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陶槿侧身坐在后座,曲着腿三两口解决完剩下的氽次饭。阮凌骑到了大红绿灯交叉路口,回头看着陶槿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虎丘茶。阮凌今天没有戴围巾,茶的清香与各类花卉的芬芳顺延着热气喷到阮凌的后脖颈,稍微平复了他烦躁的心情。
“那群人天天东拉西扯别人家私事,我姥爷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绿灯亮了,阮凌大腿发力往前一蹬,陶槿一个重心不稳扯住了阮凌大衣的腰带。
很遗憾,茶和早点都没能堵住陶槿的嘴。陶槿骂人过后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就那个刘婶,自己儿子天天粘在牌桌上欠了一屁股债。催债的都找上家门了,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也不会。旁人问起来还坐在地上撒泼,烦死人。”
“陶子哥,我发现你今早话还挺多。”阮凌侧头用余光观察着陶槿,觉得他这模样倒挺新奇,“是不是起床气还没消?”
陶槿被这冷不丁一声“哥”吓了个激灵:“别乱喊,我不一定比你大。”
“我七月的生日。之前在老班名册上登记时我看到你是四月生的。”阮凌学着武侠画本子里的人那样摇头晃脑,“你今日救小弟我于水火之中,他日小弟必有重谢!”
“大可不必。”
阮凌拐了个弯荡到了校门口,他放下站架,从包里掏出个铁链子给车上锁。
陶槿顺势下了后座,他被这话堵地没了辙,回到了往常惜字如金的模样。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泥人,没想到你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一哥们。”
若说泥人尚有三分火,陶槿刚刚烧的应该是三味真火。
阮家的事上周其实就传开了,不少街坊邻居地孩子都是同年级的。陶子哥能帮他挡一时,也挡不了一世。
午休时他从办公室报作业回班的时候听到不少人议论。他生得清风霁月,行事又张扬,转学不到一个月就在国旗下讲话,最近搞学生会会长竞选还到处串班拉票,别人想不认识他都难。
阮凌想起张爱玲《传奇》里的那句出名要趁早。家里都是搞外交的,他基因里天然地享受人群对他能力外表的称赞。他获得的快乐的确痛快,随之而来的舆论也分明令他如鲠在喉。
回到班上,阮凌发现几个男生虽如往常那般与他闲聊,语气里掺着些试探。阮凌虽没有宋扬那般没心没肺,但对这样的气氛也感到有些别扭。他与大家伙勾肩搭背,说家里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对各位的关心表示感谢。
气氛沉闷了半晌,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说周末去动物园散心。最近好多同学替他的竞选四处奔波帮了不少忙,阮凌正愁不知道如何还这个情,他大手一挥,说同班的隔壁班的想去都可以去,他出票钱。
大家一阵欢呼,一口一个阮少爷阮少爷地叫着。阮凌突然感觉背后趴桌子上睡觉的陶槿动了动,他以为陶槿要起来,思忖着是否要邀他同去,没想到陶槿只是将头换了一边继续睡。
下午的数学课讲的是上周随堂考的卷子,没写过这套卷子的阮凌索性用前半节课的时间做完所有题。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陶槿誊抄着黑板上的解题思路。
阮凌用余光瞟了一眼,选择填空题一共十五道,陶槿就错了四道。陶槿并不能完全吃透老师的讲解,遇到不太懂得题目,他会拿铅笔在一旁画一个问号。他默默将陶槿不懂得题记下,打算晚上吃完饭后给他讲解。
周一并没有晚自习,阮凌提前收拾好东西。放课铃声一响他冲出教室,赶在桃花坞巷子里邻居们下班前回了家。
“这么早就回啦?”
黄婶端着清炒时蔬和碧螺虾仁从厨房里出来。阮富贵蹲在她的身侧,扒拉着裤脚讨食。
阮凌径直走到客厅,阮慧身着衬衫裙,在客厅旁的老式梳妆台上化妆,一旁还搁着燕窝,看样子一会儿还要出去谈生意。
“姐,你能把司机开除吗。”阮凌想到早上的遭遇,心头仍压着一股无名火,“他在外面到处乱说家里的事,今早一堆邻居在那儿甩闲话,就连钱大姨刘婶他们都知道那个三儿出轨上位,逼得爸妈离婚的来龙去脉。”
“蒋伯跟了阮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开除就开除。再说我最近正在谈一个大单,三天两头就要往外跑。现在把司机开除,上哪儿再立刻找个新的来顶替?”阮慧正对着镜子描眉,压根没给他正眼,“家里的事传出去就传出去吧,他们想议论就议论,我又不会掉块肉,无所谓。 ”
“我不管。”他凑到阮慧地身边,一把夺下她的口红,“他要是搁以前就是不忠,哪还有留着用的道理!”
