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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压盲眼将军后和他破镜重圆了

欺压盲眼将军后和他破镜重圆了

    欺压盲眼将军后和他破镜重圆了

  • 作者:恃枯分类:古代主角:江不闻 拓跋野来源:书耽时间:2023-03-10 14:36
  • 好看的小说《欺压盲眼将军后和他破镜重圆了》作者:恃枯,江不闻拓跋野是小说欺压盲眼将军后和他破镜重圆了中的主人公,小说的主要内容:江不闻和拓跋野少年时期相认,那时候他们就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多年之后更是如此。

    热门评价:他们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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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江不闻生来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十岁的时候和她在外漂泊,遇到了戍边的老将军冯骞。

江不闻第一次见冯骞的时候,他正在将营操着那把红缨枪。

他那时候年幼,什么也不懂,徒有初生牛犊的一股热血,上前就跑过去向着老将军求学。

冯骞看着只齐自己腰的江不闻,只问了他一句话。

红缨枪横扫黄沙万里,你学它是为了什么?

平梁英气小将军是后来的事,十岁的江不闻当时只知道愣在原地扯着手指,一声不吭地用眼睛盯着冯骞。

冯骞笑了笑,指了指江不闻的妹妹,说了两个字。

“保护。”

江不闻一记这话就记了好多年。

后来冯骞过世,阿索那攻打平梁,江不闻本想带着妹妹逃离是非,收拾东西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看见了老将军留下的红缨枪。

那天他在寒风中练枪练了一夜,第二日把妹妹安顿好,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沙场。

江不闻年幼重担,行为老练,说到底却也是个十六的少年,拜师冯骞后,身上习武的天分便完全暴露出来。

人生百年,知己难求一,宿敌难求一。

江不闻一年之内,击退阿索那大将无数,屡战屡胜。

直到平梁受攻的第二年,才终于遇到了一位和他势均力敌的人。

江不闻第一次见拓跋野,就有一种奇怪的宿命感。

或许是之前接连续的顺境,让他的少年傲气达到了一个高度,以至于突然有一个能将他的兵法步步识破的人出现时,他的倔性便以一种速度疯长起来。

拓跋野就像无时无刻地藏在了他的身后,江不闻想到的一切,都在拓跋野的眼下。

平梁之战的第三年,江不闻终于发现自己对这位阿索那的小可汗上心了。

江不闻和他这么些的相斗中,拓跋野每次都是烈马白金面,露出的只有一双眼睛和薄唇——

阿索那那位年轻的小可汗究竟长着什么样子?

平梁之战的第四年,风刀霜雪刮了战场黄沙,两国大军杀红了眼,江不闻提着那把红缨枪直逼拓跋野,不想造化弄人,山上落石猛地砸下,二人受困于崖边石洞。

江不闻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我能看看你吗?”

——我能看看你的样子么。

毡帐中,江不闻的嘴角逐渐露出一点嘲讽的弧度,顺着拓跋野的声音,抬头望过去。

举目黑暗。

拓跋野带着轻快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好似一把沾满寒光的短刀,对他施行着第二次的凌迟。

“阿索那武士们……你们不是都好奇,我是怎么战败江不闻,让平梁俯首称臣的么?”拓跋野一笑,鹰一样的眼睛扫过众人,他扬起手,身后的其格其便上前。

其格其是小可汗部下里最忠诚的一位,他上前,一众的目光便聚集过去,只见他伸出的手上现出一包药物,纸包打开,露出紫色的颗粒。

“勐佳毒?”阿希格几乎是立刻认出来。

拓跋野默认,看向其格其。

“明刀不比暗箭,对付平梁,既然用正面耗时耗力,不如就走一步暗棋——设计引江不闻独身进我营将其毒瞎,擒获敌首,敌军岂不不攻自破么?”

