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曲应骞安排了三支队伍分从不同的方向调查,一队排查本市及邻省所有整容医院近两年做过隆胸手术的女性名单。二队排查宴城所有的医生、法医、兽医以及所有与解剖屠宰有关职业的人员。三队排查对从事主持、模特等职业,排查对象为女性,年龄25岁到35岁,长期向单位请假或者外出未归者,以及已经离职的。
周遥调出蛮山巷周边区域近三个月的监控拼在一起和曲应骞看了整整一天。蛮山巷目前是大工地,前门有人值班,有监控。若要抛尸,从围墙缺口进人的可能性最大,但缺口处偏偏又没探头,因此只能观察周边。
看监控很枯燥,幸好曲应骞视力和记忆都好,才敢开倍速放,否则不知道要看多久。
无穷无尽的人流和车流看的他胸口发闷,屏幕上好几组画面同时飞快地往后闪,全身的精气神都集中在了眼睛里,看到两眼发绿总算捕捉到一个重要画面。
4·15日凌晨1点30分,一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子在蛮山巷附近出现过,由于蛮山巷是监控盲区,视频中并没有拍到他出入蛮山巷,只是半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2点,视频里再次出现了该男子的身影。
曲应骞按下暂停键拍了拍周遥的肩膀:“画面能不能让技术科修复得更清晰些?”
周遥犹犹豫豫:“估计不大行,晚上光线本就不好,又带着口罩帽子,就这样天网都没法进行追踪,视频修复就更不可能了。”
曲应骞说:“让技术科的人查沿线两公里附近街道范围内的监控,查查这个人的走向。”
“好。”
随后两人通过失踪人口档案查找尸源信息,调取了本市以及本省所有女性的失踪信息。竟然高达五百例,这无疑是项巨大工程。因受害者信息被毁只能拿着DNA的结果在资料库里进行逐一比对,眼睛都看瞎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所有近期失踪人员信息与目前所掌握的尸体信息都无法吻合。
三个队伍的排查结果下午五点半全部汇集到曲应骞这里。
一队的人走访了省内及临近大城市中二十家有隆胸项目的整形医院,调取了近两年内女性手术名单,高达四万多份,经过对年龄及身高进行筛选,仍有一万名女性符合受害人特征。
二队排查的所有与屠宰职业有关的人员高达1000例,其中男性比例高达百分之七十。
三队排查的职业女性最少,180例。
曲应骞听完报告后,脸色绷得好像刚刚去整容医院做完了拉皮。他最先看三支队的调查名单,将所有不符合死者身高年龄的全部挑出,只剩下59例。又拿着名单比对医院隆胸的名单,有四十个人在其列,随即又挑出自体脂肪填充的,名单上还剩下二十个人是做的假体填充,大小尺寸与尸检的那两块相吻合。
他松了一口气,这可是个极大的进展,在本子上写下二十个人的姓名让技术科在电脑上查出其背景资料。
周遥将其直接打印成资料,曲应骞拿过热乎乎的纸张埋头看起来,排除掉还在职、有行动踪迹的,就只剩下五个没行动踪迹的。
1号赵越,30岁,在联洋汽车做车模五年,2018年12月12日离职。
2号安娜和3号安雅是一对双胞胎姐妹,28岁。两姐妹都是在26岁之前当舞台T模,后来成了幕后工作者,2018年2月19日一起离职。
4号汪雨阳29岁和5号陆歌30岁,两人是同一家婚庆公司的主持,2018年1月1日合约到期两人一起离职。
曲应骞把资料往办公桌上一放,重新靠回椅背,和电脑拉开了距离:“查不到这些人离职以后的踪迹吗?”
周遥摇头:“工作履历没有更新过,我们只能去一个一个访问。”
“这几个人说不定是突破性的进展,要细致调查。”曲应骞扒拉一下鸟窝头,“让恩婧带人去访问。”
当人忘乎所以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情时,时间总是以倍速状悄然流逝,白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由夜晚替代。
曲应骞将基本档案整理完以后天已完全黑下去,大脑一天高速运转有些疲惫,耳边一整天都充斥着电话、打印机、命令和传唤以及所有警察急促地脚步声,汇成一支重金属音乐,让人焦躁不安。
他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周遥正在电脑上看媒体对于这一起分尸案的报道。曲应骞将视线投过去,音量很小,几乎听不清,屏幕中手持话筒的女记者对着镜头不停说着什么,他将目光紧盯在视频中出现的人群,想从中寻觅出一些表情不对劲的人。
毕竟有的凶手喜欢重返作案现场以此获得“胜利感”,但镜头左右摇晃着,群众的脸一瞬即逝,无法精确捕捉,无奈动态观察只能止步于此。
“吃什么,我请客。”曲应骞拍了拍周遥的肩膀。
周遥头也不回:“先把你的需求说出来,我才好点对等价格的东西。”
曲应骞毫无客气:“陪我再去蛮山巷转转。”
“昨天不是去过了吗?”