他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但少年人的自尊在二十五岁的成年人眼里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阮慧每天累死累活地奔波,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回来还得受这缺心眼弟弟的闲气。
“我明确告诉你,人我不会开。”她从柜子里拿了另一只口红涂上,双唇艳丽似血,又隔着镜子瞪了阮凌一眼,“别人说几句怎么了,屁大点事就受不了,你老子还指望你接他的班,真是要了命了。”
“你甭跟我提他,他那点财产资源哪里还轮得到我来接!”阮凌满肚子委屈没处放,忽地高了声音,“早就给他小老婆肚子里的种了!”
“声音大就有理了是吧!”阮慧压根就不打算惯着他,她拍桌子起身,拿手指着阮凌的脸,“你有本事就别惦记家里的,毕业后靠自个儿出去挣!”
阮慧看着在外头八面玲珑的,犟起来跟她奶奶像了个十成十。两个祖宗置起气来没有三天三夜下不来台,黄婶听到动静,将最后一道菜盛出来后赶忙跑过来劝。
“真是莫名其妙,你北京多少发小家门不幸却碍着面子不离婚,你比我门儿清。”阮慧懒得同他掰扯,她冷笑一声,踩着高跟鞋从玄关取下贝雷帽与手包,“你现在难受我可以理解,但你别太大惊小怪。时代变了,且瞧着,以后多得是离婚的!”
砰地一声,红木大门被重重摔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阮凌站在原地,双腿仿佛被灌了水泥。他歪在梳妆台旁起伏着胸口,黄婶返回厨房给他拿了杯温水,手里摊着两颗感冒药。
阮凌没接水,一声不吭地把药给吞了。他放着一桌子热饭热菜不吃,转头去了陶槿家。
日子真是没个消停。
他这次走的急,似乎更像是心血来潮,阮富贵都被他忘在了家里。他在陶家门口等了约莫五分钟,陶槿才出现在巷口。
陶槿看他双手空空:“放学走这么急,我以为你赶着回家吃饭。”
“不吃了,刚跟我姐闹完别扭。她死活都不肯把那个管不住嘴的司机开除,我气都气饱了。”阮凌生气之余又道,“你把数学卷子拿出来,没准给你讲完就饿了。”
陶家的大门紧锁着。最近剧院要上新戏,陶大爷还在戏班子里忙活,很晚才会回来,还稀里糊涂地拿走了钥匙。阮凌见状,便拉着他上自己家吃饭。
这是陶槿第一次上别人家做客,他进门拘谨地朝黄婶打招呼。黄婶经常去市场买菜,与陶大爷相熟,知道陶槿是陶大爷的外孙后给他添了满满一碗饭,还不停地往他碗里夹鸡翅,整得他俊脸通红。
饭后两人继续在餐桌上学习。客厅的电视开着,阮凌边翘着二郎腿,边啃着苹果教陶槿画辅助线。陶槿触类旁通,学会了填空部分的图形题后,倒数第二大题也迎刃而解。
墙上的时钟报了九点,估摸着陶大爷也差不多回家,阮凌这才送客。
陶槿刚才去厕所时被黄婶拦住,他这才知道阮凌饭前为着早上的事跟阮慧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最近好好休息,很多事情别太多想。”陶槿思虑再三,决定说点实在的,“下次在巷子里要是再碰上别人跟你说苏州话,我帮你骂回去。”
阮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三蹦子只能踹出一声谢谢。
陶槿第一次发现阮凌还挺有礼貌。他回想起了初见那天阮凌仰着脖子站在讲台上,拽得快要上天的模样。他不知道阮家从小的家教就极严,老爷子一听到姐弟俩说脏字就拿出竹板打小腿。阮凌在大院里长大,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岂敢成心给别人甩脸子?
