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下班时间一到，晏家琳准时收到高演的短讯。他似乎算准了时间、地点，甚至连停车的位置都比晏家琳来得清楚。只是高演没有算准的是那家餐厅会因为装修整改歇业。
此时晏家琳已经坐在他的副驾驶上，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三个月。高演抱歉地道：“我还以为这家会开着。”
晏家琳笑着说没事，随即才好奇地继续追问，“学长也在这附近工作吗？”
高演露出一点揭穿秘密的奇特表情来，解释道：“是，我是在这附近。”
“是那家科技公司吗？”
高演摇摇头。
“那家传媒？”
高演还是摇摇头。
晏家琳突然有点惊讶地、一点点瞪大眼睛，睫羽快速眨动，似乎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学、学长？你、你、你是我同事吗？不，领导......”
高演没有扭头，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这下终于点点头一般承认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原先......我还想说，也没什么，你能通过面试，说明你的能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以后可以试着自信一点。”高演想到本是知道公司招聘计划想推给晏家琳的，但因为是给杜景腾那个家伙寻找合适的助理，于是放弃了推荐的想法，结果阴差阳错，晏家琳还是来到了这里。
“所以.....之前说的那个出差的小高副总......”晏家琳还是一副十分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学长一点。”他这话说的有点俏皮，一下子让晏家琳笑出来。
两人一路热聊，高演倒是知道了不少晏家琳的近况，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带晏家琳去吃一家私房菜，本来是需要预约的，但因为老板是他的朋友，倒是省去了一点麻烦。
他们到的时间已经晚了，私人包间早几日便被一些客户顶下，实在不好腾挪，于是二人跟在服务员身后，转向一处沿江客座。
“点菜吧，说好的我请客。”高演将菜单递给晏家琳。晏家琳刚刚脱下薄外套，灯光晕在他面庞上，美若天神。高演又俊秀壮朗，两人外型出色，甫一进门便引来无数目光，其中自然也包括杜景腾和他的朋友一行人。
眼看杜景腾视线一路追随，元沛瑜打趣道：“怎么？一见钟情？”
“你可别胡说，那不是高演么？你叫这家伙要他死对头的联系方式，那不是找死吗？”瞿塘指了指高演，“那是他对象吗？”
元沛瑜一吃惊，也跟着看去，不由惊叹道：“那个男生长得好漂亮。”
漂亮的晏家琳。的确如此。杜景腾静静看着，但还是忍不住有点奇怪的胸闷。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俩这么八卦呢？”他冷笑，“吃饭都塞不上你们两个嘴巴了是吧。”
话虽如此、他的视线也早已转回来，“那个是我新招的助理。”
“美人计啊？你们公司内斗有这么厉害么？”瞿塘诧异。
“色诱？”元沛瑜同时道。
“这倒不至于。”话虽如此，杜景腾心里不由得还是升上几分怀疑，倘若果真是高演动了歪心思，誓死要将他赶出HQ，难道连前面的两次见面都是刻意安排吗？
但是不可能。杜景腾在心里断然否认。第一，高演和他不至于斗到这个地步。虽然为了一个总监之位略有嫌隙，可是二人心知他们还是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对手情在的。此外，面试也是蒙雨安排的，一切也不过是巧合罢了。他摇摇头，忍不住想自己到底还是步入社会，竟不时还是生出这几分揣测。
***
晏家琳向侍者又确认了下卫生间的确定位置，才跟着往里走。
他不太能喝酒，刚刚聊天聊到开心，不自觉还是喝下小半杯红酒，登时便热意上脸，一张脸滚烫绯红，只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散散热意，去些脑海中略有些滞涩的思绪，免得一会儿忍不住吐在高演车上。
他用冷水净过的两双手轻轻在脸上贴了贴，又解开衬衫紧密的扣子，才终于觉得缓过劲儿来。微妙的是，洗手间的一个蹲坑隔间里突然传来一些靡湿之音，又间夹几声喘息。晏家琳再是醉意上头，现下也被尴尬一股冲散，抬脚就欲离开。
