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果然如厉行推测的那般,第二天夜里,只回来两条小鱼干。剩下的,也许是被鸟叼走了。
他沉默片刻,总结道:“咱们可以把这块黑石,想象成一个双向的宠物进出门洞。每到午夜,它会用某种能量,也许是磁场或什么的,把两个宇宙里特定范围内的东西传送到另一头。”
欧阳豆说:“也就是说,二十四小时后,如果我们还在它旁边,就会……穿越时空。”
“没错。”
“我可以回去了!”何须归一跃而起,兴奋得满地转圈,狂喜过后又担忧解释不清这一个多月来的去向,“厉哥,你头脑机敏,帮我想个法子,该怎么向师伯解释?师父不在,是师伯主理全派上下,他很严肃。”
不知为何,见他这么急着回去,厉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说道:“那等你师父和师兄办事回来,你再回去不就行了?”
“那样就离开太久了,更难解释。况且,我想在师父和师兄踏上山门的一刻,和其他人一起迎候。”
不就是出了趟远门吗,搞得像登月归来一样。厉行腹诽一番,无奈地搓搓脸,编排剧情:“这样吧,我和豆子就假装成和尚,在外云游,刚好来到弘山,无意中捡到了昏迷不醒的你。你呢,失忆了,最近刚想起来自己是谁,于是我们就把你送回来了。”
“听起来很有逻辑,就这么办!”
欧阳豆全然不在意他们在聊什么,只是自顾自念叨:“我们要发财了老舅,送何少侠回家之后,顺便考察一下市场。”
当天夜里,三人沐浴更衣,吃饱喝足,围坐在寝室地上,中间摆着那块黑色陨石。在台灯照耀下,它的黑中透出一种幽幽的蓝,像最深的海。
起初,他们还在聊天。随着午夜临近,每个人的话都不约而同地少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黑石上,各怀心事。
何须归一心归乡,欧阳豆一心发财,厉行则一心二用——想和外甥一起赚大钱,亦有些舍不得这段朝夕相处的时光。何须归天真单纯,和他在一起没有现代人常见的社交压力,还很有趣,身心似乎都返璞归真了。
返璞归真……裸奔……
厉行浑身一震,惊觉他们忽略了一件决定贸易成败的大事!真是太笨了!他猛然抓住何须归和欧阳豆的手腕:“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们恐怕会裸奔——”
话音未落,眼前出现一种难以描述的光彩,动态的、涌动着的,像粒子织成的薄纱,像宇宙深处的星云,像上帝在涮他的调色盘。
恍惚之后,如大梦初醒,嗅觉先于视觉做出反应。一种山林间独有的气息,草木的清馨,泥土的芬芳,被炽烈的阳光蒸腾而出。不带任何工业味道,最纯粹的原始自然。
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时间不是深夜,似乎是正午。
“啊,这就是我长大的弘山。”何须归熟悉这种气息,陶醉地深深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随即发现自己宛如新生,另外二人亦不着片缕。厉行正叉着腰,亮出一身腱子肉,四下环顾。
“我的天,我穿越啦!我穿越啦!”欧阳豆先是开心得蹦起来,旋即捂住关键部位,又微微眯起眼睛,“卧草,我衣服呢?我隐形眼镜也没了!”他有点近视,为了打球方便,平常习惯戴隐形。
厉行叹了口气:“我们被天花乱坠的发财梦蒙蔽了双眼,却忽略了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只能传送生命体,传不了别的物质。比如说做过心脏支架的人一来,当场就去世了,因为支架会留在那边。”
“那吃下去的东西呢?”
厉行摸摸肚子,觉得不饿:“一起过来了,吃下去的食物,应该算是生命的一部分吧。”
“意思就是,什么都带不来,什么都带不走?那还怎么做生意?!这何止是白手起家,是光腚起家!”
“这世道有裸辞,裸婚,当然也有裸穿。生意嘛,自然也有办法做。”
欧阳豆又问:“会不会回不去了?”
