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不过......”
经纪人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她斟酌了半天,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煊晏,我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泼你冷水。你们俩之间的过往我不是很清楚,但路言我也算有所了解,他能豁出名声帮沈倩说明他这个人确实不错,但是......”
翟经济看着吴煊晏如今沉稳的眉眼,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吴煊晏时,他眉宇间尽是锋利,整个场子的人都在忙着给各大经济递名片介绍自己往上爬,唯独他一个人,揣着手松松垮垮地倚在门口,明明野心都写在脸上,脚下却一步未动。
那时候她就知道,吴煊晏是个偏执的人。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沉住气,却绝对不会放手。对事如此,对情亦是如此。
她正色道:“但是,感情这种事是最不长久的。娱乐圈同性恋我见多了,能走到最后的有几个?路言会变,你也会。你要谈恋爱和谁谈恋爱我都可以不拦你,但若是有一天你们分手了,我也希望你保证干干脆脆的放手不要节外生枝。”
“我可是你老板,刚上来就咒我分手?”吴煊晏轻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提起来却又很快放平,他盯着头顶的灯落下的光影,半晌才说道:“我保证。”
经纪人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再交代几句,就见吴煊晏这个阎王爷仰着头把剧本摊开铺在脸上,声音闷闷地却带着笑意传出来:
“我保证,绝对不和路言分手。”
已经准备离开的经纪人:“???”
我他妈是让你给我保证这个?!
在经纪人看不到的剧本下,语气含笑的吴煊晏其实一脸冷色。他的眸睁着,在透进来的一点光影里黑的深沉。
干干脆脆不节外生枝?
这话说晚了。
倘若有人在他初见路言时,在他暗恋路言时,甚至在他刚跟路言走到一起时,告诉他,路言是他的劫,有一天他会为了路言执迷不悟遍体鳞伤,为了等路言回头守在原地画地为牢,把自己折磨成一副阴霾模样。
他一定及时止损。
可这话说晚了。
吴煊晏轰轰烈烈的少年时光千帆过尽,只剩下一个路言全须全尾的梗在他心里,和他的满身血肉连在一起,忘不掉、割不断、舍不了。
路言是他无数个夜不能寐之时的心心念念,是寒霜里暖在他心头的一捧薪火,是刻在他桀骜骨子里最大的卑微。
他这人偏执,认死理。一腔真心给过了路言,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吴煊晏有句话没有告诉经纪人:
路言会变,他也会。但对他而言,只要是路言,他都可以。
......
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估计只有两件事,一是天气,二是人心。四月末,前一天还是春雨惊雷、冷风不绝,后一天就艳阳高照、气温飞升。
吴煊晏把早上穿来剧组的厚大衣扔到一旁,随意换了件毛衫就往外走。门外,捧着手机的小昭急急忙忙的迎上来,弯着腰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老板”。
吴煊晏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提溜直,顺带往回退了几步:“说话就说话,你畏畏缩缩地凑那么近干嘛。”
小昭没心思管她那神经质的老板,她回头看了看对面关着的门,又皱着眉转过头来,小声说道:“大新闻,路老师和沈倩老师分手了。”
吴煊晏的眉峰蹙地一皱:“什么时候?”
“就今天早上,咱们还没来的那阵,剧组里都传疯了。”小昭拿出手机给吴煊晏看,“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你看看,这都微博官宣了。”
吴煊晏接过手机,来回刷新了三遍,视线定格在路言置顶的那条分手微博里。他耳边,小昭还在喋喋不休的叹息:“我感觉路老师和沈倩老师挺恩爱的啊,你说怎么就突然分手了呢?”
吴煊晏回过神,照着小昭的脑门狠弹了一下,明晃晃的嘲讽:“就你那感觉,什么时候准过。去,上别处玩会去,我找路老师有话说。”
小昭捂着头心里默念了三遍“工资工资工资”,憋着一口怨气扭头去找她的好姐妹聊八卦了。
吴煊晏则出神地站在路言门前。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路言听着声响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语气与平常并无分别:“怎么了?”
化妆镜的灯光亮得刺眼,路言伸手把它关掉,平静的面容在忽明忽暗间沉寂。吴煊晏看着那张脸,一瞬间移不开眼。推门前他早已在心里预演好了如何在闲聊间不经意的引导路言告诉他分手的原因,环环相扣,步步算计,而如今全然作废。
他觉得很没有意思,突然就不想那么做了。
于是他直截了当的开门见山,问道:“为什么现在选择分手?”
