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阮临用鼻尖碰着陆席脸颊的动作顿了顿。
他嘴巴张开又合上,然后又张开,迟疑着说:“陆院长,不是你的错……”
说完自己先皱巴了脸,这安慰人的话简直不能更苍白了,可是他又想不到更好的劝解措辞。
陆席抓着他的手的力道终于松了,扭过头来冲着他露出来一个很苍白的笑。
他声音很轻,是那种力气被耗尽了的轻,语速很慢地说:“我知道。”
阮临被他这一眼看得手足无措起来,他的陆院长那么难过,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他傻了吧唧地看着陆席,然后眼看着陆席自己往他这边倾斜,倾斜,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阮临只愣了一秒,立即收紧了胳膊,把陆席抱到了自己怀里,撑出来最大最安全的保护圈,失灵的语言系统也终于恢复功能:“好了好了,抱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他反复摸着陆席后脑勺上的头发,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不难受了啊。”
陆席在阮临怀里很安静地钻了一会儿,整个人缓缓从刚刚那种僵硬紧绷地状态放松了下来。
从刚刚结束手术,从消毒间换了衣服出来,陆席就一直是混混沌沌的,直到被阮临找到,被阮临抱在怀里,闻着阮临身上那种温热而又熟悉的味道,他才缓缓抓住了一点真实。
他的确是经历了从医生涯中第一台失败的手术,不是在做梦,也并不能挽回。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脆弱。
他爸妈都是做医生的,在他跨入这行之前他就明白一个道理:医生是治病的,但不是救命的。没有任何一位医生可以保证自己能从死神手里把每一位病人都抢回来,他们竭尽所能,也肯定不可能事皆如意。
可是明白这个道理和真正面对这件事情的发生完全是两个层次的概念,尤其是在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直面了这个结果。
他是很难过,但从他对着阮临说出那句“没有把人救回来”,他就缓过来了。
他接受了这个可能每位医护人员都有很大可能要面对的事实。
陆席吸了一口气,然后动了动胳膊拉住阮临一直轻轻揉他脑袋的手,声音已经不抖了:“疼么?刚刚怎么都不躲一下。”
阮临的思维还停留在怎么才能让他们家陆院长别难过了上面,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哦,没事,不疼。”
他以前在网吧打工的时候给老板扳机子还挨砸过一下呢,陆席捏得再狠也比不上那一下子。
他握住陆席的手,把两个人的手指交叉在一块,变成十指交握的样子,然后轻轻地晃着陆席的手:“但是……你以后难过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自己跑来吹冷风了啊,我会心疼。”
陆席点了点头,说:“好。”
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事情了的样子,完全从刚刚痛苦失态的状态里缓了过来。
然而阮临还是担心,他迟疑地看着陆席:“那还要抱一下吗?”
说完他差点咬掉自己舌头——他这是在说什么!陆席不会误会自己趁着他难过的时候占他便宜吧!虽然刚刚他家陆院长并没有表现出因为早上一个亲亲生气,可是刚刚陆席都快崩溃了,万一缓过来要找他算账呢!
他支支吾吾地赶紧解释:“我,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还在难过,就……”
陆席又歪进了他怀里,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解释:“还是有点难过,那再给我靠一下吧。”
两个人又在顶楼坐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楼道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陆席虽然还是有点低落,但是也已经从下午那种消极的情绪中缓过来了不少。
而且他必须承认,如果不是阮临跑过来陪着他,这个缓冲的过渡时间一定比要比现在长很多。
陆席撑着椅子坐直,总算是露出来了一个像样一点的笑,说:“好了,我缓过来了,回去吧。”
阮临赶紧跟着立起来,但是下一秒就飞快想起来了病患家属还在陆席办公室,虽然这会儿过去了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可是他也不确定人走了没有。
阮临心里的心疼和被陆席依靠的那种满足感都飞快被警惕的情绪替代,他拽住陆席的胳膊,说:“回哪?”