没成想又一个隔间小门打开。晏家琳的所有醉意直接被冲散了。
他与杜景腾大眼瞪小眼，背景里又一声男声顶上高音，二人一时全静了。
晏家琳吞吞口水，老半天才道：“总、总监，早上好。”
“早上好。”大概是太过尴尬，杜景腾也顺嘴接话道。
语毕二人更静默了。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应该才过八点。过的是晚上八点。他那尚有些因紧张而晕乎的小脑袋瓜子终于反应过来，晏家琳的耳垂瞬时通红，挪开视线半晌没说话。
“咳咳，要不我们出去吧？”
杜景腾推开门，绅士地让晏家琳先走。
回座位的路上实在太过尴尬，晏家琳只觉得一辈子都没走过如此漫长的一条路，他几乎快要小跑起来，飞快地往前窜，倒把杜景腾看笑了。
可是还不等晏家琳回到原位，便见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子，如若青竹，干干净净。他好白，光一照，肤若凝脂。
他很平静，可是说话的时候还是能叫人看出他和高演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晏家琳一时停在原地，不敢上前。而杜景腾停在他身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记得这个男子。
高演先前在公司加班，有一回晚上，是这人来送的晚餐。
“你一出差回来就着急来见你那个学弟了吗？”周嘉许轻轻问。
“我的手表里不会有跟踪器吧？”高演脸色十分冷。这在晏家琳的角度看不到，他也想不到学长会用这样冰冷寒伤的语气说话的。
周嘉许还是坚持问，“你一回来就来见你的学弟了吗？”
高演肯定道：“你在里面安了跟踪器。”
周嘉许忽然起身，椅角与地面厮杀，声嘶力竭地呼喊。晏家琳亲眼看着这个文竹一样的男子把自己那瓶没喝完的小半杯红酒哗啦啦泼在高演身上。
他止住呼吸，饶是杜景腾也略惊。
元沛瑜和瞿塘都往这儿看来，更别提其他听到声响的食客。
一时全场俱静。只有灯火满堂地亮着。
杜景腾还是挺惊讶的，他并没想到晏家琳竟然会掺和进这样的三角恋里，而且看这个架势，那天送饭的男生显然是占理的。
这种情事风流不扯到工作上都是私事，杜景腾不便多言，正准备回位置，就看到晏家琳想要上前去，没有多想，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毫无顾忌地伸出手拉住了晏家琳。
晏家琳回头看他，就听杜景腾轻嗤道，“你现在走上去，事情只会更糟糕。”
晏家琳头一次对自己的领导生出点反抗心思，他动动胳膊，硬是拉回自己的手来就往前走，但是杜景腾愕然过后又伸出手拉住了他，再一次道：“别去，他们还在说话。”
这一次，晏家琳人定住了。
周嘉许抽出几张湿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指，很平静地说，“这一杯酒算我送你，别客气。”
高演的神情先是由惊讶，再浮起几分薄怒，随即又转回一点儿平静，“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不客气的时候。”
周嘉许想，我在你面前驯顺如羔羊，也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忍让罢了。但是这些东西说出来挺没意思，他现在就觉得没意思了，倒不如闭嘴。
高演似乎找回了一点在商场上谈判的自如，解释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出过轨。我和你说这句，不过是为了让你心里舒服点儿。我们也算和平分手。”
“你是没出轨。你只是一开始心就在他那儿而已……我嫌晦气的是，你知道我知道，你还是一出差回来就来见他。”周嘉许轻轻道，“我和你说过，我可以等有一天你把我彻底放在心上……算了，说这些也没意思。”
“还有……手表里没有跟踪器，我之前是放过……”他的话语停住，意识到其实没有必要再解释。
他的视线一转，突然凝住高演，有点哀伤的、有点认真的、也像是彻底放手一样，“那——再见。”
高演必须承认，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点心慌。他和周嘉许纠缠多年，似乎永远都会有他在身后等。但是这一次，好像和往常都不一样。可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所以即便他内心在颤抖、在跳动，而身体的直觉也在告诉他这一次真的就是结局了，他仍然很郑重地回答：“好，再见。”
