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夜深人静,深宫间的小路上侍卫有秩序的在巡逻。提着四角宫灯的侍女缓缓走过,忙活着自己主子的吩咐。
期间有个小侍女脚步匆匆,差点撞倒了另一个侍女。
“哎哟,你怎么回事,没学过规矩吗?”
撞到人的小侍女连忙赔罪,听到声音就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大侍女石竹了。与她那性子温柔似水的姐姐青黛相反,石竹的性子向来是出了名的火爆。
小侍女浑身颤抖着跪着,她刚进宫不久,就听宫里老人说过,之前有人得罪了石竹被罚去了刑里司,活脱脱成了个半残,浑浑噩噩的活着。
石竹围着这小侍女转了一圈,问道:“你叫什么,哪个宫里的?”
侍女道:“奴婢,奴婢叫做芬儿,是贵妃娘娘宫里的。”
这宫里的贵妃只有一个,石竹心里憋了一股火,知道这不好罚。
她厉色道:“既然在贵妃宫里当差就警醒着点!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好放过你了,教习嬷嬷没给你说的规矩,我亲自教你!”
这话就是放过芬儿了。芬儿连忙起身而去,石竹皱着眉叹了口气。
她回到凤栖宫,就看到自己的姐姐青黛从主卧掩好门退了出来。
她道:“娘娘睡下了?”
青黛道:“嗯,服了安神汤就睡了。这段时间娘娘一直劳心伤神你也是知道的,唉,可恨局势弄人啊。”
从前封家风光的时候,一举超过四大家族,明耀满门,谁曾后来会是这样呢?
后宫与前朝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解家顺势而起,解贵妃一时在宫里头风光无两。
封玉暖还曾自嘲道:“只怕不用多久,都要中宫易主了。”
石竹和青黛在院子的石桌前坐下,两姐妹心里都清楚这段时间以来的局势。她们都是十岁左右就跟在了封玉暖身边,跟着封玉暖进宫,如今也有十几年了。
石竹道:“近日分封一事在朝中热闹得很,姐姐你说这陛下这么早就分封,提前了好几年,对大殿下来说可是不利的啊。”
青黛何尝不懂,她忧心忡忡道:“娘娘与殿下好不容易又逐渐有了起势,陛下这一分封,如果殿下在此时远离京城,无疑是把自己培植在京城的势力扼杀。”
毕竟分封的亲王除了重大节日和传召,是不能入京城的。如果是几年后陆迹魄羽翼丰满了倒是不怕,但现下尚未稳定,远离京城百害而无一利。
封玉暖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岁月对于她还是非常宽容的。从曾经的明媚少女到此时的美貌妇人,愈发的气质出众,清婉秀丽。
而在这样一张面容往下看,却有一道与白皙颈部不符,触目惊心的掐痕。
那掐痕深入皮肉,淤血不散,青紫明显。不知道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到底有多恨,才能用手掐也能掐出这么恐怖的境象。
封玉暖抚摸着那道恰痕,许久,无声笑了一下。
魄儿,为娘很早就和你说过,要想成就大业,必须狠下心来。无用的情感,最终只会成为路上的绊脚石。
她抚摸着一只玉簪子,质地温润,眼神满是眷恋。随后她看到那一丝在玉上不明显的血迹,不由得想起了那晚陆迹魄暴怒之下,一只手掐着,一只手拿这只玉簪子抵着自己的脖颈,质问着自己为什么。
封玉暖脸上无丝毫惧意,并且毫无悔意,反而有种复仇后的极致快感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只是因为你是个没人要,随便抱来的野种!这样才好报复陆亦寒哈哈哈哈哈!”
陆迹魄一瞬间,眼睛完全失去了生机。他仿佛被钉死了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他依旧死死掐着封玉暖的脖颈,但是整个人就像了无生机的老树,只能死在寒冷无比的寒冬之中。
许久,陆迹魄的手动了动,随后缓缓抚上了眼睛,先笑了一下,最后笑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疯癫。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哈哈哈,母后,你真是,哈哈哈,儿臣受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最后一扔玉簪,大笑而去。
......
近日陆德帝要分封皇子的事情在朝中激起了不小的水花。一般来说,只有等皇子们年满十八之后方才会赐予封地,这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但目前陆德帝最年长的皇子陆迹魄也不过才十五。
此举一出,猜忌和揣测,各方势力的博弈又揭开了新的篇章。而在这是,身处局势中心的陆迹魄居然主动请缨,说车州等偏远地方的百姓被匪患困扰,民不聊生,请求陆德帝将这些地方赐予他,作为他的封地。
此举反常,毕竟没有哪位皇子不希望自己的封地是富饶可人的。那些偏远不富饶的地方,往往匪患成疾,发展落后,不利于皇子们自身的发展。
局势变幻莫测,等到陆德帝的旨意下来,陆迹魄真的动身前往时,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位大皇子是来真的,并非虚言虚行。
随后三皇子等皇子的旨意也逐一落下,京城一下子仿佛沉寂下来,如图广阔的深海,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莫文知道,这一去,再回京城,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队伍浩浩荡荡的前行,在明媚如风的天气里,逐步向前驶去,去面对未知的未来。
......
