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晏序很快通过了试镜,公司也和颂闻达成协议会安排一个配角由周述出演。
虽然说是配角但实际上戏份也不少,这么一来他也不用担心没有曝光度的问题。
这边《长风》开始首映,晏序每天都要把自己的时间一个劲的压缩,按照排片率出席路演。他的时间几乎被完全划分成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除了睡觉的那三个小时,很少有不在聚光灯下生活的时候。
“看起来就好累啊。”
……
“是不是没休息好?一群要钱不要命的混蛋,把人给我折腾成这个样子。”
“有没有安排体检啊,要照顾好自己啊。”
……
“我们晏序真好看,就是衣服穿得有点少,今天下雨诶。”
……
“好好吃饭啊,怎么能不吃早饭呢?”
何知已经辞职待在家里一个礼拜了,半个月之后他就会在下一个剧组见到他的晏序,这几天算是给自己放了个假。
正好赶上《长风》的路演,只不过这次没抢到票,只好自己捧着手机看一些观众发出来的片段和官方发出来的物料。
何知简直就是把这些视频当成了自己的强心剂一样,他很少见到长时间处于工作状态中的晏序,因此一段不超过5分钟的物料在他手里能翻来覆去看上半个多小时,每看一遍都能发现新的感觉。
譬如现在,何知一边看视频一边吃饭,只是屏幕里的人看起来有点累,何知看到了他偶尔会用手掐自己以保持清醒,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没怎么休息。
何知撇了撇嘴满眼的心疼掩饰不住的难过,不禁暗骂一句不做人的资本家。
看完路演看路透,看完路透看直播,就连很久以前的粉丝考古视频都拿出来看了,那些以往不敢触碰的伤疤被他亲手揭开,一遍又一遍。
在粉丝问他拍摄自己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又要兼顾很多其他的活动的作品,这样的时间安排会不会觉得很紧张很辛苦时,他却说比起辛苦自己更害怕留有遗憾。
风轻云淡却又无比坚定地话引起全场粉丝的欢呼。
何知微微出神,思绪被这几个字环绕,那个少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一步一步羽翼渐丰,在这沉浮的世界里固执地对自己喜欢的事物保持着热忱和赤诚,就这样不紧不慢,成为了酷酷的大人。
何知这才惊觉其实自己对晏序这些年受的苦了解的并不多。
进公司的第一年被逼着去应酬和人喝酒,原本不喝酒的少年猛地被灌了很多酒胃里翻腾着的酒精加上昼夜颠倒作息紊乱的工作安排,这些都把他折磨的不轻,不到半年就进了好几次医院。
到了后面那几年年他也没能接到什么像样的商务活动,只能自己去试着接触一些边缘项目,有时候来不及在酒店休息就只能在公园的长椅上待一宿。
也亏得那时候也没什么人认识他,至少还能一个人待一会儿。
有很长一段时间,何知看到的那些粉丝拍到的照片,那上面是遮不住的伤,几乎漏出来的每一块肌肤都有着深浅不一的淤青和红痕。
之后晏序尝试和公司解约,也因此背负了数额不小的违约金,他只能把原来租的房子退了换了一个狭小逼仄的老小区闲置出来的屋子。
实在是不支撑不下去打算退圈的那几天才有人找上他,这才开始有了自己的第一个舞台。
很小也没什么太多人关注的初舞台,他硬是凭借着那股劲儿和日复一日练出来的实力引来了热度,圈了不少粉。
公司看到他的价值开始想留下他,晏序没有选择只能和他们续约,这两年才慢慢熬出头被更多的人看见被更多的人知道,最终和何知相逢。
何知看到有很多人都说晏序天生就是吃娱乐圈这碗饭的,也有人说他是舞台上的掌控者是名利场的优胜者。
然而世人总喜欢看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而鲜少有精力和闲情逸致去探寻这背后的付出。
身负盛名的晏序是少年时的晏序在无数个不声不响、无人问津的夜晚走了很远的路慢慢成长起来的。
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他以为他的晏序那么好就应该生活在自由的世界拥有自由的灵魂。
然而现在看来也就只有他会这么想。
他一整个晚上都孤枕难眠,直到关掉手机的那一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手一直都在颤抖,就连掀起被子一角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他将自己的脸闷在被子里失声痛哭,心脏被人揪在手里肆意揉捏一般。
好痛。
眼泪夹杂着心疼和思念涌出来,滚烫而猛烈。
窗外的夜安静平和,何知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雨。这场为了晏序而下的倾盆大雨让他的心变得潮湿,晏序才是那个能照进来的太阳。
整个晚上何知一直都在想着那些伤,想着他经历的那些孤单。
他想抱一抱晏序然后问他:晏序小朋友,走了那么远的路,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很累吧?
