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白暮泡在巨型生态水族箱里。
一条颜色漂亮的金鱼,贴着他的眼睑游过,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歪头,继续盯紧金鱼。
金鱼游到边缘,啄起绿色藻球。白暮舔了舔唇,谨慎地探头。他微微张开嘴,等鱼儿游到唇边,齿关迅速咬合——
金鱼消失了。
白暮含着半截金色鱼尾,喉间咕噜一声,晚饭进了胃里,他打了个隔,吐出绿色藻球。
钥匙插进孔眼的声响传进耳膜,蹲在水族箱里的白暮,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门被推开了,白暮垂下眼,用指头捉弄脚背上的寄居蟹。
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池枭回来了。
那个把他锁在屋子里的坏人。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房间,池枭第一眼看向水族箱,眉头轻皱,他迈开脚步,却又在中途想起,水族箱里的家伙讨厌血腥味,更改方向,去了浴室。
冷水冲干净粘稠的绿色血液,池枭换了身新的蓝色制服。
出来时,白暮依然低着头,指尖不停戳着缩进壳的寄居蟹。
池枭大步跨到水族箱前,伸进冰凉的水底,扣住白暮胳膊,把人拽出水族箱。
锁链拖拉的声响刮着耳膜,白暮狠狠咬上池枭手背,即使铁锈味充斥口腔,白暮也不没松口。
池枭吃痛,紧锁眉头,他看着咬住他的白暮,说,“又不认人?”
水淋湿了地板和沙发,白暮松开口,缩成一团,浑身湿漉漉地靠着沙发。他抱住自己的腿,看见了手腕上的锁链。
锁链很长,从白暮手腕上,一路到卧室,那是这间屋子主人的卧室。
他被带到着间屋子后,脖子上的铁链解开了,但左手被扣上的一条锁链,而钥匙,被他面前这位新种人类贴身携带着。
池枭看了眼被咬出血的位置,甩了甩手,冷着语气说,“那三条鱼不够吃,还咬我?”
白暮置若罔闻,他缓慢地起身,拖着长长的锁链,走到他平时呆着的角落,蹲下,背对着池枭。
“厨房里有吃的。”池枭说。
白暮动了动唇,故意吐出五个字,“你做的……难吃死了……”
池枭冷笑,“那饿死算了。”
白暮抬起头,那双浅蓝色眼瞳里,带着浓浓不满,“你……放我走……”
白暮每天都会说一遍,让池枭放他走。
池枭找了个白暮可能信服的借口,冷静地说,“那里已经被感染物占领了。”
“我不会在让你回到湖边,”池枭弯下腰,警告的语调中藏着温柔,“这里,才是你的家。”
凑近了,池枭细看,白暮两边侧颈,长着三个羽毛状鱼鳃。它们小幅度地张合,接触氧气后,像蚌壳似的缓慢合拢,藏于皮下。
-
两个月前,在湖边生活了多年的白暮,碰到了一群新种人类。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暮潜进了湖底,躲到岩石后面。
“长官,”一名队员抱怨着,“该巡查的地方,已经巡查完了,可以休息了吗?”
