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余惊之自觉地坐在了门口的位置,离他们非常远。
有时候,余惊之会自虐的想,自己如果还是个聋子该多好。
“听说他说不是自己呢,他还想要看监控,结果监控又坏了,我看哟就是他。”
那边议论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一字不落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肯定是他了,陈洲请假了就他负责那大楼,还戴着他工牌。”
“我觉得也是,我平常看他哦,就娘兮兮的,说不定真是卖的嘞,快三十卖不上价了哟,只有做这种事情了嘛!”
“打住打住,人还在呢快吃吧。”
余惊之低头沉默的端着饭盒出了屋子。
他长期遭遇这样不公平的待遇,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他知道公司的同事们从昨天那件事后肯定会换着花样说他,但真正听到了,心里还是感到有些酸涩。
他工作到下班,换了衣服就赶紧离开了公司,把成群结队下班的同事甩在了后面。
直到身边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才吐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他提着饭盒想起来今天应该先去人才市场,看了下手机,那边还没结束,于是他又转身朝最近的人才市场走去。
在路边刚走出几步,一个耳熟的声音从很远处传了过来:“余先生?”
还伴随着几声尖锐的鸣笛,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余惊之不能讲话,为了弥补遗失耳力就显得格外重要,他从小格外注意别人发出的声音,从声音里知道信息,以便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好提前应对。
所以这几声鸣笛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刺耳,他不得不转头朝着噪音源望去。
他看见后方远处一辆贴了膜的丹泉石蓝色轿车停在马路边,那车的车身修长,整体黝黑发亮,连车轮都干净的一尘不染,看起来就很是高贵奢华。
那车见余惊之转过头了,就往前开了一段停在了他身边。
旁边有个路边的打扮时髦的年轻人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七系好帅啊!”
余惊之不认识什么七系,但也知道这车肯定很名贵。
这辆名贵的车停在余惊之身边缓缓的摇下了车窗,里面开车的人把夹着烟的手伸出窗外,修长的手指弯曲弹掉烟头上面的烟灰,随后探出来一张余惊之昨天才见过的俊脸。
这张俊脸现在一脸笑意,朝他露出一口平整洁白的牙,亲切笑道:“余先生,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这辆车停在他面前和车里面的人向他打招呼,这都让余惊之感到紧张,他下意识低下头想离这车远点。
车里面的宋总看到他动作,恍然大悟一般:“对不起,太唐突了是吧。”
随后,那车门就从里面被推开,宋总从车里走了出来,他站在车前吸了两口烟就把烟扔到地方踩熄了,起身朝他这走来。
宋总身高腿长,几步就走了过来,余惊之看着他越走越近,自己的脚步不自觉的往后移,脑子的神经绷地紧紧的。
“余先生,还记得我吗?”
宋总满脸笑意,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他朝余惊之伸出一只手。
余惊之没有伸手,而是面露惊惧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的人对他来说,是把他看错偷包贼的债主,虽然宋总好像很大度的放过了他等待视频修好,但余惊之仍然对他有深深地害怕,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宋总见他这样,随即也朝后退了两步,和余惊之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笑道:“看你表情,应该还记得我。”
余惊之不知道他要干嘛,难道是视频修好知道误会他了?
他低着头朝宋总微微点了点头。
宋总又道:“我有点事情想找你聊聊,方便上车聊吗?”
余惊之以为是视频的事情有进展了,先是呆了下,随后马上拿出手机划开相机视频向他指了指,然后抬起头期待的看向他。
宋总微眯双眼,顿了下,朝他点点头道:“嗯,算是吧。”
闻言,余惊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有些开心的表情,宋总看起来并不像刘经理那样浑身都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起码从昨天到今天都显得很礼貌,而且还是关于视频的事情。
这让他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些,他在手机上打道:“视频是修好了吗?”