“这起案子被媒体炒得满城风雨,国检期间,受害者是低风险群体,很容易让民众代入自己引起恐慌,所以从一开始就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关注,这比创造信息茧房要容易得多,我估计作案人心里应该会惶恐,可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漏了痕迹,兴许会返回现场查看。”
周遥挠了挠下巴,整个人往后一退,椅子滑出半米远:“我们出去吃吧,我想吃火锅。”
曲应骞嘴角崩了崩,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看了巨人观的尸体你还吃得下火锅?”
周遥想到受害者的模样,面色一白,喏喏闭了嘴。
曲应骞笑了起来:“走吧,新时代包青天,吃饱点,才好干活。”
张茜让过一小摊摊在路旁边的垃圾后,还得侧身让过行人,几乎是走得三步一顿,她艰难地压低了声音:“这儿的火锅味道是真不错,你信我,保准你吃过一回以后梦里都想。”
别京楼的巷子里是宴城最有名的夜市,合法摆摊。
张茜要了两根烤面筋,洒满了孜然和辣椒面儿一口下去满嘴焦香,她满足的眯了眯眼,给邹司礼递了一串:“先开开胃。”
鸡肠子大的地方挤满了,不可能太讲究卫生,沿路走过去当真是藏污纳垢、内涵丰富,人走进来当真是一个都跑不了。尽管邹司礼被食物的香气勾得脑子里嗡了一声,但见了这样的用餐环境,依然艰难地用伟大的精神战胜了低级的食欲,谢绝了张茜的投喂。
“我不吃。”
“不吃你别来啊,你跟着来干嘛?”张茜白他一眼。
“保护美女是护花使者的责任,宴城最近这么不太平,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置于危险之中呢?”
明知道他在扯淡,张茜还是没忍住笑得心花怒放:“今天一早被新日媒体截了胡,热度应该由我们全民先炒起来的,总是比别人慢一步,警局的态度可谓是讳莫如深,我打算今天加班蹲点,看能不能在警局外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路面有积水,泛着一股垃圾与螺蛳粉混合的臭味,极其“销魂”,邹司礼被这味道呛得口鼻生疼,生理性地干呕了一下。他一面注意脚下,一面注意行人别挨着他,几步路他走得“险象环生”,然而还有瑕疵空档回答:“警局这个月连路边的流动摊位都清走了,就是不想闹出什么轰动的事情,突然间出了一起命案,肯定就像炸锅了一样,这属于“超额”完成任务。”
张茜:“看来我们狗仔也是有用处的嘛!这事儿要是不被揭露,肯定就被上边儿悄悄按下去,息事宁人了。”
媒体人每天都是风里雨里,对着世界上的种种猫腻都了然于心,很多事不必亲自尝试,看一点端倪就知道结果。
身前有个姑娘不小心撞到了邹司礼,回过头一看见是个挺帅的男人,不由得脸红了,忙低头道歉,身体还贴在他身上。邹司礼伸出一根“一阳指”,轻飘飘地弄开那姑娘,然后像遇了病毒似的退避三舍,礼貌微笑,满目暖意:“幸亏是撞到了我,若是撞到架子上你这细皮嫩肉的可该磕疼了,多不好。”
那姑娘被他的柔情似水给晕成了一只鹦鹉,除了“谢谢”之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满脸羞红地走了。走得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张茜险些绝倒:“老板,你别这么不着调行不行?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老是做出这种让人倒仰的举动,要是世界能给花花公子颁奖,你怎么也能拔个头筹。”
“你就这思想境界?怎么跟村儿里的三八妇女似的?妇联的关旗手没颁给你真是可惜。”邹司礼非常恬不知耻,“头筹有什么好炫耀的,要拿就拿诺贝尔。”
张茜转过来瞪他,不知好歹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
路过玩具摊时邹司礼买了个娃娃挡在身前,好像抱住了一个绝世挡箭牌。他是个身体细弱的麻杆儿,只是因为脸和高度才不让他沦为一个丑男,今天又因为一场饭局而难得正经的穿了一身黑西装,喉前打这个褶边领结,看上去,已不再冷若冰霜,可也远不及热情似火。尤其从背后看像火柴棍儿,连细胞膜仿佛都比别人薄一些。
张茜知道他非常讨厌和别人有身体接触,男的女的都不行,便识趣地落后他一步。
火锅店在巷子最里面。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堆,邹司礼看着脚下的“黑地毯”眉头直打结。
他说:“你是不是经济上面有困难?你要是有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来这种地方委屈自己,更不用请我吃饭。”
张茜无比赤诚地说:“不,老板,今天我一定要请你吃。你一直带着我,又教了我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从来不为难,我万分感激,遇到你这样的好上司,我简直天天想烧三炷香为你上供!”
邹司礼毫无触动,甚至想拍她一掌:“谢谢,我活得挺好。”
张茜笑眯眯,躬身抬了抬手,比店里的服务员还殷勤:“您请,您请。”
火锅店是川味儿的,口味以麻辣为主。店不是很大,但几乎人满为患。两人走进去鼻尖立刻就有一股味道,熏得人头发丝儿到脚底都是一股子不明不白,比香薰还厉害。
邹司礼不耐地皱了皱鼻子,感觉自己精心保养的头发糊了一脸,五脏六腑全都是辣的。
张茜地主爷似去前台找位置点单,可惜位置满了,只剩下一桌靠窗的残羹,还没来得及收拾。
服务员歉意地让他们等几分钟。
张茜再歉意地朝邹司礼笑了笑:“要不……我们先去外面等一等?”
