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傅渝和他的父亲关系不好,傅安性格强势,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亡妻心存愧疚,哪怕那位续弦的大小姐又给他生了个Alpha儿子,傅安也还是铁了心要栽培傅渝。
但他的栽培方式祁宋却不敢苟同。
傅渝其实从未跟他倾诉过自己家里的那些琐事,最开始的时候,祁宋甚至都不清楚傅渝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但他还是在一些蛛丝马迹里窥见了对方压抑的成长经历。
比如,傅渝从不穿短袖的衣服,因为他的手臂上有一些戒尺的痕迹,那些疤痕都是对方小时候因为完不成安排的任务,或是考不到第一名被傅安一下一下打出来的。小孩的皮肤柔嫩,留疤是常有的事。祁宋一直以为omega都是父母的宝贝,那是他头一回在一个人身上看到那么多来自于父母的伤痕。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祁宋一直觉得傅安的教导方式是在抹杀傅渝的天性,他强迫傅渝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向走,而傅渝在这条路上艰难前行的同时,自己的人格也在不断丧失。
他没有喜欢的东西,对外界的一切都很淡漠,进特训营、做执行官,他像机器一样执行傅安下达的所有指令。可他的听话乖顺却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尊重,从没有一个人愿意关心他的真实想法。
但傅渝到底不是机器。
如果说前面十几年里傅渝一直都在忍气吞声的话,那么这位未婚夫的出现就是引爆这座闷火山的火药。
傅安一直希望给傅渝找一个beta结婚,beta性情温和,不会产生标记,不会对傅渝的事业产生影响。而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在傅渝二十六岁那年,他未经傅渝允许,私下里给他订了一门亲。
对方是个大家族,有权有势,在军区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家里的独子分化成了一个beta。
不管是对Alpha还是omega,beta均无法产生标记,更无法在易感期对自己的另一半施以干预,因此哪怕有着超凡的条件,那位beta先生年近三十,也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结婚。
这正中傅安的下怀。
之后怎么样,祁宋就不是很清楚了,那段时间刚好赶上他和傅渝产生分歧搬出来独居,只是听说因为这件事,傅渝破天荒地跟自己的父亲大吵了一架。
结果怎么样他不得而知,但以傅安十几年如一日的暴君脾气,那场争执里,傅渝应该没讨着什么便宜。再加上他刚才提起未婚夫时傅渝的表现,这场婚事纵使对方百般不愿,大概率也还是未能幸免。
两人刚到目的地门口,别墅的大门便自动打开了,上次祁宋来的时候里面还没有人,看来是在他打扫完之后才住进来的。
他和傅渝一起进门,怀里的猫咪却好像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每回要放下的时候都会发出抗拒的叫声。
祁宋正觉得奇怪,打算给大款发条信息再确认一下,前方拐角处却突然闪出来了一个人影,一个佣人装扮的beta阿姨快步赶了过来。
应该是提前知道有人要来,看到他们的时候阿姨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她先是对傅渝颔了下首,之后才转向祁宋。
“把猫给我吧,先生,辛苦您了,之后款项会打到您账上的。”
她说话温柔客气,对猫咪伸出了手。
祁宋直觉哪里有些不对,但猫咪却好像对阿姨的气味十分熟悉,趁祁宋不注意,蹬着他的胳膊就蹿到了对方怀里。
祁宋这才短暂地打消了顾虑:“哦……好。”
怀里抱着猫,阿姨没再多说什么,对着两人再次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
傅渝始终安静地待在他身边,一直到阿姨走远才出声问:“你一直在靠这种悬赏生活吗?”
其实他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单纯只是随口一问,但祁宋却怎么听怎么刺耳。
十九岁的Alpha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冷笑一声,说:“是啊,我原本不就应该这样活着吗?总不能被你捡回去蜜罐里养了几年,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傅渝的脾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平和,对于他今日几次三番的冒犯毫不在意,甚至说:“我表弟那边的生意最近很缺人手,如果你愿意离开这里,我可以送你过去,他不会亏待你的。”
“送我过去?”祁宋紧紧地盯着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一年前狼狈离开的场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嫌我滚得不够远,和你在一片辖区都觉得难受是吗?”