“长官,不用这么拼吧,你从A-1区域升到了A-5,又主动调回A-1,这个区域的怪物可是等级最低的了,很容易解决。”另一名队员劝道。
湖面的水泛着细微的波澜,池枭环视湖泊,没有发现跃出水面的鱼,也没有捕食鱼的鸟禽。
目光停在湖边的木桩上,池枭说:“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呆一会。”
木桩下半浸在水底,池枭看见了水下淡淡的黑色条影。
等队员全离开后,池枭下了水,走到木桩边。
湖水正巧漫过膝盖,池枭弯下腰,手在冰冷的水底摸索两下,抓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池枭拎出水面,看清那是一条铁链,铁链的正朝着前面距离三米的岩石后。
池枭站起身,先轻轻拽了两下,没拽动。而后,猛地使力一拽。水花骤然四溅,湖面荡漾起巨大的涟漪。
白暮抓着脖子上的铁圈,跪在水里,捂着胸口和喉咙剧烈地咳嗽。
他的脖颈被铁链勒红,咳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镇痛。
瞬间,池枭肌肉紧绷,摸上腰间的长刀。
白暮看了闯入者一眼,想拽回铁链,奈何力道没对方大。
白暮不熟练的说:“松开……”
池枭先是一愣,却也依对方所言,缓慢地放下铁链。
铁链沉进水中,白暮松了口气,回到了岩石后面。
池枭从震惊中缓过来,那似乎,是一只半人类。
半人类,一种处于人类与感染物的中间生物,具有感染物的特征,但没有失去人类的思想。
十年前,一艘轮船前往南极半岛,上面载着勘查冰山的各国调查员,在距离目的地十英里的海域,被不明巨型生物掀翻了船。
从卫星上观测,海面一片血红。
数百名船员丧命于此。
半年后,不同种类的病毒商量好了时间,自沿海爆发,迅速席卷世界各大陆。
感染成功的,细胞迅速衰老,感染失败的,则是新种人类。
其中还有一种极为少数的半感染体,也就是半人类。
他们拥有感染物的特征,却又和新人类一样拥有智慧。
从A-1到A-5区域,池枭见过的半人类仅有三只,且全在实验室,作为重点研究对象。
池枭这次使得劲小了些,不轻不重扯了下链子。“出来。”
湖水被他们搅浑浊了,白暮没再潜到底下,他小心翼翼从岩石后探头,却见那人又抓着了链子。
按照体型来分辨,白暮像十七八的少年。方才池枭将半人类拽出来,看见了那湿漉漉的衣裳底下,瘦削的身子骨,跪在水里咳嗽的时候,背脊梁骨异常凸显,后腰瘦极了。
难怪那么轻易地将把人拽出来了。
岩石后,少年探出头,打湿的黑发耷拉在额头上。池枭看不清他的脸。
水珠沿着发尾,滚到鼻尖,少年重重的喘气。
这一眼,池枭注意到少年的不寻常处,他的额骨中上方,靠近顶骨的部分,长着角。
角很小,是断裂的,缺口不平。
池枭抿唇皱眉,白暮却淡然地看他。
池枭不再使用蛮力,他缓缓靠近岩石,湖水漫过膝盖、大腿。
丛林中,野兽横蹿,鸟儿盘旋而起。
白暮记起,曾有猎狼在此处饮水,却被野兽突袭。锋利的齿牙撕咬对方皮肉,两两僵持不下,最后,猎狼龇牙吓跑了对方。
白暮咬紧牙关,学起猎狼,双颊鼓起,抗拒地后仰。
可脖子上的铁链又被那双有力的手抓住了,白暮连退后一步的能力也没有。
池枭杀过许多感染物,看得出来,眼前这只攻击力不足他见过的百分之十。
手沿着铁链,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脖子,触感又冰又凉,还有些柔软。
因为方才用力过猛,冷硬的铁圈下,皮肤红了一圈。
池枭观察着这条铁链,寻找解锁方法。白暮挣扎得厉害,他冲着池枭龇牙咧嘴起来。