他说着,在众人的带着些顿悟的目光下话锋一转,眉宇间染出戾气,扫向沈立。

“可惜这江不闻狡猾地很呢,我把他毒瞎后,他却自己逃了回去……我曾想过再与平梁将军相见的情形,唯独不曾料到,江不闻是被他护了六年的平梁人亲手压过来的……”

拓跋野停了一下,一字一顿道:“贵国仁义,真令吾瞠目结舌。”

沈立猛地抖了一瞬,拓跋野的目光冷若寒剑,明明没有做什么动作,他却感觉到了一股毫不收敛的杀意。

他腿一软,立时矢口道:“小,小可汗,我谨代表平梁一众,实在是衷心臣服阿索那,绝无二意!”

拓跋野尾音上扬,“嗯”了一声。

沈立慌忙继续道:“至于江小将军,是那日苏殿下告知我们,要让他亲自前来才能显够诚意,平梁这才……”

他说着,乞求的目光看向那日苏。

麦拉斯立刻站了起来,一步遮到了那日苏的身前,指着沈立:“你这鲰生,莫非那日苏也叫你把江不闻绑着来了吗?!”

阿索那的武士们最是讲究义字,一个义大过于天。拓跋野的话语落下,矛头便若有若无地从江不闻是敌将,引到了护国将军被自己的国家出卖身上。

而那日苏却推了推麦拉斯,不慌不忙地从他身后走出来。

“两军相交,放下敌仇,江小将军的才能有目共睹,我本意是想让平梁人把小将军请过来一起讨论武艺,谁知道他们是这样的请法,那日苏也很意外呢……”

他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叹上一口气。

“也罢……是我没有事先交代清楚,既然已经脏了兄汗的眼,不若直接除了罢——”

话音未落,两枚银针从他的手中脱落,瞬息之间袭向台下两人。

江不闻朝着拓跋野方向的头木然地动了动,眼前漆黑一片,却忽然闻见了什么味道。

过了一会儿,两座人声鼎沸,他才慢慢地反应过来,那是阿索那最烈的酒草原白。

“那日苏,你这是放肆!”阿希格一声怒吼,看见小可汗有血留下的手,偏头望去,果见毫无防备的沈立已倒在了血泊中。

首领见血,毡帐中的武士先是站起了一半,紧跟着另一半也剑拔虏张地对站起,一时间同一屋中,两种阵营的争吵声愈演愈烈,仿佛下一秒便要双双开打一般。

“您可无碍?”阿希格恶狠狠地瞪了那日苏一眼,转而向拓跋野问道,却见后者微微张唇喘着气,眼睛盯着一处。

阿希格顺着他的视线过去,便看见江不闻苍白的脖子,拓跋野手上的银针堪堪离它一寸远。

“小可汗?”阿希格鲜少看见拓跋野失神的样子,有些担心地又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混在两座的吵闹中,拓跋野依旧喘着气,没有被喊醒一般。

另一边,那日苏丝毫不惧帐中暴动,看见拓跋野的愣神,得意一笑。他堂而皇之地走到大厅中央,已备张口要说些什么。

两座的人似乎预料到那日苏要来给说法,默契地息声。

就在这一瞬的功夫,周遭杂音全无,一直毫无波澜的平梁小将军忽然哑声,抢在这刹那开了口。

那音量,只有拓跋野一个人能听到,喷出的薄气就落在耳边,轻易地就叫他闪了神,又瞬间落进了冰窖里一样。

“——这么怕我死么?”江不闻说。

拓跋野的瞳孔便一晃。

下一刻,他的眼睛里恢复了焦点,毡帐外的寒风滚滚,全数飘进了拓跋野的眼中。

那日苏张口到一半,猛地屏住呼吸。方才还在拓跋野手上的银针以迅雷之势飞回,分毫不差地蹭过他的脖颈,结结实实地扎在了身后的墙上。

——阿索那小可汗带着戾气的声音响彻营帐。

“甘二,闹冬——这一针,是罚你神节溅血,不识规矩……”

他的语气冰冷,仿若三尺寒冰,再次伸手,猛地掷出一物,那日苏刚刚抹上脖子的手便又多出了一道伤口。

拓跋野一字一顿道:“这一记,是罚你目无尊长,胆大妄为……”