他之所以仰着头,是因为开学前一天晚上睡落枕了。
晨间的风吹得人背脊发凉,大家看阮凌风寒还未好全,便约着下午上动物园门口见。阮凌昨夜睡前忘记拉窗帘,不到八点就被强烈的太阳光晒没了睡意,索性下楼温书。
阮凌天资好悟性高,更明白业精于勤的道理。他周四那天就补完先前落下的作业,还抽空写了英语老师推荐的完型填空合集。八班是快班,别的班还剩几个单元没讲完时老梁就要求各科老师们讲完了高中所有的内容。下周全班就会正式进入第一轮复习阶段。
老姐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他洗漱完蹑手蹑脚地下楼,餐桌上正放着碗热乎的桂圆红枣糯米粥。最近天气好转,黄婶一直念叨着要洗狗。大浴室的门里头传来水声,伴随着阮富贵鬼哭狼嚎的犬吠,将阮凌吼地精神了不少。
阮凌起得太早,胃口还没打开。他喝着粥,从书包里掏出最近的试卷,打着腹稿重新过了一遍错题难题,末了才捧着本托福单词书背得认真。
出国的计划早在他初中时就定下。当年阮慧本科毕业于清华,硕士拿到了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那年暑假阮凌陪着阮慧远渡重洋,也是第一次被美国顶尖大学的环境与氛围折服。在陪老姐买专业课教材的时候,他拿着零花钱给自己买了一个穿着浅蓝色学士袍的小熊,后来辗转流落到苏州老宅的阁楼里。
那次旅行让阮凌探索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去年暑假,他挤掉了原来班里一众能力强英语好的申请者,去斯坦福专门为高中生开放的夏校学习。通过与夏校教授们的交流,阮凌发掘中国的资本市场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正处于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他也对为何阮慧会放弃华尔街的高薪工作回国开贸易公司,天天在上海香港深圳连轴转这件事表示理解。
老爷子是个大老粗,觉得读个清北已经是光耀门楣。在英国留过洋的外公外婆却觉得出国读大学是件顶好的事,即使女儿跟女婿离婚了,也常去阮家走动,让阮父不要忽视了孩子的教育。阮凌的年是回北京过的,一大家子明里仍维持着体面。外公外婆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阮凌包了上万的红包当留学启动资金。
虽然阮凌高一时考出的托福分数已经达到了大多数美国大学的录取线,但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阮慧趁热打铁,当场给他报了四月底的托福,还有八月份的赛达。
与同龄人相比,阮凌已经属于少年老成,但这几个月让他意识到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他再怎么像个小大人,也依旧没法做出任何决定,甚至连插嘴的资格也没有。被他人安排好一切的人生称得上平坦顺遂,但在日复一日地做题背书中,阮凌感受到了自己受到了某种惩罚。
这种惩罚名为无穷尽的功利主义,折磨得他的灵魂不安又迷茫。
在学校里当学生会会长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帮助人,只是想申请时在课外活动里添上一行拿得出手的经历。从前去福利院里给想收养中国孩子的外国夫妇们当翻译也只是为了提升口语,那些孩子的命运他鞭长莫及。
阮凌就这么闷闷不乐地学到中午。背完单词后,他又给索尼随身听换上托福模考的听力磁带,发现错误率高得吓人。果然人不能三心二意,他打算让老姐在考试前夕给学校请假,怎么着都得临时抱一下佛脚。
随身听很快没了电。眼看着快到了十二点,他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两片面包抹上草莓果酱,裹上保鲜膜出了门。阮凌骑着车到掐着点到,宋扬拿着活动资金去动物园门口买完票,阮凌给大家发着票,抬头发现陶槿也来了。
大家拿了票之后就闹腾着入园,一群高中生快活地像是春游的小学生。
阮凌和陶槿走在队伍末尾。他闷得慌,于是挑了个话茬。
“陶子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陶槿戴着耳机,里头咿咿呀呀地唱着,阮凌依稀能辨认出来是《长生殿》。最近剧院里与曲舍合作排了部新戏。他自小学戏习惯了有板有眼,看完了台本子还能参考各种资料揣度人物内心。新编戏内容如同空中楼阁,他没了参照,在排练时多次找不到状态。
“他姥爷在白塔东路的裁缝店里订了些衣服,他逛完动物园正打算取呢。”走在前头的宋扬插嘴,“我看你最近跟陶槿关系怪好的,怎么回事?”