池枭不耐烦看他,“你跟我乖一点,别像个疯子……嘶……”
白暮趁机咬住了池枭抓着铁圈的大拇指,池枭吃痛松手,白暮连忙潜入湖底,湖面迅速归于平静。
“长着狗牙齿吧……”
一滴又一滴红色,落进湖面,在水里漾开。
池枭无暇顾及伤口,迅速掏出手枪,对准白暮藏身的一处。扣动板机前,手往瞄准点偏离了三厘米。
两声枪响,水花四溅。
“最后一次机会。”池枭面无表情,压低声音,“自己滚到我面前。”
湖底依然平静,池枭冷笑一声,拉枪栓上膛。
他又对准了刚才的方向,分毫不差。
湖面有了动静,先泛起浅浅的涟漪,而后,少年从水底缓缓走了上来。
衣物贴在瘦骨嶙峋的背上,发尾、衣摆处水滴接连不断地落下。
他眨了两下浓密的睫毛,细小水珠滚进视网膜内。
早已习惯水下生活的白暮,对这位外来人员的闯入非常不爽。
他垂着头,站在池枭面前。
方才杀伤力十足的东西,让白暮产生了好奇,他先是伸手碰了碰,见没什么反应,又想拽进怀里,自己研究。
离的近了,那张面孔让池枭有些恍惚,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拨开了白暮额前的发丝。
弯弯的眉毛下,有双浅蓝色的眼眸。
除了那双瞳孔,对方的眉形、眼眶、鼻尖、嘴唇、脸部轮廓,都与池枭记忆中的少年一模一样。
池枭垂下手。
白暮没扯过来手枪,他呼出一口气,站累了,改为坐到水里,也没给池枭一个目光。
冰凉的湖水安抚了白暮的不悦,他抬起了头,对上池枭的视线,声带振动,愤怒地发出不熟练的声音。
“滚出我的地盘……”
池枭没说话,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白暮不想惹新人类,他朝旁边挪了挪,这位新种人类转身,上了岸,朝着远方离开。
池枭失魂落魄地走了。
白暮沉进水底,重新享受湖水带来的舒适。
出门巡逻前,池枭下楼到第三小队队长的办公室,捞了三条金鱼回去,扔进生态水族箱里。
白暮缩在角落,一声不吭,等关门落锁的声音响起,他才缓慢地转动眼球。
白暮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却没看见星星。某名的,他想起了第二次见到池枭的场景。
夜里的湖水凉意更甚,白暮靠着岩石,习惯性地抬头数星星。
这么多年,白暮已经将这片夜空的星星数完了,甚至还给它们取了一号亮闪闪、二号亮闪闪、三号四号……的称号。
这片湖,承载着白暮现今人生的全部记忆。
病毒爆发后,大片人类逃亡,寻找未被污染的领地。白暮碰巧躲进这片森林,却被森林避难的人群,锁到了湖边。
当时,他好像十七,后背受了伤,大脑神经和皮下骨髓又涨又疼。
他不记得那些人类的模样,却记得他们望向他,排斥和惶恐的眼神。
脚步声打断了思绪,白暮警惕地看着前方,白天那个身穿深色制服的男人,出现在了岸边。
又是池枭。
异常清晰的上膛声,强行划开冰冷黑夜的子弹。
铁链断了。
白暮从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反应过来,飞速潜入湖底,可惜铁链那头,已经被池枭牢牢握在掌心。
白暮咬紧牙关,挣扎地拽着铁链,池枭那头依然不为所动。白暮像一头疯狂咆哮着,期望逃离池枭身边的困兽。
池枭缓慢地收紧铁链。
眼见岸边越来越近,白暮甚至发出了悲戚的嘶鸣。
池枭将人拽上岸,防止再次被咬,池枭把人按在地上,控制住。鞋底压上少年单薄的肩头,池枭弯腰,检查着少年两边侧颈的腮。
“放开……放开……”
白暮不停重复着这个词语,他急得眼眶猩红,仰头瞪着男人。
“还不乖一点?”枪口抵上白暮眉心,池枭的语气却有些温柔,“不要命了吗?”