陆席莫名地看他:“我办公室啊。”
阮临拦住陆席的路,比起刚刚的小心翼翼,显得分外强横霸道不容拒绝:“不行,你都这么不开心了还回什么办公室?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去,然后睡一觉,明天才能好好工作。”
陆席拍了一下阮临伸出来拦着他的手:“我外套还在办公室呢,我没说不让你陪我回家,我去拿个衣服,我们就回去,行吗?”
阮临说:“不行。”
他一把把陆席又按坐在他们刚刚坐了好长时间的长条凳子上:“我去给你拿外套,你在这里等我。”
陆席终于确定他办公室是发生了点什么事情了。
他刚刚掉在了那种沉痛的情绪里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小朋友就一直在强调不许自己回办公室?
他坐在那没动,但是问:“谁在我办公室?”
阮临下意识地说:“没谁。”
陆席沉了脸:“阮临?”
阮临怕他们家陆院长伤心难过,也怕他家陆院长严肃黑脸,反正除了听话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只好十分不情愿地说实话:“病人家属。”
其实陆席是以为楚执或者陆琢什么的人来找他了,小狼崽子是又在吃醋,结果一听病人家属在找他,脸色立即更严肃了几分,拽上阮临就要往电梯跑:“那你不跟我说!”
然而一下子竟然没拽动,反而被阮临拉在了原地没动弹。
阮临那双望着他的时候总是充满灼灼爱意的眼睛此时才有点狼崽子对上敌人的时候那种警惕和凶恶,很不容拒绝地说:“你不许去,就是不许,万一是医闹怎么办?”
陆席因为这件事情有点干巴巴的情绪里忽然渗漏进来了一点很温暖的湿润,他无奈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不能不负责任。阮临,我必须给人家家属一个交代。”
他用手指在阮临抓着他的掌心里划了一下,哄他:“我叫保安一起,行吗?”
阮临已经认定了陆席下去是危险的,终于又一次爆发出狼崽子护食的那种强硬。
他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靠暴力取得胜利,再一次把陆席给按在了凳子上:“你一定要去看的话,那就我去。”
陆席本来没以为会是医闹,那一家人他接触了这么久,感觉那是一家非常温和礼貌的人,可是被阮临这么一闹,他心里也有点打鼓。
——他自己去可能只是有点危险,要真让小崽子过去,就他那个一打架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性子,估计场面会失控。
他是真拿这个除了在他面前知道撒撒娇,平时都只喜欢用拳头说话的小狼崽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席瞟了一眼阮临刚刚好得差不多、平时还需要注意着点的胳膊,认输地说:“算了,直接回家吧。”
他没穿大衣,车钥匙也没拿,两个人只能打了个车。
陆席的脸色到这会儿其实都没有缓过来,开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哥,把他当成了来看病的病号,笑呵呵地说:“你们小年轻就喜欢要风度没温度,都生病了就多穿点衣服啊。”
三十出头还被叫小年轻的陆院长有点脸热,别过头去给他手术助理医生发微信,托词说自己胃病犯了,让人家帮忙处理一下后续的工作。
回了家陆席就被阮临给塞进了浴室。
他冻透了,即便是被阮临给抱着暖了过来,浑身也还是透着寒气,泡进浴缸里被温热的水包裹起来,浑身的血液才算是彻底的流畅了。
楼下传进来一点噼里啪啦的动静,这动静陆席都习惯了,阮临这些日子几乎都不回家,白天跑到他医院粘在他休息室睡觉,晚上又像小尾巴似的跟回来给他做饭,然后才去上夜班。
陆席心里忽然动了动。
家里的备用钥匙……好像是放在书房?
陆席从浴缸里钻了出来,换了件干净的家居服,头发也没吹就去了书房。
备用钥匙还是五六年前他买房子的时候准备的,他爸妈那有一把,剩下的这么多年也没能给第二个人,塞得都要找不到地方了,陆席好一通翻才从他几本专业书后头的小盒子里翻出来,估计是他找书的时候掉下去的。
他下楼,叫:“阮临?”