邹司礼转过身问:“你到底是有什么事非得揪着我不放?”
张茜食指戳着食指,像犯了错的小孩儿:“就是……晚上万一跟踪什么的需要有个车辆伪装……的士太贵了嘛,公司里又不给报销……”
邹司礼一听,感情自己是个“司机”,顿时笑了一声:“你还挺会利用身边的资源。”
“哎呀,帮个忙嘛!”张茜听出他没生气,忘形地拍了他一下,然后又猛地想起来他讨厌被人触碰,又赶紧缩回去,“谢谢老板,老板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多子多福!”
邹司礼十分理解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曲应骞提着一份生煎包和周遥勾肩搭背的往火锅店走,到店门口时他脚步猛然一顿。
一旁云南米线的霓虹招牌灯正在闪烁着,散发出迷离的光晕。一个男人侧身站着,那张脸在低头的瞬间被周围的霓虹灯照得分毫毕现,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目,只露出尖削的鼻尖和有些锋利的嘴角,他明明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却又浓烈的好似一团火烧云,灼灼地烧在了曲应骞的视网膜上。
身前立着一个娇小的女生正笑嘻嘻地和那男人说着什么。
他一手插在兜里,一声不吭地站在渐黑渐暗的街头。风撩动他的发,他既没有躲闪也没有整理,而是眼神放空的看着大片的夜色渺茫的摞下来,一分钟上下的时间里当众表演了换脸,开始是一脸近乎柔弱的温和,到后来那种温和逐渐消失殆尽,就连嘴角渐渐绷紧成一条线。
至于那个女生,曲应骞觉得她的妆特别艳,腮红扑多了,再配上夸张的瞳孔,有种难说的违和感。
他在满心迷茫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出了声:“真是见鬼了……”
周遥以为他是在骂生意太好没位置了,走上前往餐厅里瞄了两眼,恰好看到服务员正在收拾一桌刚好离开的空位,他嘿了一声:“骞哥,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赶上一空位,快走!”
张茜本来在和邹司礼说话,一听旁边有人要和她抢位,当下就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不懂先来后到啊,那位置是我定了的,我人还在这等着呢,你拿我当空气?”
周遥一愣:“你定了?那你干嘛不去里面?还是你交了定金了?神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店是你开的呢!”
他是基层警察而不是太子,下了班儿满嘴的俗话随口就能喷出。
张茜气不过,张了张嘴就要回呛一番。邹司礼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曲应骞身上,语含嘲讽:“警察还跟平头百姓抢吃的呢?你们本来就是靠老百姓养活的人,对于衣食父母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张茜一愣,这姑娘好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惊讶地张大嘴:“警、警察?”
邹司礼又一声冷哼:“手底下人调教的不行。”
周遥的站姿笔直僵硬,加上体型消瘦,就像个裁剪成人性的纸板,眼神中带着清澈的愚蠢,一看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周遥莫名地察觉出了一点违和感:“骞哥,你们认识?”
曲应骞:“不认识。”
邹司礼:“不太熟。”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周遥和张茜对视了一眼,瞬间被噎成了两根人棍。
“贵人多忘事,市局刑侦队的警官不记得我这种无名小卒,正常。”邹司礼掸了下衣袖。那话听着像是在给自己的说辞自圆其说,但在场的人都莫名听出了一股愤恨。
里头有服务推开门喊张茜,告诉她位置收拾好了,可以进去点单用餐了。
周遥见她是真的预定了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说了句抱歉。
张茜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自然听出了自家老板话里的意思——这两个人是警察,还是市局的,而且其中那个胡子拉碴的一看就跟自家老板有不小的“渊源”。如今的媒体到处打探案情的进展,若是她今天要是能从这两个人口中挖出一些……想必她这个人的工作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张茜堆出笑脸:“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和我老板是朋友,既然认识那就一起吧?这里的火锅味道一绝,别客气,我们来请客。”
周遥回应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好意思好意思,我老板在这里,老板有钱。”
邹司礼横了张茜一眼,一脸“你有没有问过我意见”的表情。
张茜漠视,热情地展现地主之谊招呼:“来来来,快进来。”
曲应骞扯住周遥往后退了两步,低声说:“你傻,人家要套你话。”
“套话,套什么话?”
“你没看见那女的身上的大背包?分明就是记者的。”
周遥恍然,而后镇定说:“我不傻,我只吃,不说。”
邹司礼余光中早看见了两人在后面说悄悄话,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还带着点戾气。
周遥挠了挠头:“话说骞哥,你和那人认识?”
曲应骞只摇头,一副缄口不言的表情。
周遥死缠烂打:“骞哥,你这不诚意。”
“要么闭嘴吃,要么走。”
周遥在身后嘀嘀咕咕:“闭上嘴还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