他看着他转身离开，像是走出一片自由。
高演其实没怎么看过周嘉许的背影，这个人总是孤高话少，温和又柔婉。这一次看他走远，才发现这个人竟然这样瘦而纤细。
他忽然有几分疲惫，心脏蓬勃地叫嚣着一点痛楚，也在警告他“你该追上去”。但是他没有。
在很多年之后，高演也想过，如果之前自己懂得一点珍惜，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但是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是对唾手可得的爱意不太珍重的。
这顿晚饭吃得潦草而匆促，高演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他浑身都是酒液和酒香，在卫生间处理完这样尴尬的事宜之后回到餐桌上，晏家琳仍然配合着尽力调试气氛，但是大家都有点心知肚明的掩饰。
所以当晏家琳拒绝他送回家之后，高演没有再多询问。
他们在餐厅门口分开。而杜景腾隔着玻璃，很沉静地看他们，他心里恶狠狠地想，高演啊高演，你也有今天。
***
一个上午下来，晏家琳也没发觉这实习助理的岗位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除了……杜景腾已经端着咖啡杯一上午出来进去、跑茶水间跑了若干趟。
晏家琳坐在位子上，恨不得缩在电脑后头消失，又忍不住想起电视上那个“尿频、尿急”的肾虚广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吃饭，晏家琳乐呵呵跑去热菜，他虽然刚开始学着做菜，但是照着菜谱做出来，还是挺有模有样的。微波炉的计数还在一秒一秒倒数，晏家琳正出神，压根儿没注意到后头伸出来的一只手。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猛地压住他的肩膀，似乎是个招呼。晏家琳浑身一激灵，吓到失声，一回头才看见杜景腾那张讨债脸，后者好像挺有领导样，上来招呼一句，“怎么样？还习惯吗？”
晏家琳忍住吐槽的冲动，忙道：“习惯，习惯。”
杜景腾轻轻摩梭着手指，若无其事地按下热水键接水，“习惯就好。”
晏家琳已经露出那种不太自在的表情了，在先前，他们见的那两次面里，他倒是多几分熟稔和胆大，和现在的样子十分不一样。
杜景腾觉得有些可惜，但直到他尴尬，倒完水还是马上离开了茶水间。
晏家琳就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
“晏家琳。带几杯咖啡进来。”客户到了，杜景腾抬手一招，十分公事公办地给晏家琳安排工作。
晏家琳忙站起来，乖巧地说，“哎。”
他认命地跑去茶水间，暗想当时在咖啡厅的兼职真是没有白做。蒙雨姐先前说过杜景腾此人口味挑剔，特别是咖啡的要求一定要记清楚，虽然能记得老板的喜好也算不出错，可是工作上重要的差事，他一个实习助理现在根本什么都没感觉到。
对面甲方来了五个，并杜景腾、朱蒙雨和客户部经理关雁飞八个人，晏家琳跑了两趟。
刚送完准备离开会议室，又听杜景腾叫他，这次许是甲方在场，他说话还难得温柔：“家琳，你顺手调一下灯，这个会议室有点暗。”
最近公司内部几个会议室都在装修，只剩下这个还有隔壁两间，偏巧这几间位置在内、又缺大面积光照，不开灯的时候屋内的确光线太差。
晏家琳被这亲昵的称呼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闻言着急地去按灯键，他刚想着自己还对这里不太熟悉，总不会按错灯吧。
“啪”的一声，整个会议室的灯全灭了。
对面甲方的带头人忽地止住了话语。
晏家琳只有一张尬笑的脸，他着急接着按，劈里啪啦全按了遍，后来还是朱蒙雨轻声提示道：“是右手边数第二个。”
等到室内忽然亮堂，晏家琳一张脸已经红透。他面皮薄，颤声道：“不好意思。”便往外走，的确看得出来还是个职场新人，行事不慎稳重。
杜景腾轻瞥了眼，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但是现在......他又收回视线和甲方继续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