阮临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你洗好啦?快来,把姜汤喝了。”
陆席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家里还有姜这玩意,他走过去,端着碗喝了一口,然后尽量自然地把手里的备用钥匙递过去:“以后下班了就过来,别再熬好几个小时再去我办公室了。”
阮临没反应过来这钥匙是什么意思,十分不乐意地说:“我不要,没有你我睡不着。”
陆席继续端着姜汤喝,口齿含混:“那就别睡客房了,去我卧室睡。”
阮临这才反应过来陆席是什么意思,一把把陆席抱到自己怀里,差点碰洒了那碗姜汤:“你让我住过来是不是?那是不是就是给我转正了啊?”
他使劲蹭陆席的脖子:“是吧是吧?”
陆席推了他一下,说:“赶紧去洗个澡,一身冷气。”
阮临撒欢似地亲了陆席一口,十分理直气壮:“我自己的男朋友总可以亲了吧?”
陆席“诶”了一声,说:“我的姜汤要洒了!”
被“三个条件”封禁了好些日子地那些躁动情绪一旦被释放就会疯狂反扑,阮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姜汤,他把陆席困在自己和流理台之间,低着头去亲陆席的眼睛,一边亲一边说:“洒了我再给你煮,刚刚我去买了两块姜一大包红糖,一定够你喝的。”
陆席被他亲得躲不开,挣扎着把碗放到流理台上去,拯救了这碗小男朋友精心煮的姜汤,说:“你还下去买东西?冻得一身寒气,赶紧去洗个澡。”
阮临简直有点誓不罢休的架势,扶着陆席的后脑勺不让他躲,嘴唇从眼睛蜿蜒着亲到陆席唇畔:“我不冷,我热。”
陆席后面的话就没能再说出来了,被阮临堵着唇封了回去,成了一声暧昧不清的“唔……”。
陆席简直在心里叫苦不迭。
他简直后悔提出来“试试”了,这把人给憋狠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这个吻几乎是在两个人的唇瓣碰在一块的瞬间就演变成激烈凶猛地缠吻,阮临长驱直入地将舌尖抵入他的口腔,可是他又不熟练,翻搅和吮吸全都是凭着本能在行动,甚至因为动作太急切,两个人的牙齿还撞在一起了好几次,但陆席躲不了跑不掉,舌尖都被吸得发麻,也只能闭着眼睛接受这个来势汹汹的吻。
直到陆席觉得有点不对劲。
阮临说自己热,那是真的热,明明穿着单薄地跟着他吹了冷风又出去买了生姜红糖,此刻却像是个小火炉似的,某些部位的热度和硬度尤其明显。
两个人贴得太近,陆席对这点变化感知的一清二楚。
陆席浑身僵了一下,使劲把缠抱着他的人给推开:“热就去洗冷水澡!”
然而他被亲得双颊绯红,两眼潋滟,声音都像是含着一汪水,根本就毫无训斥的力度可言。
阮临被推开又缠回去,已经明显有反应的下半身蹭了蹭陆席的腿,然后又使劲在他已经有点肿的唇上亲了一下,“啵”的一声,笑得眸光明媚:“我洗澡去,你去锅里盛热的姜汤喝完就去休息,我洗完澡给你做饭。”
陆席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快去。”
阮临几乎是蹦着往楼上跑,闹腾的一个屋子都跟着他响:“陆院长是我的了!”
陆席本来就发烧的脸颊更红了。
他想,好了,这下明天肯定不会感冒了。
又想,不管他曾经设想过多少次理想恋爱对象的样子,最后也只有这个少年让他纵容,又让他依赖。
他是喜欢阮临的。
虽然是在今天阮临出现在天台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但好在,没有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