“应该不会,记住这个地方。24小时之后,只要我们回到原地,肯定就会被传送回去。”厉行环顾四周,捡了块石头,在最近的树上划刻记号。如果他所料不错,周围必定也有一块相同的陨石,在和平行空间的那块互相作用。只是,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在厉行刻记号时,何须归则席地而坐,开始运功。游离涣散在四肢百骸的真气逐渐汇拢、充盈,沿任督二脉逐步巡行,丹田、长强、玉枕、百汇……内力也失而复得。
他睁开双眼,惊喜交加地喊道:“太牛B了!厉哥,我又行了!先前是我错怪你了,看来和扎针没关系,只是受环境影响罢了。”
厉行也替他感到高兴,毕竟习武不易,只是好奇:“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的罩门会在臀部?好奇怪。”
“因为我资质愚钝,罩门就会暴露在容易受到攻击的穴位。”
“愚钝?我觉得你挺厉害了。”
“不,比起我师兄——”
欧阳豆适时打断:“别师兄了,你师兄能穿吗?何少侠,现在是在你的地盘,希望你能尽地主之谊,尽快把衣服问题解决一下。”
“这个简单。”
何须归抬头看了看,深提一口气,足尖轻点树干,轻盈地爬上树。下来时,他手中多了些柔软的嫩枝,再薅几把长茎野草编一编,一条绿色环保草裙横空出世。
草裙虽不舒适,走着走着还会扎鸡和蛋,但能遮羞。何须归打头,三人如原始人般赤脚在山林中穿行,头顶时不时掠过几声鸟鸣。
欧阳豆一直在低声祈祷千万别蹿出毒蛇来,说得厉行脊背发凉,低吼道:“别嘟囔了,没有蛇都被你招来了。”
“放心,蛇和豺狼虎豹不会轻易攻击人。”何须归回头笑笑,又转过去接着带路。
浓密卷发散在他的背上,几绺发梢随着步履俏皮地招摇,草裙随意裹住劲瘦有力的腰肢,肌肤白晃晃如一截鳕鱼段,两条腿也是修长匀称……如果是在原始社会,如果是妹子,估计会被打晕了直接扛回山洞里吧。
跟在后头的厉行眨眨眼,忽而有种“非礼勿视”的感觉,对外甥道:“你不是害怕吗?你走中间。”
“何少侠,江湖上有没有魔教之类的坏人?不然的话,谁来衬托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呢?”换到中间的欧阳豆问道。
“当然有邪魔外道。比如专门采花的无名淫僧,以偷盗为业的圣手书生……最臭名昭著的,当属位于东海极乐岛的欢喜宫。”
“听着像娱乐会所。”
“第一眼见你老舅,我还以为他就是那个淫僧呢……”何须归为他们讲述江湖轶事,说活着的豪杰中,堪称大侠的唯有他师父和伏龙寺方丈。以及何为“北弘山,南伏龙”:“本门与伏龙寺,并列为江湖两大名门,武林盟主基本是两家掌门轮流坐。”
欧阳豆灵机一动:“那我们干脆扮成伏龙寺的和尚,这样好办事啊!你和著名寺院的僧人在一起,想来你师伯也不会过多责罚你。”
何须归沉吟半晌:“倒是可行。”
“以我和豆子的年纪,该扮成什么辈分的和尚?”厉行也来了兴致,又把欧阳豆挤到最后。
“嗯……最小的慎字辈吧。”
欧阳豆说:“君子慎独,那我法号就叫慎独。老舅,你法号慎虚。”
“滚,你才肾虚。”
“就这么定了,啊哈哈!”
一路野游般说说笑笑地下山,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村落。何须归说:“这个时辰,农妇都去田里给男人送饭,很多人家没人,我们悄悄找几身衣服来穿,日后再送银子过来。”
确定村道上没有人后,三人猫腰撅腚,闪进一户人家的柴扉,翻窗进屋。院中黄狗似乎被他们的打扮吓懵,愣了愣才开始狂吠。
何须归道:“狗叫了,快找衣服!”
他们手忙脚乱翻出些衣物、腰带和三双布鞋,此时全村的狗开始合唱。溜出村后统计战果,都是些灰突突的粗布衣裳,但洗得很干净,问题是少一条裤子。
谁都不愿意继续穿扎鸡又扎蛋的环保草裙,短暂的僵持后,厉行让何须归穿上一条裤子,对外甥说:“咱俩穿一条。”
欧阳豆哀嚎:“我靠咋穿啊?一起往前蹦啊?”
