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叶余妈妈去世那日，是洛城少有的艳阳天。
赶巧的是，常言和霍灼出来办事，车子刚好路过洛城大大的火车站牌。
“听说这边的美女都很辣，要不要去感受一下？反正白相没到，咱也不急。 ”霍灼咂咂嘴，向常言提议。
“不。”常言方向盘一打，头也不回的上了高速。
他对美女是没兴趣，奈何缘分至此，他们拿车上了高速便爆了胎，被迫回来了。
这事最大的受益人是霍灼，这家伙从进酒店嘴角就没下来过，变态似的嘿嘿直乐，甚至抽空怼了怼常言，道：“白相那小子说洛城风水好，盛产美人，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嘿，还真是！”
常言没反应，霍灼也不停嘴：“好兄弟，今天晚上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要为我的感情大业做出努力！”
讲了半天，他的好兄弟一句话也没说，霍灼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转头一看，发现好兄弟正直勾勾的盯着对面桌。
霍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对面坐着个清瘦的少年，过肩的长发打理的很整齐，低头时看不清脸色。穿着正统的服丧外套，从头到脚都是黑的。
应该是来附近办丧事的，临近中午，来落脚的酒店吃碗面。
“你认识啊？”常言看得正入神，霍灼冷不丁出现在他旁边，笑嘻嘻的问。
“见过一次。”常言收回目光，发现霍灼凑的近，正一脸八卦的看着自己，顿时皱起眉：“滚回去，挨着干嘛？”
“哦。”霍灼乖乖滚回对面位置，嘟嘟囔囔：“你都八百年没情况了，我关注一下不是很正常？”
“比不上你，一年换八百个。”常言怼了他一句，又下意识看向对面。
半月没见，那小孩又瘦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胃口不好，那碗素面在他面前摆了能有半小时，他也只吃了一小口。
怪可怜的。
干他这一行，见多了生老病死，那些横死的怨鬼，随便挑出一个都比叶余惨八百倍，也不见常言心软过……但不知为何，对上这小孩，常言总是怜悯。
常言叫来服务生，在菜单上挑了一堆看着不错的素菜，让他们给叶余送过去，然后上楼歇下了。
“做好事不留名啊。”霍灼跟在他身后哔哔，“你平时不是抠的要死？怎么，看上他了？”
你踏马才抠。
常言无语死了：“就几千块，至于吗？”
“就几千块？？”霍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冲常言摊开手：“那你把这一路的酒店钱都付一下，谢谢。”
“滚。”常言拿出房卡，哐一声关了门，独留霍灼在外边气成了饽饽。
常言不缺钱，他活了这么多年，棺材本掏出来能吓死霍灼，同时他也很喜欢赚钱，算是无聊的生活唯一可以奋斗的方向。
白相当天就到了，跟他们的一起在酒店歇了会儿，下午三人一起去取车。
车行距离酒店并不远，他们步行过去，路上看到了一座墓园。
有人在这里办葬礼，肃穆感扑面而来。
“怎么挑的地儿，这风水差到家了。”白相压低声音道。
常言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拔下来，瞥了一眼。
这一眼直直的和叶余撞上。
小少年站在墓园门口，正在送客人，走一个人便要鞠一躬，直起身子的瞬间，他看到马路对面的常言。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叶余哭肿的眼睛，常言突然有些走不动路。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白相又后退几步倒回来，不明所以。
“没。”常言犹豫一下，从兜里掏出个盒子递给白相，道：“你们先去吧，遇到麻烦再找我。”
“行。”
-
常言拍拍屁股走了人，跟今天参加葬礼的所有客人一样，面色平静地走进墓园。
“常先生。”叶余低着头不肯看他，声音低哑：“您怎么来了？”
“路过，来看看。”常言简短回答。
“谢谢您。”叶余标准的鞠了一躬，依旧没抬头。
常言没多呆，到灵堂前送了束花，又打量了两眼遗像上笑的温柔的女人，便回到了门口。