说罢,手上又动了动,那日苏脸皮薄,一身傲气,从未被当众如此羞辱过,一时间乱了阵脚,眼神飘忽不定,手下意识地拽上了麦拉斯的衣角。

麦拉斯愣了愣,回头看见那日苏有些泛白的脸,又见拓跋野的手上蓄势待发的短刀,还未有感觉,便已两臂张开,挡住了那日苏。

“小……可汗,那日苏年少鲁莽,这两记约莫已够他长了记性,您心胸宽阔,请莫再与他计较了……”

阿索那的小可汗向来温和,族人们鲜少见其发怒,因而,即便座上一半的人是向着拓跋吉达的,在此刻也无一人出列护上那日苏。

麦拉斯的声音响起,无疑是这里面独特的一枝,只是拓跋野却闻所未闻,继续向前走去。

“小可汗!”麦拉斯咬牙,语气坚定了些,“今日冬宴,倘若再出事端,恐令大可汗心灼!”

拓跋野闻之一顿,听出拿大可汗压他的意思,冷厉的眉微挑,怒吼道:“血溅神宴的是谁?……须卜·麦拉斯,谁会让父汗心灼?!”

麦拉斯被这话噎住,眉眼垂了垂,见劝说无用,已做好与他死磕的准备了,忽而听见两边一阵躁动。

拓跋野身后,那位平梁小将军猛地呕出一口血,和沈立流出的血融在了一起。

“血……又出血了!”阿希格瞪大眼睛,指着江不闻道。

拓跋野脚步停下,转身看向江不闻,两边的杂声愈高,阿索那小可汗的神色却掩盖在平波之下,仿若在积蓄一个巨大的猛浪,终于,众人便感到那猛浪带来的杀意一瞬消失了大半,绷紧了神经下意识地松了许多。

麦拉斯看见拓跋野向着远处走去,抓起那位平梁将军的手腕,好似没使什么力气就把他拎了起来,随后伸出袖口,擦上江不闻的嘴角。动作毕又转首,冰冰凉凉地扫过所有人。

那猛浪隐隐约约又浮现起来,在被扫过的每个人心中抖起了点点波澜,众人不知拓跋野在想什么,只看他收回视线,半拎半揽地圈着那敌国将军出了帐门。

“傲木……小……”阿希格迟疑地唤了唤,却只帐门一晃,徒留一阵风声。

厅中被冻住的噪声须臾后融化,哄堂半晌,才得出一个结论:庆功冬宴遇上霉头,小可汗这是一怒之下,丢了不管了……

凛冬的甘二夜,真是冷地灼人心。

江不闻被拓跋野拖着,离摆宴的毡帐愈来愈远,炸开的吵闹声被掩埋,耳边就只剩下呼呼的风雪声。

“其格其,你可以走了。”

寒风里,拓跋野掺着冰的声音落下,其格其紧跟着他的步子顿了顿,方想张口,便对上拓跋野薄凉的眼神。

小可汗下最忠诚的信徒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倘若被他人瞧见,绝对会不可思议地定神过去,然而其格其本人却好像有些习以为常,只是眼底一闪而过点情绪,半张的嘴合起来,转身便离了开。

亥时末,阿索那的游民大都已经歇下,漆黑的夜中只留着一点薄光,将拓跋野和江不闻完美地隐在了黑暗里。

当闹声完全息灭,静谧的夜就好似掺着了毒药。

江不闻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阿索那不似中原,泥石铺的地布满了整个王国,他萧索到如今,赤足早就被碎石扎地血肉模糊。

寒风凛冽,吹地刺骨疼痛。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身边的几缕薄光都淡出去了,四周空寂,余留下两个人。

那位一直在前方闷不做声的小可汗忽然地停下,转身面朝江不闻,视线下移了一瞬,弯腰便将他横抱起。

拓跋野这动作行云流水,就在一刻的事,快地令人反应不及。

“你做什么?!”