五年后——
檀香在仙鹤高灯上缓缓燃烧,殿里的气息令人感到沉稳又安心。陆亦寒躺在床上,闭幕安详,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随着时间如流水般逝去,愈发的深刻动人。
忽然,他闭着眼睛道:“你来了。”
语气笃定,带着叹气,深处藏着解脱的气息。
只见大门被缓缓推开,月光倾泻而下,但随机就被大门阻隔。光影晃动,脚步声愈发逼近。
陆亦寒依旧不睁眼,笑了一声,带着玩笑的语气道:“在我下旨杀掉封家一族的时候,估计你都恨透我了吧?现在这般结局当初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来的太快,不到三年你就回到了京城,终究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陆亦寒没有说“朕”,仿佛他只是一个对长大了的儿子做出忤逆之举表示宽容的父亲。
“......”
来人仍旧没有说话,陆亦寒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那人。
陆亦寒疑惑了一瞬,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才想出这号人物的名字。
陆亦寒道:“你是迹魄府里的那个小侍仆?”
莫文神情淡然,天生眼角就微微向下的双眸此时平静无波。烛光照映着他清秀精致的面庞,隐隐透出与陆亦寒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见他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陆亦寒刚要开口,莫文便先出声打断了沉默:“我确实是恨透了你。在你下旨杀掉封家的时候。”
若是在以前,莫文哪敢这样和陆亦寒说话?根本是绝无可能之事。只是时过境迁,世事颠倒,陆亦寒道:“朕倒是知道大皇子身边有个神弓手的少年将军,一箭之下无漏网之鱼侥幸而活的人。不曾想是你。他倒是把你保护的很好,一点都没让京城外界甚至是朕知道你的一点消息。”
“只不过,封家之事,到你何干。”
莫文知道,陆亦寒借诛封家之手,拔去了许多眼中钉肉中刺,只是他不知道,还有更大的势力借他的手,铲除异己。
莫文道:“当年,你拟定了一份名册,上面尽是你要解决掉的人。原本我怎么想也想不到,这样的事会牵扯到我和我爹身上。”
他望着陆亦寒,双眸中蕴含了太多。
陆亦寒双眸一缩,久远的记忆在朦胧处被大雾遮挡,迷迷糊糊的只剩个影子。他似乎与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有点相似。
陆亦寒没接莫文的话头,他对莫文唏嘘道:“你细看之下,倒是和朕以前遇到的某个人有点相似......”话至此,陆亦寒一愣,当年,名册,莫文一连串起来,陆亦寒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人影,如记忆深处的大雾被朦朦细雨撩开,那人右手执伞,在柳树后望着自己,莞尔一笑,清俊无双。
陆亦寒沉声道:“你爹,是,莫柳?”
莫文:“......”
听着他不确定的声音,莫文看着眼前的陆德帝陆亦寒,心底是无限的悲哀。
莫文话锋一转,又回到名册上,“当年,叶轩玄借你的手,来报复封家,顺便扩大他的势力。我以前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我爹于此何干,后来叶轩玄临死于我箭下的时候,我问他,他竟然说,是为了以后你知道的时候,有一份愧疚与异样。”
陆亦寒听到这话,不由得觉得可笑之极,他大笑一番,坐起来对着莫文嘲讽道:“愧疚?这是朕这一生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不过是可有可无之人,何来愧疚笑话?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他对莫文道:“当年朕是看莫柳与封傅雪有几分相似而已,不过萍水相逢,露水情缘,叶轩玄哪里来的狂妄自大,认为朕会对此等人物愧疚。”
萍水相逢,露水情缘。
陆亦寒用八个字概括了他对莫柳的感情,莫文握紧了手,他忍着怒气,一股悲哀之情从心底跃上直至流窜到他的全身。
爹,你为这个男人受了十几年的苦,这又算什么呢。
陆亦寒又继续道:“你是莫柳的儿子?倒是有出息,今日你为了你爹来声讨朕,成王败寇,朕也认了。”
此时在陆亦寒看来,莫文来声讨,不过就是为了当年那点小事,没有放在心上。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忽然,外面传来落雨之声,伴随着风,肆无忌惮的倾盆而下。
陆亦寒自从被陆迹魄废了双腿之后,便一直躺在这殿中。他有意放任几个儿子来争夺皇位到底出于什么原由,也没人知道。
莫文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不轻不重的对陆亦寒说了一句,他今生就为此一次的话。
陆亦寒猛的睁开双眼,他看向莫文的方向,但莫文早已不在,烛火被窗户透进来的风吹得凄惨,摇曳于墙。
雷声轰轰一瞬而过,照亮了莫文的面容,风夹杂着雨水往他脸上拍过,冰冷的凉意沁入皮肤。他突然想到当年的那场漫天大火,那时是极度的炽热与绝望,不过此刻却是极度的寒冷与沉寂。
莫文站在殿外,仍由雨水拍打,只是不知几何时,冰冷的凉意逐渐褪去,雨水再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他的眼眸从黯淡无光中闪过一丝光亮,他恍然望去,只见应如雨一身白衣,执伞而立于他身旁,一双清冷桃花眸,只凝望着他。
天地万物好似瞬间失了色,应如雨只看着他。
只有应如雨,竟是应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