叶余还站在那里，估计天黑前都不能离开。
常言想了想，去隔壁街买了杯热牛奶，递给叶余时开口：“节哀顺变。”
“谢谢……”叶余握着纸杯，看起来有些无措。
“嗯，不客气。”常言难得耐心，陪着少年在门口送客，其实来的人很少，但按规矩，葬礼结束前，孩子都不可以离开。
天色有些暗下时，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常先生。”
“嗯？”
“您不用呆在这的。”
“嗯。”
常言从叶余手里拿过喝了一半的牛奶，指尖从少年额前蹭过去，嗓音低而温和：“不想喝了就不喝，等下一起去吃晚饭？”
叶余终于抬了头，他像是有些错愣，半晌才喃喃：“和……您吗？”
“嗯，还是你有别的安排？”常言问。
“没有没有！”叶余连忙摇头。
-
他们就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餐馆吃了晚饭。
拼接的桌子很小，但干干净净的，常言抽了张纸巾，擦了擦两人的杯口。
“喝点水。”
“谢谢。”
这已经是一天下来他说的不知道多少个谢谢了，常言有些无奈，趁上菜的间隙低声同小孩商量：“葬礼后面的流程，我要叫人过来帮忙。”
小孩也不过才上大学，独自一个人操持过于辛苦。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叶余急促的眨了几下眼睛，又低声重复一遍：“不用麻烦您。”
小孩的眼圈又红了。
常言在心里叹气，隔着桌子搓了搓叶余的脑袋：“不麻烦，正好我最近有事，要在洛城呆很久。”
叶余安静了几秒，没再推拒。
“您不住在洛城吗？”他鼓足勇气瞥了常言一眼，问。
“嗯，我在隔壁省区，不远。”
菜上齐了，都是些清淡的素菜，和叶余中午莫名被请的那顿很像。
叶余抓着筷子，看起来想问些什么，犹豫半天也没开口，最后安安静静的吃起饭。
“一会儿要回墓园吗？”常言问。
“要的。”叶余点头。
“嗯，我送你。”
叶余卡了一会，没想好拒绝的台词，只能任由将他送回去。忙到半夜，他累的有些直不起腰，推门离开时，发现常言就站在门外不远处的树边。
男人嘴里叼了支烟，微弱的火光在夜风里明明灭灭，听到声音，他偏头看过来。
“先生……”叶余呆呆的，“您还没走啊。”
“撵我？”常言灭了烟，拢着大衣走过来，开着玩笑逗他：“我身强体壮，撵不走的。”
“不不不，我是说……”叶余有些急，他环顾黑黝黝的四周，找了个蹩脚的说辞：“您晚上一个人站这里，不害怕吗？”
常言挑了下眉尖，被逗乐了。
这墓园里的鬼哪个见了他不是屁滚尿流，恨不得搬家，他怕什么？
“穿着。”把准备好的外套塞给叶余，常言往前走，嗓音带了闷沉的笑意：“怕啊，太怕了，所以等你一块走。”
等他们站在同一家酒店门口，叶余才反应过来。
“您也住这里吗？”他问。
“嗯，在这边落脚。”常言率先进了电梯，先给自己按了九楼，又问叶余：“你在哪层？”
“我也是九楼。”叶余掏出房卡，说。
“好巧。”常言笑了笑。
出了电梯，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告别时常言拍了拍少年肩膀，目光在他红肿的眼睛上扫过，安抚道：“别难过，好好休息。”
“我知道。”叶余点了头，目送常言去走廊的另一边，鬼使神差的，他叫住了常言：“先生！”
常言停下脚步，回头：“嗯？”
叶余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也没动，就在常言觉得奇怪，要上前查看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晚安。”
怎么奇奇怪怪的。
常言点头，不太熟练的应：“晚安。”
-
“……真的？”叶余从地上爬起来，因为阵法的作用，魂体有些飘忽不定，他踉跄着来到常言眼前，问。
“骗你做什么。”常言说。
“也就是说，那时候你对我，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叶余喃喃，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一般，又道：“那天中午的菜也是你点的吧？”
“嗯，随手点的。”
“既然这样，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肯给我微信？”话题扯到了这里，叶余甚至忘了自己被算计的事，他一屁股坐到床边，撇撇嘴：“害我以为你讨厌我，难过了很久。”