明知道自己这样说是不对的,但听到傅渝毫无波澜的语气,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Alpha的身量已经长得很高了,这样站着很有压迫感,但他的语气乃至神情都像极了路边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委屈失望的眼神让傅渝觉得无奈。
傅渝轻轻蹙着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也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他干脆连说都不说了:“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他也不管祁宋是怎么个表情,直接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大步离开了。
祁宋回家的时候再一次路过了那条小巷,昨天打翻在那儿的盖饭已经没了踪影,一只流浪狗趴在那里。
那只狗浑身脏兮兮的,有很严重的皮肤病,身上的毛掉了一片又一片,露出了下面粉色的肉,它安静地待在那堆杂物下,呼吸间身体也在跟着不断抽搐,散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跟刚才那只白净可爱的肥猫大相径庭。
祁宋蹲下身,伸手勾了下那只狗脖子上的项圈,主人的名字已经被人为磨去了,不知道已经被遗弃了多久。
有时候有人要和没人要的区别就这么简单,有人要的猫咪有专职的饲养阿姨,住富丽堂皇的房子,走丢了还有人花重金寻找。
但伤痕累累、没有人要的流浪狗却连走在路上都是多余的,他们只能屈身于无法遮阴避雨的小巷,吃别人打翻的饭菜,生病了没人管,还要蜷缩着身体尽量不要引起过多的注意,以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挨上几脚。
祁宋想摸一下它,但它的皮肤溃烂根本无从下手,到最后也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它的额头。
按理说流浪狗应该是最具有警惕意识的群体,但这只狗显然已经没力气了,半睁着眼睛看着祁宋,除了一下一下急促的喘息,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祁宋沉默片刻,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包在它的身上,好在狗狗还没有长太大,他抱着并没有多费力,只是它身上的伤口太多,抱起来的动作有些僵硬。
“别咬我啊,我带你去洗个澡。”
他轻声念叨着,带着这只病狗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兴许是这狗身上的气味实在太过难闻,和他同乘电梯的人都遮着鼻子纷纷退让,但祁宋却一直八风不动地占据着电梯正中央的位置,任由旁人怎么抱怨就是丝毫不挪窝。
电梯一直上到八层,祁宋走出了窒闷的梯厢,在走廊里碰到了昨天刚搬进来的那位邻居。
邻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是Alpha,看样子正锁门要出去,看到祁宋的时候动作顿了顿。
“小伙子?”他拦住祁宋,和气地笑了笑说,“你是隔壁的吧?刚才我去拜访,发现你不在。”
祁宋对这种人际交往并不感兴趣,只问了句:“有事吗?”
“哦……没有没有。”邻居似乎也发现他脸色不好,没有过多寒暄,“就是我刚租到这里,东西比较多,可能还得有个两三天才能搬完,这几天估计会有点吵,你多担待点儿。”
比起他的礼貌客气,祁宋看上去就比较冷淡了,只摇了摇头说了句“没关系”,就要往前走。
对方却再次叫住了他。
Alpha的视线转到他怀里不断抽动的小家伙身上,关切地说:“这狗看上去状况不太好啊,抽搐成这样大概率是犬瘟,还是尽早送医院吧。”
祁宋扫了他一眼,这回却没再说话,直接几步走到自己门前,输入密码进了门。
他将狗垫着外套放到地毯上,那位邻居说得没错,这狗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即便是到了陌生环境也还是没有一点警惕的反应。
他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盒昨天刚买的牛奶倒到碟子里放到了狗狗嘴边,但狗狗却只是动了动眼睛,除了趴在地毯上喘气连脑袋都撑不起来。
祁宋叹了口气,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把剪刀,先把那破旧的项圈给剪掉了。
就在这时,手机传来了短信提示音,祁宋摸出手机看,是大款给他打款的到账提示。
大款给钱总是很及时,有时候高兴了,甚至还会额外支付一些小费,但这次不知道是手抖还是怎么,对方居然大手一挥,直接给他转了二十万过来!
祁宋眼睛都看直了,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忙不迭地点进微信界面。
一个问号还没发出去,对方倒是先发了信息过来。
【大款:做得不错啊兄弟,猫照顾得很好,一根毛都没少,另外十万是给你照顾猫的钱,收着吧,咱们回头再合作。】
后面还跟了一个握手的表情。
祁宋:“……”
祁宋:“???”