在死亡的威胁下,脚下的少年终于不再挣扎。池枭收了枪,听见了磨牙的声音。
池枭说:“等下跟着我。”
森林里,池枭攥着冰冷的铁链,走在浓郁的黑暗里,后面的白暮不情不愿跟着。
对于前面没回过头的男人,白暮存了几分逃跑的侥幸心理。
有几个瞬间,白暮想扑上去,夺了铁链,逃回湖边。
可男人身材高大,敏锐度强,说不定没抢回铁链,他就丧命在此了。
白暮低头走着,前面忽然没了脚步声。
鸟兽张开翅膀,翱翔于丛林之上,翅膀扑簌的声音却有些怪异。
白暮还未有所反应,池枭就向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只鸟怪朝下俯冲,翅膀划破空气,乘着气流加快速度。池枭回头,快速抬枪,子弹冲出枪管。
重物轰然落地。
树枝上,立着一只类似于鸟的生物。
它的形态,与翼龙有些几分相似,但脸是可怖的山羊形状,眼球发着诡异的红光。
粘稠的、透明的液体,顺着那没有羽毛,极度锋利的翅膀滑下。
曾有无数队员,死于它的翅膀下——
利刀翼鸟。
它们是C-1区的空中领主,危险等级不高,不过捕杀普通人类绰绰有余。
在一次任务中,池枭见过鸟怪的虐杀方式。
它们尤其喜欢盯着人类的脖颈,再利用空气中的气流,向下俯冲。
随后锋利的翅膀割开大动脉,血液喷溅而出,严重的情况下,它们甚至可以削掉人类的半个脑袋。
这片森林,离基地不远,不过每日有队员在森林边缘巡查,若是有感染体,早发现了。
他们摔进草丛后,白暮呆楞了好一会,他先看向被击落的鸟怪,视线再转至刚才扑他身上的男人,最后定在对方松开的铁链。
白暮挣扎了两下,腰被扣得更紧了。
“不要、找死。”
池枭压低声音,警告白暮。
数十只鸟怪在树的上方盘旋,池枭为了防止白暮出声,捂住了白暮的唇。
兴许是常年泡在水里的缘故,少年身上的体温低于常人,皮肤尤其细嫩。
而捂着白暮的那只手,全是茧子,还有些硝烟的味道。
盘旋的鸟怪没发现动静,扑簌着翅膀离开了。
池枭又等了良久,站起身,抬眸看向树梢,立在那里的鸟怪,也不见踪迹。
白暮趁着这个空隙,爬起来,朝着森林深处跑。
铁链拖动发出窸窣声,池枭却没有半点反应。
白暮跑了一段距离,还没有逃出池枭的视线范围,铁链骤然绷直——
池枭将另一头的铁链踩在了脚下。
“像你这样的。”池枭看向流了一地绿色血液的鸟怪,淡漠地说,“不够它们一群分着吃。”
白暮跟着池枭出了森林。
次日池枭向领导上报了异样,随后,他带着一队人,将整片森林圈了个遍,遇见不少感染物,可没发现半点鸟怪的踪迹。
除了那具被野兽啃噬干净的鸟怪骨头架子。
按照现有的发现,A-1区的感染物基本为爬行生物,C-1区才是鸟怪的活动区域。
上面的人研究了一周,给了池枭一个答复——
鸟怪迁徙。
“池长官!”
魏褚基地门口碰见了正要出任务的池枭,行了个礼,挺直背脊。
“第三小队,已巡查基地南面森林六十四天,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现请求长官,让第三小队出任务。”
“继续巡查。”池枭丢下这四个字,带着队伍出了基地。
“队长……”一名队员上前,“你说池长官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偏见啊,那森林离我们基地有点路程,以前都没怎么管,而且都是些低等级的感染物,我们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了,怎么还……”
“别这样说,”魏褚训斥了队员一句,“池长官肯定有他的理由。”
队员退下后,还在嘟嘟嚷嚷:“不就是个上头调下来的长官……”
魏褚曾也有过不满,甚至和第一小组的队长杉翔抱怨过。
杉翔带他去了档案室,翻出了池枭的档案,叫他看。
池枭,年龄28,身高185。
曾担任:
A-1区长官、A-2区长官、A-3区长官、A-4区长官、A-5区长官、最高权限首领之一
倘若说,A-1区域的感染物,是入门级别,那A-5区域的感染物,则是地狱级别。
前者单人即可解决一只,后者需要三个小队配合。
第一小队队长杉翔笑着轻敲桌面,叫他继续往下看。
授奖情况那栏里写满了。简单的文字,挤在一起,看着有些臃肿,但代表着无尽荣誉。