然后递到宋总面前,宋总看了,摇摇头:“哦,没修好,但是我要找你聊的事情比视频还要重要,先到车上来吧,安静点。”
说完,他直接侧身给余惊之让出一个请他上车的空隙,这架势好像就是他必须要上一样。
余惊之听完他的话,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比视频还重要,又跟视频相关,他提着饭盒,看着宋总那你必须上的表情,额头上渗了细小的几颗汗珠。
他低着头想按了几个字说就在这里说吧,可抬眼就是宋总那不容置喙的样子。
宋总看起来实在是太有气势了,他咽了口唾沫,终于挪开步子朝车门走去。
宋总见他动了,脸上笑意更深,还亲自给他开了车门。
车门刚一打开,一股夹杂着清香的暖意就扑面而来,余惊之在冷暖之间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下身子。
他一踩上车垫立马缩到了座位末端。
脚下的车垫踩上去很是柔软,车内的做工高级看起来豪华大气,有一整块连体的高清大屏,科技感较强,此时车里的空调已经调成了最合适的温度,以给人寒冷和和暖意的缓冲。
余惊之抱着饭盒坐在后座的末端,只觉得自己身上还是很冷。
他这算是被强迫上来的吗?可他也不敢反抗宋总的意思。
他紧张间,‘嘭’的一声,车门被关上了。
他看着宋总在外面绕了个圈儿,打开了驾驶座的门也坐了进来。
那边的门一关上,宋妄就又把车里面的温度调高了几度,他转过身来,很是和煦的盯着紧张兮兮的余惊之:“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偷包的人吗?”
宋总看起来身躯修长矫健,此刻坐在驾驶位上,刚刚调显示屏上温度的手骨节分明,黑色钻表覆盖在他劲瘦有力的腕间,整个人明明显得很是英姿俊朗,给人观感很是友善良好才对。
可余惊之却感觉他一进来,车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为了掩饰他的不适,他又往后挪了点身子,后背紧紧靠在了后座椅靠背上,和宋总隔开了一段距离。
他害怕宋总,宋总那句话他也听不懂,只能迷茫的摇摇头。
宋总见他摇头,侧身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递到他面前:“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
余惊之抱着饭盒望着那袋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不敢让他一直举着袋子,赶忙伸出手接了过来。
宋总收回手,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看看吧,会对你有帮助的。”
余惊之把那个袋子拿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终在宋总的注视下拆开了袋子。
里面是十几张照片,他拿起来一看,眉间先是不解,随即就渐渐地变成了惊恐。
他拿着照片倏然抬首,朝宋总着急的比划了下这是什么,想起来宋总看不懂,又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给他看:“这是什么意思?”
宋总看了,微微叹了口气,望着道:“余先生,我丢失的那个包其实是一家竞争公司的黑料,现在包丢了,你又可能是拿这个包的人,无论是我还是对家公司,都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拿这个包的人的。
在余惊之尚还没消化这句话的时候,又继续道:“被他们盯上了的话会很麻烦,如果你不是拿包的人,出事了我也过意不去,我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所以提前派人去你家那边守了会儿,果然,就拍到了这些。”
说完后他斜睨了一眼余惊之,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
余惊之愣愣地看着这些照片。
照片上是从下公交开始,每相隔十几步就有两三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一直到他家楼下,也坐了两个人,仿佛全都在等着谁一样。
宋总怕他是无辜的受到牵连,所以才派人去他家周围守着,而且还果然守到了有人在他家附近蹲点。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磅炸弹,余惊之的脑海被炸的稀里糊涂的,只剩下害怕。
宋总见他被吓得呆住了,从他手里拿回了袋子,关切问道:“余先生,你还好吗?”
余惊之愣怔地低点点头,又摇摇头,浑身微微的发起抖来。
宋总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拿包的人,但从昨天你的反应来看,我愿意相信你不是。所以我才派人提前去帮你探查了下,现在看来,你家那边是不安全了,你还有什么别的去处可以去吗?”
余惊之抱着饭盒为这个事实感到浑身冰冷,车内的暖气丝毫不起作用。
他摇了摇头,抖着手打了行字问他:“那我们去报警吧。”
宋总看完,向他无奈一笑:“不能报警,他们这种下黑手的公司,你报警了,他们会有更多的花样,比如……你的家人之类。”
这话震慑力比刚刚那几句都要大,余惊之的眼睛越睁越大,里面的惊惧越来越明显。
宋总又善意道:“不好意思,这本来是我和他们的事情,但现在牵扯到了你身上,我相信你是清白无辜的,所以我才愿意主动帮助你。”
余惊之被这突然展现在他面前黑暗的一面打了个猝不及防。
他肯定不敢去报警,他就是一个哑巴,一个社会上的边缘群体,他连自己被污蔑了都没办法为自己辨白,更何况是去面对他从没触及到的那些人,他不敢拿舅妈何桥他们做赌注。
宋总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下,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于是转头问他:“余先生,我看你看起来比我还年轻,我可以叫你惊之吗,叫余先生总觉得太老气了。”
余惊之对别人叫他什么这种事情毫不在意,他还在为刚刚的事情感到焦急害怕,抽出了一点精力向宋总点了点头。
宋总嗯了声,又道:“我叫宋妄,如果你知道城立的话,就应该知道我能给你提供安全的庇护。”
他说话间径直发动了车子,坐在后面的余惊之感受到车身轻微的抖动,他意识到宋妄要开车带他离开,急忙伸手去掰车门。
这动作让宋妄面色闪过一刹那的不悦,他换上和善的笑脸转头道:“惊之,你是不相信我吗?”