“真心换真心呗。”阮凌不愿叨扰陶槿,往前小跑两步与宋扬并排走着,“不像你,抄我作业还忘了还,害得我昨天被叫到办公室训话。”
“对不住对不住,之后体育课给你带水赔罪。”
宋扬摸着头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好像是在寻找谁的背影。阮凌跟他一块在转角处扭头,看到秦彤正与自己班上的吴诚友并肩侃着大山。秦彤姿容秀丽,莞尔间更是如沐春风,看得一旁的吴诚友与宋扬心神荡漾。宋扬虽然一看就是个没谱的,但最近上课格外走神,一下课就往旁边班上冲,原来是那次文艺表演之后仍然对秦彤贼心不死。
看着那二人有说有笑的,宋扬幽幽开口:“阮凌,你从小到大有没有过喜欢的姑娘?”
宋扬那语气仿若在酸汤里滚上了一滚,让阮凌直哆嗦。他认真思考了片刻,从记事起他就没对任何异性有过想法,幼儿园时就有很多女生排着队找他玩扮家家酒,初高中他也陆续收到过不少告白,最终都是以专注学业为由礼貌地拒绝对方。后来女生们知道他婉拒所有追求者后全都偃旗息鼓,但他的课桌里偶尔还会出现情书。
之前阮慧还会旁敲侧击地问他有没有他恋爱。在他姐眼里,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胆小的会一起和对方上下学,胆子大的会在课间时候在走廊里牵着手。阮慧更是不得了,她上高二时周末还跑去公园跟小男生约会,气得老头子拿鸡毛掸子堵得她不敢回家。
跟老姐相比,阮凌还真是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
“你还真就一心只读圣贤书,和陶子哥一样。”宋扬嘴瘪地像老太婆,“老天真是不公,给了你俩英俊的皮囊,还给了你俩聪明的脑袋瓜子,却只给了我一双健硕的双腿。”
阮凌睨了他一眼:“所以你可以翘课去田径队练短跑,知足吧你。”
动物园里奇珍异兽种类繁多,阮凌摸出胶片机想叫住大家合影一张,却发现方才声势浩大地队伍转眼间没了影。众人成鸟兽散,就连身边的宋扬听到秦彤说要去鹦鹉馆后也屁颠地走远了。
他愣在原地,发现偌大的观光街只剩陶槿坐在后头的长椅上听戏。
动物园人山人海,其他的长椅不是挤满了小学生就是一对对打情骂俏的男女。阮凌肚子发出好大一咕噜声,他揉着肚子神色自若地落座在长椅的另外一侧。
阮凌从斜挎包里取出果酱面包啃着。陶槿从兜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他慢条斯理地扭开糖纸,里头的糯米糖衣完好无损地包裹着白胖糖果,他将奶糖细细含着。叠好糖纸后又低头摩挲着随身听的按钮。
陶槿的手纤长莹润,在阳光下透着细腻的白。感受到他人的目光,他垂着眼睫将整张脸埋在灰白色的格纹围巾里,露出挺拔俏丽的鼻梁。这几年年轻人的衣衫上多了不少花哨的款式,同学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脱下校服,更是穿得五颜六色。或许是在戏台上穿惯了大红大紫,陶槿平日的穿着似乎永远都是冷色调,款式也像是从长辈衣柜里借来的。
苏州是个古色古香的城。动物园园区很大,虽做不到“一步一景”,但在亭台楼阁与植物置放上也别出心裁。
陶槿坐着的长椅恰好衔接了树林的一角。满林子里悉心栽种着紫玉兰,正午的暖阳泼墨挥洒般落在花瓣上,在半空中晕染成藕色。
玉兰花刚入花期,园林里太多的植被花卉需要专人来打理,难免疏忽角落里旁逸斜出的那些。
陶槿身后的那株开得便是如此张狂,有枝头落于他的左肩,末梢上正是一朵盛开的玉兰花。
他不由自主地按下胶片相机的快门。陶槿正听完了一出戏,正感叹于老戏文如功课一般需要温故而知新时,就被金属片发出的脆响拉回了现实。
阮凌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抱着相机赧然地笑着。陶槿正欲发难,却看着来人眉目疏朗,桃花眼里露着歉意,还有一丝悄然间的窃喜。
傻笑的那人并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好看。陶槿摘下耳机,一时间不知道是他像阮富贵,还是阮富贵像他。
“是我太唐突,未经允许就给你拍照。但是你肩上的那朵玉兰花开得正好。”阮凌的神色散漫,是陶槿没有见过的轻松写意,“你若不介意,照片我得空洗下来送你?”
