厉害法?”
“默哥是迷尹街民间安防小队队长,兼儿童保护协会会长,兼反对枪支暴行协会会长,兼华生私人侦探社社长,兼……”
林思寒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头衔,听起来都是响当当的,挺壮观挺了不起的。
“你们小队一共多少人?”
“六个大人,外加十七个孩子。”
章君昊在旁边嗤笑一声:“没想到迷尹街竟然也有这样的人,真的太天真了,地下城当局都没管得了迷尹街,就凭你们六个大人外加17个孩子吗?”
“你笑什么?”林思寒放下筷子,站起来梗着脖子,气鼓鼓的,“默哥说了,阳光跟和平从来都来之不易,需要我们这样的勇士站出来举起剑刃,你可以嘲笑我们自不量力,但不能嘲笑我们的信仰。”
“我们没有嘲笑你们,反而觉得你们很了不起,”淮烟认真地说,“所以,小寒你跟我说说,你的信仰是什么?”
林思寒眼睛里闪着光,看向隔壁向默方向:“我的信仰是默哥,默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淮烟细细想着这句话,也有人曾经跟他说过类似的话:我的信仰是渊哥,渊哥让我做什么都行。
祝城渊是很容易让人信服并且追随的人。
“那你们晚上为什么去牛郎店。”淮烟回神后又问。
林思寒叹了口气:“我们小队的一个男孩儿失踪了,我们想找到他。”
“在红灯区失踪个人很正常。”章君昊在旁边插了一嘴。
林思寒有些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是被你们中央街区的人带走的,今天晚上我们点的那个牛郎一直对我们默哥有好感,几次勾引都没成,而且只有他知道情况,他也要离开迷尹街了,听说被中央街区的一个金主包了,我们只好让默哥牺牲下美色,准备录他裸照,威胁他要发给他的金主,让他说出我们想要的信息。”
原来是这样,淮烟又问:“然后你们想怎么做?”
“然后……”
林思寒还想继续说,猛地想起来,他们这些人也是中央街区的有钱人,而且还是三大家族里的人。
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话,林思寒一下子抿紧了嘴唇,还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现在他已经吃饱喝足,眼睛一闭,不管淮烟怎么问,死活都不再开口。
-
-
向默坐在餐桌边,捧着面碗也在吃,第一碗吃完,还很不客气地又让人给他加了一碗。
这牛肉面味道确实不错。
淮烟回了主卧,随意看了他一眼,扯了扯早就乱了领口的衬衫,扣子崩开了两个,露出一小片发红的胸口跟锁骨。
他又脱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直接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外套滑下来,软踏踏地垂在地板上。
向默盯着淮烟的后背,淮烟出了很多汗,之前有西装外套捂着看不出来,现在没了遮挡,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半透明的白衬衫束在皮带里,布料贴着皮肤,后背的肌肉走向一清二楚,蝴蝶骨就要蝶变一样。
那么的……性感。
有力量。
还湿哒哒的。
还有他腰侧那把很精致的刀,又给他加了几分危险的波纹。
淮烟转身,向默继续低头吃面。
安诺突然出声:“祝先生,你之前看先生的眼神,跟现在一模一样。”
“什……什么?”直接被点破,向默还是有些尴尬,又掩饰性地笑了笑。
“别装了,”安诺继续说,“哪怕记忆不同,但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头里的,已经长进血肉里,随着你的呼吸在流淌,那是本能,爱是本能。”
向默好奇问:“你是一个机器人,怎么会懂?”
