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 >> 

泛滥白日梦

泛滥白日梦

    泛滥白日梦

  • 作者:李怀沙分类:现代主角:陈欲 陈星来源:番茄时间:2023-07-25 11:24
  • 《泛滥白日梦》是一本由作者李怀沙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陈欲陈星是小说中的主角,泛滥白日梦主要讲述了:陈欲才知道所有的东西是假的,对方接近他也是别有目的,而不是和他在一起。
  • 立即阅读

精彩段落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陈欲就起了床。

他居住的地方很偏僻,房子正对过去就是垃圾场,每天早上五点钟,垃圾车就会过来一趟,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城市里废弃的垃圾就会被倾倒于此。

那一片垃圾场,对陈欲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藏宝地。

他习惯性地钻进垃圾场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找寻着可以回收利用的废物。

很多东西看似无用,其实只是没有找到新的利用点。比如一个巨大的轮胎被他捡回家,洗刷干净,铺上一层稻草,垫上充满异域风情的彩色花布,便成了一个崭新而新奇的座位。

最重要的是,垃圾场里面的东西都不要钱。虽说优劣难鉴,但总之没有试错成本,捡回去若无用,再丢了便是。

陈欲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在夏日清晨的冷风里有些战栗。他想找到一块大一点的木板,可以让他拿来做沙发或者是桌子。

转了一圈,没有收获到有价值的东西,陈欲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风吹过发梢,过长的刘海让他眼睛微微眯起,夏天总是天亮得早,他该回家了。

或许应该去城里看看。

他太需要一张桌子了。

陈欲这样漫不经心的想着,一不留神,踢到个什么东西,居然整个人都扑了出去!

好在身体迅速做出应激反应,踉踉跄跄几步,倒也没有摔倒,只是心里有几分余悸。陈欲站稳,回头看,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踢到了一个巨大的尿素口袋。

这种口袋很结实,装重物也不会破损。陈欲偶尔看到比较完整的也会捡回家收起来。不过眼前这个尿素口袋太脏,就算陈欲戴了塑料手套也不愿意去触碰。

自认倒霉,陈欲绕过那个口袋,准备离开。

突然,那袋子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陈欲敏锐地察觉到动静,停下脚步,眯眼看着袋子。

果不其然,袋子里有活物,正在挣扎着,和塑料相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体积太大,动作幅度太大。

陈欲半蹲下身子,凭他的常识判断,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个活人。他在垃圾场捡了这么多年垃圾,充其量捡过几只野猫野狗,人还是第一次捡到。

换做是一般人,或许会很惊讶震撼。但陈欲却不会,他天生就是感情缺失,共情能力很差,没办法去理解别人话里的深意,总是很漠然的模样。为此,他与社会严重脱节,最终自己一个人住在垃圾场。

他伸出手,解开尿素口袋的封口,一个脑袋就迫不及待地从洞口里钻了出来。

是个男孩。

估计刚刚成年。

头上带血,眼神呆滞。

跟他之前捡到的小狗没什么区别。同样的脏兮兮,同样的可怜,同样的被抛弃。

这是陈欲给他的初步判断。

没有半点错愕,陈欲静静地看着那男生,借着带着雾气的光线,看他脏脏的脸,开始思索该怎么样把他养起来,就像养一只不用操心的小狗一样。

男生终于从口袋里爬出来了,他的腿有伤,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眼神迷茫无措,浑身上下都是血,也不知道到底是从那个旮沓爬出来的。

他怯生生地瞧着陈欲,似乎在判断他的好坏。

陈欲目光淡然,轻声问:“你是什么垃圾?”

那男生明显呆住了,一个字也没说。

于是陈欲自顾自地说下去,“不是垃圾,为什么会被扔在垃圾场?”

男生不吭声,像个哑巴,用手指抠着脸上已经干涸的血块,又去摸摸自己的腿,然后才把视线放在陈欲身上,充满了好奇。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垃圾?”陈欲说,“没关系,我会把你捡回家,洗干净,养起来。”

他伸手去碰了一下男生的腿,掀开染血的裤腿一看,基本形状完整,腿型流畅无畸形,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陈欲生下来就不哭不闹,长大了也不会生气,更不会露出笑。

他脸上永远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落在男生身上的眼神,也如一滩死水,激不起半分波澜。对他来说,他只是多捡了一只小野狗,随便丢在家里的哪个角落,这只新小狗就会自己活下来。

他说完,就站起身,慢吞吞的补充:“跟我走。”

走了两步,身后那人没动。

陈欲这才想起来,这人伤到腿了。他以前捡到过一只后腿被车子碾断的小狗,他只好把小狗带去医院,把两条后腿都截肢,那小狗才活下来,现在每天在家里爬,倒也活的滋润。那这个人也要去截肢吗?截肢以后,跟小狗一样在地上爬?

陈欲想,他可没那么多钱。

他还是回到男生身边,双手穿过男生的腋下,试图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奈何这男生看着年轻,体型却并不瘦弱,近一米九大个儿,沉甸甸压在陈欲身上,让他也差点没站稳。

陈欲没有想到的是,他自己发育不良,二十岁的人,身高刚刚到一米七,体重更是一百出头,瘦弱得可怜,怎么可能抱的起一个一米九的男性!

