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魔笛】
谢轩铭仰头看着上方标识,紫绿交接的光从字体底部幽幽闪出,洞穴开启般迷幻神秘。
酒吧大门边上也布置着一圈同色系彩灯,炫亮的灯光迷人视线,乍一看有些像朋克时代的地府之门。
大概是“乐队节”的缘故,魔笛酒吧来人不少,门口头戴滑雪镜身着新时代电工般时髦的守卫看不过来,只敷衍确认谢轩铭腕上戴着“入场券”,随手放他进去了。
魔笛是谢轩铭来的第二个酒吧,氛围与之前那个黑酒吧很是不同。
黑酒吧虽然也有舞台、酒和音乐,但整体还是透着和普通餐厅无差的休闲感。而魔笛则从入场那个神奇的大门开始,就将自身的特殊性摆上台面。
魔笛酒吧处于地下,顺着石阶楼梯过去,嘈杂声音涌出,正对着的是个巨大舞台,舞台下舞池凹陷,穿着靓丽的男男女女在其中攀谈热舞,身上的纹身贴同手环一起发亮,舞出一片魔幻的光。谢轩铭匆匆扫过几眼,发现那些纹身大多是乐器一类形状。
魔笛里的人衣着以亮色为主,晃眼的漆色衬出谢轩铭一身黑衣格外另类,倒是显出另一种意义上的鹤立鸡群。
不少人注意到门口这个青涩冷静的少年,他如落入热带雨林中的青竹,格格不入又带着十足吸引力。
若有若无的窥视让谢轩铭皱眉,他不习惯也不喜欢位于人群焦点,便无声移动到角落里的吧台,落座在阴影中的高脚凳上。
退出视线中心并不能阻挡人们对他的好奇,谢轩铭刚坐下,一个梳背头穿墨绿衬衫的男子便靠过来,笑着说这里的奶啤不错,问他要不要试一杯,自己请客。
谢轩铭虽然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也能听出墨绿背头男言语里的暗示。
他直白道:“我不喜欢男人。”
“这样。”背头男有些遗憾,但他看少年谨慎又冷淡贴角落坐着,垂下的睫毛像墨色的蝶,勾得人心痒,便忍不住靠近,想捏在掌心里细细把玩。
难得遇见这么勾人的猎物,男人不死心还想再说两句,却见一人大咧咧晃过来,把少年往怀中一搂。
“这小孩和我一起的。”谢轩铭肩上一沉,正欲推开,侧眼却撞入季升浅笑的眸。
季升穿着表演服,皮衣不老实松垮挂在手臂上,动作间半个肩坦出来,手臂上肌肉线条移不开眼的流畅漂亮。他化了妆,眼尾点缀的亮片趁得泪痣愈发的黑。
男人上下打量季升:“他不喜欢男人。”
“我不是男人。”季升挑眉,出口惊人,“我看起来那么阳刚吗?”
假扮小众群体效果惊人,男人见鬼了似的扫一眼他清瘦的肩膀,被chocker遮挡住的喉结,不可置信地转身走了。
“这种人在酒吧里常有。”送走了男人,季升贴着谢轩铭耳朵,闲散道,“牛皮糖似的,一般法子不顶用,得说点狠的……”
他笑着看一眼谢轩铭,补充:“当然这个小技巧,你最好还是不要用上了,这种地方不适合未成年来。”
谢轩铭一言不发地捏起肩上搭着不放的手腕,皮肤触感柔韧冰凉。
他把那自来熟的搭肩扯开,举起手,将手环亮给季升看,大意是“你叫我来的”。
季升却误会了谢轩铭的意思,轻巧抓住他手腕,把那手环往眼前送送。
他的手心温度与皮肤不同,带着舞池一般的燥热,温度透过掌纹传递来,烫得谢轩铭鸡皮疙瘩微起,耳尖也染上温热。
“我画的。”季升点着透明手环上的荧光画痕,得意道,“青出,两座青山,我们乐队的名字,不错吧。”
他还欲说什么,舞池忽地一暗,后方灯光亮起,照明藏在阴影处的舞台。
第一支乐队出现在灯光下,贝斯手激昂一拨,蓬勃的声压盖过喧哗。
光影混乱中,季升“嚯”一声,笑道:“开场了,我得赶紧去后台准备,不然又要挨骂。”
他捏着谢轩铭的手腕,逗猫似的晃两下:“回见,要给我加油哦。”
说罢,他松开谢轩铭,鱼一般跃入舞池,消失在人群中。
谢轩铭揉揉被他握住的手腕,掌心炽热残存。
舞台上乐队换了一个又一个,谢轩铭还算认真地观看。
这类型乐队表演对他来说很新颖,鼓点爆裂旋律激昂,原创的乐声大多不成熟也不规律,,但却透着野蛮生长的狠劲,即便听不懂,也能带着心脏用力跳动。
可惜的是,同质化的乐队太多,谢轩铭看了两三个,便兴致缺缺移开了视线。
他转头眯眼,去看吧台顶部悬挂着的菜单,抬手点了一杯奶啤。
五六分钟后,酒保将奶啤推到面前,谢轩铭未来得及抿上一口,就听身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咚”。
炸裂的鼓声一下让嘈杂的酒吧安静下来,闲聊舞动的人纷纷停下动作,猛然抬头看向舞台。