不是,照顾?哪门子的照顾?那只猫他连抱都不会抱,一颗粮都没喂,什么照顾这么值钱?
祁宋也没管那么多,流浪狗的情况实在不好,他没多待,直接抱着狗去了附近的一家宠物医院。
结果诊断出来的确是犬瘟。
医生剃掉了它稀疏的毛发,进行了药浴,祁宋没有养狗的经验,怕自己一不小心再给弄出什么问题,直接给它办理了住院手续。
临走前,祁宋蹲在它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狗的状况似乎减轻了许多,安静地趴在那里,闭着眼睛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单纯的没精神。
祁宋摸了摸它光秃秃的脑袋,起身离开了。
在医院耽搁了不少时间,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他没有回家,在医院那条街的路口往右拐进了一家酒吧。
结果在那里遇上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止看到他的时候脸都要绿了,见他朝自己这边走来,梗着脖子就要后退。然而祁宋却直接无视了他,走到吧台边点了瓶酒,自己倒了一杯直接灌了下去。
见他不像是来找事的,陈止这才稍稍放下了点防备,凑上前去询问:“喂,你怎么在这儿?”
祁宋瞥了他一眼,面色不善:“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陈止理所应当:“我下训了来喝酒啊。”
祁宋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态度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我也来喝酒。”
“……”
发觉他语气不太对,陈止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纳闷道:“你这又是闹哪出啊?遇着难事了?”
“没有。”
“没有怎么丧着一张脸?昨天还阳光明媚,今天就多云转阴啦?”
看他不耐烦地转过脸,陈止当即抬手挡在自己身前:“哎哎哎,前提可说好啊,我任务已经结束了,你要是遇到什么事那绝对不是我干的,冤有头债有主,反正你也知道是谁指使的,有气没处撒别找我,我可不当这冤大头。”
听到他的话,祁宋直接气笑了:“你撇得倒是怪干净,就你这不打自招的忠诚度,怎么进的特查处?”
陈止白了他一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你管我怎么进的,我凭本事进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走后门啊?”
“走后门?”祁宋睨了他一眼,哂道,“是,走后门。走后门怎么啦?有后门我为什么不能走?”
“你……”
陈止竟无言以对,重重地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一杯酒下肚,才勉强把对这个关系户的唾弃给压下去。
两人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不是我多嘴啊,跟你这几天,我看你也算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才劝你一句的。军区的人都不好得罪,顾长官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你去给他道个歉,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道歉?”祁宋匪夷所思,“我做错什么了我要给他道歉?”
陈止都不好意思点他:“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祁宋一脸莫名其妙:“我还真不清楚,我到底干什么了?”
陈止还陷在职场性骚扰的误会里,端着酒杯挡着嘴唇,视线飘移着,替他感到羞耻。
“你这年龄还没我大呢,年纪轻轻看上谁不好,非要……”
“?”
“顾处他可是个Alpha啊。”
祁宋实在听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Alpha怎么了?我也是Alpha。”
“可你看上去也像不是不会跟同性搞的人啊。”陈止斜着眼扫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
“什……”
“哎呀,”陈止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说了,“是不是Alpha先另说,顾处他都快五十了,再老一点都能当你爷了,更何况人家都已经结婚多少年了,你又何必……”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但痛心疾首的表情还是让祁宋察觉出了点端倪。他终于明白对方说的什么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祁宋一脸吃屎了的表情,“我?跟他?你的联想能不能再恶心一点啊?”
陈止立马不干了:“我恶心?那你上次还说……”
“我说什么了?”祁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说……”陈止耳尖微红,根本没脸把那种流氓话复述出来,但祁宋还是听明白了。
他一口酒卡在喉咙里,被陈止的脑回路创了个半死,怒道:“想什么呢?谁说他了啊,你晦不晦气啊?”