安诺说:“正因为我是机器人,所以我才懂,你们人类总是口是心非。”
向默不想继续狡辩,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淮烟并没说什么,好像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一样,坐在向默对面。
向默觉得热,脱了身上的冲锋衣挂在椅背上,他里面穿着黑色短袖,露着精壮的小麦色手臂。
淮烟特意往他右胳膊上看了眼,祝城渊之前手肘上有条疤,现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刚捆带勒出来的红色绑痕。
疤没了说明不了什么,现在的技术,想要去掉伤疤很容易。
只是淮烟想起了之前的事,他手臂上的疤,是在一次事故中留下来的,祝城渊为他挡了一刀,后来没刻意去处理疤痕。
以前在床上,他总爱舔祝城渊手臂上的那条伤疤,每一次祝城渊都会失控,咬着牙挺起脖子忍耐的表情很迷人。
“面吃完了,不怕我下毒吗?”淮烟抱着胳膊看他。
向默脸上挂着几分轻佻:“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舍得毒死我,哪怕我是向默,你现在确认完我的身份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淮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确认完了,你跟小寒现在可以走了。”
“那我是谁?”向默没第一时间选择离开,他想听一个答案。
淮烟只是沉默着看着他,最后抽出腰侧的刀,拿在手里把玩,刀刃放在拇指上蹭着。
他问:“你认识这把刀吗?”
“不认识。”
向默的视线其实不在锋利的刀刃上,他在看正在蹭那把刀的,淮烟的右手大拇指,那上面有一道伤口,还在泛红,他想象着从那道伤口里曾往外流的血——
鲜红,热的,如果含在嘴里尝,是铁锈味。
向默吞了口口水:“被这把刀伤的?”
淮烟一时没反应,反问了一句:“什么?”
向默突然感觉有些烦躁,烦躁来源不明,轻轻呼了口气问:“你大拇指上的那道伤口,是这把刀伤的吗?”
淮烟放下刀,不再继续玩儿,抬起眼皮,冷了几分:“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向默跟林思寒一走,所有人都叹了口气,有些无法相信这个结果,也不大忍心看着淮烟接受这个结果。
“祝城渊会不会有什么双胞胎兄弟?”章君昊首先提出疑惑,“可能……”
“没有,”淮烟手指摁了摁眼眶,“我确定,他没有双胞胎兄弟。”
“那他……不是祝城渊?”齐烨梁小声说,又想到一种可能性,“难不成是双重人格?”
淮烟摇摇头,这个可能性也几乎为0,所以他需要进一步检查一下向默的大脑情况。
安诺虽然厉害,但也只能做到最初步的扫描,看来他得去中心医院找一趟脑科专家陆夜迟了,他才是这方面最厉害的专家。
安诺往前走了一步:“我宁可相信祝先生的大脑出了问题,记忆错乱,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虽然测谎结果显示他的脑电波无异常,但我对祝先生的情况最为了解,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你的建议?”淮烟回头看他。
“建议用刑。”安诺的身体虽然是机械结构,但他的声音是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的明朗,此刻语气十分坚定。
淮烟:“比如?”
安诺:“手铐蜡烛小皮鞭,铐他滴他抽他……”
章君昊一拍手:“……也不是不可行。”
齐烨梁作为最忠心的副手,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蹭地一下站起来:“烟哥,需要我现在为您准备东西吗?”
淮烟:“……”
忘了拿冲锋衣,又折回来的向默:“……”
“建议更新下机器人的内核系统,”向默拎起椅背上的冲锋衣穿好,往下扯了扯下摆,走过安诺身边,曲着食指用关节在安诺的机械头顶上敲了一下,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响,“这脑袋里都是什么废料。”
淮烟面无表情:“向先生见笑了,遗传而已……”
向默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跟机器人坚称他是祝城渊不同,淮烟刚刚叫他向先生,所以淮烟是已经确定完,他是向默而不是祝城渊了吧。
一场乌龙而已。
他笑笑,继续往外走。
向默刚走到门口,淮烟在身后叫了他一句:“向先生,留步……”
向默停住,扭头问:“淮先生,还有其他事吗?”