陶槿回过神看着那朵花,他想起母亲生前最爱的就是玉兰。也是这样一个春天,她曾抱着陶槿在院里的一株玉兰下晃着,告诉他这样出尘的花寓意着忠贞不渝的爱情。
她还告诉他,如若有人以玉兰花相赠于他,那对方便对他有着恋慕之意。
思忖间陶槿被这些回忆弄慌了神,他抬眸看见阮凌还在等他回应,说了句不打紧后便起身离开。
陶槿拢着围巾弯弯绕绕地溜进了班鳖园区。阮凌以为这人又闹脾气,把没吃完的果酱面包扔到垃圾桶后就追了过来。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别人因为有周记素材,能够见到喜欢的女生就开心地不得了,如同弥勒佛在世。陶槿不同,阮凌估计他上辈子欠了人家百八十万,轮回到这辈子来还。
陶槿走得并不快,方才晒了半天太阳,脑袋正昏沉一片。他下意识地想混入人群里,谁成想来到一处卖小玩意儿的角落。
卖草龟的是个大爷,不知道托了谁的关系能够在这儿摆摊。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那大爷带着墨镜在石墩子上抽着烟,一群王八在面前的缸里游着,前面还用破纸板子写着“一圆一只,拒不讲价。”
围到跟前来的除了陶槿,剩下的都是些小孩。一元钱对小屁孩们来说是笔巨款,他们眼巴巴地攥着大人的衣角,使劲浑身解数讨要,到头来被骂了个狗血临头,更有一些孩子在一旁嚎啕大哭,最后被连拖带拽地弄回了家。
阮凌穿过人潮挤进来,他瞧见陶槿在这儿站了挺久,话都没说直接给大爷了塞张一元纸币。
那大爷不费口舌就做成生意,爽快地拿了个塑料盒和一兜龟粮。他把网兜递给阮凌,示意他自己从池子里捞一个合心意的乌龟。
池子里的水不深,一窝草龟在里头张牙舞爪的模样看得阮凌心烦。他放下网,手腕一抬,捞起角落里的一只缩头乌龟便装进塑料盒里。
兴许是受了诸多同伴的欺负,那龟被捞起的全程没有任何挣扎。阮凌拎着塑料缸把陶槿的手摊开,恭恭敬敬地将把手挂在了他的手掌。
“别气了陶子哥。”阮凌还在一个劲陪着不是,“这龟送给你还不成吗?”
感觉到周围小朋友投来的艳羡目光,陶槿做梦都没想到阮凌会搞这一出。眼瞧着有人买这草龟,一群小朋友们更是捏着大人的手腕摇头晃脑,还有些孩子试图以理服人,嘴里念叨着“那个大哥哥都给另外一个大哥哥买了,求求你也给我买一个嘛”。
“谁说我要买这的?”抱着塑料缸的陶槿摇晃着身躯,“这么大的人了还买草龟丢不丢人,你自己拿回家去!”
“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不是想买那是作甚?”阮凌见态度强硬不好使,又放软了语气,“我有阮富贵作伴,要是再养别的我姐不正好找个由头削我?再说了,不都说乌龟长寿吗,你好好养说不定能把阮富贵给熬死,那多神气啊!”
“你行行好,收了它,再起个名儿吧。”
身旁的小孩听到这话,不等陶槿搭话,便围上来自告奋勇地给他怀中的草龟起名。什么狗剩二蛋的,听得两人面面相觑。
“都别吵了,”陶槿在小豆丁们七嘴八舌的奶声奶气中败下阵来,“就叫他龟苓膏吧。”
阮凌松了一口气,他从小到大几乎没送过人什么礼物。名字一起,这礼物就算是被主人收下了。
原来送陶槿礼物的感觉是这般得令人舒坦。
自己以后可得多给他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