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入狱和他想象中一样无趣。
崔时跟在年轻狱警身后，眼皮敛起，姣好的长相让他看上去有些无害。
他们刚办理完入狱手续。
手铐挂在崔时细长的腕骨，行动间清晰作响。
“老余，安排在哪个狱房啊。”
年轻狱警问道。
老狱警把崔时的收监证收进档案盒，瞥了他一眼“1706。”
“1706？”
年轻狱警的表情有些微妙。
“其他房满了，先凑合住。”老狱警打了个哈欠，“过几天腾出空房了再给他调。”
年轻狱警“啧啧”感慨，“你是真不嫌事大。”
老狱警冷哼，“废什么话，赶紧走吧。”
年轻狱警暗自撇嘴。
穿过好几道关卡，很快，两人便到了地方。
监狱楼似乎年代久远，外头水泥墙皮黑一道灰一道，倒是电子门看上去崭新。年轻狱警将电子镣铐系在崔时脚腕，弄好之后，他起身解开崔时的手铐，简单交代了两句，便用卡刷开了大门。
这里有七层，他的狱房在一楼。
狱房分布两端，崔时按照指示，往右手边去。长长的走廊两侧，暗黄的木制门上印着掉漆的房间号，灰白的灯光冷冷，很是压抑。
现在还是犯人的劳动时间，整栋大楼无人。
崔时偏长的头发长到下巴，漂亮的像只柔软的小羊羔，站定在1706门前，他颀长的影子斜斜映在门板上。
房门留了条门缝，暖黄的柔光微微透出边缘。
有人？
“砰。”
他左脚踢开木门，门板撞到墙面，发出轻响。
房间左右各摆着一张上下床，正中开了面窗户，窗下一张长形木桌，绿色的老式台灯靠左面摆放。
微黄的光芒，散开的书本，压在书页上的眼镜。
崔时看了看下铺摊开的被褥，又看看另一边光秃秃的床板。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他最后慢慢走到对床跟前，手掌滑进床铺。
热的。
崔时眨了下眼。
“哎。”
崔时偏头。
一个长相温和的寸头男人倚在门口，微笑着看他。
“那是我的床。”
对方出现的突然，崔时都没有察觉，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男人走过来。清清冷冷的五官，仰头的神情却有些纯净。
“哑巴？”
陌生人抬起手，是朝他的方向。
掌心贴着微凉柔软的颊面，对方食指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崔时的不反抗。崔时闻到淡淡的皂香，睫毛低垂，扫过男人的拇指。
对方轻笑，摩挲他的眼尾，“好乖。”
崔时好像此时才反应过来，回道：“我会说话。”
他的脸，隐在灯光的暗影之下，照亮的地方光洁美丽，瓷器一般白晃晃的。
“有名字吗。”
男人问他，抚摸崔时的右手游移到后颈。
他没有回答，但这个答案貌似也不重要。
“lamb、puppy、fawn、kitten……”
一连串奇怪的字符从对方嘴里吐出，他们有一个短促的对视，眼对眼，两个陌生世界一瞬间贴近，仿佛真诚温柔的。
“小羊，小狗，小鹿，小猫，你喜欢哪个动物当你的名字？”
崔时没有对这个无聊的起名做出任何反应，收回视线后，推开男人，淡声道：“崔时。”
他动作利索，起身走到自己的床铺边，盯着床板发呆。
“一楼最西头。”奇怪的家伙来到他身边，好心指点，“被褥、毛巾、脸盆，缺什么自己拿。”
崔时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的瞳色深深，目光遇上，“你叫什么名字。”
斯文的男人怔了一下，脸上又浮出那种不讨厌的笑。
“栾城。”
“叫我栾城就好。”
储藏室带着监狱特有的风格，进门之后，映入眼帘是三面靠墙的凹型铁架。架子直抵天花板，大小不一的纸箱随意摆放，箱口敞开，轻易瞧见里面的东西。
崔时目光一转，深蓝色的铺盖凌乱不堪，被角流水一样从高层拖到水泥地面。
他慢吞吞走过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发现拍不干净后，果断放弃。又往深处刨了几十秒，才勉强找到一床入得了眼的。
“需要帮忙吗。”
崔时抱着铺盖进门，他“热心肠”的室友正靠在床头，两腿交叉叠放在床边，懒懒坐上观。男人重新戴上眼镜，手指碰触书页边缘，带着知识分子的斯文。
他忽然停下，表情变得不好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问我。”
“……什么？”
崔时需要拿的东西太多，只能一趟一趟来回跑。但刚才栾城提醒了他，原来他是可以找男人帮忙的。
可他不用再回储藏室了。
“我的东西已经拿完了。”
被子扔到床板，崔时动作有点重。
其实他并不懂得如何埋怨别人的马后炮，然而这么一刻，男人叫他学会了求助。
“这个怎么弄。”
崔时指着被套，眼睛直勾勾的，让人想到幽深森林上高悬的月亮。
“栾城。”
直接说“我不会”太没面了，崔时懂的。
而名字从别人口中念出，有些别样。