泪水弄湿被子,泣不成声的何大设计师紧紧地抱着被子的一侧不放手,仿佛将它当成了那个少年。
“晏序……晏序,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啊,对不起……”
何知从前总是喜欢说晏序是个臭屁小孩儿,总喜欢让人夸他。可是比起那些夸奖,何知还是觉得晏序需要人疼。
他还是想对那个少年说:晏序小朋友,辛苦了,你真的超级酷,但是拜托照顾好自己。
他的晏序那时候也才18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然而自己没能在他身边,生生错过了六年光景。
想想就遗憾。
因为太过遗憾所以不敢回忆,因为太过愧疚所以不敢触碰,因为太过想念所以不敢面对,以至于他对自己喜欢的人遭受的痛苦一无所知。
在他的世界里晏序是不曾经历那些糟糕的事情的,他的少年在他的心上永远干净明朗,永远鲜衣怒马。
然而敏感歉疚的少年似乎忘记了,除了这些他明明还有更为珍贵的东西可以给予那个一直在他心里从未忘记的人——爱、勇气、拥抱、亲吻、陪伴。
无论哪一样都胜过那些遗憾和愧疚。
在不见面的那些年里,晏序不需要何知对自己感到愧疚和悔恨。
他是舍不得的。
比起这些他更希望何知平安快乐,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何知能爱他。
许颂找上何知的那天,开门见山的告诉对方他之所以和晏序他们公司合作只因为看中了晏序的发展前景。
那人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转动着自己的手表,或许是看出了何知并没有全然相信自己的话,许颂耐心的开口解释道:
“何知,别这么惊讶,我是喜欢你,但我也是一个商人,商人重利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晏序确实有那个能力给双方带来可观的收益,这个道理你我都明白。实际上我也并不觉得他就一定会赢,换言之,你也不一定会是那个赢家,既然胜负未分,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合作呢?”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何知以前总觉得他这个人太不纯粹,很多事情都要权衡都要考量,哪怕爱人也是。
然而许颂的出身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看待事物的方式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心里依然觉得晏序是他的阻碍,但是这个阻碍能给他带来利益,他也可以用如沐春风的态度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当然,他们是暂时的盟友也不会是永久的敌人。
“所以我才会说,你我不是一种人,如果今天换做是你,面对一个很可能会把晏序从你身边带离的人,你大概率不会容忍自己冒这个风险,对吗?”
许颂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等待何知的回答,在他说出晏序可能会离开那句话时,何知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慌失措,答案已然明了。
“我的确不会,那样的风险我承受不了。”
何知微微颔首承认了自己的软肋,这世界上和晏序挂钩的风险他都没有能力和信心承受,晏序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底线。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何知抬头看向许颂,眼底并没有什么情绪,这样几乎称得上是冷漠的模样才是许颂熟悉的。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明知道你和晏序的关系,还是会向你发出邀请?是吗?”
许颂当然知道何知想问什么,不等他回答就先开口说出了对方想说的话。
“是。”许颂这次倒是笑得坦然,以一种比较放松的姿势让身体往后倒。
几秒过后说道:“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你们一定就能和好,破镜即使重圆也会有裂缝,只能完好不能如初。”
何知心中猛地一痛,许颂的话无疑是在往他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何况,我也不认为我跟他相比就一定会输给他。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对自己没有完全丧失信心。”
“而且,目前看来,也就只有谈起他的时候你才会愿意跟我交谈啊,不是吗?”