路言的视线还停留在剧本上,朝他偏了偏头:“不为什么,只是不想再跟你偷情了。”
路言的语气平淡而自然,像茶余饭后的随口应答。他停了一阵,没等到吴煊晏的应答,眼神终于转过来,像寒夜里星星点点的灯。他挑起嘴角,眼里带了些笑意: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总得光明正大的给吴老师个名分。”
吴煊晏看着路言眼里的笑,品出了些久违的调侃味道。他的心重重地跳起来,依稀间又看到了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与他放肆玩笑的路言。
这一刻吴煊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就好像有人在他错过的、遗憾的、无法参与的那些的岁月里突然拉了他一把,把那天堑一般的距离一把挥开,跟他说:你看,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他恍惚只是睡了一觉,梦醒还穿着训练服躺在练舞室里。路言会第一眼看见他醒来,笑着跑上来戳戳他的脸,半真半假的跟他抱怨:“阿晏你又偷懒,晚上再拉我练舞我可不陪你了。”金灿则一脸忿忿地去拽队长,嘴里喊着:“你看你看,言哥他果然偏心,天天背着我们给煊晏开小灶。”
他则会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悄悄去碰路言的指尖,在午后的阳光下弯起眉眼。
曾经的那些时光吴煊晏很久都没有想起来过,哪怕他回国后看见路言与记忆中并不相符的眉眼,看见他冷冰冰的面容和从未见过的沉稳,他也只是冷眼旁观的感慨一句时光催人,却从不去追忆往昔。
他一直以为是记忆久远的让他把那些事都忘了,直到如今路言露出一点曾经熟知的样子,他才恍然大悟。
那不是遗忘,是无法释怀。
他害怕再想起来旧时故人模样,害怕时隔多年物是人非,害怕路言和他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时间鸿沟。于是他把那些记忆都深深地埋起来,装作从未发生,装作毫不在乎,装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可他真的......真的很怀念很怀念那段时光。
“路言。”
吴煊晏伸手抹过路言的眼尾,带起一片温热。他在路言应声后抬眼看他时俯身吻去,从眉眼到鼻梢再到唇齿。他的动作认真到近乎虔诚,却并不带有什么意图,他只是觉得今天阳光正好,暖风喜人,他想吻一吻他的爱人。
《余墨沉江》的拍摄日程过半,吴煊晏和路言的感情也跟着剧里的蜜月期急速升温。余墨这个陷入恋爱的阶段吴煊晏本色出演活灵活现,几场难啃的大戏全都一遍过。
就连于导这种严苛的人都频频点头,直夸吴煊晏有天赋。
有天赋的吴煊晏在拍戏的空隙里忙着找路言的身影。小昭上前给吴煊晏递纸擦汗,顺带跟吴煊晏交代事情:“后天你生日,倩姐说公司给你安排了个粉丝见面的生日会,已经跟导演请好假了。”
吴煊晏刚找到路言的身影,正偏着脑袋冲远处的路言眨眼。他胡乱应了两声,又反应过来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不是早说了不用办......算了。”
他话没说完,就已经自己想通,这件事不是他经纪人可以做主的。他回国还不到一年,作品也不多,这时候公司想用他生日搞点物料安抚安抚粉丝巩固人气也是正常,由不得他不愿意。
他又看了两眼路言,回过头来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跟你一起过的......”
他一个人小声的嘀嘀咕咕,小昭没太听清,只好把整个脑袋凑到吴煊晏眼前,问道:“老板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吴煊晏轻揪着小昭的头发辫把那颗挡住他看路言的头移开,还嫌弃地拍了拍手。
小昭:“......”
我才洗的头你不要做出这种让别人误会的举动来!
......
得力于吴煊晏这几天来喜人的表现,一向不喜欢演员走穴的导演大手一挥,批了吴煊晏一整天的假。虽然吴煊晏说能赶上晚上的夜戏,但于导还是体谅了一下吴煊晏来回的车距,把夜戏换成了先拍别人的。
因此当吴煊晏加班加点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之后,发现今晚的片场实在是没有他什么事。
不过晚上的路言有戏份,所以他索性没走,摸回休息室等路言下班。
休息室的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副导从他门口路过,笑着跟他解释:“都是剧组里大家伙送的,知道今天你生日。”
吴煊晏顺着贺卡上的名字带着小昭一一过去感谢,娱乐圈里的真情没多少,可能大部分的礼都是夹杂着目的的意思意思,但吴煊晏感谢的格外真诚。
一直到最后,桌子上只剩下唯一一个没署名的袋子。
吴煊晏打开看了看,别人都是送的什么名牌新品,只有这个袋子和它外表一样朴素,上面放着一层水果零食和驱寒的暖贴,下面一片温热,不知道放的什么东西。他随手把上面那层东西拿出来塞给小昭,却在打开最下面那层温热的食盒时猛然愣住。
那透明的食盒经过吴煊晏的一阵捣腾颠簸,边角渗出许多油花来,却掩不住内里的东西。
那是一盒煮熟了的馄饨。和外面商铺里卖的不同,这一盒个个皮薄馅多汤头足,包它那人多年未变,依旧没学会馄饨侯的随性,还是一板一眼的给每个馄饨都捏了三个褶。
吴煊晏只看了一眼,不用尝,那馄饨滋味就已经泛上了他的心头,他眼前一阵模糊。
多年前,MOL还未火,他和路言还在练习室里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那天是路言生日,吴煊晏早早的就在舞蹈室门外守着,等着路言出来庆生。
路言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生日也没放松,练完舞出来都已经接近凌晨。
吴煊晏不满地撇着嘴,不开心写在脸上:“过生日你还出来这么晚,这个点,餐厅怕是都关门了。”
路言在昏暗的街道里毫无顾忌地牵着吴煊晏的手,眼里一直笑盈盈的,左摇右晃的哄他:“去餐厅干嘛呀,菜又贵又难吃,一顿饭能吃掉我俩半个月工资。”
“所以你就选这里?”
