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梦中一悸,刘煜惊坐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冷。
连日的大雪今夜停了,皎月初上,亮澄澄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一方屋里。
他披衣起身,倚着窗就了口凉茶,透人心肺的凉意直贯而下,倒让他从魇中稍稍挣脱了些许,清醒了过来。
忽地,窗下有窸窣之声,虽细微,刘煜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皱了眉,将摆在刀架上的长刀取走,冷声道:“何人胆敢夜闯秦王府,不要命了?”
“咣当——”一声,那人像是撞到了木制窗棂,痛呼了一声。
“桑田?”听到熟悉的声音,刘煜眉间微松,试探性地问道。
“主......主子。”桑田从窗棂下面冒出头来,他被撞的有些晕晕乎乎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刘煜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道:“怎么跟贼人似的翻窗?”
桑田磕巴了半天,回道:“我......我一时情急,想跟主子回报消息,忘了主子已经安寝了。”
刘煜看他一身风尘,便招呼他进来:“进来说吧,外面冷。”
屋里烧了地龙,甫一进屋,那股子在冰天雪地里凉透的劲终于缓过来了。
刘煜坐在桌旁,打量着他。
“如今才回来,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桑田长出了口气,道:“王妃没事。”
刘煜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这事还有人不知道吗?”
“......”桑田一时无言,付祂没事的消息已经传的天下人皆知了吗?
刘煜同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了,说正事,就没什么别的消息了吗?”刘煜将手拢进袖内,窗子没关紧,有些许冷风灌了进来。
“谢氏府里的人防我防的很紧,又派了守卫看护,我在府内,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桑田摇了摇头,道:“我是趁着守卫松懈的时候逃出来的,片刻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地回了洛阳,毕竟王妃机警,稍有不慎就会把我抓回去。”
刘煜眉间微蹙,他喃喃自语道:“她拦着你做什么?”
桑田诚实道:“不知道,许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让主子您知道?”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忽地灵光一现,他顿悟道:“啊!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在府里的时候那些侍卫喝了点酒,我从他们嘴里套了点话出来。”
“说是谢氏和王氏结了盟,谢氏借兵,王氏借粮,两家结了秦晋之好!”
刘煜闻言,放在桌上轻点着的指尖微微顿住。
“结盟?他们结盟,是要反,还是要降呢?”
天子病重,朝野惊动,人心浮沉,乃至惶惶不可终日。
“应是今年格外严寒,陛下着了凉,又有陈年旧疾并发,是故病重。”医官把了脉,对一旁的皇后窦氏道。
窦氏蹙着眉,她看着龙榻上神色苍白,垂垂老矣的皇帝,眸中有些许厌恶。
“有法子治吗?”她用帕子捂着唇,闷声道。
医官犹疑了片刻,踟蹰道:“有是有......只是......”
侍立在侧的魏思道似乎有些厌烦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厉声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就说能不能治吧。”
医官拜了一拜,战战兢兢道:“微臣尽力为陛下续命。”
窦氏却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寻常之处:“续命?意思是无药可医了吗?”
医官被他们为难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破罐子破摔道:“陛下常年纵欲过度,体内空虚,阳气弥尽,正是虚弱之际。风寒侵入又加重了身体的痹症,只怕是无力回天了。”
窦氏不言,她与魏思道分立两侧,却又心怀鬼胎。
天子还未立遗诏,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撒手人寰。
魏思道小声警告他:“给我把陛下的命吊住,无论用什么法子,要是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没了,唯你是问!”
豆大的汗滴缓缓划过医官年迈的鬓边,他低着眼,连连称是。
“执金吾大人,本宫乃天子正妻,一国之母,你就这么越俎代庖,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吧。”窦氏盯着魏思道,眼角微扬,语气不善。
魏思道冷哼了一声,殿外的禁军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只听得刀剑出鞘,寒光乍现。
他看着窦氏,声音有些阴阳,那是宦官独有的声线:“皇后娘娘,陛下龙体抱恙,不宜见风,我看,这日日请安,也可免了吧。”
窦氏凤眸微微睁大,她语气惶然:“你......你岂敢?”
魏思道轻轻拍了拍手,语气轻松:“送皇后娘娘下去歇息吧。”
翌日,一则秘闻传遍了大街小巷。
“诶,你知道吗,听说天子病重是跟那个命里带煞的煞星相克呢!”