“改造一下,一条变两条。”何须归穿好衣服,亮出一个小布包,“你们看,我顺手拿了针线包。”
厉行把仅剩的裤子从膝盖处撕断,于是得到了一条短裤和两个单独的裤筒。他又撕了两个袖筒,做成裤裆,和裤筒缝合后便又得到一条短裤。
穿上拼凑出的短裤和坎肩式上衣,他把比较好的衣裳给了欧阳豆。后者跳脚大笑:“老舅,你像丐帮帮主!何少侠,如今江湖上有丐帮吗?”
何须归点头:“丐帮穿得比这好。”
徒步足有两个钟头,才算绕到弘山派正门。入眼是座气势恢宏的石雕牌坊,坊额刻有“弘山”二字,遒劲有力。
何须归如导游般介绍道:“二位请看,这是第一道门。当年祖师爷初出茅庐,连败多位江湖高手,在此开山立派,以手指为斧凿,用内力刻下两个大字。”
欧阳豆赞叹:“那也太牛B了!好看,大气,像5A级景区,最起码值一百块门票钱,可惜不能拍照留念。”
又徒步许久,才到山门之下。举目望去,整座建筑群依山势而建,巍峨庄严,两侧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一条宽阔的花岗岩阶道笔直向上,目测足有二百来个台阶。
爬台阶时,何须归气息平稳,丝毫不喘,但显得很不安。厉行看出他是担心被责罚,便与他闲聊来缓解焦虑:“你们这么大个门派,日常花销从哪来?我看电视剧的时候,武林人士动不动就往桌上拍一锭银子,好像从不缺钱。”
“我们有很多农庄、田产,城里还有商铺,有专人打理。普通的入门弟子在此学艺,家中也会拿学费。但随随便便就掏出一锭银子,倒是不会。反正,我大半年才攒了两千枚铜钱。”
“哦……那你普通吗?”
“我是掌门的第七个入室弟子,也是关门弟子。按理说该很突出才对,可我还是很普通。”
不知不觉,欧阳豆被他们落了很远,徒步多时后又爬楼梯,累得气喘如牛,连呼等一等。可厉行却不觉得累,反倒浑身是劲儿,像喝了整箱的红牛。
终于爬到顶,何须归叩开山门,守门弟子打量着他,讶异地叫道:“何师兄?这一个多月来你去哪儿了?叫我们好找,差点就要在江湖上悬赏。”
“说来话长,我和这二位伏龙寺的高僧在一起。”
欧阳豆抢先一步上前,嘴角含着戏谑的笑意,说道:“贫僧慎独,这位是我师兄慎虚。”
厉行瞪他一眼,黑着脸点点头,双手合十,恭谨地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僧有礼了。”
守门弟子看着他粗布坎肩配短裤的清凉打扮,抱拳回礼,又对何须归道:“你尽快去面见林师伯吧,你不见了,他是又急又气。”
何须归点点头,心里沉了沉。他步履匆匆,带二人穿行于熟悉的楼宇屋舍之间,一路引得许多弟子驻足侧目,窃窃私议:“那不是何师兄吗?”“他身后的野和尚是谁?”
到了师伯林茂的书房外,有两名打理产业的弟子在此排队等候禀事。何须归深吸一口气,告诉身后的两个假和尚:“我们就在这等着。”
这时,一道轻浮的声音悠悠飘过来:“何师弟,别来无恙啊。”
他眉头轻蹙,转身回应:“林师兄。”
“我还以为,你被大虫给吃了。”来人一身蓝衣,慢吞吞地说着,晃到他们跟前,乜了眼厉行和欧阳豆的打扮,目光流出浓浓的不屑。也许是嘴唇太薄,他面容虽俊秀但略显刻薄,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像是没睡醒,轻佻地微微眯着,分明把“我不是善茬”五个大字刻在脸上。
厉行很少见到情绪如此外露的人,像在参加什么综艺似的。他听何须归说起过,师伯的独子叫林照,天性骄纵,酷爱找茬,宛如键盘侠。
“不曾遇见大虫。”何须归淡淡道。
“这二位出家人,是你新结交的朋友?”林照漫不经心地问。
舅甥俩对视一眼,也略带漫不经心地先后自我介绍:“贫僧慎虚。”“贫僧慎独。”
“不知在哪座宝刹修行?”得知二人是伏龙寺的僧人,林照的态度明显缓和,收回方才的不屑,说道:“恕在下眼拙,二位高僧的衣着打扮实在清奇。”
“出家人不受俗物拘束,只要心中有善念,衣不蔽体也无妨。”说着,冒牌和尚厉行俯身挠了挠小腿上的蚊子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