陈止也有些恼羞成怒,整张脸都涨红了:“那不然呢!你都说是我上司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说的当然是……”祁宋话音戛然而止,一口气憋了回去,根本不想跟这个青蛙脑袋多聊,“这不关你的事。”
陈止也觉得尴尬到了极点,双手握着酒杯坐直了身,浑身不自在:“反正,不管你说的是谁,要是你觉得自己犯的事还不算特别大,最好还是回特查处认个错。最近特查处来了个监察员,还是联盟法庭的人,光是看着就不怎么好相处,要是你落他手里,指不定怎么样呢。我是看在你也算我半个前同事,昨天还帮我挡开了那个Alpha的份上才跟你说的,听不听随便你。”
祁宋盯着酒杯里的液体没再说话,他知道陈止口中的那个监察员是谁,想起自己今天在公园见到傅渝时的场景,他倒还真想知道自己要是落到对方手里会是什么样子。
估计傅渝不会管他的吧,他心想,只会像今天上午那样,跟踢皮球一样把他指使到某个地方去,让他滚得远远的。
陈止看他丧着个脸不说话,还以为他是真被唬住了,又连忙宽慰:“唉,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你不是说你有后门吗,说不准通融一下就能——”
“他很凶吗?”祁宋忽然道。
“啊?”陈止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联系前后话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你说那个监察员啊?还好吧,我没怎么接触过。不过,他在军区倒是挺有名的,你应该也听说过,是傅家的那位omega少爷。”
傅渝在军区算是赫赫有名,在众人眼里,他留有三点不可忽视。
一是家世显赫、位高权重的傅家继承人;二是联盟法庭高贵正义的执行官;而最后一点则与他的性格有关。
曾有传言说傅渝是个实打实的性冷淡,因为他每次出现后颈都会贴着一枚抑制贴。抑制贴一般都只有情期临近时,为了遮挡难以自控的信息素才会使用,但傅渝贴那种东西却像是家常便饭,他在军区混迹十几年,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
“年初的时候特查处大换血,撤下去了不小的一批收受贿赂的教官,那次风头过后,联盟法庭决定专门设立一个机构来监察特查处的运转,原本大家都以为会在军区内部调人,但没想到最后结果出来,居然是执行官自己亲自过来任职。”
联盟法庭主要由三位首席组成,审判官负责判案,检察官负责案件审查和监督,而执行官则主要负责判决的落实和执行。
这三位分别都有自己的下设机构,审判官是法庭的主力,背后有整个审判团协助判案。检察官身份特殊,为保持其独立性,检察院里的人基本都不会跟军区挂钩。而执行官就比较简单了,只需要保证法庭的决议能贯彻下去就可以,除了有时候可能会跟联盟监狱打交道,基本没太多的事情要做。
法庭决定派傅渝过来,一方面可能是真的觉得执行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这件事,而另一方面,祁宋觉得,应该是法庭内部达成了某种决定,派执行官过来落实。
酒吧内部光线错杂,音乐的震响弥漫在各个角落。
吧台边,玻璃杯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祁宋手里的那瓶酒转眼就见了底,他听到陈止说:“那位傅长官我昨天刚见了,虽然看着不怎么好相处,但不得不说,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执行官的人,气场可真不是吹出来的……”
祁宋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他滔滔不绝,甚至都能根据他的描述想象出当时傅渝的表情。
他又新开了一瓶相同的酒,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却神奇地缓解了心底一直挥之不去的窒闷。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整个人都停滞了下来,后颈金酒味的信息素开始无意识蔓延。
“……我听说傅长官好像十三岁那年就进了特训营,那鬼地方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哪怕是Alpha进去也得脱一层皮,更何况他还是一个omega,能坚持下来也真是奇迹。”
“况且,特训营里待的一般都是些没背景没后台的人,为了能出人头地卷生卷死的,傅家一不缺人脉,二不缺权力,审判长还能把儿子送去那种地方,也真是够舍得。”
祁宋却不以为然:“他要是不舍得,日后提拔傅渝做执行官就会多不少阻力,哪还能这么服众?”
陈止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他又笑道:“不过傅长官这一来,特查处的那些Alpha可都坐不住了,毕竟长得好,家世好,能力又高的omega不多,傅长官不管哪一条单拎出来都吊打一群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到现在都还没结婚。”
祁宋觉得这酒实在不能贪多,喝多了,就连舌根有些苦涩。他低声道:“那又怎么样?没结婚不代表没对象,他不是有个beta未婚夫么。”
“诶,你知道啊,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陈止说,“不过,你这消息也挺落后的,那桩婚事早黄了。”
倒酒的动作猛然一顿,祁宋愣了一下,怔忡地转过了头来。
陈止看着桌面上被他不小心洒出来的几滴酒渍,说:“傅长官被退婚了,报纸上还登过的,你不知道吗?”