陈欲不能像抱小狗一样把他抱回家,就说:“你靠着我,跟我回家。”

那男生好半天才抬起手,轻轻地搭上陈欲的肩头,两个人一起用力,才让他从地上起来。

拖着两条无力的双腿,两个人一摇一晃、一瘸一拐地穿过黑漆漆的马路,短短十几米的路程,竟然那么遥远。

好不容易到了陈欲的小屋,男生立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若不是乌黑的眼眸还带着光亮,依稀有几分湿意,陈欲还以为他就这样死掉了。

很久以前,陈欲捡到的花狸猫幼崽就是这般,刚刚到家门口,还没给它治病,它就死掉了。陈欲只能去刨了个土坑,把它跟之前死掉的小动物们埋在一起。

这个垃圾场经常有被遗弃的动物,大多带了伤。陈欲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很多时候被他发现的都只是一具冰凉的小尸体。

陈欲不畏惧死亡,他只知道死了就应该埋进土里,老一辈的人说,这叫落叶归根,因为人是从土地里来的,所以死后以后就该回到土里去。但是陈欲觉得,人跟其他动物没有任何区别,人应该被埋在土里,那么小猫小狗小鸟都应该埋进去。

陈欲还没有埋过死人,但他不想去埋,因为太大了,他没有铲子,只能用小铁片慢慢挖。所以他要挖很久很久的坑才能埋下这么大的一个人。

男生还是不说话,睁着大眼睛一直盯着陈欲,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下意识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成母亲。

这应该叫雏鸟情节。

陈欲找来毛巾,细细地给他擦脸。擦干净了,发现这人长得竟有几分标致,即使破相严重,看着也挺顺眼。

好看归好看,陈欲还是绝情地说:“你不能把我当妈妈,小垃圾。”

“……”

陈欲又给这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敷了药,就把他扔在角落里,跟一只缺了前爪的白猫相依为命。

他忙着去画设计图纸,一转眼,太阳已经落下山头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人跟动物还是有区别的,小狗可以吃狗粮,但人不能吃,所以他没有给那个男生准备午饭。

扭头一看,那个男生早就饿得头昏眼花,猫粮已经吃完了,也不知道是他吃的还是猫吃的,总之他现在已经抱着猫开始啃了。

白猫被他惹怒,喵喵喵地伸出完好的左爪子,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上抓了一把!

陈欲三步并作两步,把猫从他嘴里夺下,避免了一场人吃猫的惨剧。看他脸上新出炉的血痕,莫名其妙地觉得新奇。

重新给人上了药,又给他投食,陈欲如同养猫一样对待他。

可惜那男生太虚弱,没隔一会儿,就闭上眼睡过去。陈欲给他盖好被子,看看光秃秃的墙壁,又瞅瞅空荡荡的房子,发出了一个疑问。

他今天晚上睡哪里呢?

陈欲家里只有一张床,还是单人床,又小又窄,睡下一个小小的陈欲都费劲儿,那男生躺在上面,就跟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弯腰曲腿。

陈欲最终抱着被子,在地上躺了一个晚上。

夜色正浓。

男生已经睡熟,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自从陈欲有记忆起,这还是他第一次晚上睡觉旁边有人。

他听着那有规律的呼吸声,暗暗地想,他必须多去捡一点垃圾,因为这只新狗狗太大了,吃的饭也很多,一顿要吃三碗饭。不多捡一点垃圾,肯定养不活的。

果然还是要靠他捡垃圾养家。

脸上有一点湿意,陈欲迷糊地张开眼,淡色的瞳孔有些涣散。他直起身子,顺手把趴在自己脸上乱舔的小花猫抓住,放在一旁。

这只猫是他一年前在一个纸箱子里捡到的,当时它病的奄奄一息,陈欲以为治不好了,结果小家伙求生欲极强,在医院挣扎了一个周,奇迹般活下来了。

把它带回家以后,它每天早上都会垫着脚溜到陈欲身边,用温热的小舌头舔着陈欲的脸,试图把他叫醒。

陈欲就给它取名叫“爱舔脸。”

花猫喵喵两声,陈欲就知道它饿了,走到角落里拿出猫粮,给它喂了食,又想起他昨天捡到的新宠物,便扭头回到床边。

男生还在睡,眉头拧得很紧,额角分泌出细小的汗珠,脸色却呈现不正常的苍白。

陈欲弯腰,拿手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顺着相触的肌肤传递过来,像是一把炙热的火。

发烧了。

看来受了重伤还是得去医院,不然治不好。陈欲没有惊讶,也没有慌神,他依然只是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昨天的消毒手段,似乎太过简陋。

那男生被他一碰,就艰难地睁开眼,像是迷途的旅人,那般痛苦而期盼地望着他。

“我出门了。”陈欲漠然道。

“……”

男生似乎想说什么,干裂的唇瓣微微颤抖,好一阵,最终什么也没说。

陈欲不太会照顾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先天性的情感缺失让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实在没有办法去理解别人话里话外的深意,很多在旁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他来说却算得上是匪夷所思。

陈欲走出家门,天色不过六七点,盛夏的热气就迫不及待地纠缠上来。

他顺着荒凉的马路走了一公里,才堪堪停下脚步,立在一座平房前。

房子里传来炒菜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赤着胳膊的中年大肚皮男人就骂骂咧咧地走出来,边走边抱怨:“蛋炒饭!又是蛋炒饭!连着一个星期都是蛋炒饭!我看你就是个蛋!”

厨房里立刻传来一声怒吼:“不吃就滚!”

“我吃就吃!我不仅要吃,我吃了还要洗碗,我还要拖地,我让你这个婆娘没得活可以干,我看你能拿我咋过办!”男人梗着脖子,看似很硬气就怼了回去。

陈欲脸上表情清冷,眉眼在夏日清晨的微光里显得有几分清淡。

他是长发,乌黑的发丝柔顺的披在肩头,像一匹进贡的绸缎,衬得他原本冷淡的五官也多了艳丽。

“小陈。”男人又把头转过来,脸上的笑堆在一起,“这么早啊?吃饭了没?”

“李叔早上好。现在是早上七点三十八分,并不算太早。我还没有吃饭,来找您是想借一下三轮车。”陈欲说话声音很慢很轻,按照对方的提问,一板一眼地回答。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如同呆板的机器,只会按照指令行事。

好在李叔是个软脾气,早就习惯了他这种奇怪的性子,知道他是孤身一人来此地求学,平日里就靠捡垃圾过日子,心里可怜他,也没跟他计较过什么。

李叔说:“你借三轮车干啥呢?”

“捡到的新宠物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

“啥子宠物,要拿三轮车来拖?”