十九岁的池枭,用了九年时间,从一名无名小卒升到队员,再从副队长到队长、副长官到长官。
没有人脉、没有背景的池枭,如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如何在一次次任务后,回到基地。
两年前,魏褚在A-3区,出过几次任务。
最后一次,小队全员覆灭,他也险些丢了性命。
而池枭资料上的评定等级,是可以杀死一只七级感染物的实力。
大概,就是单人击杀一只A-3区域的感染物。
魏褚再无异议。
池长官房间内,生态水族箱的金鱼还剩下两只。
白暮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窗台上,观察沿直线爬行的蜗牛。
天光刺破云层,散落在基地墙面,白暮悻悻然掀起眼皮。
白暮不喜欢阳光,那会给他带来热量,让他身体内的水分流失。
因为常年生活在森林中,他更爱冰凉、幽深的湖底,那样无论暴露在阳光下多久,他也不会感到口干舌燥。
楼下,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朝着遥远的边际前行。
池枭也在其中。
深蓝色长官制服,高挑的身型,总是能让白暮第一眼注意到他。
他常常站在人群最前面。
白暮看了看手里的铁链,又看了看下方的池枭,撇下唇角,重重关上了窗户。
池枭心有灵犀似的回头。
白暮被带回基地的第一天,池枭帮他把脖子上的铁圈解开了。然后,白暮趁池枭不注意,拉开窗户,打算从五楼跳下去。
池枭抓着他的手臂,把人拽了进来,气急败坏地去基地杂物间,找来了另一条长度刚好的铁链——
之前这里的研究人员用来锁感染物的。
白暮去了厨房。
瓷盘里,放着煎成黑色的蛋,煮成一团的面。
池枭出门前做的。
白暮端到客厅,放在餐桌上,他拿旁边未开封的牛奶,又去池枭房间,掀开枕头下的被褥,抱走了压在下面的书。
书不能沾水,白暮坐到生态水族箱的旁边,对着两只寄居蟹,小声读了起来。
“现在我已经在第三圈,这里下着永恒的、可诅咒的、寒冷的、沉重的雨;降雨的规则和雨的性质一成不变。大颗的冰雹、黑雨和雪从昏暗的天空倾泻下来;这些东西落到地面,使地面发出臭味。”①
这段话被画上了歪歪扭扭的黑线,有张纸条还夹在这页。
“这是我第三次搬家,这里有贴心的邻居、温暖的同学、负责的老师,幸福的味道飘在房间角角落落,连空气也变得香甜。这里没有冰雹、黑雨、雪,所以,这一定是天堂吧。”
这本书里,有很多这样的小笔记。白暮捻着泛黄的纸条边缘,看了几遍。
池枭似乎很宝贵它们。
白暮有次不小心,掉了张小纸条在水族箱旁边,被回来的池枭看见了。池枭捡起来纸条,愣神了一会,然后皱起眉头,紧盯白暮。
白暮被看得尤其不自在。
那眼神像是夜里追逐猎物的凶兽。
白暮读饿了,去餐桌前,用筷子搅拌面条,送进口里。
他咬了一口煎鸡蛋,慢吞吞地咽下去。下一秒,一阵反胃涌上喉间。白暮冲进浴室,吐了出来,连带着他不久前吃的鱼。
池枭坐在第二小组车内。
刘戈帆开着车,后面载着队员,今天多了池枭,氛围尴尬,队员碍于长官威严,不敢交流,还是刘戈帆先打破了平静。
“池长官,您之前带回来的是幸存者吗?”
刘戈帆左想右想,挑了个话题。
池枭随口答,“我弟弟。”
后面的队员像是打开了话甲子。
“池长官,你弟可真白啊,之前往窗边瞥了一眼,当时还以为是哪来的人类小帅哥呢。”
“池长官,你弟是从别的区过来看你的吗?你们兄弟关系真好。”
池枭将白暮藏得很好。带回来的那夜,基地的队员全休息了。次日,他的房间门上也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但这件事情,还是在基地小范围的传开了。
起因是有人看见了池长官房间,窗口处,总是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那是一个少年。
众人碍着池枭的长官身份,没谁敢主动提起。
“池长官,你弟弟为什么总不出来玩啊?”一名队员问。
“外面危险,他不爱阳光。”
“这得好闷啊,那他应该爱看书吧,我妹妹也是不爱出门,我这里还有几本书,要不我给他送过去?”