淮烟想起林思寒说的他们小队失踪的人,主动问:“听说你们在找小队失踪的人,叫什么名字,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向默跟林思寒有着一样的担心,就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淮烟的时候,淮烟看出了他的担心。
“今晚是我耽误了你们的事,就当作补偿,放心,如果人真是被地下城中央街区的人带走的,我会尽量帮你们找找看,毕竟已经进入地下城,就应当遵守地下城的法律,不过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一定能找到你们要找的人。”
向默看出淮烟不是开玩笑,不是敷衍,他很认真。
最主要的,他心里又闹出了很莫名的情绪,他愿意相信淮烟,且那股情绪很强烈。
向默开始介绍失踪孩子的信息:“他叫池咏言,小名小言,今年16岁,身高175,皮肤很白,很瘦,说话有点儿结巴……”
这么说好像干巴巴的,向默直接掏出手机找出池咏言的照片,直接把屏幕调整成全息投影模式,池咏言瞬间出现在房间里,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还往前走了几步。
淮烟把信息存储进自己的手机内,向默摁了退出键,投影瞬间消失。
他又补充了一句:“小言的听力有些问题,植入皮下的助听器现在只有左耳还有用,右耳失效了,还没来得及带他去医院更换新的,所以他现在只有左耳还有听力。”
“好,记住了,”淮烟说,“有消息我会跟你说。”
向默点点头:“谢谢……”
一声谢谢之后,两人陷入怪异的沉默里,向默没走,淮烟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向默先打破沉默,握着手机在淮烟面前晃了晃:“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找到人可以随时联系我。”
两人互相留了号码,又加了智信好友。
送他们回去的,是淮烟派的司机,车上还有几个随行特战保镖,确保他们安全回家。
淮烟一直站在二楼窗边往下看,手上夹着烟,偶尔抬起来放在嘴里吸一口,烟雾一直往楼下飘。
向默揽着林思寒上了车,黑色汽车开出大门右转之后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林思寒一直趴在车窗边往外看,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一切,很新鲜,眼睛都快看花了。
汽车走了两条街,最后驶入中央街区,林思寒只在电视里见过地下城中央区的地标建筑,此刻就在他眼前高高耸立着,宏伟的明珠大厦直冲地下城穹顶上空,外观设计得极具艺术性,此刻大厦外墙的灯光全亮着,流转的彩灯不停变幻出各种形状,偶尔由灯光组成的亮字停留几秒——
晚安地下城,永远期待明天。
这里像场美梦,林思寒仰着脖子哇了几声说:“默哥,明珠大厦真高,真漂亮,地下城中央街区可真干净,路灯又高又亮,这马路太宽了,足足有十车道呢,东边跟西边还有很大的停机坪,真不敢想象这里的白天会有多繁华。”
现在是晚上宵禁时间,安防局陆地跟空中巡防人员还在兢兢业业地巡逻,车顶上方偶尔有飞行器嗡嗡开过,但没人上前拦着他们,安防局认得这是淮家的车。
林思寒从来没离开过迷尹街,一路看一路不停说:“晚上街上没有人,没有恶臭的垃圾,没有人打架,没有人抢劫,没有人赌博,没有人喊救命,这就是地下城,这才是地下城。”
向默也看着窗外,偶尔给他指一指别的建筑,说那是商业街区,白天的时候很热闹,晚上夜市六点开始,八点半结束,很多好吃的东西。
“默哥,你以前来过地下城吗?”林思寒问。
向默回忆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说:“我没来过地下城。”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电视里看到的。”
“如果能生活在这里,真的是天堂。”林思寒眼睛里都是向往,还有一种无力感。
如果不是今晚的事,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有没有机会来到这里,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迷尹街,最后不知道会在哪一刻又死在迷尹街。
运气好,他能活到老,运气不好,可能明天就会消失,然后被人丢进暗河里,尸骨无存。
他们无法自由进入地下城,必须提交申请,而且很难通过,因为他们的身份是迷尹街的人,就算胆子大的,也只会像抢劫淮烟的人那样,只敢穿过一条街,并不敢深入地下城其他街区。
如果偷偷闯入,一旦被地下城安防局的人抓到,他们面临的将会是未知的审判,轻的,他们会被遣返回迷尹街,重的,将会面临无限期的监禁。
但地下城的人却有专门的通道自由进入迷尹街,因为迷尹街的标语是:欢迎地下城所有的朋友们。
但进得了迷尹街,能不能出得去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地下城的普通民众从来不会去那里,除非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迷尹街像个不应该的存在,混乱,肮脏,罪恶,每个地下城的普通居民听到这个名字,都会露出害怕排斥,或嫌弃恶心的神情。
地下城内很多小孩子只要调皮了,父母说的最多的吓唬他们的话就是,如果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迷尹街去。
一听这话,孩子都不敢再哭闹,迷尹街是比洪水猛兽还要恐怖的存在。
就在汽车即将驶出地下城大门时,林思寒恋恋不舍地跪在后排座椅上,巴巴地望着逐渐后退的城市跟街道。
“默哥,我们还会来这里吗?”