陈欲喜欢去捡小猫小狗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偶尔也会借他钱,让他给小动物治病。

陈欲没吭声,只是拿手比划了一下,高高的举过头顶,表示真的很大。

一米九大个的宠物。

李叔哎哟一声,“那么大哦!捡到大狗了吧?那种狗治病要花好多钱哦!你哪来那么多钱哦!”

陈欲不假思索道:“我可以捡更多的垃圾。”

“那种狗动不动就要好几万,你咋个捡垃圾哦!”李叔摇摇头,劝道,“小陈,你没得啥子钱,不要去搞那些猫猫狗狗嘛!”

“我一直捡,总归是凑得齐的。”陈欲脑子一根筋,眼神执着,“我不救他,他会死的。”

李叔劝了几句,见他不听,也只好把车钥匙给他,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他不要开太快。

陈欲坐上驾驶位,慢吞吞地启动发动机,火红色的三轮车就嗡嗡嗡地响起来,跟一只蜗牛一样往他家里赶。

到了家,陈欲打开门,几只猫猫狗狗早就在门口蹲着等他了。

陈欲绕过那些蹭他裤脚的小猫小狗,走到床边,拿手指轻轻的戳了一下男生的脸颊。

男生猛然睁眼,看清楚是他,眼神倏然亮起来,嘴角保持着很弱的弧度。

他在笑?

为什么要笑?

陈欲不理解他的举动,干巴巴地说:“我要把你搬到车上,带你去医院。”

男生很乖的点点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欲哦了一声,“原来你听得懂我说话。”

说完这话,陈欲就没再过问什么了。他一向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除了跟他的图纸有关的事,其他的他都漠不关心。

他费力地让男生靠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以一种很滑稽怪异的姿势上了车。

男生被他丢在三轮车后面,眼巴巴地看着陈欲的后脑勺。脑袋昏昏沉沉的,又怕一闭眼,陈欲就不见了,只能强撑着身体,盯着眼前人。

三轮车开得又抖又慢,嗡嗡作响一路,快半个小时,两个人才抵达目的地。

陈欲下了车,正想把男生从车上弄下来,却被一声掷地有声的咆哮打断:“陈欲!”

那声音从背后的小诊所里传出来,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你平时把野猫野狗丢过来就算了,你今天带这么大的人过来什么意思?!”

陈欲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医生,你应该给他治病。”

来者是个年轻的男生,脸色被逼得红润,看着三轮车里躺尸的“宠物”,脸色变了又变。

好半天,他才崩溃地骂道:“你把人送到宠物医院,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欲不解地看着他,“人,不也是动物?”

“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在读生!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常识!人要找医生,不是找兽医!”

“他是我的宠物,你应该给他治病。”陈欲固执地答。

“你他妈养人当宠物呢!”

“为什么不能养。”

与他的冷静相比,苏牧星都快被气疯了,他知道陈欲脑子有毛病,没想到有毛病到这种地步!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苏牧星败下阵,没好气地说:“算了,都是治病。简单包扎一下我还行,其余的我可不负责啊。”

他们合力把男生从三轮车上抬下来,扶进诊所。

苏牧星简单的查看了一下男生的伤势,皱眉道:“这人你哪里捡到的?腿上的伤倒没什么,一点皮外伤,疼过了就好了。问题是他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你看——这一块皮肉——”

陈欲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男生后脑勺上有鼓鼓的大包,还有不少血迹。昨天捡到他的时候,他满脸都是血,擦了好久才擦干净。

“伤的这么严重啊……”苏牧星不太敢治疗,“你还是把他送去大医院吧。”

“我不认识他。”陈欲说。

苏牧星愕然不已,“不认识?你不认识你还把人捡回去?!这么严重的伤,你还真是不怕麻烦!”

“我在垃圾场捡到的。”陈欲想了想,又说,“他很乖。”

“什么乖不乖,你赶紧把他送走,不知道是谁就送去警局,别惹麻烦啊!”

他话才说完,男生的眼神就明显恐惧起来,抓住陈欲的衣角,弱弱的摇头。

他这幅样子,跟那些讨食的小狗实在没什么区别。陈欲不明白他到底哪里麻烦了,便说:“我不会送走他的。他不想离开。”

男生立刻点头。

苏牧星扶额道:“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这来路不明的,你留在身边也说不过去啊。你应该马上确认他的身份,知道人家叫什么,住在哪,赶紧送人家回家。”

“不要……”

那男生眼角溢出泪水,畏惧地往陈欲怀里缩,尾音颤抖着,“不要走……”

原来他会说话。还以为是个哑巴。

陈欲垂下眼,看着他的侧脸,说:“那就不走。”

他抬眼,“请你给他治病。”

苏牧星劝不动,就给那男生消了毒,换了药,看他一直往陈欲怀里钻,越发无语,忍不住说:“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陈欲想也没想就说:“他已经比我之前养的爱舔脸聪明很多了。”

“爱舔脸是猫,他是人。”

“他比爱舔脸聪明。”

“……算了不跟你争。”苏牧星收了药箱,又道,“你还是找个时间把他送走吧,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你养不活的。”

随便抛弃自己的宠物,这样做会让宠物伤心的。陈欲没有回答,只默默地拍了拍怀里人的后背,半点松动的意思也无。

陈欲把男生带回家里,照顾了他三天。

那男生一直唯唯诺诺的,叫他吃饭就吃饭,叫他睡觉就睡觉,老实极了。

陈欲这人性子一直冷,对于这个新宠物,他也采取放养。三天过去,那男生腿上的伤就开始结疤了,也不会一天到晚缩在床上,跟一只刺猬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

这是七月中旬,天气越发炎热。陈欲居住的地方很小很简陋,五十平方米不到,每个月租金只需要三百五十元。

卫生间里没有浴头,陈欲有些燥热,接了一点冷水洗脸。洗完脸以后,一只猫坐在他脚边,歪着头看他。

这是一只黑色的猫,尾巴被人砍掉了一截,所以名字叫做“没尾巴”。

陈欲一看见它,才想起来这些动物很长时间没有洗澡了。

他把没尾巴抱起来,凑到它脑袋旁闻了一下,轻声道:“没尾巴,你已经臭掉了。”

“喵!”