余惊之看着宋妄的笑脸,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他摇摇头,埋头打了行字给他:“我还有事情要做,我想偷偷回去看看。”
他虽然害怕,但还是想亲眼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暗自使了点劲儿,脸上的笑却始终不变。
他压下了不耐烦,从后视镜里露出了一个我理解的表情,温声道:“好,那你要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
余惊之几乎是飞一般的下了车。
车里面的人向他道别后就启动了车子,丹泉石蓝色轿车像风一样飘了出去,速度之快昭示着主人的不满。
他望着那消失在视野里的车,一秒都没停留的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不打算去找兼职了,他现在要回家去看看。
他从营村的另外一个入口进来,没见到宋妄照片上面的那些人,提着饭盒心想是不是那些人不打算盯着他了。
抱着这个侥幸的想法,他的心稍微的安定了些许。
走在一楼往上望,也没见到有人的影子,他轻手轻脚的往楼上爬。
除了他的心情一直比较忐忑紧张以外,这一夜过得和往常一样,只不过余惊之几乎是被吓得睁眼到了半夜才熬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睁眼,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昨晚上他在门缝夹着的一张白纸,那纸依然还在,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一颗吊着的心才算是真正的落了下来。
他快速洗漱完,然后出发上班开始重复两点一线的日常。
受宋妄那番话还有照片的影响,他今天一整天上班都有些神经恍惚,去换垃圾袋的时候还被从电梯里突然出来穿黑西装的人给吓一大跳。
总觉得周围有人盯着他,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他收拾了东西急匆匆的回家,又从村子的另外一条道往里面走。
跟昨天回去的时候一样,没有人,他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但精神现在已经极度疲惫了,他垂着肩往家走。
声控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坏了,爬在黝黑的楼梯间,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上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一个小硬块儿。
他挪开脚步,把手电筒往下面照,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头皮几乎是一瞬间就炸开了。
那是三四个未燃尽的烟头。
但是这一层只有他住,楼道的卫生他一直做的很好,基本上见不到什么垃圾杂物。
最主要的是,他不抽烟。
余惊之被这烟头吓得一个趔趄,紧紧靠在了掉灰的墙壁上。
半响,他猛地转身往上飞快的迈着步子,爬到家门口,急的对了好几次钥匙孔才插进钥匙孔里面去。
他开门快速关上,然后伸手摁了旁边的电灯开关,摁下的瞬间,微弱的白织灯光在黑夜里像余惊之唯一的希望一样在空中绽放。
而他只看了屋内一眼,浑身就不可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他那小小的一间屋子,那唯一的几个家具,全都被人为的粗暴打开了,手拉衣柜里面被翻了个底朝天,地上还有两根和外面一样的烟头。
余惊之如坠冰窖,脸色苍白地跌坐在了地上。
“不能报警,他们这种下黑手的公司,你报警了,他们会有更多的花样,比如……你的家人之类。”
“好,那你要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
余惊之望着满屋狼藉,情急之下想起来宋妄的话,才发现他现在好像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宋妄。他坐在地上摸出手机,又发现他没有宋妄的联系方式。
一时间,浓浓的孤立无援的无力感倾袭而来。
他埋着头,他在报警与不报警之间万分挣扎,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声音突兀的响起,吓得他浑身一震,他打开一看,一条陌生短信躺在手机里。
他把信息点开,只有简洁有力的四个大字。
我是宋妄。
余惊之此刻正身处恐惧和挣扎的海洋之中,这短信出现的太及时,就像一叶从天而降的浮舟,让他找到了新的希望。
他握着手机赶紧回了过去:我家里进贼了。
那边的人似乎就守在手机边一样,马上一条新信息就弹了出来。
给我个地址,我来接你,除了我,谁来你都不要开门。
余惊之把地址发了过去然后盯着那句我来接你,感觉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有了些许镇定,他起身把家里东倒西歪的家具都摆正,家具实在太少,他没一会儿就摆好了。
做完后他就手里拿着扫把帚,靠在门上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外面安静的可怕,只有风声从楼道里呼啸而过的声音,他提着扫把帚,紧张的不敢大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