江不闻被恶寒侵蚀地发昏的脑中却在这一刹那清醒,武将肌肉的记忆上来,反手便拍上了拓跋野的后颈,不料腰腹处猛地一疼,他一道呻吟没有咬住,闷闷地溢了出来。

拓跋野顿了顿,掩在暗中的眉峰蹙上,抱着江不闻的手紧了一点。

江不闻被毒瞎了眼睛,还能逃出阿索那的敌营,多少有些运气在里面。

不过把这点运气拨开,却是以流血为代价的。

逃出生天的那一夜,或许是雪厚风疾,落花了鹰目,拓跋野手上的弓箭射歪了一些,没能一招致命。

落跑的平梁将军没死成,跌跌撞撞地逃回了故土,满身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又被拼死护着的人赶紧送了回来。

雪落群山,压在心头。

江不闻坐在囚车里,呆呆地仰着首,好像在看天,却什么也看不到。

不论是明艳秀丽的河山,还是苍茫一片白的冬花。

他什么都看不到。

一颗火热的人心就在那片片冰冷的雪花里埋地透凉,被毒瞎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手上提着的草原白就那么直愣愣地碎在了地上。

拓跋野是骗他的。

江不闻在下一刻,脑子轰地炸出了这么一句话。

紧跟着就是一股巨大的悲痛,悲从何来又掺着太多的东西,让他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个疑点直到他被送上囚车里的时候,他才理出了那么一点。

他难过的是背叛,同时被兄弟和国家的背叛,让他所谓的保护化成笑柄的背叛。

那一天,专压重犯的囚车里,江不闻指尖稍稍动了动,落在上面不愿意化开的雪便被抖落了下去。

他摸到腹部的那处箭伤,用力按到重新裂开……

却没觉得疼。

……

冷风骤急,吹在耳边,呼、呼、呼……小可汗的王帐被打开,凛冬彻底被隔绝在外。

拓跋野放下江不闻,点亮帐内昏黄的灯,在他身旁引来火种。火光带着暖意充斥过王帐一角,照拂到江不闻脸上,抹去了一点原本的惨白。

重心稳回,江不闻紧绷的身体稍稍地松了一些,拓跋野在他的身前走来走去,他无意去猜想那人在做什么,火种燃烧的温度让他的意识恢复一些,足以勾出埋在心底的恨意。

“江不闻恨拓跋野。”

营帐内隔绝世事,是他们两个真正的独处,在这一刻,江不闻的脑子里清晰地对自己说。

“说说你自己罢。”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没加半点多余的感情,听起来有些冷漠一样。

“怎么混成……”拓跋野靠近江不闻,看向他眼睛上掺着血迹的绷带,话说到一半停了停,神色躲在背光的暗处,过了一会儿,语气带上了一点沉色,“……这副样子呢。”

这话说的就好似流氓小儿般无理,应到此景下,变得可笑又无耻起来。

江不闻方想嗤笑一声,却忽然蹙上了眉,手上生力虚抓一把,果然扼住了拓跋野的手腕。

拓跋野的指尖就停在他的领口上,已经把它扯开了一些,露出江不闻苍白的锁骨。

“……你很烫。”拓跋野说。

江不闻已经烧了两天,烫不烫自己早就感受不出来了,拓跋野没有理会他的反抗,另一只手自顾自地覆上江不闻的掌面。

“手是凉的。”他似乎饶有新意。

江不闻指尖颤了颤,拓跋野低沉沉的话落在耳边,嗓音是熟悉的,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一直到失明前的最后一刻,江不闻都自负地以为与拓跋野互为知己,光凭眼神就仿佛能够知道对方的心思,但现在,他却完全看不透拓跋野在想什么。

他接连几天都感受不到的热度,好像随着拓跋野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烫地要把他灼伤。

“看管罪臣”四字犹言在耳,江不闻被拓跋野带回可汗营帐的路上早就做好了受尽折磨的准备,如今看来,拓跋野却好似完全忘了在冬宴上说过的话一样。

他在干什么?