吴煊晏牵着路言的手,不满地指了指路言一路连哄带骗把他带来的地方——一家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店。晚半夜黑,整条街都是寂静的,唯独这家门前热气缭绕。吴煊晏心里知道没办法,今晚只能在这里无可奈何的凑合过了,但他心疼路言,不想让路言的生日过的这么潦草,只能板着一张脸表示不情不愿,沉沉的不肯说话。
“关东煮怎么了,我过生日,我说喜欢就是好。”路言知道吴煊晏是心疼他,故意叉着腰逗他:“别小瞧关东煮,我要吃二十串,你买单!”
话说到一半,路言却撑不住先笑开来。他一笑,吴煊晏怎么都板不下来脸,只能抱怨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下次不能再这样了,我要好好给你过生日。”
路言含笑点头,眼底像春日孱孱的泉水,泛了一池的光。
等着关东煮上桌的功夫,路言十指卡着吴煊晏的手缝,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吴煊晏的掌纹,与他闲聊。
“你以前生日都怎么过的啊?我是说在国内的时候。”
吴煊晏握着倒着热水的玻璃杯,指尖烫起一阵薄红,他把捂热了的手包在路言手上,轻轻去搓路言冻的发白的手背,随口答道:“和家里人一起吃顿饭吧,也没什么特别的。最差的时候,也是要在巷口买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吃的。”
路言笑着听着,把端来的关东煮挑出一串吹到半凉,递到一直给他暖手的吴煊晏嘴边。他们一人一口,在刮着寒风的夜里,在深夜亮着灯的小店里,品出了天荒地老的滋味。
没过几个月,到了吴煊晏生日的这一天,路言却早早结束了练习,拉着吴煊晏回了宿舍。
那时候公司安排的宿舍很简陋,路言和其他三个舞担同住一间。那个点其实是舞担的练舞时间,路言却翘了班。他左顾右盼,扯着吴煊晏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在床边的拐角处蹲下来,拿出一口冒着热气的锅。
那锅里的馄饨咕咕噜噜的煮着,沸了吴煊晏一脸热气。
路言低低地笑起来,掏出个勺子递给吴煊晏:“咱们悄悄的吃,别让金灿发现了,他那个吃货要是闻见味了,这一锅都不够他吃。”
吴煊晏举着勺子,呆呆地看着路言。
公司对他们饮食管得很严,宿舍里是绝对不允许开小灶自己做饭的,被发现了罚款是小,就怕的是给经理留下坏印象,影响出道。
路言那么努力的一个人,为了能留在MOL没日没夜的练习,如今却为了吴煊晏随口一提的生日餐破了戒,顶着天大的风险给他煮了一锅馄饨。
热气袅袅,路言的笑却清晰的映在他眼里。见他半天不动,路言咬了咬下唇,有些忐忑:
“条件有限,这是不是比你最低配的生日还要不如?”
吴煊晏摇摇头,爆汁的馄饨烫的他眼里泛起泪,说不出话来。
但他想说,这是他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能填平他前生的所有苦痛。
后来他曾问路言,当时若是因为那顿馄饨挨罚了,值吗?
路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他揉揉吴煊晏的头笑开来:“你可别有心理压力啊,我做那是因为我愿意,罚不罚的影不影响出道那都是缘分问题,跟我对你好有什么关系。”
有人说心动的时候满世界都充满了欣喜,但吴煊晏心动的时候其实内心一片空白,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却没有办法思考任何的情绪波澜。
没人能拒绝独一无二的偏爱。
更何况偏爱他的人是路言。
路言是炭火上的酒,滚烫而汹涌。他的偏爱肆无忌惮、明目张胆,那是吴煊晏后来敢说敢做、恣意生长的所有底气。
吴煊晏记那一口馄饨记了很多年。
直到如今,它再次冒着热气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没吃,熟悉的味道却已经裹挟住了他的全部味蕾,诱的他落下泪来。
他在一片朦胧里泪流满面,丢掉他多年来穿上的重重盔甲,像一个幼孩般,止不住的哀恸。
那其实很奇怪。
因为吴煊晏并不是因为感动而哭,不是因为想起了往事而哭,那更像是他离家出走了很久,禹禹独行地坐在寒风里,有人划破夜色走来,替他掸落满肩的雪,跟他说:
“赏完景咱们回家吧。”
小时候吴煊晏总听人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但路言告诉他“其实心疼你的人,从来都舍不得让你落泪”。
幼年时吴煊晏心心念念想着的一把糖,如今被人捧着一口温热,分毫不差的送到他面前。
他想说,路言,其实你什么都没忘。
其实你那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