“不用,我送了他一本。”
……
白暮在池枭回来前,把书放了回去。
他趴在生态水族箱边缘,出奇意料的,没有泡在水中,小手臂浸泡在水里,玩弄着左右游动的金鱼。
门被推开了,回来的池枭,看见了躲在水族箱后面的白暮。
看见白暮没在水族箱里,池枭心情好了些,“不饿吗?还有只金鱼。”
白暮没搭理这句话,他隔着玻璃和绿色水藻观望池枭。
“上面。”
白暮很少愿意主动和他说话。
这个家伙,起初总是喜欢一言不发地瞪他。他进浴室,或者查阅资料,以及睡觉的时候。
池枭后知后觉,这家伙应该在生气。
池枭哄不好他,因为无论与白暮说什么,他只会缩在角落,一声不吭,也不愿意交流。
后来,也许有了水族箱,有了金鱼,白暮对池枭更多的是漠不关心。
池枭看了看天花板,“什么?”
白暮说,“有声音。”
池枭上去看了,是间废弃的杂物间,放着一堆破铜烂铁,灰尘遍布。
他皱了下眉,叫了下属,进去检查。
白暮某名有些心神不宁。
池枭回来时,带了一份饭,放到桌上,“只是杂物间。”
一小时后,池枭从卧室出来,白暮依然傻楞楞地蹲在水族箱前,一动不动。
那只金鱼和晚饭都没动。
“闹绝食?”
池枭走到水族箱前,安抚白暮,“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多危险?连那些低等级的感染物,都可以轻易让你丧命。”
白暮垂着眼睑,“没……胃口。”
“挑剔。”
池枭打算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余光瞥见自己手上的五六个牙印子,临时改为了提领口。
那些牙印咬得特别整齐。
一个比一个深。
“再咬人,我就把你牙齿卸了。”池枭把白暮放到沙发上,替他整理没压下去的领口。
“你再……扯我……衣领一下。”白暮瞪着眼,威胁池枭,“我就……我就……吃掉你……”
池枭仿佛听见了一句玩笑话,“你说什么?”
他将手臂放白暮面前,说:“来,吃。”
白暮张开嘴,唇瓣碰到手臂肌肉,又扭头,“硌牙……”
“两个月了,说话还不流畅。”池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举止还有是动物化。”
池枭问,“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装?”
白暮移开视线,不理他。
池枭已经习惯了被无视。
手环里,一阵呼叫传来,池枭听完简讯,脸色大变。
第一小队,在基地正西方,遭遇大片怪物袭击。
他连忙带队营救,出门前,不忘去楼下第三小队队长的办公室,拿了三条金鱼上来,扔进水族箱。
距离较远,池枭明天早晨不一定能赶回来。
房间里,又只剩下白暮了。
他望了一会儿天花板,起身,习惯性打开窗户。
外面是黑夜,看不见池枭。
他又关上了,利落地走到池枭卧室,动作熟练,丝毫没有动物化。
他靠在水族箱前,继续念书里的文字。
流畅的和正常人没区别。
凌晨一点,基地地下三层,紧闭的门响起剧烈的撞击声,不时还伴着诡异的啼叫。
值班人员输入密码,感应门向两边拉开,走了进去。
感应门合上的那刻,惨绝人寰的尖叫响彻地下三层。
凌晨五点,值班人员失踪的消息,上报给了魏褚。
池枭带二队,支援一队去了。
魏褚领一部分人,下了基地地下三层。
绿色的血液喷溅在墙面,鸟怪摔落地上失去生命特征。
“队长!为什么这鸟还越来越多了!”队员厌恶地捏着鼻子,“好像杀不完!”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魏褚擦掉额头的血,恍惚地看着前方,“不太对劲。”
基地,是建在未被感染物占领的地区,也是感染物较少的一片区域。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存在杀不尽的感染物。
魏褚一边往前走,一边联络通讯室的人员。
“池长官给回复了吗?是继续前进?还是拖延时间,等其他小队回来?”