“被退婚了?”许久后,祁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啊。”陈止看上去也有些咋舌,“不过不管是傅长官这个人,还是他背后的傅家,应该都算得上是无可挑剔了吧,但他就是被退婚了,还是被一个beta。”
“当然,我并不是说beta不好啊,就是觉得那个人有那么一点点的……有眼无珠。”
陈止斟酌着自己的用词,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微小的距离。
但他后面的话祁宋根本就没听进去。今天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梦幻,先是见到了许久没见过的人,再是莫名其妙被塞了十万块钱的小费,如今就只是出来喝个酒,居然还听说了傅渝被退婚的消息。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运气?
酒精在血液里不断翻滚,让祁宋觉得有些头疼,他又想起今晨的所有经过,难怪傅渝会对他甩脸色。
他有些急切,正欲追问,想看看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后腰却猛然被人撞了一下。
转头时,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身后站着一名女性omega,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她后颈没贴抑制贴,微微凸起的腺体半遮在衣领里,正伴随着主人紧张的情绪散发出丝丝清淡的信香。
那香味很特殊,带着厚重的泥土气息,像极了刚从地下拔出的果实根茎。
对方背对着祁宋,双手抱着一只托盘护在身前,虽然怯弱,却仍旧强撑着面对眼前醉醺醺的客人。
“先生,您看这样好不好,我请您喝杯酒,今天、今天就算了……”
女孩声音有些发颤,脸上勉强挂着僵硬的笑,试图稳住对方。
然而对面的那个男人却完全听不进去,Alpha四散的信息素混杂在他们这一小片空间内,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今天卖的酒有一多半都是我买的,我又不做什么,就只闻一下又怎么了?”
那名Alpha不满地嚷嚷着,吸引了周围一众目光,他齿间还咬着一支烟,说话含混难辨,再加上醉酒有些口齿不清,听上去格外黏腻难缠。
小姑娘又后退了一步,抱着托盘的手都开始有些发抖:“别这样先生,我……”
“你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可以,你让我闻一下,只要让我闻一下,今天你卖多少,我就买多少,怎么样?”
女孩摇着头,在人群中搜索着老板的踪影,试图寻求庇护,然而对方却已经伸手过来了。
酒气混杂着烟味已经逼近跟前,但祁宋的注意力却仍旧停留在omega沁人心脾的信息素上。
因为紧张和畏惧,那味道越来越浓郁,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大地,颤抖着不断流失。
陈止看不过去,低骂了一声,搁下酒杯就要上前,结果一只脚刚踩到地上,旁边原本静如雕像的人却像是突然触动某种开关,霍然站起了身。
周围觥筹交错的喧闹声骤然停止,祁宋一声又一声的怒骂回荡在众人耳边。
“闻一下!我让你闻一下!”
“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你闻一下!”
“碰他!你再碰他!”
陈止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嘴巴张成了个“o”型,整个人都呆滞在了一旁。
他生怕祁宋喝多了不知轻重再把人给弄出个好歹,连忙上前拉架,却不想人还没碰着,就被祁宋骤然扬起的手肘捣中了鼻梁。
陈止捂着鼻子原地转圈,痛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下来了,结果一转身,局势大变,祁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摁在了底下,结结实实地挨了对方的一拳。
“喂——!!”
陈止大吼一声,顾不得已经痛麻了的鼻梁,连忙上前勒住那Alpha的脖子就往后拖,祁宋却又趁这个时候还了那Alpha一拳。
这下,陈止勒着那Alpha变得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好在祁宋还分得清敌我,虽然每一下都正中要害,但却没再误伤他。
酒吧里乱成一片,周围的客人四散后退,惊呼声吵吵嚷嚷地压住了整个吧台。
陈止哀声长叹:“祖宗啊,求你别惹事了行不行啊!”