没尾巴还不知道陈欲想给它洗澡,试图卖萌引起主人的注意。直到它看见陈欲拿出了沐浴露,又开始烧开水,它才知道自己有一场大劫难即将来临。

没尾巴赶紧逃跑,顺便通知了它的兄弟姐妹一起跑。

爱舔脸瞬间躲进了床底。

没尾巴跳到了橱窗上。

一只缺了左耳的小狗“缺耳朵”,也蹑手蹑脚地逃出了家门。

只剩下两条后腿都截肢的土狗“不长腿”被留在原地。

陈欲一转头,发现动猫猫狗狗跑了,就先捉住了不长腿,慢吞吞地把它丢进水里,给它搓澡。

不长腿体型小,很快就洗完了。陈欲看着锅里剩下的热水,思索片刻,目光幽幽地落在了男生身上。

男生歪头看他,讨好地露出一个笑。

陈欲走到他跟前,声调平缓:“你以后的名字叫‘吃得多’。”

男生愣了一愣,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陈欲也不急,又说,“那就叫‘睡得香’。”

还是摇头。

陈欲不解地望着他,“那就叫‘小垃圾’?”

那男生想了想,怕他取出更离谱的名字,干脆默认了这个称呼。

“我现在要给你洗澡。”陈欲神色自若,指着卫生间里的大盆子说,“你不可以逃走。”

他又觉得自己不够凶,就故作严肃地说:“逃走的话,我会生气。”

男生慌乱地点头,小声嗫嚅着说:“不要生气。”

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他可以自己扶着墙壁缓慢地走路了。他来到陈欲家,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可是那时候他伤势太重,陈欲担心感染,就没给他洗澡,只是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身体。

如今能碰水了,陈欲就想把他的新宠物洗干净。

调好水温,陈欲把男生扶起来,让他扒着墙壁站稳。然后就伸手去解他的衣领扣子。

他神情漠然,帮男生把衣服脱下,露出肌肉线条流畅而清晰的年轻躯体,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苍白的手指划过肌肤,陈欲把宠物沐浴露抹到男生身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对方不是猫猫狗狗,而是是个成年男性,甚至比他还高出一个脑袋。

好在那男生也不敢乱动,乖乖的让他给自己洗澡。甚至陈欲不小心把洗发水弄进他眼睛里了,他也没吭声,逆来顺受地用宠物专用沐浴露洗了一次澡。

洗完澡,陈欲拿毛巾给他擦干水,盯着他的胸膛又陷入了沉思。

男生被他看得窘迫,低着头,话都不敢说一句。

“我没有适合的衣服可以给你穿。”陈欲像是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的说出这句话,“你太高了,我的衣服不适合你。”

陈欲身高刚刚到家一米七,体型瘦弱,加之又是长发,从背影来看,很像一个女孩。

而这只新宠物,年纪不大,身高却很傲人,身材更是没的说,肌肉鼓起一大片。若是陈欲的衣服穿到他身上,恐怕会被他直接撑破。

可是让他就这般光着屁股到处跑,陈欲又觉得不太好。

最后陈欲说:“我去垃圾场给你捡几件衣服回来。等我一下。”

他找来一床薄被,裹到男生身上,算是暂时解决了光屁股的麻烦。

其实这一片垃圾场不仅会有生活垃圾,也会有人丢弃不要的衣服、书籍、旧家具。

比如陈欲家里的小沙发,就是在这里捡到的。清洗干净以后,缝缝补补,铺上花布,又是一张漂亮的沙发。

陈欲钻进垃圾场里捣鼓了一阵,没找到适合的衣物,只好厚着脸皮去找苏牧星要了几件,然后才折回家。

到家,给男生换上衣服,陈欲又拿出一个项圈,试图给他戴上。

男生也没躲,任由他把项圈戴到自己脖子上,只仰头看着他,好像真的是他养的一条狗。

陈欲说:“项圈要戴好,没有项圈会被打狗队打死的。不能取下来,知道吗。”

他以前养的狗,就是因为没有戴项圈,被打狗队一棍子敲碎了脑袋,再也醒不过来了。

忙完一切,天色也黑了。

陈欲好几天没有睡床了,他今天想睡床了。所以他在角落里准备了一个偌大的纸箱,铺上稻草和几件衣服,对男生说:“你去睡那里。”

男生扭头一看,原来家里的猫狗都是睡在那里的,他这几天算是高攀,居然可以睡床!

可是那里看起来好冷。他难过地看着陈欲,又不敢说出来,只能拖着腿爬进箱子里,跟一堆残疾的动物相互取暖。

陈欲心满意足地躺上久违的床,沉沉的睡过去。

到了半夜,他又睁开眼。

因为那男生带着一身凉意,不怕死地爬到他床上来了,一个劲儿地往他被子里钻。

陈欲一板一眼地说:“宠物不能睡床上。”

这张床太小,男生还没有完全爬上来,就快把陈欲挤下床了。

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冷。”

陈欲声音依旧平缓,“今日最高地表温度38度,你不会冷的。”

男生又说:“腿疼。”

“你不管在哪里睡,你的腿都会疼,睡床上并不会缓解疼痛。”陈欲转头,鼻尖几乎抵上他的脸,长睫毛微微颤动,“你要听主人的话,小垃圾。”

回答他的,是沉重而有规律的呼吸声。

睡着了。

人类可以做到一分钟内入睡吗?