手环里的声音给了答复:“联系不上。”
又一波鸟怪张着翅膀袭向他们,魏褚咬了咬牙,做了决定。
“继续前进。”
他们踩着鸟怪的尸体,到达了基地深处。
前方廊上的灯被鸟怪撞坏了,魏褚不敢有半分松懈,他对着后面的队伍做了停下的手势。
“我去里面看看,要是有任何不对,你们立马跑。”
做为队长,保护队员也是他的责任。
魏褚踏入黑暗中,穿过坏掉的感应门。
手电筒的光,先是照到了死在角落的值班人员身上,而后,落到了被撞破的铁皮边缘——
那是一个大窟窿!
窟窿后面是湿润的土壤,大小正好容得下鸟怪通过。
魏褚后背骤然发凉,心底毛骨悚然,他颤抖地移动手电筒,光闯过窟窿,看见了里面望不尽尽头的黑暗。
无数双诡异的红色小眼睛,挤在一起,其覆盖面积,像大型怪兽身上密密麻麻的疙瘩。
“跑——”
魏褚愕然失色,“这里、这里、是它们的巢!”
-
天边升起一抹光亮,池枭解决掉最后一只二级感染物,收了长刀。
爬行感染物,动作极快,擅长躲避,具有再生能力。
近距离刺入心脏才能让它们彻底死亡。
池枭在A-1区总共生活五年,比起枪,更擅长使用长刀。
“抱歉……”杉翔捂着手臂的伤口,主动认错。
“池长官,这次是我判断失误,我没想到它们会埋伏在这条路上,主动袭击我们。”
“在这个早就坏掉的世界,”池枭看了眼杉翔,“放松警惕等于把命交给怪物。”
这次的感染物,相较于之前池枭杀死的有些区别,以前的感染物会躲避,今天的感染物像是赴死。
手环闪了两下,池枭低头查看简讯。
杉翔也下意识看向手腕。结果发现他的手环,在之前和爬行生物的对战中,被它们的尾巴给扫掉了。
“该死!”池枭大步迈向越野车。
在临走前,给杉翔下达了命令。
“基地被翼鸟入侵,第一小队的任务,改为寻找——
另一片净土!”
-
天花板上的声音越发剧烈,白暮抱紧了怀里的书,准备躲入生态水族箱。
三只金鱼游得欢快,寄居蟹夹着漂浮的丝状藻。
白暮踌躇地看着生态水族箱,决定不打扰它们的一片祥和。
他席地而坐,尝试用阅读缓解不安。
“它落在树林里,并没有给它选定地方;而是命运把它甩到哪儿,就在哪儿像斯佩尔塔小麦似的发芽;它长成幼苗,然后长成野生植物……”①
楼上的声响停下来了,随后是一道玻璃被撞碎的声响。
杂物间,鸟怪钻出通风管道,对准窗口,冲向外面世界。
它们翱翔在基地上空。
“……他蜷伏在一丛灌木林里,同灌木合为一体。他们后面,森林里满都是黑狗,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猎狗一般,饥不择食,迅速奔跑。他们张嘴把牙齿咬紧那个蜷伏着的鬼魂的身子,把它一片一片地撕咬下来,然后把凄凉的肢体叼走。”②
晨光照在磨砂玻璃上,柔软的散光给屋子添了亮,白暮放下书,走到窗前。
他犹豫地拉开窗户。
楼底下,大片鸟怪,从基地大门骤然涌出,像一处决堤的大坝,汹涌又疯狂。
场面混乱不堪,连枪声也压不住它们的躁动。
顶楼的栏杆上,立着一群鸟怪,它们像是这栋楼的守卫,负责勘查周边动静。
白暮朝上看,基地上方乌压压一片,上千只鸟怪形成一个巨大漩涡,不停盘旋。
一只鸟怪沿着基地墙面滑翔,宛如利刀一般的羽翼全面展开,距离白暮仅有十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