向默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最后拿起手机看了看,已经快六点了。
“先生,可以停一下车吗?让我们孩子看看地下城的太阳吧。”向默对着前排司机说。
司机很好说话,应了一声好,最后把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向默带着林思寒下了车,面朝地下城仰着脖子。
六点整,地下城的太阳准时亮起,那是瞬间就能照亮整座地下城的光芒,林思寒被刺得眯了眯眼。
地下城新的一天开始了。
“默哥,这里有太阳。”林思寒眼底灼热的光在燃烧着,声音都带着虔诚感。
那白光实在太耀眼,林思寒激动到浑身发僵。
但向默跟他不同,眼底只有隐忍又压抑的痛苦,他揽着林思寒的肩膀,手指有些用力地摁着,低声说。
“地下城的太阳,以前照不到十三区,现在也照不到迷尹街……”
“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有光明的炽热白日。”
-
-
一夜没睡,淮烟吃完了安诺为了他准备的特质营养餐,疲惫紧绷的身体很快又重新充盈着能量。
他去洗了个澡,头发没太擦干,有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淌,滑过颈后的黑色小痣,浴袍下面露着一截儿修长的小腿,肌肉线条很漂亮。
站在阳台边,淮烟用手拨弄了几下兰花叶片,大拇指上的伤口早就不疼了,现在碰到叶子,只剩下细细麻麻的痒。
浇完花,淮烟重新打开智信,又看了一遍向默的朋友圈。
向默的智信头像是他们小队的合影,六个大人外加十七个孩子,他站在最中间,左右胳膊各搂着一个孩子,笑着看着镜头,看起来很开心。
他的朋友圈内容很多很杂,除了宣传反对暴力、赌博、枪支毒/品之外,还有呼吁迷尹街保护妇女儿童的宣言,偶尔发发孩子们上课吃饭的照片,还夹杂着稀稀拉拉几条感谢某某某或者某某某公司对儿童协会的捐助。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他会出境的照片,是来自他们华生私家侦探社的,看起来是为了打广告。
有一张照片,向默灰头土脸,怀里抱着一只大金毛犬,金毛浑身泥巴,想去蹭他,向默一手推着狗头,对着镜头笑得十分勉强。
那是他帮隔壁的王大爷找到了丢了十三天的狗,还特意强调了十三天,看起来是相当地不容易。
祝城渊对狗毛过敏,照片里向默的下巴也已经能看出有些发红,能靠这么近跟狗发自拍,很玩儿命了。
他还在马路上救了几个差点被人捡尸的人,送他们去了收容所,还很贴心地给他们的脸打了马赛克,并且根据委托人的要求,找到了他们的家人。
他还帮人找到走失儿童,向默没让孩子出镜,照片一角只有小女孩儿一个小又模糊的背影,镜头焦点集中在向默脸上,张扬的五官,笑出一口大白牙,还比了个耶的手势,看起来傻乎乎的。
最后的最后,向默还会加一句广告语:华生侦探社,雷霆出击,破案神速,价格从优,人员紧张,先到先得。
侦探社就他一个人,可不人员紧张嘛。
在评论区里,向默还会自己先评论一句:丢枪的,卖白粉的,讨债寻人的,黑吃黑的就不要来找我了,找我是在找抽。
很嚣张了。
淮烟想象着向默编辑这条评论时的无奈表情,突然笑了,心里最后的不确定也彻底消散。
他知道,向默就是祝城渊。
淮烟的确定,更多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夜之间,那个死了三年的人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本性一样,甚至连对动物毛发过敏都一样……
为了确定过敏这一点,淮烟在智信上给向默发了一条信息:“你对动物毛发过敏?”