宠物也许可以做到。

陈欲伸手推了推他,推不动,也只好认命,闭眼睡觉。

陈欲是被热醒的。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钻进了一个炙热的火炉,把他烤得快要融化,后背出的热汗把单薄的T恤打湿了一小块,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汗水被反复闷干,难以言表的难受。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睡得很香的男生。

小垃圾把他抱在怀里,双手缠在他腰上,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势把他困在了自己的领域里。

但现在是夏天,家里没空调没电扇,还被这样抱得紧,陈欲几乎要窒息。

他挣脱男生的手臂,起床去洗了个冷水澡,随后坐到门口,借着日光看书。

“陈欲。”苏牧星提着药箱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又在看你的飞机啊?”

陈欲抬起眼,说话声音缓慢轻柔,“我看的是火箭助推器,不是飞机,二者有本质区别。”

“你还想着造火箭呢?高材生的格局就是不一样,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懂不起。”苏牧星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投向屋内,“那小子呢?我来给他换药了。”

“他还在睡觉。”陈欲站起身,带着苏牧星走进房间。

男生已经醒了,他很害怕外人,除了陈欲,他见谁都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怂样。苏牧星一进去,他就吓得赶紧拉过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好像这样就可以隐身似的。

陈欲腔调淡然,“小垃圾,不要藏起来。”

“小垃圾?”苏牧星探过头,“你给他取名小垃圾?”

“嗯。”

“他脑子真坏掉了啊?”

陈欲想了想,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另外,他听得懂我们说话,你骂他脑子坏掉了,他可能会生气。”

“我靠,你还叫人家小垃圾呢!”苏牧星嚷嚷起来,“我说,你别给人取这些奇怪的名字啊!你要么赶紧把他送到警局,让警方送他回家,要么就把他送到救助站去,你别把这么大个人留在身边。”

“那我应该给他取什么名字。”陈欲自动忽视他后面说的一大堆话,“他自己选的小垃圾。”

“你还给了他什么选项?”

“吃得多和睡得香。”

“……”

苏牧星无奈的瞥他一眼,笑道:“想理解你的思维真难。”

“惠子有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陈欲神色认真,“这不过是正常现象。”

“我为什么要跟你理论。”苏牧星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说,“那你给他取个人名,别把人家真当狗了。”

他掀开被子,男生立刻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发抖。

苏牧星看他抖成那样,也不敢动手了,就说:“陈欲,你有啥办法能让他别这么怕人吗?”

陈欲说:“没有。”

“那他这样抱成一个球,怎么给他换药?”

陈欲的确不知道怎么哄人,他想起自己哄猫的经历,就坐到床边,揉了揉男生的头发,带有几分安抚意味地说:“小垃圾,看着我。”

本以为那男生不会有反应,结果他还真的乖乖的抬起头,怯弱地看了看陈欲,然后果断把脑袋埋进陈欲怀里,瑟瑟发抖。

陈欲轻轻捏住他的小腿,让他把腿伸直。

苏牧星抓紧时间,立刻给他换了药,随后收拾了药箱。他还有其他的宠物要医治,要不是因为这个男生腿有问题,他也不用离开诊所亲自上门换药。

待他离开以后,陈欲才把男生从怀里拉出来,看着他上挑的眼尾,说:“你想不想换个名字。”

小垃圾连连点头。

陈欲沉吟片刻,道:“星星。”

他稍一低头,乌黑的长发就一下子倾泻而下,把他那张脸衬得越发艳丽。

发丝懒懒地搭在肩头,陈欲的手指落在男生的脸颊旁,抚摸上他脸上那些细小的伤痕。

这个男生其实生的很好看,剑眉压眸,眼尾轻佻的上挑,眸子是多情的桃花眼,看起来,总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哪怕脸上淤青未散,陈欲也看得出来,这人是一副薄情又多情的长相。

“你的名字是,陈星。星星的星。”

陈星怔怔地看着陈欲的脸,似乎在理解他说的话。

陈欲歪头看他,“还不喜欢吗?”

哪想陈星一下子把他扑倒,他的后脑勺撞到略略坚硬的床板,不免蹙起了眉头,开口道:“松手。”

陈星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像小狗一样蹭了蹭,声音愉悦:“谢谢老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陈欲怔了片刻,抬手推开他,语气僵硬:“你叫我什么?”

陈星眨眨眼,高兴地喊:“老婆!”

“你为什么要叫我老婆?”陈欲并没有诧异,眸色静如死水,“按照世俗,只有结为夫妻以后,你才可以称呼我为老婆。但你只是我的宠物,你不应该这样叫我。”

可惜陈星压根儿就不听他的长篇大论,被他推开了,就自己凑上来,抱住他的腰一口一个喊老婆,黏黏糊糊的,死活不撒手。

陈欲被他压的死死的,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雪白色枕头上,狭长的眼尾几分潋滟春光,肌肤白的近乎透明。

他看着陈星的眼眸,忽然说:“苏牧星说的没错。”

顿了一顿,又道:“你脑子的确坏掉了。”

“你缺乏充分必要条件,你的称呼理论上并不成立。”陈欲答,“或许我应该把你送走。”

他说完这句话,陈星被吓得动都不动了,眼巴巴地从他身上爬下来,缩回角落里,想继续喊,又怕真的被送走,只好一个人流眼泪了。

陈欲整理了一下衣服,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成为他的老婆。

总之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宠物突然这样称呼他,所以他必须让陈星明白,这样的称呼是错误的。

他又说:“你可以叫我陈欲。”

陈星嘴唇动了动,最终弱弱地喊:“……欲欲老婆。”

陈欲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冷漠道:“我不需要不听话的宠物。”

“欲欲……”

“我可以把你送走。”

“老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不要送走我,我不想离开老婆……”男生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陈欲真的是什么抛妻弃子的极品渣男,那叫一个委屈。

然而陈欲没有任何反应,抬起手,冷冷地推开他的脸,“不要越界,要有做宠物的本分。”

结果陈星根本不听话,他就是一只最难缠的宠物。陈欲不让他喊老婆,他就哭得更来劲儿了,一边哭,一边继续喊老婆。

喊了一阵子,陈欲被他搅得乱了思绪,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了,就冷冰冰地盯着陈星,看他到底能怎么折腾。