“真的吗?这秦王不是从小就在宫外长大吗,怎么还能克到天子?”
“命硬呗,秦王出生时关内恰逢千年难得一遇的洪灾,良田万顷尽数冲垮,许多地方颗粒无收,百姓流落他乡,更有甚者,人食人呢!昭朝建朝来便未有这等怪事发生,怎就偏他秦王给遇上了?”
“当时便有流言道秦王与国运相克,今上心生忌惮,便把他送到宫外交由司空抚养,这么多年了,就给了个秦王的封号,连接进宫看一眼都不曾。”
“谁承想,这秦王的命竟硬到远在宫外都能克到九重宫阙之上的天子,昭朝百年国运,不会就这么被他克没了吧......”
流言传了满城,一夜之间,便成了家喻户晓的事情了。
而就在外面流言满天飞的时候,刘煜正岿然不动地坐在院中品茶,和齐扶枝临风对弈。
“乐安,弈者须得静心凝神,不可焦躁。”刘煜落下一子,将齐扶枝的白子吃了,方才抬头道。
齐扶枝将棋盘推开,他心里装着事,便无法静下心来,只得道:“你知道这几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么?”
刘煜漫不经心地将棋盘拢了过来,自己续上了齐扶枝未下完的棋,思索片刻,落下了一白子,反将自己的黑子吃了。
“知道。”
“现在人人皆传秦王天煞孤星,命带不详,与国运相克,你要怎么破这僵局?”齐扶枝将竹扇抖开,他看着刘煜下棋的路数,心叹这人还真是喜欢兵行险招,总是在绝处时觅得生机。
“你觉得这流言是谁传的?”刘煜执子手中,沉吟道。
齐扶枝想也不想便答:“魏思道。”
刘煜落下一子,整盘棋胜负未定,黑白对峙,只待有人破开这谜局。
“魏思道最恨的人是谁?”
齐扶枝有些纳闷他问的这些问题,朝堂之上,窦云和魏思道水火不容,这应该是有目共睹的,刘煜竟然问他这种问题。
转念一想,齐扶枝却恍然大悟,他手中竹扇微摇,像是柳暗花明。
“可别忘了我们渔翁的身份。”刘煜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眼前的棋局,全然未被传遍洛阳城的疯言影响,甚至隐隐有些自得之意。
桑田夜半方回,向刘煜汇报完后就去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洗漱过后便溜达到了秦王府的院子里,正巧撞到了正在对弈的二人。
正欲过去问个早,余光却瞥见了府门处推门进来的沧海,他披着一身风霜,随意拍落了身上的落雪,正抬眼,却撞上了桑田的视线。
桑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想要溜回自己的房间,却被刘煜喊住了。
“呦,这不是桑田吗,早上好啊。”刘煜一手支颌,含笑看着他。
桑田僵硬地转过身,他尽力不去看沧海灼热的视线,硬着头皮走到刘煜面前,单膝跪下行礼。
沧海也过来了,他行了个礼,声色深沉,眼神却是看向身侧不敢抬头的桑田:“主子,大将军正商讨召集各方州牧,起兵勤王。”
刘煜点了点头,他看向一旁的齐扶枝,笑道:“我便说,魏思道这边生事,窦云那边定会坐不住,此局,不需经过我手亦能破除。”
刘煜屏退了两名暗卫,沧海临走时几乎是揪着桑田走的,桑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自己做了亏心事,倒是也不敢和沧海叫板。
“你觉得,魏思道和窦云,最终谁胜谁负?”刘煜新沏了一壶茶,慢慢品道。
齐扶枝收了扇,扇尖在黑子处点了点,黑子已然对白子形成了包围之势:“我猜,窦大将军。”
“魏思道手握禁军,禁军实力却远不敌地方精兵,魏思道抱守残缺,让禁军将洛阳围地水泄不通,实则作茧自缚,也断了自己的生路。届时地方勤王军队攻破禁军直取皇宫时,魏思道未留后路,必死无疑。”
齐扶枝清了清嗓,他眼含笑意,看向坐在一边临风不动的刘煜,语气也微微染了些自傲:“我齐氏乃王佐之才,辅佐之人定是国之重器,盛世君主。”
刘煜笑而不语,黑子已将白子吞吃干净,胜负已定,他看着黑子满盘皆胜的棋局,轻声道。
“只看,何人能率先领兵入京,夺得先机,立下平定皇室的汗马功劳,取得天子近卫的无上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