“……”常言噎了一下，笑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叶余：“什么叫我不讲道理，你当时就是很冷漠。”
“我这还冷漠？”常言气乐了，“我要是真冷漠，咱俩还有现在坐一张床的可能性吗？”
叶余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所以暂时放过常言，恰巧门口响起敲门声，他轻车熟路的打算穿墙去开门，穿了一半被弹回来，正好摔在床上。
常言被他奇怪的姿势逗笑了，见叶余瞪自己，又欲盖弥彰的掩了掩嘴。
“你连这门都不让我出？？”叶余不可置信，“太过分了吧？”
“嗯，不让。”常言一点都不觉得过分。
叶余泄了气，卷过杯子蒙住自己，不理人了。
敲门声还在响，哐当哐当的像是要把门踹碎。
“吵死了。”叶余露出头，眉头紧锁，“你不去开门？”
“现在是凌晨三点。”常言幽幽回答。
“三点怎么了？”叶余不明所以。
“你觉得凌晨来敲门的，会是人吗？”常言叹气。
叶余倒真没往那方面想。
两人都没理那恼人的刮挠声，卧室的灯一关，装死比谁都在行。
门外那家伙坚持了半小时，受不了了，猛踹一脚以示愤怒，不甘的走了。
“来找你的？”门外消停了，叶余翻了个身，问。
“可能吧。”常言不甚在意，拿出手机回复攒了一天的消息，回完了发现旁边的鬼还直勾勾盯着自己。
“我脸上有钱？”常言无奈。
“没。”叶余支着胳膊坐起来，跟常言面对面，质问三连：“刚刚门外的是男鬼还是女鬼啊？为什么来找你不找楼下呢？这么晚了找你什么事呢？”
“……”常言莫名，“我哪知道？”
“不会是你在外面惹的桃花吧？”叶余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我活着的时候又看不到那些鬼，你要是想跟谁有什么亲密举动，我永远发现不了。”
“叶余，人鬼殊途，我对他们不可能有牵扯。”常言说。
这个答案乍一听还蛮让叶余满意，他开心的眉头挑了一半，又反应过来，僵住了。
人鬼殊途……
“你又想劝我去投胎。”叶余抿唇，不太开心。
“我遇到过很多横死的厉鬼，还有执念深重，他们无一不想留在世上，他们觉得只要留下来，就能继续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生活，能保佑他们，或者找机会为自己报仇。”常言说，“但是到最后，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他们便会后悔。他们在乎的人不再存于世上，他们的复仇也早已成功，但他们却回不去了。”
“厉鬼徘徊于人世间，本就是憾事。”常言像往常一样揉了把叶余的头，哄孩子似的低叹：“纠缠着已死之人，害他错过投胎机会的人，是会下地狱的。”
门外剧烈的动静又开始了，咣当咣当的碰撞，伴随着不男不女的嚎哭。
“你听，他们这么痛苦。”常言简直是苦口婆心，“你也不想到最后变成这副模样吧？”
“不一样的。”叶余有些激动，他一把抓住常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力气大到让人感觉发疼：“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在乎的人有生老病死，但哥哥不会，只要哥哥在，我就可以永远待在这里，永远不会后悔。”
常言：“……”
漂亮。
白讲。
“谁跟你说我没有生老病死的？”常言咬牙，“我特么死的比谁都快！”
怎么还急眼了。
叶余后撤到安全距离，大眼睛里全是无辜：“我听哥哥朋友说的呀，难道不是吗？”
迟早把霍灼嘴缝上。
常言气的不想说话，把卧室房门摔的比大门外鬼敲的还响，他三步两步来到门口，找门外的无头鬼撒气去了。
叶余趴在床上，倾听门外无头鬼的尖啸，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下来。
墙上的符箓已经隐去了，只有在靠近时会闪烁一下，叶余收回目光，看到常言仍在床边的手机亮了一下。
上面是一条微信消息。
【霍灼：好兄弟，你人还好吗】
两秒后，又蹦出一条。
【霍灼：不会被你的小男朋友反杀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