陈星抓着他衣角,他看书,陈星就故意阻挡他的视线,嘴上还可怜兮兮地喊:“老婆,你为什么不理我。”

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气息从耳边传来,陈欲转过头,鼻尖正好对上对方平直的锁骨。

陈星低下头,炙热的呼吸落在陈欲脸颊上。

陈欲合上书,视线从对方锁骨处移开。他没办法去理解陈星的所作所为,如果事情发展脱离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就会把这个错误因子消除。

任何一个错误程序都应该被抹杀,人也不例外。

最终陈欲去找李叔再一次借来了三轮车,停在家门口,没有解释,直接让陈星上车。

陈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知道老婆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乖乖的坐在车后面,小声地喊着老婆,希望得到一点回应。

直到陈欲进了城,三轮车停在了警察局前方,把陈星弄下车以后,他就重新坐到驾驶位,启动发动机,冷冰冰地说:“你进去找警察。”

说完这句话,他缓慢开着小三轮离开,留下陈星在原地目瞪口呆。

意识到陈欲是真的不要他了,陈星吓得慌了神,也顾不到受伤的腿,哭着追上去。

虽然陈欲那个三轮车开得还没有乌龟爬的快,但陈星腿有伤,没有扶持物,他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跑着去追了!

他走了不过两步,就摔倒在地。自己擦干眼泪,又站起身,倔强地追上去。

陈欲没有回头看,他透过反光镜能看到小垃圾狼狈的身影,可那又如何?

脱离了掌控,那就只好抹杀了。毕竟他没有办法去处理不在自己预料范围以内的事情,他会觉得疑惑,会无措,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不愿意承受。

陈星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哭着喊老婆,眼泪糊满了整张脸。

啪的一声,又摔了。

刚刚才结疤的伤口又裂开了。

周围渐渐的围了几个人,对着瘫倒在地的陈星指指点点,却没人去扶他起来。

陈欲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陈星脖子上还戴着那个项圈,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白净的脸蛋被泥土弄得很脏,他还在试图爬起来,但他双腿已经脱力,好不容易站起来,还没站稳,又摔倒在地。

陈欲蹙起眉,开始思考遗弃宠物犯不犯法。

可他到底还是把车子开走了。

三轮车哐哧哐哧地离开了视线范围。

陈星站不起身,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他跟街边那些野狗真的没有任何区别。老婆不要他了,他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进臂弯里,很小声地哭起来。哭得一抽一抽的。

隔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在揉他的头发。

陈星扯着气抬起头。

正好对上陈欲那双瞳孔颜色很淡的眼眸,又冷又欲,就像他的名字那般。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他的睫毛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原本疏远的表情,也多了一份柔和。

陈欲慢吞吞地说:“走吧,回家吧。”

陈星眼眶红红的,声音小小的,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老婆。”

眼前人静了一阵,随后轻轻的嗯了一声,说:“虽然无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也不符合规矩,但因为你是我的宠物,我有责任满足你的要求。”

他弯下腰,半蹲在陈星跟前,严肃道:“我允许你称呼我为老婆,在没有其他人听见的情况下,我会强迫自己接受。”

可怜陈星脑子坏掉了,也不懂得自己这是被当成狗了,抱着陈欲的腰,声音一下子鼓舞起来:“谢谢老婆!谢谢!”

陈欲垂眼,看着他脑袋上那个大包,想着,果然不能跟脑残计较。

陈星修养了半个月,腿上的伤就没了大碍,只剩下浅浅的疤痕,纵横交错地分布在肌肤上。而他脑袋上那个大包,好长时间都不愿意散去,看着就胆战心惊。

随着相处时间变长,陈星就没有那么怕人了,但是他不喜欢苏牧星,总是躲起来不让苏牧星给他换药。

这时候陈欲就会冷冷的看着他。

陈星就老实地钻出来换药了。

每次给他洗头,陈欲都尽力避免碰到他的伤,但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时候陈星就嗷的一声,果断转过身抱住陈欲的腰,说:“老婆你把我弄疼了。”

换来的只是陈欲淡淡的一眼。

天气越来越热,陈欲对陈星的包容也到了极致。

近四十度的高温,陈星依旧抱着他睡觉,跟一只无尾熊似的,两只长腿就挂在陈欲腰上,死活不离开。

陈欲这人怕热又怕冷,被陈星这样一折腾,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画图纸时也忍不住分心,连带着陈星喊他老婆的时候,他也不愿意搭理了。

这天晚上也一样,陈欲照旧上床睡觉,他已经把纸箱子给陈星准备好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让陈星上床。

他抬起细白的腿,抵住陈星的胸口,表情漠然道:“今天睡你自己的床。”

他体型瘦小,一双脚也白嫩嫩的,脚趾骨修长,形体小巧得不像个男人,点在胸口上,意外有些痒痒。

陈星穿着灰浅色低腰睡裤,裤腰在胯骨上松松垮垮地缀着,露出性感而迷人的人鱼线。他头发还在滴水,是刚刚从浴室里走出来。

如果不是他那个眼神有些呆傻,还是算得上性感男神。

“为什么啊老婆?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吃得太多了所以你生气了?我以后会少吃一点的,真的。”

陈星肤色白,脸上淤青早已褪去,露出那张漂亮的属于年轻人的脸。附着一层肌肉的手臂撑到床头,把陈欲禁锢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动作霸道,语气仍是委屈的要命。

“老婆,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不吃那么多了,我也不扯猫尾巴了,我不欺负没长腿了,你让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陈欲一听,掀起眼皮子问:“你又去扯猫尾巴了?”

“没有没有!”陈星红着脸飞快的摇头。

“又欺负没长腿了?”

“没有!我真的没有!”