向默几乎是秒回:“你怎么知道?”
淮烟看着那一行字,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巧合。
淮烟握着手机的手指过于用力,指腹上压出了白痕,指头又慢慢充血成了紫红色。
刚刚洗澡时被热水冲走的冷静,再一次决堤,洪水卷着风暴袭来,瞬间淹没心口的无底空洞。
淮烟单独留下了齐烨梁,换好衣服直接去了书房。
齐烨梁看他进来,先开口:“烟哥,我们要不要重新调查一下三年前的暗河事故?”
淮烟单独留他,就是这个意思,齐烨梁能做到他副手的位置,可不仅仅是他身手好又忠诚,在生活里齐烨梁是个神经大条的大老粗,但在正事上,他可从不含糊。
“我让你留下,就是想说这件事。”淮烟从书架上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的是三年前调查暗河事故的所有资料。
齐烨梁接过牛皮纸袋,打开里面的资料翻看了几眼,依旧是触目惊心的文字。
“那场事故我们查了近一年,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人手不够,还是淮老先生调派了很多人手过来帮我们,可查了半年多,结果都一样,意外的地质灾难,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齐烨梁从资料里看不出任何异常。
淮烟眼神暗了暗,祝城渊以前是他父亲的得力助手,当时暗河事故发生之后,他父亲还因为过度悲伤进了医院。
那次暗河考察的四人小队,就是他父亲派出去的任务,最后四人无人生还。
他们的葬礼大办特办,整座地下城都知道淮烟的爱人祝城渊死了。
淮烟看向窗外,地下城新的一天开始,繁华尽显,不远处的广场上人群涌动,他好像能听到欢闹笑语。
但那些欢笑与他无关,从三年前开始,所有的欢笑跟他都没了关系。
淮烟收回视线,习惯性握了握腰侧的刀柄,摩挲着上面的镂空花纹,还有上面那颗细腻的蓝宝石。
过了很长时间,淮烟的眼底才重新变得明澈:“这次重启调查,避开我父亲跟他身边的人。”
“好。”
关于昨晚发生的一切,淮烟也已经下了死令,不允许任何人对外提起关于向默的事。
而答应了向默要查的失踪的池咏言,他也让齐烨梁偷偷调查,同时还让人查关于“向默”这个名字的一切,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
因为他需要更多的确定。
-
-
淮烟忍不到中心医院上班时间,自己直接开车去了陆夜迟家,站在门口正准备摁门铃,陆夜迟正好上班出门,淮烟又收回摁门铃的手。
陆夜迟跟他是多年好友,是位天才脑科医生,十三岁就进入医科大学读书,十九岁就已经能独立主刀完成一台机器人都无法操作的繁复手术。
他也是淮烟唯一能信任的医生。
陆夜迟快步往外走,看清淮烟的脸之后愣了愣,他认识淮烟这么多年,除了三年前祝城渊死的那一年,还从没见过这样失态的淮烟。
淮烟手上夹着烟抖了抖,藏不住的慌乱跟紧张,又像是急切地想要确认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陆夜迟先出声。
淮烟对他苦涩一笑,一开口就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夜迟,一个人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陆夜迟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淮烟拉着陆夜迟直接上了自己的车:“我送你去医院上班,我们路上慢慢说。”
陆夜迟坐上副驾,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薄片眼镜,又让淮烟别紧张,慢慢说。
淮烟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头一直朝着陆夜迟,视线虚虚的,不是在看他,早已经飘远了。
“我碰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只能来找你,我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
陆夜迟想了想说:“你是想问分离性身份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多重人格障碍吗?”
淮烟:“也不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这得具体检查之后才能得出结果,”陆夜迟以为是淮烟出现了这样的症状,安抚他说,“别担心,等我们到了医院,我给你做一次系统的检查,不是什么大问题,目前已经有了显著的治疗效果,只要用药合理,能控制住的。”
淮烟知道他是误会了:“不是我,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陆夜迟说:“那得让你朋友自己来一趟医院,我给安排检查。”
“我尽量找机会带他去找你做检查,”淮烟说,“还有一种可能性,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能彻底修改一个人的记忆吗?”