拓跋野掌心的温度却只停了一刻,下一刻,江不闻便感到扼住拓跋野的指节被扳开。

“拓跋野!

“咳咳……离我远点——呃……”

江不闻另一只手盲抓上他,感到胸膛划过一道冷风,他本就只穿着件薄衣,高烧烧地他力气所剩无几,拓跋野轻而易举便解开了他的衣物,手移到了他腹部的伤口上。

拓跋野:“别动。”

江不闻腾出手,忽而指间合并,凭着感觉砸向拓跋野的后颈,后者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单手便将他束缚住,金疮药随之而下,均匀地撒到了伤口上。

“咳,把我松开……松开!”

拓跋野微微蹙了一下眉心,拿过备好的绷带。江不闻叩住的手腕被勒出血色,咬着牙把咳声压在喉间,似乎倔性上来,非要把双手挣脱不可。

拓跋野单手把绷带缠上两次,都被他闹得落了下去,第三次绷带掉落时,江不闻只听见一声低沉沉的叹息,掺着无奈,紧跟着自己的手恢复了自由。

拓跋野站起身,在帐中走了几步,拿出一个小白瓶,又重新回到江不闻的身前。

“江应。”江不闻便听见了那个曾经被他唤过很多次的名字。

恶寒骤起,令他下意识地有些反胃,又有些想笑,抹着血布的眼睛一阵一阵地发疼。

他感到拓跋野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面孔上,具体在看哪里,又说不上来。但这道视线却足以让他厌恶生起,撑着力气抬头,哑声开口。

“拓跋野……你自己不觉得恶心么?”

吾今之颓败,全然拜你所赐,贵公哪来的尊容来唤我江应?

拓跋野目光沉沉,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如同深渊般令人捉摸不透,江不闻的话捶打到他的身上,好像不痛不痒一般。

他只是用那双不见波澜的眼睛又看了他一会儿,白瓷瓶里的药倒出一粒,伸手捻住了江不闻的下巴,手掌捂住口舌,让他强行咽了下去。

变故就在一瞬间,江不闻的话和挣扎都被牢牢堵在了源头,过了也不知多久,一股强大的困顿感慢慢地侵染到了浑身各处,让他竟然开始走神起来。

好困……

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江不闻的动作越来越小,须臾后,呼吸变得平顺而又微弱,拓跋野才缓缓松开沾满津液的手,不见波澜的眼底晃了晃,仿若冬雪落地般不着痕迹,很快就消失地干干净净了。

“江应……”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了解和不了解的人都能听出那点不高兴,但那点不高兴又和在冬宴上指责那日苏的不高兴不同。

到底是哪种不高兴,恐怕只有阿索那的小可汗自己知道。

帐外雪落满山,这一年的凛冬,似乎格外的冷。

混沌。

混沌一片。

处处都是崩坏、呐喊、嘶吼咆哮……漫山遍野的武士尸体凝成了一个巨大的血圈,红扑扑的向着外围一点一点扩散,慢慢又变成了沼泽,人一踏进去就会被淹没地面目全非。

江不闻走在这些或眼熟或面生的尸体上,眼神空落落的发着涩,又流不下来眼泪,好半天后才挤出那么一些,落下来却是鲜红色的。

那滴血泪“嘭”地一声炸开,瞬间沾满了他的全身,膝弯忽然便软了下来,整个人就这样跪在了血沼里。

这时候,他大概是不记得自己是从不愿屈膝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让他爬不起来,只能放任自己在那些声音里淹没、淹没——

妹妹年纪小自己两岁,性子野,声音却很甜,磨他的时候就一口一个“江哥哥”喊着,总逗的他耳根子发软。

师父年长自己好多,更像父亲的角色,却因为是武将,大多时候直呼自己全名,只有偶然柔肠时会叫一声“闻儿”。

后来遇到了一群好弟兄,有喊“不闻”的,有喊“江兄”的……只不过位高之后,喊他的就只剩“将军”了。

那些各种不同的声音侵略进他的耳膜,刺痛得让人难以呼吸,然而他却也不想逃走,反倒是在找着什么。

在找什么?