栾城似乎爱笑，眼角笑纹的弧度温和，他好像准备说什么，但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
白日寂灭，黄昏凋零，劳动的犯人们如鱼归巢。
大楼一瞬时充斥喧嚣，人声时轻时重，崔时没有管栾城，反而挑了洗漱的东西扔到脸盆，往卫浴间走。
牙刷进嘴动了两下，崔时皱了皱眉，抽出口端详良久。
“你站哪儿干什么，还不洗漱。”
栾城已经在替他铺床，见状有些奇怪。
崔时仍是低头，肉眼可见的颓丧，“牙刷太硬了。”
栾城愣了一下，莫名其妙被萌到，心脏像是被毛绒绒的小猫撞过来，又暖又痒的。
“你说什么。”
男人放轻声音。
崔时眨了下眼，迟疑道：“刷毛太硬了，不舒服。”
他也不说话，就站在原地看栾城。
栾城静静看了崔时一会，忽然笑了。
“好吧，我给你想办法。”
睡觉前，崔时如愿得到一只软毛牙刷。
半夜，劣质床铺带来的腐朽味消散不去，崔时睁眼睁到发涩。
他枕着胳膊，面朝栾城的方向。
月光照过的地方亮堂堂，崔时看得分明。对方的铺盖和他不一样，深灰色的，摸起来也柔软。
“啪嗒。”
他坐起身，拧开台灯。
栾城被崔时这番动静弄醒，眼皮困涩，拧眉道：“你干嘛。”
崔时抱着枕头走过去，“往里去点。”
理直气壮。
栾城头颅陷进枕头，眼皮微微抬起，含笑道：“我喜欢男人。”
“嗯。”崔时点点头，“我不喜欢。”
他不理会男人，直接脱鞋。
栾城在崔时坐到床边的第一秒就往后挪了挪，对方撑起脑袋，盯着他白皙后颈垂落的黑发。
“头发这么长。”
崔时轻飘飘睨了男人一眼，回道：“寸头，丑。”
栾城挑眉，摸了把自己的后脑勺，“你说我丑？”
崔时没有回答。
他侧身躺下，强行占有栾城的半边枕头。有些浅淡的、温暖的类似太阳的气息冲过来，让崔时有些舒服。
“我有个癖好。”
闭眼间，栾城的手指抚上来他脸颊，“睡觉的时候喜欢抱人。”
“怕不怕？”
微凉的手伸进崔时衣服，蝴蝶骨被人用食指打圈抚摸。他眼都不睁，回道：“这不是抱。”
忽然，崔时动了动，整颗头埋进栾城胸口，胳膊环上男人腰间，纠正道：“这是。”
呼吸很轻，也很灼热。
栾城坐起，被子落到崔时脸上。
黑暗里，他听到台灯开关拧动的声音，男人不知为何下了床，对面他的床铺发出声响。
“早点睡。”
栾城开口。
崔时拉下被子，眼皮抬了又合。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
第二日，早起的铃声刺耳，崔时起床时没有发现栾城。被子叠得整齐，像一夜未眠。窗户外，他看到零散的囚徒往操场方向走。
早晨的天仍有湿气，初露的日光看着暖，出了门以后才发觉凉风，懒散的人群聚成几个灰色方阵，等着晨跑，崔时和其他新来的犯人一起，站在队伍最末尾。
他的出现引起小小的骚动，有几个痞样子的囚犯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挤开崔时身旁的人。
“新来的。”
“你叫什么。”
为首的囚徒左眉处有一道浅白的疤痕，断开眉尾，举手投足皆轻浮。
崔时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有事？”
他身形高挑，只是皮肤过分的白，漂亮也显得冷冽。
“没事，”囚犯噙着笑打量崔时，胳膊搭上他肩膀，“想交个朋友。”
对方身上不是崔时喜欢的味道，低劣的烟草经过漫长催化，有些呛鼻。
他不自觉眯眼，嘴角往下。
“三哥、三哥。”一旁的人忽然怼了怼“三哥”的胳膊，小声道：“有人来了。”
“0923，出列。”
狱警忽然走过来，叫着崔时的编号。
所有人视线回拢，见到狱警以及身边抱着一沓书籍的栾城。发现崔时的注视，对方冲他眨眼，眼神一转，盯上他肩膀别人的爪子。
肩膀力道旋即一松。
“陈三，你是站这儿吗，又想关禁闭是吧。”
狱警呵道：“滚回去。”
那陈三撇了下嘴，不耐道：“行行行，知道了。”
崔时走到两人跟前，狱警说图书馆进了批新书，让他们去整理书架。
这个新面孔的狱警似乎和栾城关系不错，定定看了崔时几秒，忽道：“我说呢，你这都知道怜香惜玉了。”
“有意见？”
栾城扶了下镜框，微微一笑，“警官，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
狱警没说话，只是翻了个白眼。
等人走后，崔时看向栾城，男人直接把手里的书分过去一半，“帮个忙。”
对方低声凑过来，右手揽住他肩膀，崔时整个人靠在男人怀里。他偏头，仿佛故意给崔时看似的，栾城的拇指又蹭了蹭他肩头。
“你在做什么。”
崔时问道。
“你沾了点脏东西。”
栾城搂着他，嘴唇几乎贴到耳尖，“我在想怎么给你消毒。”
崔时耳朵有点敏感，气息吹得发痒，因此躲了一下。
“躲什么，昨晚你可不是这样的。”
栾城笑意微敛，“猫咪不听话会挨打，知道吗。”
崔时似懂非懂，全程被男人搂着，直到走到图书馆楼下，他才反应过来。
“你打不过我。”
崔时对栾城说。
