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餐厅开在市中心的外围，距离他们的公寓有一段距离，哪怕路上没堵车，顾临阳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顾临阳在车上简单武装了一下自己——其实就是戴上了一个黑色的口罩，确保没把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中后，才和贺瑀一起下了车。
顾临阳订的餐厅名叫“摩奇”，是一家比他住的公寓要高档得多的餐厅。
餐厅的大厅里灯光暗黄，隐隐能听到一位男歌手在唱《One Mint Julep》，这让贺瑀想起他曾经在酒吧里听到过的外国驻唱歌手唱的小曲，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像一个锋利的小勾子，轻而易举地将人的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勾走。
大厅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却没看到什么玫瑰花的摆设。或许是玫瑰气味的香薰，或许是有人曾抱着一大把玫瑰在此停留过。贺瑀想。
贺瑀和顾临阳一走进来就有穿着修身黑西装的侍者迎了上来，声音恭敬礼貌道：“您好，请问两位先生有预约吗？”
顾临阳把口罩摘下来，露出了只有那么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微笑着对侍者点了点头：“是的，我是顾临阳，订的是五点半的小包间。”
“好的，两位这边请。”侍者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
小包间在三楼，他们穿过大堂来到电梯前，乘坐电梯抵达了三楼又走了一小段路，最后在写着“306”的门前停了下来。
侍者为他们打开了门：“顾先生，这是您预定的小包间，提前预祝二位用餐愉快，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随时叫我。”
“辛苦你了。”顾临阳对他笑了笑，又对贺瑀说，“我们进去吧。”
小包厢的灯光比大堂还要暗一些，空气中不再飘荡着玫瑰香气。顾临阳把贺瑀将要打开的菜单按回到桌子上：“菜我已经点好了，等会儿他们就会给我们端上来了。”顾临阳顿了顿，又装作一脸委屈地和贺瑀演戏，“你别看了，等会儿你看到了你喜欢的我又没点，那我岂不是很尴尬。”
两人好歹一起长大，贺瑀喜欢吃什么，顾临阳还是一清二楚的。
顾临阳看到贺瑀抬起眼，如他所意料的一般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才心情愉悦地从包里拿出了两份协议书，将其中一份递到贺瑀面前：“要是你实在想看点什么东西，就看这个好了。”
贺瑀一边伸手接过，一边问顾临阳：“这是什么？”
“你的上岗协议，签了它，未来三年，你就是我的人了。”顾临阳双手撑着脸，弯着双眼地看着贺瑀。
包厢昏暗，为数不多的细碎灯光落了许多在顾临阳满是笑意的眼里，贺瑀看得一愣。
顾临阳看到贺瑀用一种他读不懂的眼神看着他，以为贺瑀觉得他俩签合同很奇怪，于是便认真地对贺瑀解释道：“虽说我们认识好多年，我不会骗你，你也很相信我。但我觉得程序我们还是走一下。你快看看，里面有什么你不满意的，我等会儿改了，然后明天再让Terry送一份新的过来，要是没什么要改的，我们现在就可以签。”
贺瑀回过神来后才大致翻阅了一下他和顾临阳的合同，是一份很正式但又很简单的合同，按道理该是甲方的主动权更大些，但在这份合同里，主动权很明显地偏向了乙方。
贺瑀眼神暗了暗：“我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那就现在签了吧！”顾临阳把手里的笔给贺瑀，“签完我立马就是你的老板了！”
“是，老板。”贺瑀一边应和着顾临阳，一边在乙方那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后又拿起来展示给顾临阳看，“满意了吗，老板？”
顾临阳笑眯眯的，眼神餍足，像只吃到了鱼干的小白猫：“非常满意！”
其实顾临阳给的一个月一万块的工资对于贺瑀来说并不多。
他原本就已经收到了H城几个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毕竟会计专业本科就把CPA啃下的人并不多，用凤毛麟角来比喻也不为过。他没什么工作经验，四年都用来专心考证了，虽说大公司的工资比顾临阳开出来的数目差不了多少，但若是长久发展，高薪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老师们知道他拒绝了所有的公司都很震惊，一个接一个地找他谈话，最后甚至校长都出面了，劝他深思。贺瑀在每一个夜晚都告诉自己，要冷静，如果真的选择了顾临阳让他当的什么私人助理，那他这四年不是白读了吗？
助理——这不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胜任的职业吗？为什么非要贺瑀不可？
直到登上飞往B市的飞机前他还在想，现在后悔也许还来得及。