这场闹剧一直到老板带着保安出面才算平息。
酒吧被迫提前歇业,好在那老板虽然不好惹,但也算是个讲道理的,听陈止说了事情的原委后,答应只要他们赔偿被损坏的桌椅和酒水的一半就再不追究,而那个Alpha则被老板扣了下来,准备等明天酒醒了再算账。
陈止腰包空空地从酒吧出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走到正扶着树干呕吐不止的祁宋身边,闻到对方身上那已经和信息素混杂在一起的酒味儿时,当即皱起了眉。
他提裤蹲下,试图跟醉鬼讲道理:“你说你,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呢?也太冲动了。”
“要是今天我不在这儿,你非得也跟那个色狼一样被关起来才行。”
“还赔钱。”
提起这件事,陈止就肉疼:“回去记得把钱还我,两个月工资呢,一次奖金没拿,基础工资全都败你手里了。”
“你看你把人打那样,要是那老板报警,光医药费你就得赔人家不少。”
祁宋完全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觉得有只青蛙在自己耳边呱呱呱地叫,吵得不行。他脸上还带着伤,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因为醉酒感觉不出什么,但扶着树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晃荡。
“哎——”
怕他一屁股再坐呕吐物里,陈止赶忙起身扶住他。祁宋像是真反应不过来,居然也没推开。
陈止扶他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看着他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的模样有些无奈。
他叹了口气:“你家住哪儿啊,我给你叫个车,这都快十点半了,我明天还有早训呢,得赶紧回去了。”
“……”
然而祁宋还是缩在那里神游着,一句话也不说。
“你带证件了吗?”
他伸手翻了翻祁宋的口袋,没见着住酒店需要的证件,只翻出一些宠物医院给的单据:“你还养宠物啊……”他怀疑地看了眼祁宋,“养得活吗?”
“不是,你都没证件怎么住酒店啊。”
陈止捏着那些单据,又开始发愁。不光祁宋没带,他也没带,这附近又是闹市区,根本找不着不用证件就能住的宾馆或酒店。
原地待了一会儿,陈止愁得团团转,等到这醉鬼快要原地睡着的时候,才终于下了决定。
“算了算了。”他认命地摆了下手,将祁宋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咬着牙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由于太重,话音都有些模糊,“收留你一晚,省得你跑没影了,没人还我钱。”
陈止自打进特查处后就一直住在军区安排的宿舍里,宿舍条件不错,都是单人住,有客厅有卧室,家具什么的也都很齐全,陈止一直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他拖着醉鬼开门进屋,关门前还往走廊里左右张望了几眼,见没人看见才放下心来。
“啪”一声,顶灯亮起,地毯上如死尸一般躺着的人动了动,不适地皱紧了眉。刚才吐了那么几轮,祁宋似乎终于清醒了点,就是仍旧没什么意识,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地说自己疼。
陈止蹲下检查了一下他的伤,都是一些淤青,没有开放性伤口,顶多算破了个皮。
他就又站起来了,鼻孔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你就在这儿待着吧,我是不可能把床让给你的。”
然而十分钟后,陈止拖着祁宋进了卧室,费劲地把人丢到了床上。
祁宋喝多了倒是不发酒疯,就是一直哼哼唧唧地叫哥哥。
陈止袖口抹了把汗,累得直喘粗气:“小子,喝多了还挺有礼貌,知道哥有多不容易了吧。”
他抖开被子盖在祁宋身上,又摸来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
做完这些,他才揉着酸痛的肩颈在床边坐了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无声震了起来,陈止忙不迭地掏出来看,是视频电话,备注写的是“亲爱的”三个字。
身后,祁宋还在小声嘟囔着某些他听不懂的话,陈止闻声立马转身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威胁:“我警告你啊,我男朋友给我打电话了,你最好安安分分给我睡觉,别出声,否则我不会饶了你的。”
说完,他拉过被子蒙过了祁宋的头,确认他不会闹什么动静后,才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祁宋躺在松软的枕被里,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变得格外昏沉。
酒吧里omega的信息素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他费力地想要留住那缕味道,五指无意识收紧,却还是无法控制其在指缝流失的速度。
他梦见自己在潮湿的大雨里漫无目的地游走,胸腔窒闷潮热,但牵引着他的那缕信息素还在不断往前,所以他也不敢停歇。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转眼间,湿润的大地变成了郁葱的树林,他跟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来到记忆深处的公园,那是他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傅渝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