眼神躲闪。

陈欲看着他凸起的喉结,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好像没有像他那样凸起。

发育的挺好。

“老婆……”陈星眼眸湿润,一点点爬上床,试图占据一方角落。但陈欲这次铁了心不让他睡,脚上稍稍用力,就抵住了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

“下去。”

“老婆……”

“我让你下去。”

就算被老婆凶了,陈星也不死心,继续弱弱地喊:“老婆,求求你了!”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回警局。”

这句话瞬间让陈星破防了,他不明白自己的老婆为什么突然就不让他睡床了,明明昨天他还可以抱着老婆一起睡觉的。

没有老婆,他怎么活啊?

可他的老婆如今满脸冷漠,甚至把那只白生生的脚也收回去了,只丢下一句自己睡。

陈星急了,顾不得平日里的宠物礼仪,顺手就抓住陈欲纤细的右脚脚踝,把人重新拉近自己,可怜兮兮地凑上去,“不行老婆,我不想离开你。”

“只是分开睡觉而已,”陈欲试图跟他解释,“你体温太高,我怕热,我睡不着。”

说着,陈欲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明天有实验要做,我不想分心。”

陈星不懂得什么实验,也不懂得老婆的学业,他只知道老婆熬出黑眼圈了,跟白净的小脸形成对比,看得他好心疼。

“老婆,我给你扇风,你不要把我踢开。”陈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蒲扇,跟捡到骨头的大狗一样疯狂地摇起尾巴邀功。

“不行。”

话音刚落,陈星整个人就萎了,眼泪水啪塔啪塔地落在手背上,床单上。

老婆不要他了。

也许是他那个表情太可怜,陈欲竟然就不想再拒绝他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仅此一次。”

陈星立刻鼓舞起来,欢天喜地地抱住他,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轻点,睡觉了。”陈欲说着,躺了下去,黑发全部散落在白色枕头上。

陈星从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他,鼻尖凑近他的发丝,一股子淡雅的栀子花味就幽幽地飘了过来。

低头吻上那些长发,陈星眼底满满都是无可遏制的贪欲,手指搭上陈欲肩头,碰到细腻的皮肤。

天气热,陈欲穿得也少,只穿了一件薄得可怜的老头衫,大半个肩膀都看得见。

“星星,”陈欲闭着眼,说,“很热,你离我远些。”

陈星赶紧拿起蒲扇开始扇风,嬉皮笑脸的,“老婆给你扇风,这样就不热了。”

“……”

风缓缓地吹过来,热意似乎真的消散了些。

陈欲翻了个身,就这样翻进了陈星的怀里,唇瓣恰好划过他的锁骨,如蜻蜓点水,即碰即过。

却似一把燥热的火,把夏日夜晚彻底点燃。

陈欲没发现陈星红得快要滴出血的脸,自顾自地说:“我明天要去学校,你自己在家里,不要再去扯猫尾巴了,也不要欺负没长腿。”

“那老婆几点回家?”

“不确定,”陈星摇头,“你呆在家里就行了。”

为了给陈星治病,他把之前存下来的一点钱全部用完了。他这次回校,一是把教授安排给他的实验做完,二是去把捡的纸箱子水瓶子卖了,看能不能补贴一点家用。

“嗯嗯,我会等你回家的。”陈星眼眸弯弯的,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随后他又把脑袋埋进陈欲颈项间,“最喜欢老婆了。”

陈欲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脑袋,嗓音清淡:“别蹭,睡觉。”

“哦,老婆先睡吧,我给你扇风。”

等到陈欲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他还能感受到身侧有人一直给他扇风,直到后半夜,那股风也没消失。

意外的安心。

次日陈欲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没有智能手机,只有一个老年机,平时拿来联系老师,没办法约车。住的地方又太偏僻,他只能先步行到公交车站,再转车去学校。

到了实验室,老师早就在等他了。

陈欲一如既往地冷淡,面对恩师也没有太大的表情,问:“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许教授是国家航天院总设计师,研制了新型火箭推进器,在国内享有盛名。平日里也十分关照他认为的可塑之才,比如陈欲。

知道陈欲家里穷,他多次告诉陈欲可以申请助学金,只需要家里人的身份信息,有相关的证明就可以了。

可陈欲全部拒绝了。

他宁愿在垃圾场里生活,也不愿意住校,不愿意回家。没有人见过他的父母,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许教授也不例外。

许教授说:“本来没想叫你过来的,毕竟在放假嘛,我也希望你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之前你给我的测算数据有点问题,数值始终对不上,我不知是你算错了还是……”

陈欲走上前,接过资料,看着上面的批注,眉头舒展开,说:“这个地方没有问题,我整理资料的时候跳了几个步骤。没必要采取之前的方案,损耗过大,重量超标,我换了一种思路……”

他慢慢的把自己的思路讲清楚,陈教授看着他的侧脸,心里也有些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陈欲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对物理学却意外的敏感,脑回路非常奇特,总能给出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案。只不过他的手稿总是乱七八糟的,根本看不懂,只有他自己才能从一大堆线条里面找到关键信息。

只是他似乎有天才的通病,情感很薄弱,行为举止很怪异。明明是个男生,却留着长发,看起来还有几分阴郁。

但是他对于物理学相关的问题又分外专注,只要让他进了实验室,他就可以一直沉迷于做实验测数据,不断的给出新点子。

因为陈欲给出了明确方向,许教授果断叫来了科研团队针对他的话展开了讨论,抓着陈欲就不让他走。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

一整天的高强度思考让陈欲也觉得疲惫,长发松松垮垮地扎了个低马尾,额前的碎发把眼睛遮住大半。

清晰的腕骨搭在桌子边缘,指间夹着一只黑色的笔,随手在纸张上涂抹几笔,便是一个全新的设计。

手机忽然响起来。

陈欲低头看,发现是一个不太熟的中年女人打过来的。

虽说疑惑,陈欲还是接了,“您好。”

“喂?陈欲是吧?你弟弟把我家门拆了!你怎么教的啊?有病是不是?”那女人噼里啪啦地骂起来,“你是穷疯了吗?想要木头自己不知道去买啊?你让他来拆我家门干什么?我们家哪里惹到你了?”