但是现在，他看着坐在他面前低头签字的顾临阳，看着顾临阳干净柔软的黑发和他头顶可爱的小发漩。
来不及了，贺瑀想，一切都来不及了。
无论是他的工作，还是他对顾临阳的喜欢，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
签完合同不多时，菜就陆陆续续地被端上来了。
顾临阳就一边吃一边和贺瑀交代一些他平时的工作内容。工作并不难，接送顾临阳再负责一下他的饮食起居就可以了。不过这就意味着，除非顾临阳放假，否则贺瑀都不再拥有属于他自己的私人时间，一切都要以顾临阳为准，时时都要围着顾临阳转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能天天守在喜欢的人身边，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除了顾临阳嚷嚷说要点一瓶酒庆祝庆祝被贺瑀坚决拒绝了之后，顾临阳有些不开心，红着一张小脸生气地闹着说贺瑀这个员工第一天上班就违反老板命令要扣他工资之外，这顿饭两个人吃得还算开心。
回公寓的时候换成了贺瑀开车。
贺瑀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开过车了，顾临阳的车对他也有点陌生，所以他开得十分小心，两个人就像被只蜗牛载着一样在道路上慢慢地挪动。
城市里街道两侧的大厦已然灯火通明，多了些白天看不出来的魅惑又沉寂的意味，仿佛只要你再在它面前多停驻一秒，它能即刻将你吞噬殆尽。
夏日已经开始了它新一年的征程，尚带着些凉意的风扑到顾临阳的脸上，他用余光看着专心开车的贺瑀，心中恍若回到了无忧无愁的孩提时期。
他忍不住回想这些年走过的日子，然后发现今天似乎是他走进这个圈子的两年里，最安心的一天。
-
慢悠悠回到小区停好车后，贺瑀说想去超市看看有什么可以买来明天给顾临阳做早餐的食材，问顾临阳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顾临阳头点得和捣蒜一样，立马答应了，好像只要他稍有犹豫，贺瑀就要撇下他一个人一样。
超市的规模很大，顾客却稀少。想来应该是因为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大部分和顾临阳差不多——没时间做菜，也没时间逛超市。
贺瑀推了个小推车，回头问顾临阳：“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贺瑀生命里有三大爱好，第一顾临阳，第二健身，第三做饭。顾临阳选择了这份工作之后他的假期里就没有了顾临阳，只能靠健身、做饭和准备考证消遣时光。他待事认真，学什么都快，四年假期下来，只要是能叫得出名字的菜式，无论是中式还是西式，他都手到擒来。
顾临阳从来没考虑过早餐的事情。他能吃早餐的时间几乎没有，不是很早就要起来拍戏，就是前一天晚上太累第二天睡过了头，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三点。所以他想了想，给了贺瑀一个很欠揍的答案：“随便？”
但贺瑀毕竟是贺瑀，他没揍他，只是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要做什么了。”
于是顾临阳就被贺瑀指挥着推小推车，然后像条戒备小猫咪的尾巴一样，不敢懈怠，直挺挺地跟在贺瑀屁股后面，看贺瑀将鸡蛋面包青菜牛奶米面粉面条以及各种肉类等一系列他分得清分不清的食材往篮子里放。
贺瑀挑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顾临阳说：“你没给我讲明天的安排。你明天回来吃晚饭吗？”
听到贺瑀的问话，顾临阳的瞳孔下意识一缩，然后迅速地垂下了眼，答道：“明天白天有空的，但是明晚要出去吃一顿。你要送我出去，然后两个小时后来接我。”
本是很正常的行程，但顾临阳的表情让贺瑀莫名感到不安，他放下刚刚拿起的牛排，皱着眉看似有些担忧地看着顾临阳：“怎么了？”
顾临阳实在不擅长在贺瑀面前演戏，他的人生大半都刻着贺瑀的痕迹，他们一同长大，他眼神一转贺瑀就知道他打着什么鬼主意。若是某一天他撒谎而贺瑀相信了，那也肯定不是他撒谎的技术提高了，只是贺瑀懒得拆穿他罢了。
于是他迎着贺瑀的眼神，避重就轻地回答：“就一个应酬，我第一次去，有点紧张。”
贺瑀脸上很沉静，眉间的皱结展开了，变成了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可目光却像是铅水一般，缓慢而少量倒在顾临阳身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增加，然后从他的身体外部渗透到他的内心，渐渐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他们在超市里站了多久，贺瑀的眼神审判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贺瑀只是转过了身，低声说了句知道了，又拾起刚刚没研究完的牛排看了起来。
顾临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