修改一个人的记忆,陆夜迟是脑科专家,对这样的词汇并不陌生,只是他很奇怪淮烟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但看着淮烟的脸,他也来不及问别的。
“我不主修这个方向,不过,以前确实有过这样的案例,那还是二十多年前了,我当时还是医学院的学生,我导师的同门师弟研究的就是这个方向,用白话讲,就是削弱或消除人的痛苦记忆,他曾经遇到过一个病人,那个病人遭遇了三天非常痛苦难堪的事,以至于那三天的记忆让他无法正常生活,他想做记忆抹除手术。”
“后来还真给他做了,但当时的技术并不成熟,而且人类大脑结构十分复杂,手术过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变,最后那段被抹除的记忆被另一段完整的记忆所替代,替代上去的不是什么特殊记忆,所以最后就没做其他处理。”
修改的只有三天记忆,太短了,淮烟心说。
他又急着问:“如果是全部记忆呢,不只有三天那么短,而是三十多年,而且是三十多年完完整整的记忆,把一个人的记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陆夜迟本想给一个确切的答案,说这不可能,这不现实,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咬住,作为一个医生,他见了太多不可能的可能,所以他实在无法给淮烟一个肯定答案。
他说:“在那例手术之后,我的师兄受到启发,调整了自己的研究方向,他们向上面申请了一项实验,研究人类大脑记忆的智能化编辑重组,但最后出于人道主义,实验申请并没有通过。”
“现在呢,他们在哪里?”淮烟很想见见他们,希望能了解下更多的情况。
“地下城大乱的那几年,他们的实验室被炸毁,他们没能出来,连全尸都没找到。”
陆夜迟遗憾地摇摇头,顿了顿继续说。
“目前已知的案例只有那一个,而且并不成功,那个人术后情况并不理想,一年后发现了很严重的副作用,出现幻觉自杀了。”
“所以,目前并没有已知的成功案例……”淮烟喃喃一句,“难不成真是我认错人了吗?”
可是向默跟祝城渊明明那么像,长相,声音,性情,过敏症状……
所有的所有。
汽车平稳地停在中心医院门口,陆夜迟下车前又想到了什么:“如果真能修改一个人的全部记忆,很可能会跟那个人一样,出现严重的副作用。”
淮烟心脏砰砰跳了几下,担心地问:“什么副作用?”
“主要跟脑神经系统相关,比如四肢运动,感觉反应,视力,听力,情绪,记忆等等等等,具体副作用因人而异……”
-
-
向默回了迷尹街,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向默在迷尹街是个特殊的存在,有的人对他恨之入骨,提起他就咬牙切齿,还有一部分人对他很尊敬,他们或者他们的孩子,或多或少受到过向默的照顾。
迷尹街的两所小学跟一所中学,还有一所福利院,就是向默带头组织捐助的。
“默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出门了。”
“待会儿有空吗,一起去打牌啊?”
“刚出锅的包子,要不要来两个,牛肉馅儿的。”
“默哥,你脸色不太好啊?脸怎么这么白啊?”