江不闻的脑子慢慢吞吞地转起来。

这个问题抛出的一瞬间,那些杂声忽然消逝地一干二净,江不闻愣愣地抬起头,便听见了“江应”两个字。

江应……

他的身体猛地一抖,忽然急促地呼吸起来,麻痹的神经以一种摧残自身的速度开始苏醒,往事幕幕席卷脑中——

“你自己说不闻是不闻尘俗的不闻,可我却听说你有个字唤应,应什么呢?”

“江应,既然不关己事,何必独身撑起大梁……嗯,不看我做什么,扭什么头?”

“我不会丢下你,你知道的,江应。”

北风呼啸,一扫冰醒梦中人。遍体伤痕的疼痛在刹那回归全身,江不闻张开唇,拼命汲取着氧气,边咳边喘息,好半天后才缓过气。

他慢慢撑起身,痴痴坐了一会儿,帐外凉风窜来,把他吹的一瑟,他方如梦初醒。

想起来了……

这里不是囚牢,所以才没有颠簸,没有到处都是的漏风……只不过还是很冷罢了。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时间过去多久了?上一刻……

江不闻忽然紧绷了腰板,那是戒备的反应。

拓跋野哪去了?

他的思绪如同老化的机器般一磨一磨地牵动起来,一只手扯松里衣,抚上了腹部。那处已缠绕起绷带,严严实实地包住了伤口。

他面目苍白,不带表情,好像一只长线操纵的人偶,木木地站起身,两手伸在前方,拂过身前的每一物。

方桌,上面放着皮毛,什么动物的皮?不清楚……硬石制的圆凳,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或许也不是画,是一副题字……或许又不是题字,到底挂的什么?

帐内没有点熏香,江不闻却闻见了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那味道实在熟悉不过,分明就是草原白的酒香。

这里究竟是谁的帐房,似乎不言而喻。

“拓跋野……”

他再上前摸,却摸到床了……

江不闻停了须臾,想起来自己醒时下地并未感到的高差,忽然意识到拓跋野并没有舍得让他睡在自己的榻上,自己或许就这么被草草扔在了地面。

他转身,步子快了些,手摩挲着腹部的绷带,半蹲着去摸原先起时的棉被,脚上却拌上了什么东西,令他几乎是直直地摔了下去。

——实在是没有多少力气。

帐口北风窜进,飘来鹅毛大雪,江不闻趴在地上,很敏锐地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阿索那小可汗进来的时候,昔日平梁那位意气风发的将军正披头散发,穿着单衣,屈起枯槁一样的四肢,蓄着力气向上撑。

这模样实在是狼狈地很,如同昨日冬宴上一般,写尽了屈辱不堪,再硬把那“将军”的头衔盖在他的头上,仿佛就压上了千斤的重石。

重石背在那副瘦骨之上,一不小心就要压垮了。

江不闻……这么瘦了吗?

拓跋野目光凉凉,有些冷漠地看着他压在废柴上,被倒刺扎进了一根又一根的手,苍白病态,沾上血,显得比往常更恐怖了点。

终于,身后的其格其上前一步。

“主上,需要其格其去带江将军一把么?”

拓跋野瞳光动了动,却没给他一个眼神,其格其早已习惯,闷声低首,不再说话了。然而小可汗静了片刻,却微抬下颌,低沉的嗓音带了些温度。

“他自己能站起来的……对吧,江不闻。”

拓跋野这话仿若有什么魔力般,让江不闻一口气闷在了喉间,猛地翻身倚上了不知哪里的支助,竟是真的把身体撑了起来。只是汗渍沾了全身,动作大地他又开始心悸,再试图使上力气,却怎么也站不动了。

拓跋野就那样瞧着他,站在营帐口的风雪尖上。

“……好看么?”江不闻终于轻轻笑了笑。

那张苍白又遍布冷汗的脸上,昨夜给他换上的白布又慢慢渗出了一点血,突兀地占在他的面容,被弄的凌乱的里衣口松松垮垮,江不闻仰着头,微微张唇喘气,喉结就堂而皇之地露在了外面。