说到最后许颂的眼里闪过一丝寂寥而忧伤的情绪,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让步和妥协感到讽刺。
许颂极少有袒露真心的时候,然而今天这番话,何知能感觉到他说的句句属实,但是就像他说的那样。
他是商人,即使自己喜欢何知也依然会对他存有算计的心思,他的喜欢终究逃脱不了权衡二字,然而这样的喜欢是何知受不起也不想接受的。
晏序看着面前的画室,他并不经常打开这扇门,大多时候这扇门都是被锁着的。
当初看房子的时候晏序就看中了这间画室,鬼使神差的就想把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画室保留下来,里面画具什么的都很齐全,阳台也有飘窗。
“这个位置是很适合画画的,之前介绍房子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几个艺术生来这里写生呢,就在楼下左拐就到了的那个地方,您看这个角度多好啊。”
就因为中介的这句话,晏序没再犹豫付了首付,就在他们重逢的前一年。
他经常在各个地方来回跑,其实能待在自己家里的时间少得可怜。
每次回到这间房子的时候都会在飘窗那里呆上好一会儿,他在想这个位置很适合画画,窗外的景色很好看,这个高度和方向看过去也很少有行人嘈杂的时候。
可他既不是艺术生也不擅长画画,这个位置不是留给他自己的。
然而此刻晏序站在画室门口一动不动,不禁想到当初买下这里的原因,越想越觉得讽刺可笑。
他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这间画室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也不怎么喜欢飘窗的设计,所以直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住了这么久的房间,其实并不适合自己。
还真是自作多情啊。
他又想起自己上次把何知带回来的场景,那人比他更适合住在这里。
晏序没有告诉何知,就在他住在这里的那一晚,自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想到和何知在一个空间里,这种认知便会一点一点地吞噬掉他的理智。
凌晨3点多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去了次卧,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熟睡中的人。
当他透过门缝借着从客厅打到次卧里的昏暗的光,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安静恬淡的睡着的人,他的心有多安定。
那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的场景,差一点,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以为自己得偿所愿了。
像漂泊很久的旅人找到归宿,如同倦鸟归巢的结局。
晏序悄悄地看了他好久好久,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何知在飘窗那里写生,在画室里整理画具,梦见何知缠着自己给他当模特,他们会穿着居家服在周末的清晨醒来,会看见彼此在身边然后再沉沉睡去。
原来他的一生所求,不过是这些琐碎的小事而已,然而还是落空了,到最后他也没能拥有这个机会。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天终究会亮,梦境再美好也终究是要醒的。
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又像是自虐一般,晏序的手搭在把手上静默许久,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青筋清晰可见。
没打开过几次的画室照进了光,晏序推开门走进去,整个人逆光而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身体挡住了光在地上打出阴影。
他平静地注视着这里面的一切,他不懂画画也甚少翻动这里面的东西,画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
因为没人碰它们,因为他想留给的那个人没有回来,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晏序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站的时间太久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他陡然觉得双腿脱力,一个没撑住便单腿跪在了地上。
从后面看他的肩膀和后背透着一种颓然的感觉,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他被遗忘、被丢弃,再没有力气能像少年时那样满腔真心地、不求回报又不计后果地去爱一个人。
晏序想,或许他这一生最浓烈最纯粹最真诚的爱自始至终都只给了一个人,只不过很不凑巧,那个人不是这样对他的。
还真是遗憾啊……
画室被他亲手收拾干净,画板、画架、调色板、颜料、画笔、被他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整个过程都很安静。
晏序知道他搬空了的不只是画室,还有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从此再也不会完整。
他收拾完以后,画室里面没再放任何东西,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闲置着的杂物间而已。
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他心里的一片净土,就连自己都不能随便进入的领域。
如今已然空空荡荡。
深夜,所有的灯都被他关掉,徒留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发出不怎么耀眼的光亮,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也为了让这里看起来不那么冷清,他把灯光调成了暖黄色他。
抱着自己的膝盖神色忧伤地望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画室,又像是不忍心一般黯然地收回目光,低垂着眼眸。
他蓦然觉得自己和这件杂物间一样,自此安静而沉默地在一旁,无人踏足。
晏序亲手埋葬了自己所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