桌上啤酒杯一晃,顾不得溢出的泡沫,谢轩铭转身,眼神锁定后方一片漆黑的舞台。
那里静默几秒,干净利落的鼓声再次响起。节奏切割开幕布,宣布好戏开场。
灯光大量,聚光灯下少年发丝飞舞,鼓槌敲击下,光线与灰尘争先恐后起落。
旋律加入,歌曲便如骨架生出皮肉,一瞬蓬勃*来。
激昂的乐声中,季升一把拉过麦克,低吼出声。
吵闹的街 这腥臭的角落
藏污纳垢 而世界却沉默
隐秘欲望 谁和血肉苟合
利欲熏心 装纯白的粉末
他声音微哑,透着泥潭中的狼狈,不屑一顾的疯狂。
像是遍体鳞伤的犬,伤口混杂泥浆,毛发常年被血水灰尘粘连。
可流浪的犬们又那么自由,那么高傲,仿佛踩在世界制高点,脚下除了他们都是行尸走肉,渺小之人。
季升唱调漫不经心,咬词却又极重,歌声随着每一下鼓声强调,重重撕咬在听者心间。
谢轩铭怔怔看着舞台,鼓声与词曲一下下撞击他的大脑,心脏收紧的感觉让他轻微晕眩。
舞台上,季升兀地抬眼,锋锐的视线划破混乱灯光,直直照射出清明。
他唱:
在废墟上盖好希望殿堂
引燃世界等重生之辉煌
为一口面包出卖的荣光
也能让虚伪走尽至灭亡
浪犬背负着已腐坏的创伤
在污秽里追往昨日之太阳
鼓点重重落下,贝斯吉他键盘收声。
静默中,他轻巧扔下鼓槌。
碰撞声起,曲终了。
舞池中的观众沉默一瞬,惊叹欢呼瞬间翻涌。
在今夜之前,未有多少人听说过青出这支乐队,但毫无意外,演出之后,他们会在圈子里家喻户晓。
谢轩铭坐在高脚凳上,一点一点地等滋滋作响的血液冷却。
他轻轻叫下酒保,询问:“请问您知道刚才表演的青出乐队的曲目是什么吗?”
“青出乐队吗?是原创曲目……你等等啊,我看下节目单……”
酒保翻阅一旁纸张,回答,
“这歌叫浪犬。”
浪犬,流浪在黑暗中的犬狗。
谢轩铭觉喉咙干涩,低头闷喝一大口啤酒。
酒保在他身旁擦着杯子,摇头感慨:“好久没见这么引起轰动的乐队了……喂!”
他话音未落,便惊愕见那吧台前,学生模样的男孩两口将酒杯清得见底,跳下高脚凳,头也不回朝门口走去。
谢轩铭在门口吹了好一会儿冷风。
他并非有意停这,只是酒喝得猛了,眩晕感上头,路走得不太稳当
而且,他也没地方可去。
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家,在别人的妄想里借住十来年,最终回归了流浪的生活。
谢轩铭弯腰捂着胃,火烧的感觉抓着心口不放。
守卫早被表演吸引得进场观看,酒吧门口空无一人。谢轩铭便干脆蹲下来,闷闷不乐把自己缩成球形。
他想他明天要再去弄一根麻绳,实在不行小刀也可以,总之是能致命的东西就好……但是……
酒精上头,谢轩铭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觉得自己不那么想死了。
懦弱也好,觉悟也罢,谢轩铭牙关颤抖,细胞不死心地叫嚣着,不讲道理地让他再挣扎下,一下就好。
它们说,
反正已在泥潭中,怎样也不可能再差。
谢轩铭正蹲路口思考人生,身后大门忽地洞开,背着乐器的几人吵闹出来。
“我们这样提前开溜好吗?”
“好啊,钱拿到了还不跑啊,没看到那经理人两眼放光快把小升吃了啊,为了小升的纯洁,我们不得赶紧跑啊!”
“苏镜你滚蛋,那货盯着看的是谁你不清楚,还扯呢……诶?未成年?!”
季升一马当先冲出,险些一脚踢翻门口蹲着的人,他惊愕俯下身,在谢轩铭面前晃晃手:“你怎么在这蹲着……卧槽你喝了几杯啊,脸红成这样?”
季升的手指在谢轩铭面前晃悠,迷幻地晃出十七八个残影。
苏镜也凑过来,看见季升扒拉着一只未成年的小孩,大呼小叫:“你不是昨天那个借绳子的……你一未成年在这干嘛?”
他们两人的话语在谢轩铭耳边打着转地盘旋,左耳是“喝了多少”,右耳是“在这干嘛”。
谢轩铭昏昏沉沉,他想说我是被你们鼓手拐到这看演出的,又想说我只喝了一杯。
然而他的思绪太过混沌,努力开解半天,也没办法把这两个问题分开。
于是谢轩铭放弃了,低头不语。
苏镜和季升面面相觑。
苏镜质疑:“你把人小孩怎么了?”
季升大怒:“关我屁事,我在台上敲鼓还能把人敲抽抽了啊。”
两人还欲争执,就见耷拉着脑袋的谢轩铭抬头,因为醉意红肿的眼睛无比专注看向季升。
他两手伸出,认真握上季升摆在面前的手掌,坚定又不容置疑地将食指外的另外四个手指掰下去。
对着那傲然矗立的一根手指,谢轩铭满意地点点头,开口:
“我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