“……”

陈欲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请您稍等一下,您现在在哪?”

“我在你家!你弟弟把我家门扛回你家了!你就说这事怎么办!”

“好,我马上回来,请您稍等片刻。”说完,陈欲就准备离开。

他的宠物闯祸了,他得回家收拾烂摊子。

“陈欲!”许教授正谈到兴头上呢,哪里愿意放他走,快步走上前,“怎么了?”

“我家狗闯祸了。”陈欲说。

“狗?哦,你捡的小狗,我有印象。”许教授一门心思都在科研上,随口敷衍了两句,又说,“你刚刚说的推进器转化,我觉得还有一些地方值得探讨。”

陈欲不假思索地说:“我的狗闯祸了,我必须回家。”

“它咬人了?”

“没有。”

“那是?”

“拆了别人的门。”陈欲面无表情地说。

许教授没想到狗拆门,他只听说过狗拆家。可是那条狗不是两条后腿都被截肢了吗?这样也能拆门?

而且陈欲对待科研一直都很认真严谨,几乎是痴迷,他今天居然要提前离开?

没给他反应的时候,陈欲已经走出实验室,迅速地坐公交车回家了。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矮胖的妇女正在训人,陈欲加快步伐,走过去喊:“郑阿姨。”

陈欲身子骨不怎么好,走的急,天气热,额角出了些薄汗,几缕碎发被打湿,粘在额头上。他气都不太匀,但还是挡在了陈星面前,“我们给您安回去行吗?”

“安回去?说得轻巧!都被他搞坏了你还怎么给我安回去?!”郑阿姨气得跺脚,“你到底再在乱教什么!他就是一个白痴!你看不好他你不知道把他关起来吗?”

“阿姨。”陈欲轻轻出声打断他,语气冷冷的,“我们原价赔偿,好吗?”

其实这女人胡搅蛮缠,就是想要全额赔偿罢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李叔那样好心,更多人还是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这些道理陈欲都懂,所以他并不生气,他只是不高兴她骂陈星白痴罢了。

陈星一直低着头,不安的抓住陈欲的衣角,眼眶红红的,被骂哭的。

郑阿姨听他说原价赔偿,语气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阴阳怪气的,“这种神经病也不知道放出来干什么……自己有病,弟弟也有病,一家子都有病,有病就治,别跑出来搞事情。这门我买的时候三百八,用了好几年了,你给我三百就行了。”

换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气疯了。可陈欲不会生气,他默默地转身进了房间,翻了好一阵子,才从一堆放在纸箱子里的衣服下面翻出一个铁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都是硬币和零钱,最大的面额也不过二十块钱。

陈星眼巴巴地跟进来,看着他把那些皱巴巴的纸币一张张捋平,规整地齐好,然后又去数硬币,一角钱的,一块钱的,零零碎碎的一小堆。

算完以后,这些也才一百七十二块钱。

陈欲本来就穷,给陈星治病已经花了他大部分钱,连下学期的学费都动用了。

陈星虽然脑子傻,也知道那些钱加起来不到三百。他不知道老婆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只是老婆表情好冷,好像真的生气了。

“老婆……”陈星怕陈欲不要他了,垂头丧气地喊了一声,没期待得到回应。

“没事。”

陈欲直起身子,他的瞳孔颜色淡,以至于他不管做什么,都显得有几分疏远漠然,“不怪你。”

是他自己不该告诉陈星需要一块木头的。

他又掏了掏口袋,掉出来八块钱。

是今天早上卖废品得到的钱,除去车费以后,只剩下这么多了。

现在一共才一百八十元。

陈欲站在狭小的房间中央,安静的站了一分钟,然后钻进了床底,摸出来一个小布包,打开,又是一叠零钱。

他不说话,只数钱,东拼西凑,刚刚凑到三百元。

他把那些钱全部交给郑阿姨,还被骂了一句真寒酸抠搜,顿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些钱都是他一点点省下来的,本来是想交学费,谁想学费还没交,身上反倒一分钱也没了。

拿了钱,郑阿姨哼了一声,瞪了陈星几眼,然后才离开。

陈星那么高的个子,现在弓着背,低着头,一下子就缩到一米八了。

他知道老婆赚钱很辛苦,所以他很难过,他明明不想给老婆添麻烦的。

前几天老婆说想去捡一块木头做桌子,可是他在垃圾场找了好几次,都没有合适的。每天老婆画图纸都是趴在窗台上,修长的脖子被迫弯曲,窘迫得可怜。

他不想让老婆那么委屈了。

他拆的是一间废弃的土屋的门,以为没有人要了,谁知道门刚刚卸下来,那个女人就跑过来,劈头盖脸地骂他有病,要他赔钱。

老婆肯定会骂他的。

陈星已经做好了被老婆批评的准备,不管老婆骂他什么,他都认。但陈欲什么也没问,蹲下身子,看着那扇木门,说:“还差支架,再去垃圾场找找吧。”

陈星垂头丧气的,慢慢抱住陈欲的后腰,“老婆,对不起。”

“没事,”陈欲还是这样说,“以后别再去拆门就好了。”

晚些时候,陈欲借来了锯子,自己设计了图纸,然后试图把门分割开。他本身就瘦,手臂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了,拿着那硕大的锯子,越看越诡异。

陈星一把抢过来,“老婆,我来!我来!”

他力气大,锯门也不费劲儿,没两下就帮助陈欲把门分割好,再打磨一遍,组装在一起,刷了油漆,就成了崭新的桌子。

忙完这一切,陈星把桌子搬到通风口,让它自然风干。

洗完澡,他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把赖在床上不走的爱舔脸一下子丢到旁边去,换成了自己,随后搂住了陈欲的细腰。

左揉揉,右贴贴,动作莫名变了味。

可惜陈欲不怕痒,根本没感觉,瞟他一眼,又睡了。

同类优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