向默闭着眼在太阳穴上摁了摁,摆摆手说:“牌不打了,包子也不吃了,老毛病犯了,头疼得厉害。”
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让向默的下一步差点儿站不稳脚,像是有人举着斧头高高地劈下来,把他的头一劈两半。
头痛的确是向默的老毛病,拜他过强的记忆力所赐,他需要长期吃止痛药。
他去医院检查过很多次,但医生每次都说他的大脑一切正常,所以最后好像只有一种可能性,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记忆力太强,大脑超负荷状态到达一个临界值之后,出现了头痛症状。
其实减缓延迟头痛的方式很简单,向默只要不刻意回忆过去就行。
但今晚他遇见了淮烟,淮烟说他是他死去的爱人,这逼着他不得不回忆过去,从牛郎店看到淮烟开始,过去间分分秒秒的记忆,已经在他脑子里飞速旋转了不知多少遍。
向默中途试图停止回忆,但只要一想到淮烟的脸,大脑竟不受他自己控制,甚至试图想从密不透风的,高墙一样的记忆里,搜寻出关于淮烟的画面,哪怕一点点。
但他没能从回忆里找到淮烟,还犯了老毛病。
向默已经有了预感,因为这次大脑的过度使用,头痛可能不会像平时那样好得那么快了。
向默眼前一阵阵发晕,快速拍了拍林思寒的肩膀,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林思寒的身上,喘着粗气说:“小寒,快带我回家吃药。”
林思寒才认识向默半个月,所以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好听他的话,扶着他赶紧往回走。
旁边的人看情况不好,纷纷过来搭手,扶着向默快速回了65巷。
打开门的那一刻,向默头顶的汗珠子像大雨一样往下滚,眼前的视线一次次发黑。
向默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床头抽屉里找出药瓶,抖着手腕倒出两颗白色药片,直接倒进嘴里干咽下去,最后卡在嗓子眼儿那不上不下,难受得想吐。
林思寒给他倒了杯冷水,向默喝了大半杯,好不容易把卡在嗓子眼儿的药片送进胃里。
这是特效药,咽下去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头顶的疼痛在慢慢消退,向默躺在床上也彻底昏睡过去。
梦里也在回放他的这三十多年,分分秒秒都在提醒他,他是向默,他的记忆就是如此。
只是这一晚,向默的梦又延伸了一整夜,他的梦里也自然而然多了一个人——
淮烟。
淮烟通红的眼,淮烟身上的味道,淮烟给他捆绑时指尖擦过手臂的触感,淮烟面对面跟他说话时喷在他脸上的温热呼吸,淮烟听到那些答案转身时的落寞跟失望。
还有淮烟眼里的,恐怖的思念跟痛苦。
这些都是今夜多出来的记忆,可就是这短短一夜,在向默的梦里产生了诡异的反应。
向默总觉得自己真的遗漏了什么,遗漏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在那些清晰的记忆之后,是浓浓的遮天蔽地的白色大雾,大雾里藏着的,才是最真实。
梦里向默一直看着淮烟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正在破碎,碎片崩塌往下坠落,他只想把那些碎片小心翼翼捧起来,再小心翼翼拼凑回去。
昏睡的后面几个小时,向默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状态里,他听见林思寒在小声问他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向默含含糊糊说自己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去医院,睡一觉就好。
同时他又庆幸,庆幸这次的症状除了头痛之外,其他那些他无法控制的隐秘症状并没有出现。
很快向默重新陷入梦境,梦里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逐渐离开他的视线,朝着大雾里走去。
向默追着那道背影,越来越近,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明亮,他看见男人后背被汗水湿透的白衬衫,包裹着若隐若现的后背,半透明的腰线随着白衬衫一起束进黑色皮带里。
往下是蜿蜒又重新向上的饱满曲线。
向默看得口干舌燥,舌尖在口腔里扫荡一圈儿,努力把视线从那片半透的腰身上移开,最后停在男人修长白皙的后颈上。
男人后脑的发丝有些凌乱,微微卷曲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汗,汗珠顺着脖子,滑过那粒黑色小痣。
是淮烟。
原以为避开湿漉漉的白衬衫已经万事大吉,但在向默看清淮烟脖子上的小痣时再也控制不住,理智被碾碎,他直接扑上去,双手死死抱住眼前人。
好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下面的动作像是他曾经做过千百万次,他闻着淮烟身上的味道,一口含住他颈后的小痣,拼命吮吸着。
还不够,远远不够。
只是这样含着那颗小痣,无法压住身体里快要把他烧死的火焰,最后他慢慢慢慢松开淮烟的脖子,却又突然张大了嘴,牙尖抵住那颗小痣,一用力刺了下去。
皮肤破裂的声音像烟花在夜空绽开绚烂的花朵,腥甜的血液顺着他的牙齿跟舌尖,往他的喉咙跟心口深处流。
向默想要从淮烟脖子上吸走什么,又想要拼命往里注入什么。
向默完全被身体里最原始的本能支配,无法思考,无法控制。
就那么咬着。
他的身体终于不再痛苦。
这一刻的沉沦,那么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