在场几位里,大抵谁都没想到有一天能把江不闻和“柔弱”挂上钩。

但就在此刻,他额角的湿发贴上了脸,眼睛被蒙上布,嘴角挂着一点嘲讽般的笑意,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把这样一个人硬生生拉扯到了情欲上……让拓跋野忽然萌生出一份,应该拿上帘子把他牢牢遮住的想法。

当然,他显然没这么做。

“不好看。”拓跋野声音又冷漠起来,走近,“只是在想,你确实变了许多。”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江不闻笑得更显讽意,伸出手,虚虚地抬上半空,又忽然泄了一点气,并不笑了,脸色冷漠下来,声音低低沉沉。

“拓跋野……你看,这只手,还提的动枪么?”

拓跋野坐到铺着鹿毛皮的桌边,不多久便有人从帐外进来,送来热茶。他斟着茶,没有打算回答江不闻的话,只是顺从地向那只手投去目光。

“我的父汗有一位弟弟,名唤拓跋吉达,那日苏便是他的儿子。送你来的不是我,但你既然到了阿索那,就需要听我所理。”

江不闻扬起的手顿住,面上露出不屑与厌恶。

拓跋野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性子,将茶一饮而尽,一字一顿道:“你必须听。”

他投给其格其一个眼神,后者旋即上前。

“江不闻,你还有个妹妹罢……想她么?”

胸腔内的一股热血忽然就冷了下来,那位平梁废将也不知哪里迸发出的力气,凭着感觉便向阿索那的小可汗扑过去,其格其看见江不闻直直被地上的硬凳拌住,又摔了下去。

“……你他娘到底想干什么?!”江不闻吼道。

其格其的目光冷淡,从始至终眼前都似乎蒙着一层雾,雾的后面,在这一瞬间瞄了拓跋野一眼,只见后者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因为江不闻的举动有什么波澜。

他又借着雾,重新垂下眉眼。

意料之外,拓跋野并未理会江不闻的失态咆哮,反而把视线移开,落到了他的身上。

“其格其,江不念最后出现的地方在莞都,一年时间,我要你找到她。”

其格其还停留在他二人之中,显然没有预料到拓跋野突然的话,他微微蹙眉:“……主上,找人历时经久,其格其离开,唯恐——”

他向来习惯顺从,这次却多了些莫名的犹豫,只是拓跋野并未让他把这份犹豫陈述完全,便出声打断了他。

“我更喜欢你说,是。”

其格其闷下声,不再作答,拓跋野神色冷峻,冰霜上了满面:“江不闻是阿索那扩版以来最大的敌患,要困住他,我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你是最合适的,所有人都清楚。”

袖下的拳缓缓收紧,其格其雾后的神色变幻莫测,拓跋野鹰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好一会后,那拳才松开。

“是。”他的眉眼又低顺下来。

拓跋野收回目光:“现在就去准备罢,备好即刻启程。”

“……是。”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江不闻趴在地上,两手向着帐口爬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王八蛋……”

拓跋野目送到帐口处的风雪彻底归于寻常,方起身走向他,半蹲到他的身边。

那深潭一样的眼睛埋在浓厚的黑里,好像慢慢激起了一点涟漪,但又似乎是人的幻觉。江不闻便感觉自己的两臂被带住,一个翻转,额头抵上了拓跋野的肩,紧跟着,手掌便触及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好一会儿后,他才冷静了一点,摸出来那是把刀柄。

“对啊,我是。”拓跋野声音透着薄凉,又有些恶劣,好似故意看他这般有多愉悦似的。

“你这副模样,确实配不上那把红缨枪。”

他慢慢把衣袖折高,攥起江不闻的手腕,将刀尖对准自己,过了一会儿,忽然低沉一笑,声音浸满蛊惑,行为举止癫狂又奇怪。

“恨我么?”他问,又说:“我正好玩的开心,给你一个机会——

“这会儿你动手刺进去,我不会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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